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父母们经仔细辨认,确定这俩孩子的五官就是当初的丢失的黄翠山家的和魏强家的,替他们高兴至于,自己有伤心失望,怎不见他们的孩子?余下的人就纷纷询问包拯,可还有没来的人。
“你……你是……”有一妇人一直盯着苏越蓉,觉得奇怪,这会儿终于憋不住了,出了声。
苏越蓉握紧拳头,偏过头去,意欲躲开那妇人的审视。
“旺儿?”田得丰抓住妻子的胳膊,和她一同看向苏越蓉,“姑娘,你——”
“他是男人。”包拯道。
田得丰夫妻怔住。在场其余的父母们都安静了,转而替他们夫妻仔细看,还真是很像从小就身板纤细的田旺。
儿子找到了,找到了最要紧,穿女装这种事还计较什么!
田得丰夫妻高兴抓着苏越蓉哭起来。
赵寒烟在旁观察薛掌柜、曲长乐和苏越蓉的反应,三人的情绪都差不多,震惊、慌张、尴尬和无所适从,似乎也有一些激动,但更多的情绪是逃避。三人最后都表现出想要逃避他们父母的表情。
“你们认错人了。”曲长乐率先甩开念着他的魏强夫妻,皱眉,“什么二兔,我是前礼部尚书曲荣发的儿子,曲长乐。”
魏强夫妻愣住。
薛掌柜随后也请黏着他的黄翠山夫妻和他保持距离。苏越蓉也如此。
三人怎么都没想到,进了这公堂内,等待他们竟是这些。
包拯等人只看着并没说话。
黄翠山等人虽然被推开了,但他们认出自己的孩子之后,其可能随意撒手,激动地边落泪边询问孩子们为何不认他们。
“爹娘其可能会忘了你们的模样,你耳后的黑痣,手腕的烫疤,都记得,这不就是么?”黄翠山的妻子扒开薛掌柜的左手,然后踮脚去看他的后耳,哭着喊着就是他。
“这时候,不认比认了更好。”薛掌柜红眼看着黄翠山夫妇,“我是杀人犯,你们可想好了,看仔细了,我真是你们的儿子?”
黄翠山夫妇愣住了,其他父母们也都被这话惊到了。
“不然你们以为,开封府为何要费力将你们接来,而不是送人过去?”薛掌柜的反问。
“你……你真杀了人?”黄翠山惊讶,“你小时候见我杀鸡都舍不得,要哭上半个时辰!”
“所以你更要想清楚,现在的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薛掌柜嘴角带一抹嘲笑,面容冷漠,眼睛依旧红红的,但不敢直视黄翠山夫妻。
“你就是杀了玉皇大帝,你也是我儿子啊,这怎么改得了!”黄翠山一个年仅百般的大老爷们,噗通坐在地上,扶额痛哭起来,感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才认了儿子,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儿子就成了杀人犯,要被斩首。
魏强夫妻和田得丰夫妻听闻这话后,都明白他们的孩子和薛掌柜一样,都是被开封府的衙差押送上来,既然是在一起的,那很可能就是犯了一样的罪。求问之下,没得到回应,但也清楚了,这是默认,一个个都哭起来。
从薛掌柜怀念德平县的吃食这点上,赵寒烟就知道他念着他父母,那这里就是个突破口。
“你人在东京城,却不敢去只有一天路程的德平县与父母相认。我选相信这其中必定有难言的苦衷,是谁害你走今天这步?”
黄翠山等人听闻这话,都看向薛掌柜、曲长乐和苏越蓉,催问他们赶紧交代到底是谁害了他们,恳请包大人做主。
三人都没说话。
赵寒烟看到薛掌柜攥紧拳头,问他:“你当初说新开的酒楼起名叫忘忧阁,就是为了吸引真的忘忧阁的人来,为报仇。那可是忘忧阁的人,害你们不能与父母相认?”
“是。”苏越蓉干脆道。
曲长乐和薛掌柜都看他。
苏越蓉:“这有什么不能讲?反正已经是而今这境地,他们人都来了。”
他们人都来了,应该是指他们的父母。
所以之前不讲,看来是要护着他们在德平县的父母。
“到底是什么人给了你们什么样的错误引导,令你们觉得不能与亲生父母相认?”
赵寒烟问完,见三人不说话,接下来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推敲。
第132章
“可有人吓唬你们几个, 若是回去和父母相认,会连累他们受死?这个人在起初接触你们的时候, 是不是就救了你们?他有让你们听着就很信任的身份,为人斯文, 说话温柔,且对你们非常和善,不管他说什么话很容易就令你们信服。”
薛掌柜、曲长乐和苏越蓉起初听赵寒烟说话的时候,都低着头, 没想看她。但当听到后面的时候, 三人先后都抬头看了一眼赵寒烟。
“见薛掌柜似乎对忘忧阁很感兴趣, 在德平县的时候, 我也听到了忘忧阁喜欢召集哑巴杀手的说法。我不禁琢磨着,会不会是有人拿忘忧阁威胁你们?有人告知你们六人, 本该被忘忧阁抓去做杀手, 现在虽然得救了,但若回家, 还是就会被杀手阁的人盯上,迫得你们只能换个身份。”
三人都没吭声, 但个个眼中都闪烁出惊讶之色。
赵寒烟觉得自己大胆做出的猜测,八九不离十是真的了。
“忘忧阁并不存在,这不过是他人的杜撰。这点从审问状元楼的说书人小二驴已经证实,这四年来,他编了不同的故事四处散播忘忧阁的传说。”
包拯随即告知他们,东京城内都有哪些说书人和小二驴私下有来往。他们每讲一场有关忘忧阁的故事, 就会得到十文钱的报仇。听起来钱数像是不多,但讲的多了,得钱的数目却十分可观。
包拯列举人的时候,会具体到哪里人士,姓甚名谁,有理有据,令人听着十分信服。
薛掌柜等人听完后,心中都不禁腾起了质疑和愤怒。他们都很急切,急切地想知道他们这些年坚持的信念到底是真还是假。
赵寒烟:“我们起初怀疑小二驴和你们一样,是当年失踪的六名孩子之一。但在查出忘忧阁不存在之后,我就觉得他未必是了。若广林魔利用忘忧阁这个传说来欺骗你们,那造谣的这个人,一定不会和你们一伙。”
小二驴随后被押送上来,跪在堂中央。
薛掌柜、曲长乐和苏越蓉都用陌生的目光打量小二驴,显然他们三人都不知道小二驴的存在。薛掌柜作为京城酒楼的掌柜,倒是听过说书的小二驴这个人,但造谣忘忧阁的事,他却完全不知道。
“他还编过故事,说你的忘忧阁其实就是江湖上的忘忧阁所开。这故事怎么也有百十来人听过,那些人都可以找来佐证。”公孙策对薛掌柜道。
薛掌柜猛地冲过去,抓住了小二驴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他是不是在造谣。
曲长乐和苏越蓉见状,也扑过去抓人。
小二驴被勒得喘不过气,直至衙差将他们分开,他因窒息发红的脸才渐渐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你们这群疯子!疯子!我不过就是个说书的!”小二驴边咳嗽边往衙差身后躲。
赵寒烟询问那六名孩子的父母,可曾认出小二驴这个人。其实这一次询问,不过是公堂例行一问而已,赵寒烟早在私下里就让这些父母们辨认过小二驴,确定过小二驴不是德平县丢失的六名孩子之一。
薛掌柜还有些激动,逼问小二驴是不是造谣,似乎是想亲口听他说一句。
“不必白费力气,他不会承认。这点你们该清楚,他和你们一样,受过训,一般的严刑逼供根本不会令他说实话。”赵寒烟道,“但事实改变不了,开封府的查证也不会有假。”
薛掌柜是个有头脑的人,即便这会儿有些冲动,但赵寒烟所讲的道理他都明白。如果是那位人物教导出来的属下,不承认才属正常,随便就认罪了才叫不可信。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黄翠山搀扶着自己的妻子,边红肿着眼睛边不明所以地问。其余人等也有疑惑,但随后他们就被衙差劝慰站到一边,被要求尽量不要出声,一切等包大人审案完结之后,自会给他们仔细解释。
“苏越蓉,你而今可认你男子身份?”包拯询问。
苏越蓉无奈地点点头,这种事已经由不得他不认了,是与不是,一扒衣服就见分晓,他还没傻到要被人折腾一遭再去认。
“田得丰说你是他的儿子,你可认?”
包拯话音刚落,田得丰就一脸期待地紧盯着苏越蓉。苏越蓉瞟了一眼田得丰,转即就收回目光,继续盯着前方空空的地面。
他犹豫了,不知该如何回答。本不想认,但很清楚就算不认,他的亲生父母也已经认出他了。若认,现在的他凭什么有这个资格?
“便是你不承认这个身份,苏越蓉的身份也不属于你。你的养父苏胜早已来至京城,跟我们道明了你的来历。”
苏越蓉当然不可能是苏胜的亲生。苏胜原本却是有一名亲生女,但在十二岁时就因病夭亡了。苏胜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日日饮酒买醉,苏越蓉就在那时候出现,照料了苏胜。苏胜听说你流离失所,瞧他又跟自己的女儿同龄,就把她收做了女儿,并在苏越蓉的恳求之下,搬了家,对外说苏越蓉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因苏胜以前放荡不羁,亲生女儿一直以来都被苏胜的老母亲抚养在村里,鲜少在外露面,加之后来苏盛搬家,换了地方,认识他的那些江湖朋友,都是在四年前才第一次得见苏越蓉,包括白玉堂。都是苏胜介绍什么,大家就当成什么,从没人怀疑过苏越蓉的身份,更加想象不到他竟然是男子。
“你隐藏的倒够深,连苏盛都被你骗了过去。”白玉堂冷笑叹道,想想自己当初对苏越蓉的种种,更觉得讽刺。常有人称赞他聪敏,但在苏越蓉的事儿上,他竟然没察觉到半点端倪。
“连睡男人,生子这种招数他都能使出来,叫人如何能发现得了?”庞太师看了有关苏越蓉的卷宗之后,叹服不已,“你为了装女子可谓是煞费苦心。但声音却是如何变得?”
“口技。”苏越蓉坦率道,“学了两年,为练好它,嗓子喊哑了不知多少回。”
白玉堂听闻此话,禁不住把目光瞟向了赵寒烟。
赵寒烟不禁在心里感慨,这年头自以为聪明的事,其实别人早就想到了。若非宋庭空是个手段凶残的教唆杀人犯,赵寒烟还会很佩服宋庭空的能耐,有拜他为师的想法。
“你三人该好生认罪,莫让那利用你们的广林魔继续得逞。”包拯铿锵道。
薛掌柜默了半晌,扭头看向黄翠山夫妻。
“孩子,莫要放过害你们的人呐!”黄翠山哭道,“我可怜的娃啊!”
“忘忧阁真是假的?”苏越蓉不在装女音了,用他本来男性的嗓音问,声音略粗。
曲长乐缓缓地眯起眼睛,狠狠地用拳头捶地面,大骂可恶。
“他利用你们维护家人的恐惧之心,造谣出一个忘忧阁,恫吓你们。又怕这些年你们在外做事,造谣穿帮,就命人继续宣扬忘忧阁的传说,把你们当傻子一样耍了四年。更可笑的是,你们这些本来很聪明的孩子,竟然对此从来都不质疑,还一心一意的效忠他。”赵寒烟连连叹他们太傻,连个家奴都不如,家奴至少还可以和他们的亲生父母相认,凑在一起过日子。
三人果然忍受不了赵寒烟的挑唆之言,一个比一个生气,最后还是苏越蓉率先道出认罪的话来。想来她这脾气也是受了苏胜这位江湖人的影响,略比薛掌柜和曲长乐冲动些。
“我们六人的遭遇,和赵捕快的猜测差不多。当年我们六人去山边玩,被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骗到车上,而后被绑走,送给了一帮匪徒。那些人对我们极差,说抓我们去做杀手,还有鞭子抽打我们。我们六个孩子怕极了,哭喊求救,后来真有人来救了我们,将那十几名贼匪都杀了,全是血,吓得我们连哭都不敢哭。
后来就听那位大人的属下说这些杀手是忘忧阁的人,我们是被选中要被毒哑做杀手的孩子。现在他们杀了忘忧阁的人,若是现在把我们送回去,一定会引来忘忧阁的人追查报复,不仅会将我们灭口,连那位救我们的大人也逃不过被杀的命运。总归听他们讲,忘忧阁很厉害,满天下就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谁都得罪不起忘忧阁……
我们听说忘忧阁不仅灭口我们,还会连累我们的父母姊妹,就央求那位大人帮忙。他说这个忙很麻烦,或许需要很多年的工夫,问了我们我们可有决心没有。我们应承了,他却不信,让我们做一件事表决心,他才会我们走。”
“什么事?”赵寒烟问。
曲长乐冰冷着一张脸,语调平静道:“让我们每人分别在那些贼匪的尸体上插一刀。一共十二名,就是十二刀。第一刀下去的时候,怕得要死,手都在抖,看着血还有人吐了,但十二刀插完之后,似乎所有人都变得熟练了些。”
“好生残忍。”
连庞太师听闻此话,都不禁感慨。
接下来他们六人就被接到了一处山中别苑,被告知江湖上的忘忧阁有多凶残,又是如何残忍对付那些背叛他们的人。六名孩子在一次次被恐吓之中,完全沉浸在对忘忧阁的恐惧和愤怒之中。他们几乎都崩溃了,但在崩溃之后,广林魔出现了,对他们好,给他们出主意,让他们六人都抓出了唯一的一个能够活下去的希望。就是以自我为牺牲,为了保护家人,为了不让再有孩子遭受他们这些痛苦,筹谋计划,除掉忘忧阁。
“他说忘忧阁之所以如此庞大无人撼动,还有个很多人不知道的秘密,就是朝中有人。而且为周全自保,这两位大人故意站在对立的位置,看似彼此是死对头,其实私下里他们十分要好,都在为忘忧阁办事。”曲长乐说的时候,怀疑的目光仍在包拯和庞太师之间徘徊,“所言的正是二位大人!”
庞太师怔了下,扭头看包拯那张黑脸,毫不避讳的嫌弃笑道:“老夫和包拯?哈哈哈……老夫就是死,也不会跟这种人要好。这样荒谬的话,你们竟会信,果真是孩子!”
“在那种封闭的环境下,‘神’一旦形成,他的话就会被毫无理由的相信。更何况,其所言确有一定道理。”赵寒烟道。
庞太师挑眉:“神?”
“救了他们,给他们提供衣食住行,办法和建议,让他们可以选择‘重生’。对成年人,他的话便很有煽动性,容易把人说服,令人信任,更何况是六名刚刚遭遇不幸离开父母的孩子。对他们来说,那时候的广林魔就是‘神’,而且这个想法,会随着受训,随着他们对广林魔越来越深依恋,越来越加重。”赵寒烟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