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廉知道白玉堂不好惹,本来他是王爷,不应该怕的,但每次见到白玉堂,他还是身体由内而发的有种畏惧。段思廉措辞尽量简洁地去讲,只问白玉堂到底为何要做平康郡主府的侍卫,又到底是不是郡主的面首。
白玉堂谨记赵寒烟之前的嘱咐,不管对方问什么,他都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默然。
段思廉见白玉堂就是不说话,算是没有否认。那没否认那就是承认了,白玉堂真的去平康郡主府做护卫或面首?当下白玉堂该是不会对自己说原因。但姜王集说的没错,以白玉堂的性格他为何要做此事,这令段思廉百思不得其解,也越发好奇其中的缘故。
白玉堂随即冷脸问段思廉问完没有,段思廉一点头,他便拿着弓弩飞速离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段思廉默然看着白玉堂离开,转而气得一脚踹在了树干上。可恨他堂堂大理王爷,而今终于熬成了太子,在开封府竟全然不如个江湖人或是厨子受敬重。这也罢了,万万没想到在那平康郡主眼里,他竟也不如这两个人。
段思廉越想越不服气。
……
次日,东方飞霞,公鸡打鸣。
赵寒烟一脸倦怠地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后,去直奔开封府的尸房。
她目的是去看尸体,半路偏巧不巧地又碰到阴魂不散的段思廉。段思廉正负手站在一棵树边,对着树干不知发什么呆,身边跟了四名随从。
这大早上,一切都还很美好,赵寒烟这会儿只想清清静静地去做事,愉快地开启新的一天,此刻就很不想搭理这个段思廉。赵寒烟趁着段思廉还没来得及看到自己的时候,赶紧快步离开。
段思廉因被身边的随从提醒,转眸一眼瞧见赵寒烟的背影,立刻喊住她,厉声喊她过来。
赵寒烟动了动眼珠子,心里琢磨着春来春去兄弟还没有起床,此处离他们的住处不远,而且开封府内有很多她熟识的衙差。倘若段思廉一气之下对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她大喊呼救都来得及,应该也不至于有人身安全的问题。
赵寒烟踱步到离段思廉一丈远的地方停下来,拱手对其行了个浅礼,嘴角还挂着浅笑。赵寒烟随后发现段思廉在看到自己微笑的时候,那张臭脸变得更臭,嘴角的笑容不自觉地加深,愈发显眼。
“段王爷有事?”赵寒烟悠悠问。
段思廉莫名就因为赵寒烟这态度,已经瞪得两个眼珠子快出来了。
“我有话问你。”段思廉道。
赵寒烟:“王爷请讲。”
段思廉:“你和白玉堂该真是平康郡主的……面首?”
看来之前模棱两可的回答糊弄得了一时,事后人家冷静地再想,就都是破绽了。
“面首?段王爷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赵寒烟故作惊讶,立刻否认道,“当然不是。”
段思廉愣了下,随即眼瞪着赵寒烟,整个人冒着不可遏制的怒火。
“你先前所言分明就是此意!”
“小王爷莫要随便诬陷人,我可从没说过‘平康郡主养面首’这几个字。”赵寒烟仔细分辩道。
“你明明就说了!”段思廉气道,就把之前他们曾有过的对话告知赵寒烟,这点记性他还有。
赵寒烟翘着嘴角解释,“我说我论姿色,远不及白玉堂,又说他练武身材好,我也不如他。这是事实,难道不是么?不信王爷随便找个人询问,只要是个正常人眼光没问题,都会觉得白玉堂相貌身材比我好。”
“但你说过‘郡主对他,确实偏爱些’。若你们不是面首,郡主如何对白少侠偏爱?”
“我确实和郡主有些往来,却不是你所言的那种偏爱。郡主喜好江湖传闻,早就听闻白少侠的威名十分敬重,便是没见过他的时候就如此。后来郡主得机会,重金力邀白少侠教郡主府的护卫们武艺。”
赵寒烟强调了白玉堂在平康郡主那里的特殊性,这个其实不用她编,本来的事实就是特殊。
“郡主很欣赏白少侠,时常赞扬他行事果断,很有将才之风。”
“那你问我是否听过山阴公主的故事,是什么意思?还说平康公主‘单独建府,府门紧闭,足不出户’,正是因这些话才叫我想入非非。”段思廉憋气得脸色涨红,他今天非要和这个的野蛮的小厨子计较清楚不可。
“啊,就是忽然想到山阴公主的事,问你知不知道而已,我也没说别的呀。至于‘单独建府,府门紧闭’等话,皆是事实,不信你去查,平康郡主府就是这样的情况,我并没有说错。”
段思廉气得无以复加,指着赵寒烟的鼻尖气骂:“你——”
赵寒烟扬起下巴,坦率地面着段思廉,“再说一遍,我可不曾有哪句话说什么郡主养面首,还请段小王爷不要胡思乱想,自己妄断。回头若因这个误会,造谣出去,上面的人必会不高兴。敢诋毁郡主名声的人,太后娘娘肯定不会放过。”
赵寒烟再一次提醒段思廉,不要到处乱说,“倘若外头有传言不利于平康郡主,我定会如实禀告上方!”
段思廉憋气憋到脸色开始变紫,“分明是你故意巧妙用词说话,令人产生误会,少在这威胁我!姓赵的,你可知你这般对我是大不敬?”
“段小王爷,您可知您之前那般乱想对我们郡主是大不敬?
再者说你对郡主有误会对我能有好什么好处?有时候就是人心不正,才会把挺正常的一件事非要想歪。”赵寒烟意有所指,但就是不点名说是谁错。
段思廉气得肚子里闷着熊熊烈火,但他暂时不想争辩了,因为还没有确定这个厨子的身份,如果此人真是平康郡主身边的人,那他还是友好些比较好。
“罢了,此事就是个误会,我们一笑泯恩仇,都不必再提了。”段思廉和善笑一下,“倒和我说说,你到底和平康郡主是什么干系?你怎么会那般了解她?”
“我们关系可不一般,你若真知道,只怕会后悔以前那般态度待我。我劝你还是不知道为好。”赵寒烟的番话十足地勾起了段思廉的好奇心。
段思廉请赵寒烟一定要告知。
“尚不能说,总归我这个人你动不了。”赵寒烟表示这是机密,见段思廉还要质问自己,就对他道,“除非你立下字据保证。”
段思廉随即问赵寒烟要什么字据。
“你若是违背诺言,将事情宣扬出去,你登基后就割让大理一半的土地给大宋。”赵寒烟道。
段思廉眼珠子都要瞪掉了,很想让赵寒烟再说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一半的城池?你好大的胃口!”
“不是我胃口大,是你对你自己的这张口没信心。你只要做到不会违背诺言把事情宣扬出去,字据就不会有效。偏你怕了,便说明你一开始就没打算保密,那我为何要说。”
赵寒烟说罢,就和段思廉告辞,直奔尸房去。
段思廉目光紧紧跟随着赵寒烟的背影,咬紧后槽牙,握紧拳头。
姜王集随后听闻,叹道:“这人太过分了!”
“你赶紧带人,想办法把那个厨子的身份给我弄清楚。”段思廉道。
姜王集应承。
“属下觉得他那么了解平康郡主,要么是平康郡主的身边人,要么就是平康郡主的家人。”姜王集提出自己的看法。
“刚刚她说我若知道她的身份会惊讶,还动不了他,那必就是平康郡主的家人了。”段思廉眯起眼睛,很厌恶自己刚刚推敲的这个结果,希望不是真的!如此是的话,他之前对人家态度那般恶劣……
段思廉已经不敢往后想什么结果了。而还有一事令他介怀,就是从赵寒烟嘴里说出的郡主对白玉堂的赞美,听起来郡主很喜欢他,还想方设法让白玉堂教导郡主府侍卫。
郡主和侍卫,这就很危险了,就算俩人现在清白,之后却难讲。那白玉堂在郡主府来去自如,他是亲眼见过的。
把此事禀告给太后?但无凭无据,若惹怒了太后,他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若有凭据去告发,必然会让大宋皇族丢脸了,郡主也必将受到重罚,而他也会因为看到了皇族的丑事而被忌讳,定娶不成郡主了。
如此总结下来,不管怎么样,即便是平康郡主偷人了,即便此时此刻他捉奸在床,他也不能去告发。为了联姻,他必须忍耐,顾全大局。
……
赵寒烟总算到了尸房,问张仵作要了以前尸检的记录。
张仵作正拿着一个烧饼就着茶吃,刚好这时有姓卫的衙差来找他,代自己的妻子询问许厨娘的妻子回头去不去庙里上香。
“今天回去我就问问她,得信了再告诉你。”
卫姓衙差应承,又叹:“也不知这去道观里上香能有什么用,日子该穷苦还是穷苦,没半点改变,还白白多花香油钱。。”
“可别这么说,有的道长真挺厉害,修道时间久了还真能返老年轻。道观里鹤发童颜的我瞧见的就不下三个了,对,之前我验尸的那个也算上,那可正经是满头白发苍苍,但身子骨却结实又年轻。”
“行行行,那就听你,让她们去拜,为了我们长命百岁!”卫姓衙差笑着叹道。
“这就是了!”张仵作送走卫衙差后,转头见赵寒烟还在查看,就询问她是否要帮忙。
“我要誊抄一下紫烟道长的验尸结果,你把你当时没写上的都补上。”
第113章
张仵作懵了下, 拿记录仔细看过之后,不解地询问赵寒烟哪里需要补充。
“就把你刚刚所言补写在上面。”赵寒烟道。
张仵作尴尬地笑了笑, 忙和赵寒烟赔罪,道歉自己刚刚不该和人乱聊天,“吃东西也不对。”
“我不是在训你,”赵寒烟琢磨着可能是自己刚刚专注想案子, 态度太严肃,就微微笑了笑,让张仵作不必紧张, 照她吩咐的去写就行。
这一笑,张仵作又愣了,他傻愣地看一眼赵寒烟, 转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忙收回目光,才提笔沾墨,规矩地按照赵寒烟的要求写完。
赵寒烟等墨干后, 就叠好纸张离开。走的时候, 看桌上还有张仵作没吃完的烧饼,惊讶叹, “这不是金老汉的烧饼么, 你能买到倒幸运。”
张仵面色略有些紧张,嘿嘿笑着掩饰:“是我找了个好妻子, 她赶早帮我买, 好生厉害。”
张仵作心声:岳父的烧饼果真好吃到人人惦记, 万不能让大家知道他和我的关系,我可不想天天被大家央求着带饼来。
赵寒烟离开两步之后,停住,回头看向张仵作。
张仵作见赵寒烟瞅自己,忙对其笑嘻嘻起来,请赵寒烟走好。
金老汉的烧饼虽然好吃,赵寒烟很想与其切磋技艺。但人家不想透露金老汉是他岳父的目的就是怕麻烦,赵寒烟当然不能因这事去打扰人家。
赵寒烟微笑着对张仵作点了下头,继续去了。
回去的路上,因在想事情,赵寒烟走得很慢。正因为慢,周围安静,所以对声音很敏感。赵寒烟感觉身后好像有人,但回头的时候,却发现四周空空,根本没人。
赵寒烟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侧耳细听,非常确认身后那个声音还在,确实有人在跟着自己。
细想想刚刚自己都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就不难猜到跟踪自己的人是谁派来的。
赵寒烟快步回房后,召来秀珠交代的一番,便打发她去了。
赵寒烟打个哈欠,回身躺在榻上,暂且闭目养神。
秀珠办完赵寒烟交代的事后,就高高兴兴地回来,隔门听里面没动静,秀珠猜到可能是自家郡主睡着了,就悄悄回自己的房间,也打算小憩片刻。但她才躺下,就有人来急促敲门找她。
秀珠开门见是后门的看门小厮,得知来人找她家郡主了,秀珠没细问小厮是谁,得知有人来,就以为是圣上。因为她家郡主刚传话进宫里,自然就很可能是宫里的那位来了。秀珠二话不说急急忙忙就去推门,赶紧叫赵寒烟起来。
赵寒烟听她一说,忙擦了脸,整理仪容,匆忙地往后门去。然而俩人才要到厨房的时候,就听到女人的哭声。
赵寒烟愣了,惊讶看秀珠。
秀珠也愣了,去看小厮。
小厮皱着愁眉对她二人道:“来的时候就哭得这么惨,你们赶紧去看看吧。”
秀珠眨眨眼,赶紧和赵寒烟解释:“他说来人找公子,我就以为是——”
赵寒烟抬手示意秀珠不必多说。主仆二人随即继续往前走,就见在厨房前头的小院的地上,坐着一名身穿的深蓝布裙女子,普通妇人打扮,头上插着两根银钗,此刻正拍着地面哭喊着‘老五可怜’之类话。
赵寒烟看不出妇人的背影,试探问:“你是?”
妇人一听来人了,扭头过来,努力用她已经沾满眼泪的眼睛往赵寒烟的方向看。妇人看清楚是赵寒烟后,眼睛睁大了些,慌忙站起身,往赵寒烟的方向扑,跪在地上,抓着赵寒烟袍子,就恳请她一定要帮忙。
赵寒烟此时已经认出这妇人来,正是州桥那边做炸花生米的孙大娘。
“孙大娘?你这是为何?”赵寒烟将孙大娘搀扶起来,瞧她腿软站不起来,打发秀珠搬了凳子来给她坐。
孙大娘紧抓着赵寒烟,看见她就好像看到了希望,肿着一双眼恳求赵寒烟帮帮她,“帮我找到老五,不管是什么炸花生米的秘方……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哪怕就是要我的命,我都愿意!都给!”
赵寒烟见孙大娘很激动,从秀珠手里接了茶来,递给孙大娘,让她喝口茶冷静下来之后再说。
孙大娘摇头,不想喝,还要求赵寒烟。
“别说话,把茶喝了,好生冷静一下,然后在好好跟我将事情的经过,不然像你刚才那么个说法,我这一天怕是都不会听明白你要说什么事。”赵寒烟拍拍孙大娘的手,劝慰她冷静。
孙大娘乖乖点头,抖着手接过茶。茶还是热的,要吹一吹才能一点点喝下去。赵寒烟劝她不要着急,慢慢喝完再说。
孙大娘照做,一杯热茶完全喝完之后,她真的冷静了很多。虽然还是有些激动,但好歹能有条理地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