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似乎是距离很近。”
晏殊又叹,转而惊讶表示赵寒烟的推测竟都在一一证实了,“若真如你所言,这一桩桩案子的背后是针对包大人,动乱朝局,那实在是……无法想像的可怕。”
这时,负责在山洞中打捞银子的士兵前来回禀,潭底的钱都已经打捞完毕,初步估量应该有三十多万两白银。
“才三十万两。”晏殊很不满意,又问士兵们是否逐一排查了山洞中的每一处洞道。
那山中的空腹地有很多洞道,当时都没有探查。
士兵摇头,“夜晚太黑,山洞里情况复杂,我们人数又太少,还没全部检查完。”
“嗯,继续。”晏殊也没办法,当前人手就这么多,紫烟观和山下的出口都要蛰伏把手,能用的人都已经用了,没有多余的人手给他们填补,只能让他们慢慢查了。
“这些钱还都是元宝,上有官银的记号,不可能在市面上流通,紫烟观以炼丹为名,可大量进碳而不引人注意,该就是利用这个地方将这些银子重熔了。”晏殊推测道。
“这么说熔银的地方还没找到?那些不见的落魄百姓,是被强逼做工去了?那山下的那些尸骨该都是紫烟观的熔银的苦工的尸体了。”赵寒烟接着道。
白玉堂:“大瑶山裘海负责劫银,紫烟山负责熔银,那又是谁运走了那三百多万两的白银?再有,若幕后黑手和裘海夫妻有关,他们又和紫烟观同谋,那为何要把自己人的揭发出来?”
晏殊和赵寒烟都不约而同地摇头。
“局比我想得更大。”
赵寒烟抓着茶杯,黑漆漆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地面,整个人定神入思。
晏殊也思虑了下,起身暂时跟二人告辞。想来想去,还是要多安排人手,以图能尽快在山洞里找到隐藏的熔银所,尽快确定他们的猜测。
晏殊随后安排自己的亲信袁铭去虎骑营借二百人来。
“你怎么了?”白玉堂等了半晌之后,不见赵寒烟出声。
赵寒烟眨了眨眼睛,抬眸看白玉堂,还是半晌没说话。
“到底怎么了?”白玉堂声音再轻了些。
“我好像把事情想简单了,”赵寒烟拿起桌上的橘子,头一层皮扒下去,“这是一个大橘,里面有个大瓤,每个案件都是被分成的小瓣。”
赵寒烟顺手把橘子瓣一个个扒下来。
白玉堂伸手拿了一个塞进嘴里,然后转眸告诉赵寒烟,“那就一个个吃。”
赵寒烟也放了一瓣橘子进嘴里,“我们这次抓得只是大瓤,不是大橘。我所谓幕后黑手,指得只是这个大瓤而已。”
“厉害,能抓到大瓤。”白玉堂赞叹。
赵寒烟知道白玉堂这是在安慰自己,忍不住笑起来。“也对,我挺厉害了。”
“换一般人查这案子,到道童那里就停止了。你能看得这么深,已非常人所及,别过分苛求自己。”白玉堂挑眉,“我就从不苛求自己,只苛求别人。”
“这倒是。”赵寒烟非常赞同。
白玉堂瞪他一眼。
赵寒烟更高兴了,嘿嘿笑起来,也暂时把眼前的难题都抛在了脑后。
“怎么不像之前的那样大笑了? ”白玉堂问。
赵寒烟不解:“什么?”
白玉堂垂下眸子,故作随意道:“没什么。”
隐约听到外头传来鸡鸣声,赵寒烟往窗外看,“天快亮了,我们走吧。”
“去哪儿?”白玉堂问。
“搜查,紫烟山里面有这么多玄妙,不搜查彻底一些,我总觉得会有遗漏。”赵寒烟解释道。
白玉堂叫上张凌,一行人就从紫烟观大门开始,逐一搜查每个房间。
最后大家都在灵堂前集合,大家都回禀没什么结果。
“是否要再查一遍?”张凌总觉得紫烟观内或许也有像草庐那种暗道之类的东西,只是藏得隐秘,所以大家才没有发现。
“昨晚东林身亡时,黑手动手了,观外有人严密看守,他人肯定不可能从观外进来。但是观内也有人蛰伏,他如何做到去东林的房间下药而不被发现?而且这个人还跟东林很熟,所以俩人一起围桌喝了茶。”赵寒烟道。
负责监视东林的两名衙差都表示,茶是东林自己端回去的,也只见他一人回屋,并没看到其他人。
“后窗那里可有人把守?”
衙差们摇头,他们一共就二十几个人,算上官兵一共负责蛰伏看人的也不足四十,不可能有四五个人去围着一间房子看守,只能俩人选择一处隐蔽的地点,同时看守邻近的两三处屋舍。
白玉堂:“我早已经问过了,昨天晚上,除了看门道童外,观内所有人都在用过晚饭之后回房歇息,除了偶尔有两个人跑出来出恭外,就再没有人有异动,但不排除这些人里有人躲过了监视去行凶。”
“看门道童年纪小,容易被蛊惑,所以敢在这种情况下出手。孩子胆大的同时也具备一定的缺点,被抓之后很容易坦白交代,所以幕后黑手一定知道他唆使道童的结果就是会暴露自己的存在。
我们自然会认定目前道观里的人之中必有一个是黑手,我们肯定不会放过抓他的机会,去排查每一个人,那他无异于就是暴露了自己。”
白玉堂应承,“没错。”
“这不符合黑手一贯‘聪明’的做法,我更倾向地认为他在我们眼中不存在。”赵寒烟看着紫烟道长的灵堂,若有所悟道,“而到目前为止,唯一可能在我面前不存在的人就是紫烟道长,因为他的死法让我们无法确定他的身份。现在仔细想想,这五行的死法除了贯穿整个案件之外,是否也是想用火来掩饰紫烟道长死法的不同?不然的话,若只有他一个人火烧,很容易被怀疑。再有白云长老看到紫烟道长死的时候,并不哀伤,等看到清溪道长的时候就流泪了。她们三人当初一起创办了紫烟观,感情应该很好才对。”
“听你这么说,还真有道理。”
“是有道理。”
在墙边站了半天晏殊走了过来,赶紧让人重查尸体。因为尸体已经烧得黑糊,没有办法辨明其身份。再让观中道士辨认,只觉得身形跟道长很像,完全无法辨认那黑漆漆的身体到底是不是紫烟道长。
天已经大亮了,眼见之物就更加清楚。灵堂周围因有参天的古树遮挡,所以大家都没有注意。今方发现东林的院子翻了后墙,正是灵堂。
晏殊立刻让人清查灵堂以及院内是否有密道或者藏身之处,所有的墙、地面、柜、梁上又重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可以藏人的地方。
“他该是躲到别处了,会不会已经下山?”
晏殊:“绝不可能,观外和山下都已经派人严密戍守,两重阻碍,除非他会飞,否则不可能逃出去。”
“我猜他本来是想从密道逃出,但也有可能料到密道被发现了,另留了一条后路。”
赵寒烟背着手踱了几步后,伸长脖子,看着棺材内焦黑的尸体。她目光下落,最后落在了那双烧得漆黑的手上,赵寒烟嗤地冷笑一声。
第59章
白玉堂跟着来看, 然后又扫了一眼棺材外的高度,在棺材底部看到了一根悬挂的头发, 转即便和赵寒烟对视了一眼。
赵寒烟猜白玉堂察觉到什么了,暂时没说, 转身仰头假意往四处看,也故意说给某处躲藏的人听,“你说这真紫烟道长到底跑哪儿去了?”
哐当一声巨响,木头重重摔地的声音。
“唔——”很闷的一声痛叫, 听着很疼, 但在努力隐忍。
晏殊正在屋门口往外看, 吩咐属下把那几棵粗点的老树也检查一下, 搞不好树洞也能藏人。但忽然听屋内有东西砸地的声响,赶紧回头看是怎么了。第一时间以为是屋子老旧什么地方塌了, 结果却见站在他前方不远处的赵寒烟整个身体僵直, 仿佛受了什么惊。
晏殊立刻移开目光扫视屋内其它地方,便见原本地中央放棺材的地方乱成一团, 棺材从长凳上摔了下去,侧板被整个砍断, 焦黑的尸体从里面滚了出来,形状有点扭曲,而折断的棺材板的缝隙处,则露着一块不属于死者黑袍角,同时晏殊也听到了一声男人的闷哼。
晏殊定了定神,才把目光落在了那个霸气挥刀的白衣身影上。
如玉铸般的侧颜, 举刀的手腕看似很随意慵懒地一转,冰冷白亮的刀就轻松入了鞘。少年绝美,神韵独超,天姿特秀。这白玉堂还真适合跟他做朋友。
这时候屋内的士兵们都发现了棺材内的端倪,赶紧挪开尸体,把藏在棺材底部暗格里的男人拉了出来。
晏殊拍手,再拍手,赞许又热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白玉堂身上,“厉害,厉害,你是如何发现人藏在了这里?”
“不是我,是寒弟。”白玉堂去看赵寒烟。
赵寒烟忙摆手,表示自己可什么都没说。
晏殊赶紧去打量那边被拖出来的人,随便拉了道士一问,被吓得够呛,叹说真是紫烟道长。
紫烟道长四十出头的年纪,一张斯文脸,样貌很普通,蓄着的黑长胡子一直抵到胸口,头用一根木簪简单的束着,一身玄锻锦袍。这会儿可能是因被白玉堂刚用刀从棺材里劈出来的缘故,面色很惨白,眼神飘忽,还有点余惊未定。
他定神片刻之后,看到在场围观他的众人,紫烟道长表情渐渐有种认命般的‘麻木’样。
“你躺在一双黑手下,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你就是幕后黑手?想讥讽?可让你费心了。”这个把开封府耍得团团转的人,终于抓到了。赵寒烟自然要好生打量一番紫烟道长。
紫烟道长也在打量赵寒烟,然后眼神里透露出探究意思,问赵寒烟:“你就是那个厨子捕快?”
“对,我就是。”赵寒烟心里咯暗暗记下了这事,但面上并没有表态。
紫烟道长顿了下,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没再对赵寒烟说话,保持沉默的同时看向那边的晏殊。但紫烟道长打量晏殊的时间更久一些。
晏殊等了会儿,发现紫烟道长还在看他,扬扬眉:“认得我?”
赵寒烟:“是因晏大人的突然出现破坏了他原本的计划。如果观里就只有我带的几个衙差,他肯定不会被我们抓到。所以他对晏大人,多了点憎恨。”
紫烟道长把目光移向别处,不再去看晏殊,目光停滞于前方的地面,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胜为王,败为寇。事已至此,随你们处置。”
“你而今已落入我们的手中,当然随我们处置。”白玉堂攥着手里的刀,人刚要移动,整个身上散发的萧杀之气已然如一把无形的利箭一般射向紫烟道长。
因刚刚‘突然现身’的方式就是拜白玉堂所赐,所以这会儿见对方直奔自己来,紫烟道长微微后移了步子,无所畏惧的表情立刻皲裂了。
待士兵将紫烟道长捆绑之后,令其跪在了地上。晏殊在上首坐定,赵寒烟和白玉堂在侧,开始审问起紫烟道长。
“日照香炉生紫烟,疑似银河落九天?”赵寒烟拿信读起来,并未给他看。幕后黑手的身份是她目前最迫不及待想要确认的事。
紫烟道长冷笑一声,瞥向赵寒烟:“想知道?便松了绑,让我坐下说,不然什么都别想听到。”
赵寒烟转头求问地看向晏殊,以紫烟道长的性格,不应他这个要求,他肯定一句话都不会说。
晏殊一向不喜欢满足犯人,本来立刻就要开口拒绝,见赵寒烟有所示意,才点了头,让属下给他解绑,并搬了的凳子给他。虽让他落座了,但他身后紧贴着两名士兵,死死地盯着他。
紫烟道长斜眸看了眼士兵,无所谓地笑,然后对赵寒烟道:“小厨子对我用情至深啊,还把我给你的信随身带着。”
白玉堂听这话,握紧手里刀,似有砍了他的冲动,但这个念头才刚刚起来,衣袖就被扯了一下。白玉堂不解看身侧的赵寒烟,目光下移看到赵寒烟的右手拉着自己的衣袖,只有拇指和食指两根手指轻轻地捏住了他衣袖的一点。白玉堂却不知为何,觉得整个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捏住了,咣得一下。
不过这只是眨眼间的神思,下一刻白玉堂就意识到哪里不对,扯了下衣袖怎么了……
赵寒烟见白玉堂稳稳不动地站在原地,心里更觉得安稳。她知道白玉堂刚刚那个握紧刀的动作是为了保护自己,心里很感谢他为自己抱不平。其实跟白玉堂这样武艺高强的人一起做事,只要被他认可了,就会觉得安全感十足,根本不必担心自己会有什么危险。
当下谨慎起见,还是要再确定一下紫烟道长是否为幕后黑手。
“这句诗什么意思?”赵寒烟问。
紫烟道长无奈道:“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不然又怎会有两队兵去了观后的草庐?”
晏殊听到这话后,正眼打量这个紫烟道长。面对审问,从容不迫,还会出口戏谑捕快,似乎没把在场所有人看在眼里,除了白玉堂。
“既然是银河,总要数量多到可以成河才行,山洞里的那点怕是成不了。”赵寒烟叹,“你这银河说得有误。”
“哈哈哈,你没发现么?所以才叫‘疑似’银河,故意用了‘疑似’,别是以为我写了错字吧?”紫烟道长笑得猖狂。
赵寒烟当然注意到‘疑似’二字了,这信她看了不止十几遍。她这么问,就是为了让紫烟道长得意,也是为了进一步试探幕后黑手真伪。
果然连字的细微不同之处都清楚,他该就是那个策划了包括紫烟观在内的四起欧几春事件的幕后黑手。
“余下的钱在哪?”晏殊问。
紫烟道长收敛了脸上的大笑,保持微微礼貌的微笑,“晏大人觉得这种事情,我会说?”
晏殊皱眉,还是头次见到这样犯案的凶手,想对他立刻用刑逼他招供,但心里又隐隐觉得他这种性格的人该是不会因为严刑而招供。但不试试谁知道?
“让我猜猜此时此刻我们聪明的晏大人在想什么,严刑逼供?”紫烟道长挑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