倪溪一愣,手中的锅铲不知不觉停了下来:“这两人来了多久了?”
店小二想了想,答道:“好像是一开门就进来了……”
倪溪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该不是是吴用来了吧?
可她昨日已经与吴用说清了啊。
到底是不是,去看看就知道了。
倪溪把锅铲撂在一边,急急忙忙道:“我出去一下,等下就过来。”
“姐姐你去哪儿?”店小二话还没问完,倪溪的身影已经出去了。
倪溪从厨灶后面绕过去大堂,有柜台挡着她的身影,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她悄悄的看去,果然看到了店小二说的人。
这一桌尤为显眼,一个相貌格外凶恶黑魃魃的大汉坐在那儿,说起话来恶声恶气,举止粗鲁,别的客人隔得远远的不敢靠近他。
他的旁边,正是吴用。
吴用看起来依然是那么的俊逸清隽。
然而此刻他却垂着眉眼,一言不发,只闷声喝酒,透出颓废来,纵使这样,举手投足间也自带着一种优雅风姿,让人心动。
倪溪默默的看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突然,吴用蹙着眉头,似有察觉的抬起头来,看了眼四周。
他的眼神清冽,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
不想让吴用发现自己,倪溪连忙缩了缩身子,借着柜台的阻挡从后门跑了回去。
“军师哥哥,你在看甚么?”李逵啃着大鸡腿,含糊不清的问道。
吴用收回了看向柜台的那抹视线,刚才那个青色的裙琚一闪而过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没什么。”
他摇了摇头,又对李逵道:“你快回去吧,烦请告诉公明兄长,我意已决。”
这一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吴用想清楚他要的是什么了,所以在下梁山前已经与宋江说了他的决定,宋江一直相劝,但吴用都给推了。
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的了!
哪怕她一直不原谅自己,他也会用尽余生去补偿。
谁知他前脚刚到冀州,后脚李逵就来了,死活缠着他跟着他一起,还说什么帮吴用把亲眷赚上梁山。
然而吴用知道,倪溪现在想过的是平平凡凡的日子,而梁山泊注定不会太平,跟着他去梁山,只会担惊受怕。
李逵生的五大三粗又是一副犟性子,只认死理,吴用怎么说都没用只能他跟着了。
以往的吴用聪慧无双智计绝伦,梁山众人只有敬重佩服的份,可现在却这幅为情所困的样子,李逵看不过去了。
“公明哥哥说了,让我务必带你回去。”
“军师哥哥何必忧愁,不就是个小娘子嘛,待俺找到他去给你绑了她带上山。”
李逵大大咧咧的拿袖子抹了下嘴,瞪着眼就要起身。
吴用连忙一把扯住他,这李逵想到什么就是什么率性而为只怕他会真的这么做了去。
吴用正色道:“我的事情,不劳你们操心,我自有分寸。”
见李逵眼神闪烁不定,吴用冷着脸又警告道:“若我发现你对婆惜她们母女两有任何的动作,休怪我不顾情面告诉公明兄长。”
李逵最怕宋江了,而宋江又是最信任吴用。
吴用看李逵的眼神带着冷意,就像在梁山上那般的威严,李逵嘴上不说心里却怕了几分。
他踢了一脚桌椅,嘟嘟囔囔道:“俺不管了便是……”人总算坐下来了。
怕李逵再生事端,吴用找了纸笔,当场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信,信中言辞真切,叙述了往日的兄弟情谊以情动人,末尾又向宋江推荐了神机军师朱武。
此人神机妙算,尤善排兵布阵,能力与吴用相差无几,这样就算离去了,也可以给众人一个交代。
强留留不住人心,相信宋江看到后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吴用把信封好,急急交给李逵。
“小生只顾着下山,却忘了有一件大事没有给公明兄长说,方才想起,此时至关重要,你速速上山送与公明兄长。”
他的神色焦急,眉头紧蹙着,似乎真的有大事要交代。
“可是,”
李逵半信半疑的看着那封信,犹豫道:“公明哥哥交代让我跟着你……”
“愚笨!”
吴用直接严肃着脸喝道:“什么事比得上梁山上的大事要紧,你还不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李逵还是分的清事情的轻重的,当即不再言语,接过信后又从桌子上在拿了两个鸡腿揣进怀里,这才匆匆走了。
吴用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笑了下,复又坐下。
…………
在这一个月内,吴用每日都会到酒楼里坐下,也不说话,就这样默默的坐一天,等到倪溪下工时,又远远的跟在后面,直到倪溪进门后才离开。
每次倪溪回头,都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想说,可吴用有离她很远并没有来打扰自己。
久了,酒楼里赵武等人都知道了,赵武原本对倪溪的那份心思也因为吴用的出现而淡去。
倒是郑婶子,又阴阳怪气的说了不少闲话。
有天,倪溪终于受不了了。
她转过身恶狠狠的瞪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吴用浅浅的一笑,笑容带着无奈与伤感。
“小生知道娘子你不会原谅我,我只是,想多看看你两眼罢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细碎的呢喃。
“就这样看着你,我也心满意足了……”
看着他俊秀的脸上写满了失落,眼睫微微垂下一片阴影,这忧伤的模样让倪溪的心也跟着颤了下。
她冷哼了一声,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狠话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倪溪没有去管吴用,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不过,也算是默认了吴用的这种行为。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无论风吹雨打,只要倪溪回头,总能看见他的身影。
阎婆收工的时候,吴用也会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帮忙拿东西,久而久之,阎婆也不好意思再给他脸色看了,偶尔两人还能搭几句话。
有时候,阎婆也会在倪溪耳边说几句吴用的好话,毕竟为人母的,总是希望自家女儿能过得好,吴用的品性,还是不错的。
倪溪听后虽然不言语,不过对吴用的脸色也慢慢柔和了些。
她把吴用这么久以来的行为全部看在眼里,说完全不动摇是不可能的。相比这世间其他的男子,吴用还是比较好的,而且她对吴用到现在还没有忘怀。
可若就是这么轻易的原谅他,她也是不甘心的。
罢了罢了,且看看之后再说吧。
今日倪溪刚下工,只见外面下起倾盆大雨来,雨水哗啦啦的下,在地上汇成一道道水流。
倪溪皱了皱秀眉,因为要准备明天的菜色,其他人都走了,她还在厨灶里忙,没想到一出来就这么大的雨,她也没伞。
站在屋檐下,她正寻思着,只见雨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走过来。
他身形修长,撑着一柄油纸伞,眉目温润,如同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一人一般,翩翩而来。
吴用默默的走近倪溪,将伞撑到她的头顶,“走吧。”
倪溪对上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微微一愣。
犹豫了下,终是与他一齐站在了油纸伞下。
两人都是青色衣裳,淡雅如素,裙琚与长衫交织,狭小的空间里,不自觉的依靠的很近,彼此呼吸可闻。
倪溪沉默不语。
一路走了好久,快到家的时候,倪溪才猛然发现吴用那身青色衣裳已半边湿透,然而他就像毫无察觉似得,把伞全部倾斜到了倪溪这边。
“你这人,”倪溪连忙把伞拨正,斜了吴用一眼,“也不知道顾顾自己。”
吴用也不动,就这么看着倪溪,眼里带着喜悦:“婆惜,看到你关心我真好。”
倪溪别过脸去,“谁关心你了,我只是怕你着凉赖在我头上!”
才不是关心他呢!
吴用笑吟吟的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的,道:“是,婆惜你说什么都是。”
这话说的格外温柔,就像情人间的低语。
倪溪一阵恍惚,想起了两人往日相处时甜蜜的情景,历历在目。
过了一会儿,倪溪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你怎的不回你那梁山当英雄好汉去?老是守着我做甚?”
只听吴用温柔的说道:“娘子你放心,小生已经与他们道别,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说着他停下了脚步,撑着油纸伞,表情认真。
“婆惜,相信我,小生以前的错,都用这下半辈子来偿还,定会好好待你珍惜你。”
倪溪心里一酸,忍不住泪流了下来,心里仿佛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慢慢的融化,化为一片柔软……
她颤声道:“此言当真?”
吴用沉声道:“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缠缠悱恻。
倪溪突然别过头去,红着脸娇声道:“等你表现好再说!”
吴用嘴角漾起一缕微笑,笑容如清风朗月春风拂面,舒服至极。
“小生定当竭尽所能!”
他的眼里乃至心里,满满的都是面前这个娇俏的小娘子身影。
除了她,再也不会有任何人。
油纸伞外,大雨倾盆而下。
油纸伞内,又是另一个世界。
两个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温暖,以及满满的爱意。
……
雨越下越大,那一对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尽头……
第28章 玉兰篇(1)
倪溪从上个世界死去后, 灵魂回归虚无。
黑暗中,有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问她:“是否删除情感记忆?”
倪溪沉默了下,说道:“删除吧。”
很快,一道无形的光束扫到她的身上, 倪溪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记忆翻滚, 她与吴用初识,互生好感, 吴用上梁山,以及两人最后在一起相守了一辈子的记忆,一一浮现。
最后,如同潮起潮落, 慢慢的消逝不见。
等到她睁开眼睛, 那双眼清澈剔透,看不见任何杂质。
“下个世界, 宿主——玉兰!”
那个冷冰冰的声音再次说道。
话音刚落, 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在黑暗中凭空出现, 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逐渐向倪溪吞噬而来。
倪溪做好了准备,张开双臂任凭自己整个人被卷入这个黑洞中,不断的坠落……
…………
“玉兰,你快看, 那位便是武义士!”
庭院内, 许多丫鬟挤在朱红色走廊里, 像在看稀奇似的纷纷偷偷拿眼去往庭院那头去看。
其中一个清秀的小丫鬟悄悄扯了扯旁边的女子。
那名被唤作玉兰的女子生的格外美貌,只见她脸如莲萼,一张樱桃小口,两道弯弯的远山青眉,眼含秋水,身姿曼妙,杨柳细腰盈盈一握。
光是看着,就让人不禁生起无尽的怜惜之意来。
叫做玉兰的女子神色恍惚了下,很快恢复了正常。
正是倪溪。
她快速的在脑海里浏览了一遍记忆,很快就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这次穿的女配名叫玉兰,是孟州东平府张都监府中的一名养娘,因曲儿唱的好人又长得美,颇为张都监喜爱。
原著中,武松自从替兄报仇后,被发配到了这里,后来结识了小管营金眼彪施恩,帮施恩打走了蒋门神。
蒋门神是张团练的人,张团练心生不忿便让自己的结义哥哥设下了圈套,用计陷害了武松,所幸施恩知恩图报,想法子把武松的罪名减轻,刺配恩州牢城。
武松平白受人冤枉,自然不会轻易罢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星夜杀了蒋门神张团练以及他的结义哥哥那一大家子人。
这就是水浒中血溅鸳鸯楼的故事。
张团练的那位结义哥哥,正是张都监张蒙方。
而玉兰,也是在武松的这次大开杀戒中被他迁怒朝心窝里的一刀搠死的。
可怜玉兰年纪轻轻,正是人生的美好年华,就这样香消玉殒。
可要说玉兰无辜,也不尽然。
原著中,张都监设计陷害武松的时候,趁武松酒醉,派人大叫府内有贼,武松连忙起身去帮忙抓贼,就是玉兰指引的路线,说贼往后花园里去了。
武松信了,等到花园去寻贼人的时候,却被早早安排在花园埋伏的一群军汉拿板凳绊翻,捉住了武松。
他一身的武艺,却因为轻信了人被张都监设计当做贼人抓住,后来有了这牢狱之灾。
这对于武松来说,是极为憋屈的。
张都监曾在宴席上将玉兰指给武松,说起来,武松还算是玉兰名义上的“未婚夫。”
或许她曾经也对这个未婚夫有所期待,或许她曾经也幻想过以后的生活。
可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养娘,张都监的命令,又怎是她能违背的呢?
最后,她还是死在了武松的手上。
临死前的那句“苦也”,成为了她对武松的最后一句话。
也不知道她的心里,是否后悔过愧疚过。
而现在,距离玉兰死去还有三个月。
距离张都监陷害武松的那天,还有将近一个月。
倪溪回过神来,顺着旁边人指的方向去看,只庭院那边的花园边,有一个汉子正在使枪弄棒。
那棍棒舞的出神入化,一劈一搠犹如山石崩裂尘沙飞扬,让人看着就心惊胆战。
再看看那舞棍棒的汉子,只见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睛犹如寒星冷光乍现,眉若刷漆,斜飞入鬓,当真是英雄般的人物。
倪溪还没说话,旁边的灵儿就兴奋额介绍起来,“这武义士倒是一表人才,听说之前是戴罪之身,老爷前些时日把他带进府中,深受老爷的喜爱。老爷与他寸步不离,说什么都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