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培基看得直冷笑,回去的路上悄声跟他爹道:“爹,我看晚上咱们赶紧去把那些麦子用镰刀掠掠头吧。”
等这些人分,不定得饿死呢。
周玉忠沉着脸低着嗓子:“家去商量。”
按照周培基等人的观察,三队四队还剩下一半麦子,但是看张根发的样子估计还得折腾试验田,那这一半不是爆在地里也是烂在地里,所以他们决定去替天收麦子。
天大亮以后二队和一队的人也疯了,疯狂地收麦子。
三队四队的人也疯了,有人去继续挖栽试验田,有人去抓老奸儿——因为大队长说了救济粮用工分换,当然要更疯狂地抓才行。
全村都疯了。
更疯的是张根发,他又领着张金焕从三队要了两匹马套车,赶着车往镇上跑,想去说一声让干部们明天再下来视察,今天村里烧荒不适合参观。
他知道周家庄起火的事儿是瞒不住的,镇上这会儿不知道等晌午也会听说的。他就是要在镇上派人下来蹲点视察之前先去汇报。
他把起火说成是烧荒,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说什么虽然烧了几亩地,但是一点都不多。
“这点损失,俺们还是承担得起的,毕竟有亩产三千斤嘛。”
原本他还寻思可能要花费一点嘴皮子才能把这事儿糊弄过去,谁知道镇上大领导都不在。
办公室只有一个书记员,还是不管事的,只把这事儿给记录一下拉倒。
他好好打听了一下,原来干部们都去县里了,因为望仙镇放了一颗粮食卫星——亩产五千六百八十九斤,县委组织了各镇的镇长书记一起去参观。
所以暂时不会去周家庄的,排也得排一段时间,毕竟还有其他镇呢,人家亩产比三千斤多。
张根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非常恼怒,他娘的,这些人肯定是抄袭了他的想法。
不过也暂时安全,干部们不会去周家庄视察,他还有足够短时间弥补,人家五千斤,那他就八千斤,一万斤!
把村里所有的麦子都栽过去!
他这么“天才”的点子一出,自然又要回去祸害村民,当然能祸害的也只有三队四队,其他人是不会听他摆活的。
……
且说莫茹在起火那天也去烧毁的麦地里观察了一下,她惊喜地发现麦地的灰烬里藏了一层麦粒,不但没有烧焦反而熟了。
!!!
当然不能浪费。
她空间的收物功能如今已经用得非常娴熟,烧光的土地上干干净净,全是草木灰和烧熟的麦粒,没有扎脚的“暗器”。
所以她直接把脚洗干净,然后脱了鞋子赤脚在地里走,所过之处,那些麦粒便被她收进空间里。
因为空间和意念相连,她只收麦粒不收灰土,所以麦粒依然干干净净。有人看见她在那里走都很好奇,不过她是傻子也没人关心她干嘛,并不当回事。
要说土里有现成的麦粒,三队四队的人为什么不去收?因为地里还有成熟的麦子等待收割,他们都不积极,更何况土坷垃里的。
除非是她的空间金手指,要用手从土坷垃草木灰里抠麦粒,那些人是不会去做的。
毕竟现在大饥荒时代还没有来临。
没人管,莫茹收得顺畅无比。
后来她发现自己收麦子的范围都大了一些,还以为自己是能隔空取静物了呢,结果发现并不是,而是因为地上的麦粒连堆,她碰到麦粒,收的时候就把所有挨着的麦粒都收进去。
一天下来她就收了很大一堆烧熟的麦粒,烧焦化成灰的已经被自动剔除当做草木灰而没有被空间接纳所以收进来的都是麦粒。
她悄悄告诉周明愈,给周明愈心疼坏了,生怕她一天在那里干走再累出个好歹来。就好像那一大堆麦粒是他媳妇一粒一粒捡起来一样受累,可心疼坏了,晚上就管他娘多要了个鸡蛋给媳妇补补。
她收东西的时候费脑子和体力。
一连几天,莫茹捧着个大肚子,和傻子一样——在村民眼里她就是傻子,在那片灰烬之地走来走去,还有人说傻子虽然傻,也知道火烧了庄稼是灾难之事,在那里超度那些庄稼呢……
说什么的都有。
终于,莫茹将那一片地走了个遍,累得双腿都麻木了。
最后,辛苦终究有回报,她收到了小山一样的一大堆熟麦子。
她晚上偷偷跟周明愈嘀咕,按照他的估计,得有一万四五千斤。这么多熟小麦粒在她空间里,散发着香喷喷的麦香。
“媳妇儿,你辛苦了。”周明愈轻轻地给她按摩小腿,“看,都走肿了。”
莫茹怕痒,嘻嘻笑着,“其实一点都不辛苦,有宝宝陪着我呢,它都知道粮食珍贵,一粒也不可以浪费呢。”
她又和周明愈商量这些麦子要怎么吃。
周明愈道:“总吃麦粒不好消化,到时候可以上磨碾一下,把麸皮磨出来吃面粉。”
麸皮也不能浪费,因为到时候也是救命的口粮。
她抓出一把来给周明愈开小灶,还热乎乎的呢,“你现在每天都消耗很多力气,吃一点对身体好。”
周明愈现在还长身体呢,也需要营养,多吃一点细粮也有利于长个子和肌肉。
周明愈吃了一小把,剩下的还给她,“留着吧,困难时候还没来呢。”
第二日周明愈照旧去上工,莫茹还是照顾菜园、抓虫、做饭帮忙看孩子,给孩子们吃烧麦粒,叮嘱他们不能说出去。
泥蛋儿和菊花都能嚼,吃得香喷喷的,比那秫秫面、地瓜面的窝窝头可好吃多了。
“五婶,这是哪里来的?”菊花吃得两眼发光。
莫茹道:“咱们村的麦子烧了,我偷摸去捡了一小口袋咱们当零嘴吃,别告诉旁人啊。”
菊花点头,认真道:“我知道,要是被他们知道抓咱们去批斗。”她比划了一下,“绞头发,脖子上戴个大牌子,打叉,天天挨骂吐唾沫还得挨打呢。”
陈伯良挨批斗的时候,小孩子也去围观,学了不少。
莫茹点点头,要让孩子自小就有危机意识,小心再小心,特殊的时代,就要特殊对待。
而张根发又带着三队四队那些狂热分子继续造卫星,这一次要求亩产万斤!
那就意味着他们要把至少八亩地栽到一亩地去,张根发也没有文化农活也并不擅长,根本就没考虑过要想把八亩地的麦秆栽到一亩地里去有多困难。
密不透风都是小意思。
可他根本不管,只想着不能失去这个机会,不能落后失宠。
一亩地他们要干两天,八亩地……呵呵,按照周明愈的估算,他们得奔着一个月忙活去吧。
那时候麦子估计都烂了。
他们同时还得抓老奸儿呢。
再说让那些懒汉们偷懒他们愿意拥护张根发,让他带头干活,他们是那块料吗?
尤其要他们比二队都干得多,杀了他们吧,怎么可能,心里也不平衡。
所以磨洋工都是抬举他们。
张根发还计划让他们早点把那烧毁的地耕一遍好毁灭证据,免得被镇上干部下来查问呢。
当然这些得造完卫星再说,毕竟也没有那么多人能听他指挥。
就在这时候,镇上农业技术员下乡来视察他们的火灾情况,顺便提醒,“据可靠天气预报,今日我省将大面积降雨,大到暴雨……”让他们赶紧收麦子,颗粒归仓
他喊了一会儿然后骑着辆破旧的凤凰牌自行车急匆匆地经过周家庄往后面将军庙、草泊儿去了,继续吆喝。
至于有几个人会当真也就不得而知。
周诚志是当真的,因为这和他们几个老头儿的预测不谋而合。
就算没雨他们都要拼命抢收,更何况天气预报说有雨呢?当然这个天气预报也不知道是什么消息来的,准确率有待商榷。
周诚志吆喝着队员们连夜抢收麦子,宁愿收回来不下雨,不能下雨收不回来。
年轻人收麦子,年纪大的就在场里用早就预备好的苘麻绳编草苫子,最好的麦秸草一小把一捆,用苘麻绳拧起来,如此编成十米长的草苫子,到时候当防雨的工具一圈圈围在草垛上。
二队的人连夜把麦子收回去,一队还有一片便求二队帮忙。周诚志就让上夜班抢收最累的几个人休息,又借调几个能干的去一队帮忙割麦子。
第二天毒辣辣的日头仿佛是嘲笑他们。
三队四队的很多人都哈哈大笑,“这些二傻子,晚上不睡觉,白天晒太阳,哪里有雨啊。”
周诚志等人自然无视他们的嘲笑,继续加油干活。等二队帮着一队把麦子也都收割送回场里,两队的人都加紧打场、扬场,免得天阴上来。
因为一旦阴上来就不适合打场,必须要大太阳才行。
结果忙忙活活两天也没有下一滴雨,大太阳毒辣辣的挂在天上,就跟嘲笑他们。
赵化民凑到张根发跟前,谄媚道:“大队长,老天爷都帮咱呢,哪里来的雨啊,纯放屁呢。”
张根发抬头看看天,虽然有几块云彩挂在天边,可日头的确是火辣辣的,不可能下雨。
他道:“那些犟驴懂个球!毛主席说了,人定升天,咱们一定能升天!”
赵化民几个都跟着喊:“人定升天,咱们一定会升天的!”
莫茹正挎着篮子去那一片收云青菜嫩叶呢,听着他们喊升天升天的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当然,人定升天,没有人能真的万寿无疆。
她远远地站着看张根发那些人瞎忙活,让他们正经收麦子,谁也不肯老实干活挣工分,让他们抓老奸儿现在造卫星,他们倒是很积极。
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工分,根本不管生产队到底能收多少粮食回来,似乎只要有分就一定有口粮一样。
她倒是想知道,饥荒来临的时候,他们是不是真的能靠着这些工分去分那莫须有的高产粮食。
知道未来,她怒其不争,却也不可避免地哀其不幸。
因为那不幸在前方那么狰狞,已经利刃悬颈,随时都会落下来,可他们不但不警觉,反而更加狂热的、加速地迎上去。
其结果,可想而知,她都不忍去想。
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
第二天又有新的号外传来,本省很多地区也有亩产过六千的报道,望仙镇还上了《人民日报》。
张根发急得一夜间脑门又秃了一大片,二队一队那些混蛋不肯帮忙,他带着三队这些蠢猪笨蛋,四队那些磨洋工的根本做不活儿来。
亩产万斤啊!只要听他安排,他们周家庄就可以上《人民日报》出大名。
就在他想弄好亩产四千斤拉倒,抢先去县里再次汇报请干部们下来视察的时候,老天爷又见不得他得意。
轰隆一个大雷,咔嚓咔嚓!劈得他心惊胆战。
哗啦啦啦,一场大雨浇下来……
第26章 偷粮
张根发被大雨拍在地里,就跟麻木了一样,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颗心就跟那大雨点子砸在地里一样,细碎。
这其实是一场及时雨!
只要勤快点把麦子都收割归仓,这时候一场雨降临,把麦地和其他需要雨水的粮食浇一遍,麦地里的麦茬可以加速腐烂,晾一天就可以耕地,而地瓜、棉花等地正好需要雨水。
丰收雨,就和年前的瑞雪,年后的春雨一样及时,预示着秋天的大丰收。
张根发气得两眼发昏,自从那天晚上被周明愈一瓦缸蚊子苍蝇羞辱了以后,他就着急上火,忙着除四害邀功,忙着造卫星邀功,结果一次次无功而返。
眼瞅着要成功了,不是起火就是下雨。
难道是天要亡我吗?
他悲愤地大喊!
最后张根发一个踉跄,一头扎在泥地里,张金焕几个人慌忙将他抬回家去,那满地的麦子自然也没人去管。
而三队那些懒汉们都觉得自己家工分不少,谁还去管大雨里的麦子?
很多人直接放弃了,等着亩产上万斤的救济粮来呢。
自然早就一哄而散回家躲雨去。
……
下雨前一队二队早有准备,看着天阴上来赶紧各就各位,草垛苫起来,已经晒干的粮食赶紧装起来,没干的就铲在篾席上抬到队屋里去先晾着,免得捂了。
上午的时候没有一丝风,一到晌午那黑云就跟早就埋伏在头顶上一样,凭空钻出来,跟着咔嚓一个旱地惊雷,接着噼里啪啦豆大的雨点就砸下来。
雨砸下来的时候,也起风了,真个雨狂风骤,暴雨如注。
看着屋檐下哗啦啦的雨瀑二队的人高兴,一队的人庆幸,感谢二队帮忙,否则他们那几亩地就要烂在地里。
突然有人惊呼道:“哎呀,三队四队还有小两百亩没收回来呢。”
有人幸灾乐祸道:“活该,收不回来是人家绑着他们手了吗?还不是自己懒的?”
“就是,咱们去帮他们救火说啥来着?不用咱们管,那是他们自己生产队的事儿。”
“就算是这样说,可那么多粮食啊,着实让人心疼。”
……
对比那两队,这两队的人则总结经验教训。
“咱们能收回来,多亏了队长指挥,周二叔带头啊。”
“还有明愈的大麦钐也带了好头,给咱们鼓足了劲儿。”
大家都说是。
不只是他一个人顶五六个人干活,还有他提出来的认领地块以及他们兄弟带头干活刺激带动其他队员,大家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不再偷懒耍滑,二队又带动一队,才会有这样的可喜成果。
一阵暴雨下了个把小时,来得急去得快,走了以后又是一个大晴天。
万里无云!
日头毒辣得方才下雨就像错觉一样。
大家又赶紧张罗着把麦子拿出去晒,因为雨下得急,水全都流走那场面没有泡坏,只要地面晒干就可以接着用,不需要重新压场。
“周二叔压场,那可是顶好用的,龙王爷也奈何不了。”大家都纷纷竖起大拇指夸周老汉儿。
周老汉儿道:“先别急下场,别把表层踩黏糊了,晒晒再去。”
周诚志又紧着安排别的,下雨天地里暂时进不去人,就让几个手巧的集中在生产队屋前修理农具。要夏耕,那些犁铧、耘锄、播种耧等都要提前修好,免得干活的时候容易坏。虽然麦子收割完也打完场,但是还得捡麦草,割草沤肥等等,这都是一些轻快活儿,安排那些弱劳力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