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以后——溪畔茶
时间:2018-05-27 10:30:41

  冬日衣物与春夏不同,夏日做得宽大些无妨,还有衣袂当风的飘逸感,冬日本来穿得厚实,若不合身,只有显得臃肿,所以莹月这件小袄是可可就着她的身量来的,腰间细细一掐,胸前玲珑放开,衬得她身姿十分窈窕。
  方寒霄还没有见过她这幅模样。
  他的感想是:她好像养得又好了点,掐一把,搞不好真能掐出水来。
  至于掐哪里,他没有细想——暂没有空,他发现了莹月有点躲他。
  躲得也奇怪,不是怕他那种,而是有点扭扭捏捏的。
  她脸是别过去了,表情力图镇定,但连睫毛都闪得不自然,有一下没一下地,透露了主人的紧张。
  也同时闪在他的心坎上。
  方寒霄把她身子扯正过来,然后向她张开手。
  他当然可以直接把她扯到怀里,但是他没有那么做,他不知道哪来的一股模糊又笃定的心情,觉得他的邀请会得到回应。
  他等了片刻,怀里一满。
  莹月埋着头,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看,但是确实是主动地,投入了他的怀抱。
  并且过一会儿,还伸手很磨蹭地,轻轻地,像他揽住她一样,回揽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他身上很凉,大氅都没有脱,莹月被冰了一下。
  她的脸颊挨到他脖颈下氅衣的系带上,带子上沾了点未化的雪花,又冻得她小小颤抖了一下。
  ……
  莹月撑了片刻,开始挣扎了。
  她冷。
  他从外挟裹来的一身雪意把她咕咚咕咚的小躁动压了回去。
  “你冷不冷?先换身衣裳吧。”莹月一边想从他怀里出来,一边有点含蓄地先和他道。
  方寒霄摇头。
  他在外面是冷的,但进来就好了,扑面热意很快温暖了他。他不放手。
  莹月挣不动,脸仍旧被侧压在他胸前挨冻,只好说了实话:“——我冷。”
  方寒霄:……
  这个小娇气包。
  他松开了手,莹月忙往后退,才退两步,脸被握住。
  他的手还没回暖,莹月颤了一下:“——嗯?”
  方寒霄目中闪着笑意,把她脸上沾着的半片雪花拿了下来。
  莹月的目光从他的指尖移到他柔和的表情上,忽然心跳漏跳一下,觉得他看上去又温柔又英俊。
  ……她为什么怕挨冻呢,冻一下,其实也没什么的。
  石楠在这时候递了热乎乎的布巾进来了,笑道:“大爷先擦擦脸,那边正备水,一刻就得。”
  方寒霄抬手正解着氅衣系带,莹月见到,伸手帮忙先接了过来。
  石楠很有眼色地又出去了。
  雪太大,方寒霄里面的衣裳上也沾了些,莹月下意识伸手去掸了掸,她掸得很认真,掸完一处,发现别处也有,跟着掸,不觉绕着他忙了一圈。
  方寒霄拿过她手里的布巾,擦脸擦手。他有意擦得很慢,站着不动,由莹月绕着他转。
  莹月一时还忙不完,因为发现了他头发上落的雪更多,从前面看时还不那么明显,绕到后面,几乎满覆白雪,她踮起脚尖来帮他轻拍。
  手里有事情做的时候,就想不起来要不自在了,莹月还越忙越起劲起来,她自己十分畏寒,以己度人,虽则方寒霄说了不冷,她见他一身冰雪,仍然觉得他也应该很冷,把他往旁边拉了点,示意他在她先前占据的熏笼上坐下,然后继续替他收拾头发上的雪花。
  他坐下矮了一截,她不用把手臂抬很高了,也觉得轻松了一点。
  弄了两下,她想起来,又走到外面去,倒了杯热茶来放到他手里,安排他:“你不渴也可以捂捂手。”
  再拍拂两下,雪花落得差不多了,底下的才麻烦——方寒霄从城门口奔马至家,距离不短,他头发里乃至凝结了些冰渣。
  “你是不是没有戴笠帽?你应该戴个呀,哪有这样在雪地里走的。”
  莹月忍不住说他,说完想了想,又出去,把自己的雕花桃木小梳子拿来,这梳子不很名贵,但材质不错,是她在娘家时就用着的,如今也没换,越用,梳齿越柔和,梳起来越舒服。
  她回来,解开他的发髻,替他由上至下一下下梳着,把冰渣梳走。
  她这么里里外外左一趟又一趟的,方寒霄一声不吭,由她摆布,给茶他就接着,梳头发他就配合微微低头,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懒洋洋的十分享受的状态。
  他心里确实也是这么觉得。
  迈进家门不过一刻钟,尘还未洗,风霜未去,他已经觉得在扬州时那些连环的阴谋阳谋疑忌诡计都远去了,被那一道夹板帘,皆挡在了外面。
  这是他的家,他不用担心谁来害他,不需绷起心神,他尽可以全然放松下来。
  他一点也不畏惧那些复杂叵测的人事诡诈,但他毕竟也没有那么愿意每时每刻都在里面深陷,总将自己绷成一张永远蓄势的弓,得不到喘息的功夫,他也会觉得有一点累。
  她天真,稚嫩,正好。
  他不需要她懂那些事,她就安心沉迷她的书,做她与他完全不同的事,像一个小桃源一样,呆在他的家里。
  “我要是弄疼了你,你要说啊。”
  莹月见他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异议反应,反而有点不放心了,出声嘱咐他。
  她尽量放轻动作了,不过他的头发有的被冰渣凝结到一起去了,她不使点力,梳不下来。
  方寒霄懒懒点头。
  过一会儿,他忽然反手向后,要搂她的腰。
  莹月下意识要挣,忽然见到他另一只手拿着的杯子一晃,不敢动了——怕水晃出来,撒他身上去。
  她以一种很有点别扭的姿势被他反手揽住,不得不贴住了他的后背,脚尖还得抵着熏笼,低头嗔他:“你干什么?”
  她忙着呢。
  方寒霄不动,人还往后仰了仰。
  这一下,若有旁观者在,是他靠在莹月怀里,莹月揽着他了。
  他坐着,莹月得以从极近的距离俯视他,这个姿势别扭,但倒没有什么压迫感,莹月被他这么一靠,没有了想推开他的念头,还莫名生出点温柔心情来,扶着他肩膀,问他:“你这一趟出门,是不是在外面很累?”
  那倒没有。
  方寒霄很小幅度地摇了下头。
  她身上很软,又热,他觉得很舒服,一时不太想动。
  不过莹月误会了,她觉得方寒霄就是很累,不然怎么会这副样子,并且,她还觉得方寒霄在跟她寻求安慰。
  他这样子和平常不一样。
  她觉得他有点可爱。
  然后她有点想笑,心里柔柔的,她低头看他,想摸摸他的脸,她真的伸手了——从前她未必敢。
  “你是不是在撒娇?”莹月摸他还带着凉意的脸,问他。
  方寒霄:……
  什么?
  他疑心自己的耳朵出了错,扭头仰下巴盯她,目光很有威严。
  但是莹月解读不出来,她照着自己的想法安慰他:“没事,我不笑话你,也不告诉人。”
  他一看就很要面子,她懂。
  她还主动揽他:“再给你靠一会儿?”
  方寒霄:……
  他默默地,扭回头,向后仰了仰。
  手里的杯子始终端得稳稳的。
  莹月果然把他接着,他现在身上没有那么冷了,她再挨着他也不觉得受冻了。
  这么靠近他,她心里也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大概是,分离期间那些淡淡的想念有了着陆的感觉。
  莹月悄悄地想,他应该不会发现,她其实也想找个借口靠近他吧。
 
 
第84章 
  大雪终于慢慢停了。
  已是掌灯时分。铜灯映着明瓦,窗棂下透出柔暖的光。
  方寒霄洗浴过了,换了身干爽衣裳,长手长脚地趴到炕上,去晾头发。
  身侧坐着人,一条条换着布巾给他绞着头发里残余的湿意。
  做这个伺候人的活计的不是丫头,是莹月。
  要说丫头来做他也没什么意见,但莹月自己主动就过来了,她不知是终于有做人妻子的自觉了,还是在情意上开了点窍,总之这一份趣致的殷勤,方寒霄是十分受用。
  一直感觉到她在背后悉悉索索地忙着,因为太享受了,他还差点睡了过去。
  出门在外,归途还是跟一大帮人犯同路,怎么也不可能吃住得多好,忙着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一回家松散下来,倦意一层层就全上来了。
  他头原还有点支棱着,方便莹月动作,渐渐就颓了下去,半边脸颊完全压到了自己的手臂上,莹月见他久不动弹,凑近点去一看,见他眼睛都合上了。
  睡了呀。
  还说不累,真的嘴硬。
  他睡了,她胆也更大了点,见到他被脸颊压着的那只手臂衣袖被压得凌乱,往上掀着,露出一小截修长结实的手臂。
  她记得他这只手上有伤。
  他给她看过,当时她不觉得怎样,只是因为被蹭痛了把它当成脏东西而有点抱歉,然后猜到他是遇匪时伤的也就算了,没有更进一步询问什么的好奇心。
  眼下她却忽然想再看一眼。
  怀着一种说不上来是什么的心思,莹月悄悄伸手过去,把他的手腕向后扳过去一点,看他那道狰狞疤痕。
  炕边光线不太好,她看得不甚清楚,不由又凑近了点。
  能盘踞五年之久的疤痕,当然深刻而很不好看。
  不过莹月全然没有在评估这个,她看了两眼,只觉得一定很痛。
  然后——
  没有然后了,她跟方寒霄睁开的眼睛对上。
  莹月吓一跳,震惊了:“你没睡着?!”
  方寒霄悠悠摇头。没有。
  “——哦。”莹月讪讪了一下,旋即又觉得自然起来,她也没干什么嘛。
  “我就是一下想起来,看看你的伤。”她解释。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完她有点烦恼,从前那么多机会,他没事就来晃悠,她从来也没想起来去看他,这下好端端的,他没伤没病没撩她,她自己这个“一下想起来”是打哪想的呢?
  好在方寒霄不知道她这个纠结的情绪——他招惹莹月一直是出自他自己的本心,有时候看上去很像样,其实也就是个碰巧。要说有多丰富的经验,乃至于去察觉分析到莹月那边细微的状态心意,他是都不具备。
  “奶奶,摆饭吗?”
  石楠的声音从帘子外传进来,给莹月解了围。
  她也不多想了,忙转身起来:“嗯,摆吧。”
  一时用过了饭,饱足之后,精神更易困倦,方寒霄直接躺回了炕上,莹月没这么早困,但在他无声的坚持下,还是跟着他一起歇下了。
  方寒霄精力不足,一时倒也不想干什么,规矩地抱着她亲了一会儿,各自亲到手脚酥软,就满意地翻身睡了过去。
  睡得早,他醒得也早。
  天还没大亮,屋子里外都静悄悄的,他很精神地醒了过来——有一点是被压的。
  莹月畏寒,炕到这个时辰,温度降了些,变得温温的,察觉到身边有更热的热源,她睡梦中卷着被子就过来了,抱汤婆子一样把方寒霄抱着,一只腿还非常不淑女地压到他身上。
  方寒霄被压得瞬间就更精神了。
  他心猿意马地伸手去捞她,才摸着她柔软的背——
  砰砰。
  外面传来敲院门的声音。
  “谁呀?!”
  从厢房里传出丫头睡意朦胧又带着不耐烦的应答声。才下过大雪,地上积着那么厚的雪,谁愿意早早起来出去。
  “快开门,有急事!”外面喊着。
  过了片刻。
  外面接连两道开门声,一道是厢房门,一道是院门。
  不知丫头和外面的人说了什么,很快,又一次敲门声响起来了。
  这次敲的是正屋门。
  “来了,来了。”是玉簪的声音,她从暖阁那边跑出来,把门栓抽开了。
  “建成侯府薛大爷来,说有急事找大爷,人在外面立等,说十万火急,请大爷现在就出去!”
  “什么事这么急——好的,知道了,我现在就传话。”
  不用传了,方寒霄全部听见了。
  他慢慢地手往下滑,把莹月压着他的那条腿移开,然后慢慢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这两个动作虽然缓慢而简单,但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自制力。
  他把头发随便束一束,控制自己不要转头,步履重重地出去。
  薛嘉言正在前院待客的小厅里等他。
  薛嘉言来得真的太早了,沿途道上的雪还没有铲去多少,一些下人拿着扫帚木锸等器具刚开始忙碌。
  见到方寒霄过来,他丢下茶盅,就迎上来,大嗓门嚷道:“方爷,大事不好了!”
  方寒霄皱眉,薛嘉言为人虽然有点咋呼,但也不是无风起浪之人,昨日分别后他们进宫缴差,难道是出了什么大岔子?
  不应该啊。
  他们该备的证据都备得很妥当,便是最后盐枭的供词蹊跷之处,于星诚与他商议过,也是准备原原本本奏报的。于星诚不愿意拿糊涂账去敷衍皇帝,在得其全功与实事求是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方寒霄匆匆和他进去,不等坐下,就写了一句问他。
  薛嘉言伸头一看,却摇头:“方爷,不是这个,我们挺顺利的,皇上听过了于宪台的禀报,就下旨把人犯先都关大牢去了,让我们把档案也都移交给刑部,这罪一时半会定不下来,得再过一道复审。昨日雪太大,简单定了个方案,皇上就让我们先回家了,休息两日,再说。”
  遇刺一案是案中案,一案还连着一案,被牵拖出来的应巡抚这个级别的官员于星诚可以参可以审,但最终定罪权不在他手里,也不是他一言可决,最终怎么样,案情是否确实,朝廷这里还是要把一把关的,这不是一两天的事,程序走下来,得有一阵子。
  方寒霄不解,搁笔看他。
  不为此事,还能有什么值得他不在家休息,七早八早地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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