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立刻命人带上薛掌柜,令他和曲荣发进行对峙。
薛掌柜被带上来之后,一眼就看见了曲荣发。他惊讶不已,然后就立刻低下头,紧闭着双唇,一言不发。
曲荣发皱眉看着薛掌柜,目光在他身上一直停留。
包拯立刻质问薛掌柜是否认识曲荣发。
曲荣发冷笑,反问包拯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薛掌柜惶恐地跪在地上,斜眸在偷瞄了一眼曲荣发之后,就继续低着头,急忙对包拯回答:“小人只见过一次曲尚书,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认识,没见过。”曲荣发转头仔细看了眼薛掌柜,简短而不耐烦地回答道。
包拯这些年在开封断案审过不少犯人,有时候受审者一个表情或者一个眼神代表什么意思,包拯都清楚。以他以往看人的经验来看,薛掌柜刚才的表现明显是有事情隐瞒没有说出口。
包拯狠狠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吓了薛掌柜一跳。他目光严厉的盯着薛掌柜,再次问他,让他如实交代。
薛掌柜神色慌张,不时地往曲荣发那边看,然后哆哆嗦嗦地跟包拯表示他确实不认识曲荣发。
“既然不认识,你为何如此瑟瑟发抖?”包拯再问。
曲荣发听这话瞪包拯,“你一遍一遍的拍惊堂木吓人家,人家当然害怕了。莫不是只要有个犯人害怕你,你就要把他身上的罪行往我身上推?”
包拯令曲荣发闭嘴,呵斥薛掌柜从实招来。
薛掌柜给包拯磕头,“小人接了张大姑娘的活儿之后,曾看过尚书府的人出入张府。”
包拯让薛掌柜具体讲明经过。
薛掌柜:“张大姑娘交代小人这个活儿之后,小人曾心生好奇,那日我偶然看见有人离开张府,小人便跟着那人去了,最终见那人进了礼部尚书府的后门。”
薛掌柜随即表示就只有这一件事,别的事他真的都不清楚。当时薛掌柜就猜测到,礼部尚书说很可能就是张府的幕后主人,但是为了避免惹事,薛掌柜并没有将此事供出。直到刚刚包拯三番五次质问,令他心虚,不得不坦白。
“我府上的人?这怎么可能!”曲荣发更加愤怒地瞪向包拯,感慨不已,“果然这又是你设计我的圈套,包拯我若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既然说是他府上的人,那就痛快讲讲,这人长什么样?姓什么?是他府上哪一位下人?”包拯见曲荣发不服,让薛掌柜再讲。
一波不平一波又起,越来越多的人指认他。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曲荣发气得嘴唇发紫,意识到自己这一次恐怕再难翻身,真的会死。
曲荣发喊着想对质,让包拯赶紧带人去他家里,寻找这名传话的下人。
包拯当然要查清楚这件事,让赵虎带着薛掌柜前往曲荣发的府中认人。
赵虎带着薛掌柜离开不久之后,先前被派去礼部尚书府找人的马汉回来了。
马汉的脸色很阴沉,跟包拯行礼之后就告知包拯,陶管家已中毒身亡。
“人死在一家叫三羊酒铺的雅间内。这位陶管家无事的时候,经常会上酒铺在深夜里喝酒。昨天陶管家歇息,人不在尚书府。属下打听到他这个嗜好之后,就带人挨个酒铺搜查寻他。
就在刚刚,属下在三羊酒铺里,查到了陶管家。推门时看他趴在桌上,以为他睡着了。结果一推,才发现人早已经死了,身子都变凉了。其死状和张大姑娘类似,一看就是中毒而亡。”
马汉的说完这番话之后,公堂之内安静异常,连一根针掉下地上都能听到。
包拯眯起眼睛,他暂且没说话的缘故,是觉得这桩案子里被毒死的人太多,叹息人命消失太快。
赵寒烟蹙起眉头,她则觉得这桩案子里被毒死的人时机都太刚好了。
其余众人惊讶之余,都看向主审包拯,等他定夺。
最先发出声音的却是曲荣发,他嗤笑两声。人比之前已经‘冷静’了很多。
这种‘冷静’却不是真正的冷静,而是一种无力感,曲荣发觉得他再多说,都没什么用了。
“每个被目击过和我有关联的证人,最后都死了,巧不巧?你们好好想想,这到底是我在灭口,还是你们这些陷害我的人在灭口!”
“父亲,事到如今,您还在杀人。”
供述完之后,一直保持安静的曲长乐,在这时候扭头,痛心疾首地看向曲荣发。
“当下已经证据确凿了,您为何半点悔改之意都没有,圣上都已经明断了!好好忏悔认罪,不行么?”
“孽障,我曲荣发从今天开始便和断绝父子关系!我没你这种儿子!别叫父亲恶心我!”曲荣发眼中的恨意几乎可将曲长乐剁成肉泥。
曲长乐流泪劝曲荣发别执迷不悟,劝他好生认罪。如此激得曲荣发更加的激动,冲动地想手撕掉曲长乐的。
曲荣发使劲儿地要挣脱身边衙差束缚,原本整齐的发髻被他摇头晃脑地给弄散了。
“我要杀死你这个逆子!”
公孙策见曲荣发这种状况,似乎没有特别好的办法让他可以乖乖听话,遂劝包拯暂且退堂,稍后等人冷静下来之后再审。
包拯也正有此意,欲打发人带先走曲荣发,赵寒烟这时候出声阻止。
“还有个证人尚没有对质,吕二姑姑娘。”赵寒烟补充道。
“吕二姑娘?”王朝惊讶,“可吕二姑娘不能听,不能言,如何审问。”
不及赵寒烟回答,包拯也想到了,“给她准备笔墨。”
曲长乐忙退后两步,腾出更大的地方。
吕二姑娘随后被带了上来,她进了公堂之后,先是环顾一周,看都有什么人后,就跪了下来,余光扫向距离她比较近的两个人,然后就低头垂着眸子,安安静静地等候。
公孙策写下包拯要问的问题,去给吕二姑娘看。
第一句是“你的主人已被缉拿归案了。”
吕二姑娘看完这句话后,愣了下,扭头看着曲荣发,片刻之后,她继续低头,沉默不做声。
“不想和你的主人说话?机会难得。”
吕二姑娘怔了怔,才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了一句话:“不知你们在说什么。”
“他不是你的主人?”公孙策又写一句,询问她。
吕二姑娘摇了摇头,随即执笔写下“不认识”三个字。
公孙策对包拯道:“吕二姑娘不管说什么,其实我们都没办法信。说不是,她很可能还在效忠她原来的主人故意说谎。说是,也一样有这种可能,为了保护真主人而错指别人。”
“但我觉得她有可能真不认识。”
赵寒烟刚刚故意仔细观察过吕二姑娘,在一开始扫视屋子里众人的时候,目光在曲荣发身上的时候,并没有表现特别的惊讶。更没有因为早就认识此人,想要避嫌,而故意不敢去看曲荣发。而且吕二姑娘第二次还仔细看了曲荣发,带着好奇打量的意思。
赵寒烟觉得她没有回避,没有伪装情绪,态度就是普通人看普通人的样子。
赵寒烟出于感觉的话没有说服力,因为吕二姑娘一直坚持拒不交代,还存着为真正主人牺牲自己的态度,所以包拯和公孙策觉得此刻她的证言不可采纳。
赵寒烟也觉得包拯和公孙策的解释有道理,而今已有数样证据指向曲荣发,几乎样样铁证。
吕二姑娘对应曲荣发的态度,其实是增添了赵寒烟心中的怀疑。
赵寒烟还是觉得整个案子有些地方很怪。
堂审结束之后,赵寒烟带着点心来找吕二姑娘,请她吃东西。吕二姑娘防备看一眼赵寒烟,缩在角落里,躲得远远地,眼神里带着恐惧。大概是因为张大姑娘被毒死的缘故,她有些害怕了。
赵寒烟就塞了一块点心到自己的嘴里,告诉她没毒,“你别怕,我就是想和你聊一聊。你刚刚见过的那个就是当朝礼部尚书曲荣发,你以前和他好过没有?”
赵寒烟写下这些话,亮给吕二姑娘看。
吕二姑娘畏惧地看一眼赵寒烟,抱着腿把自己的脑袋藏起来。
吕二姑娘心声:用吃的骗我,用吃的骗我,用吃的骗我……不能信,不能信,不能信……
赵寒烟冷眼旁观了会儿,见吕二姑娘还是维持这副模样不动,知道她心理情况和普通人有些不一样。
没必要继续浪费时间了,赵寒烟转而去找曲荣发。但却没成功,因张大姑娘的事给了开封府一记教训,而今重要犯人未经包拯亲自批准,都不准任何人随便去见,更不能擅自带吃食。
张龙痛快地吃了赵寒烟带来的所有点心,抱歉地请赵寒烟回去。
赵寒烟出来后,就琢磨言词,想和包拯谈谈自己的想法,然后求个允准去见曲荣发。
因为全神贯注想说辞,走路没看,一脑袋撞在了白玉堂身上。
白玉堂笑,“我这么大人在这等你,你就是看不到?”
“我这么大人走过来没看路,你不提醒就等着我撞?”赵寒烟用同样的句子反问白玉堂,跟着也笑了。
第109章
白玉堂好像第一次发现赵寒烟的厉害,惊讶称赞道:“你果然会读心。”
言外之意很显然, 他就是故意让赵寒烟往他身上撞。
赵寒烟脸热了下, 随后告诉白玉堂她想去找包拯。
白玉堂:“多方人证物证都指向他,你为何会觉得曲荣发有可能无辜?”
“凶手若能教出紫烟道长、张大姑娘那等忠心的人物,必是一名极为自律, 做事谨慎小心, 且言谈非常有说服力, 并很容易令人产生好感对其信任的人。这样的人不大可能会让自己的儿子逆反自己, 也更加不可能任由自己的儿子去告发自己, 却丝毫没有察觉。”赵寒烟解释道。
白玉堂稍作思量之后,点了点头, 觉得赵寒烟说得有道理, 但是眼下又有这么多实证指向曲荣发, 又有点解释不通了。
“若是另有其人提前设计好去诬陷曲荣发, 那我昨夜去探礼部尚书府拿银子的事儿, 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他又如何能预料得到?”
白玉堂随后和赵寒烟表示,凶手纵然再有通天的本领, 也不太可能将张大姑娘, 薛掌柜、曲长乐, 还有醉阳楼的店小二都收买了作出证供。
“若真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呢?”赵寒烟一脸凝重地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挑眉:“你认真的?”
赵寒烟点头,“曲荣发一点都不像是那个人, 特别是今天堂审之时, 我见他发了疯一般, 去和包大人对峙,就更加确信这一点了。他连自己的脾气都控制不住,又如何能控制得了别人?而且他自己也不承认他犯下了这些事,所以我越加觉得不是他。”
“我信你。”白玉堂不假思索道。
“回答得这么快,一看你就是没有好生想过,就是为了信我而信我?”赵寒烟故作不爽道。
“是因为你可信,信你的时候就没有错过,为什么不信?”白玉堂目光温柔地看着赵寒烟,嘴角洋溢着淡淡的笑容。
“这次也不会错,”赵寒烟拍拍白玉堂的肩膀,“以后都乖乖听我的话也不会错。”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让我娶妻从妻?”白玉堂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小声地和赵寒烟说道,“这么说来你愿意嫁给我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可没有说过我要嫁给你。”赵寒烟含笑瞪一眼白玉堂,叫他别开玩笑了。
“这不是玩笑。”白玉堂纠正道,“你早晚要嫁给我的,这是正经事儿。”
“既然你主动说起这桩震惊的事儿,那我就要和你讲一讲我这边的麻烦了。”赵寒烟在说之前还故意问白玉堂怕不怕,如果怕的话她就不讲了。
白玉堂眼睛机灵一动,笑道:“听你这话呢,倒有点激将我的意思。”
“那你听不听?”
“听,是麻烦总要处理。你早点告诉我,我还能早做准备。”白玉堂干脆道。
赵寒烟看看四周,勾了勾手,带着白玉堂去了一处适合说话的僻静地方。谁去就跟他讲答案讲了讲太厚的习惯和脾气,以及她猜测太后对他俩这件事的反应会如何。
白玉堂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感叹这确实是个早晚都来的麻烦。
赵寒烟:“其实倒也不用思虑那么早,毕竟我们两个才刚刚相处没几天,但也说不准以后如何,指不定过些日子,你就厌烦我了。”
“说什么胡话。”白玉堂点了一下赵寒烟的脑门儿,叫他以后说话的时候注意点。
“说不准呢,人每天都在变。”赵寒烟表情很惆怅,感慨的语气听起来还挺酸楚。
白玉堂又点了一下赵寒烟的脑门,“还逗我?人是会变,但你这一门心思就喜欢做饭的人能变到哪去,而我这一门心思就喜欢吃红鲤鱼的人又能变到哪去?”
赵寒烟嘿嘿笑起来,一双杏仁眼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形,笑得很有感染力。赵寒烟很喜欢白玉堂的回答,想了想,觉得还是挺有意思,又笑起来。
白玉堂发现赵寒烟有时很简单,很容易开心。她开心,自己就抑制不住地开心,所以就跟着笑起来。
“别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我认定的人,断然不会变。不过哪天你若是厌弃我了,我等着你离开我,等着你再回来,或者你不再回来我还等着。”白玉堂说到最后一种可能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丝哀伤。他只不过是在脑海里设想了下这种可能的情景,但仅仅是想一下,就已经觉得难受了。
“我也不会!好歹我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锦毛鼠看得上眼的女人,会是一般人吗?当然不会!”赵寒烟非常自恋地说道。
白玉堂噗嗤笑起来,实在是没忍住赵寒烟的‘自恋’,但她的话听在他心里特别开心。确实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果真不一般。
“好了,那我们就好好琢磨一个办法,到底该如何应对你一向感恩敬重的太后娘娘。”白玉堂拉住了赵寒烟的手,和她十指紧扣。
“我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赵寒烟发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