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完麦子周明愈就自由一些,第二天一早他又开始忙活盖房子的事儿,让三哥和周明国几个堂兄弟帮忙去杀树。
周诚志家里有棵成材的愿意给他使,大爷周诚义家也有两棵。周老汉儿的意思借一棵就行,但是周明愈想着过些天大炼钢铁都要被砍掉的,不如他都砍了。
所以他就让哥哥们帮着把周诚志和周诚义家几棵成材的都砍了。
周诚志老婆子何桂兰有点不乐意,吃晌饭时候和老头子嘟囔:“你还说二愣子好了,你看他来砍树,也不问问就把两棵都砍了,不是说就砍一棵吗?”
周诚志:“我说给他使,他使几棵当然就砍几棵。”
“他怎么不去砍他三大大四大大家的。”何桂兰气鼓鼓的,“那是他们亲叔,你又不是亲的。”
“你快中了吧,真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周诚志道:“亲不亲,根上分,是一个根就都亲。要是没有他们,我还能当这个队长?你捞得着什么也分个轻快活儿?”
周诚志虽然能干不占便宜,不过给老婆子和媳妇儿分派个轻快活儿还是可以的。
何桂兰撇撇嘴,“我又没说不给他使,我还不知道轻重?我就是这么说说你还当真了。我为老二家鸣不平,你说他当初对他们家老三老四多好,现在盖房子使木头,那两家谁也不出。老三不出就算了,他有怨气,那老四呢?又不是一个娘,当初六七岁被他娘丢下,还不是靠着大房二房养大的?叫我看就他们老四最有心眼,滑头着呢。”
周诚志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你别嚼舌头。”
周明愈自然也想去四房周诚礼家砍棵树,四达达家一共好几棵树,其中三棵白杨树已经成材,另外还有一棵槐树。他寻思砍两棵,既不会让四达达不乐意,以后也能让他家少损失一点。
他就让周明国帮他处理队长家的树,他和三哥去四房砍,结果四娘娘赵连英给他拦住。
赵连英一脸的为难,“红鲤子,你看你要是盖房子,娘娘砸锅卖铁也得帮衬你,只是你看你明升哥和你明东弟弟也得结婚……不是娘娘和达达不帮……”
周明愈理解她的心思,毕竟四房有俩儿子还没结婚,他笑道:“娘娘你说哪里话,我懂。不过反正明升哥也得结婚,不盖房子还得打家什儿呢。要不我帮你把树杀了,你叫俺三达达早点给打家什儿。”
赵连英却想岔了,以为周明愈想死缠烂打呢,就有些不乐意。
周明光见状就道:“小五,等娘娘想杀树了咱们再来帮忙,现在还是算了。”
周明愈笑了笑,对赵连英道:“娘娘你早点把树杀了早打家什儿啊。”他虽然好心,但是也不能强求,更不会暴露什么。
赵连英生怕他们胡搅蛮缠非要逼着自己杀树,赶紧摆摆手,“知道了,以后要杀树就叫你们帮忙。”
离开了周诚礼家,周明光道:“叫我说来四达达家还不如去三达达家呢。”
周明愈道:“我有点害怕咱三达达,他整天呱嗒着脸。”
周明光笑道:“他其实是和咱爷呱嗒呢,和咱们没关系,不用怕他。”
兄弟俩就回去把树一起拖到后面宅基地那里,周明光和周明国还得上工干活儿,就让周明愈自己忙活,他们先走了。
……
他们砍树的时候,莫茹就借着出去采云青菜叶的时候去麦地里瞅瞅。她也没想到三队四队的人竟然会真的放弃那些麦子,任由它们烂在地里。那些人居然一个个没有露出痛惜的模样,反而好像跟自己无关一样。
自留地倒了一棵苗都大惊小怪的,集体好几百亩麦子烧毁、烂掉,他们居然能无动于衷。
她想去看看,自己能不能挽救一些粮食回来,多收回来一粒就多一份希望啊。麦粒掉在地里不可怕,她可以收起来,连着杆子她反而无能为力。
到了那里她发现麦子全都倒伏在地里,被狂风暴雨肆虐之后,沉甸甸的麦穗已经折在泥里。她还是不死心,用镰刀扒拉了一下,发现地上麦粒不是很多,觉得有些不对劲,再仔细一看,咦?
很多麦子的麦穗没了,似乎是被人用镰刀割去。
看来是有人和她一样来挖队里的墙角,不管谁割的,能把粮食收回去总比它们烂在地里好。
她自然也不会声张。
因为麦秆没割被风雨拍得东倒西歪缠在一起,她肚子大行动不便,进去溜达也不合适,为了安全着想她也只能放弃去多收一点麦粒的想法。
她回到家,周明愈他们已经把树砍了,树干拖到后面小屋那里去堆着风干,周明愈正修理树枝,堆起来留着烧火。
天热他一直都赤着上身干活儿,晶莹的汗水仿佛给他涂了一层薄薄的油,有一种健康青春的美感。莫茹站在那里扶着木头偷看他,她喜欢专注工作的周愈,不管是做设计图还是干农活,哪怕是他玩游戏的时候,也是表情专注生动目光明亮的。
她想她是很爱他的,当初说离婚,真的有一种心碎的感觉。
幸好,他没有答应。
周明愈停下里擦汗的时候,余光瞥见她,笑道:“我现在有这么帅吗?都看傻啦。”
莫茹:“哪里啊,我看那边有只呆鹅,多看了一眼。”他和前世模样没多少变化,不过她认识他的时候都二十多岁,没见过他17岁的样子,想必也是这样青春阳光的吧,没有后来那么老成持重。
周明愈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擦了一把汗,最后在她掌心亲了一下,让她坐在一边的树墩上休息,他则继续修理树枝。
莫茹就坐在那里,把自己观察来的事情告诉他。
周明愈一脸赞赏,“这人也是感觉敏锐的,就算大灾荒也能活下去。”
莫茹好奇道:“谁这么能干?这么两天居然干了那么多事。”估计还是晚上去偷的呢,这么一想三队四队是卧虎藏龙啊,这速度一点都比她家慢。
周明愈低声道:“估计是前面那家。”
村里要说奇巧手艺、心眼儿多,除了周培基那一家子没别人。
莫茹竖大拇指,“真能干!”在四队那种不求上进的队里真是白瞎了,估计也不想出力养一群懒汉。
这时候周诚志和周老汉儿俩人也从后面过来,他们俩也是去看那一片麦子的,总归是老农民见不得浪费粮食,想去看看能不能抢救。他们也发现麦稍被掠掉的事情,虽然觉得挖墙脚不对,可想到这麦穗要是不被割掉就要烂掉。
以他们的经验自然也能猜到是谁家,只是也不会去多嘴罢了。
俩人过来看看周明愈准备的那些木头、石头,周诚志惊讶道:“明愈,你这孩子挺能干啊,什么时候捡了那么多石头?”
现在盖个茅房绰绰有余。
石头其实多半是莫茹捡的,她每天出去溜达,见到石头就捡回来,堆在这里也有一大堆。现在周家明确要盖屋子材料放在这里,别人自然不好再来拿,石头也不会被拿走盖猪圈墙去。
周明愈笑道:“队长大爷,这是从地下扒出来的。”他指了指地基那里,自然没有那么多的,但是可以掩人耳目。
俩老汉儿少不得还给指点一下,让他只管准备材料,至于怎么盖等夏种忙完,周诚志带人给他忙活。
周明愈却见他爷脸色有点不大好,就问:“爷,咋回事?”
周老汉儿背着手,捏着烟袋锅子,“也没啥,你挑这地方不孬,就盖这里。”
周明愈却听出他话里有情绪,就看周诚志。
周诚志道:“还不是那个大耳贼搞事儿,之前我让会计去镇上给你申请宅基地,结果他正好也去镇上汇报工作,给拦了一下子。”
张根发和镇上几个干部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毕竟他是靠着运动起来的,又会揣摩上面心思,打土豪、土改的时候出尽风头,所以虽然不怎么识字,却还是很受器重。
要不是他识字不多,估计早就可以当大队书记。不过他那时候钻空子入了党,现在比大队书记风光,村里的书记是个老头子,基本不管事,都是张根发蹦跶。
周明愈冷笑道:“这么说幸亏张金乐那些人一把火把试验田给烧了。”要不他还不知道整什么幺蛾子呢,到时候再得了县里的欢心,那可更了不得。
周诚志道:“这个你不用管,有我呢。这块地本来就是你们的,就在这里盖。材料好说,不用工分顶可以分。我把好的麦秸草都分给你,等秋天收了秫秫,再把最好的秫秸都分给你,其他人家再凑凑,这就够盖三间的了。”
其实队里也没有多少存货,再说存货也不如现分的好,毕竟今年大丰收,长势比去年好很多,更合用。
听他这么说周明愈也放了心,那他就继续忙活,看谁敢来给他捣乱。
俩老头儿走了,莫茹就走过来。
“周愈,你说那大耳贼是不是有毛病,他不是想要那些蚊子苍蝇吗?怎么还敢拦咱们盖房子?”
周明愈道:“后来他不是要造卫星嘛,现在粮食高产是头等大事功劳最大,除四害已经尾声,掀不起浪花儿了。再过些日子都大炼钢铁,除四害更算不上多大的业绩。他就不当回事了呗。”
莫茹点点头,“他还挺奸。”
“心术不正,奸猾到最后也是自作孽。”周明愈本来是个比较平和的人,毕竟在机关单位历练过那么多年,不会随便和人交恶。可张根发这个人,他是真瞧不上,看都懒得看。
傍晚时分俩人停了手里的活儿一起回去做饭。
她从空间里拿了一小盆烤麦粒出来,淘洗一下,又让周明愈用擀面杖给擀破,做一个蒸麦饭,再做一个菜汤,弄几碗咸菜。
现在她坐着不方便,都是让泥蛋儿帮忙烧火,菊花盯着孩子。因为她每天都有蚂蚱和知了龟跟孩子们分享,几个孩子都很喜欢她,也听她的话。
两人正忙活着,张翠花从外面飞快地回来,对周明愈道:“红鲤子,赶紧拿麻袋、箢子,队里分麦子。”
周明愈惊讶道:“还没交公粮,怎么这会儿就分麦子了?”以往都是要晒干以后先去交公购粮。
张翠花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留够了公家的和集体的,剩下就是分给队员的,晚了万一分不下来呢。”
周明愈立刻明白,三队四队的麦子不是烧了就是被雨浇烂了,今年不但分不了粮食,公购粮更没着落,上头回过神来只怕还是会问责的。
到时候张根发个混账难免就要一队二队给均摊,要是这样,那所有粮食都交上去,一粒也不用分给老百姓。
麦子的公粮任务可是不轻的,这是细粮,和大米一样是城里人的主要口粮。
这当然是周诚志和周老汉儿俩人商量的结果。
周老汉儿:“三队四队的粮食,怕是绝产了。”
周诚志道;“那口粮、公购粮怎么办?”三队四队麦子种的多,加起来有将近五百亩,烧了将近两百亩,现在被雨拍了又得小两百亩,收回去的满打满算也就一百多亩。当然,地里被雨拍的还没全完蛋,赶紧收也能收回来一少半,单看那俩队的人肯不肯干。
周老汉儿吧嗒着自己的烟袋锅子,“咱们可多收了三五斗。”
周诚志眉头紧拧,这么大的雨,说不定还下呢,这么些粮食晒不干可别烂了……
不安全啊。
周诚志一咬牙,“分粮!”
第27章 示好
生产队除了冬天,春夏秋基本是忙不完的农活,不下地还得沤肥干别的活儿,所以分粮食基本都是傍晚下工以后。
一说分粮食,大家都激动地互相转告,回家拿笸箩、挎箢子、拿麻袋……
“三队四队怕是要收不到麦子了,咱们赶紧分,免得他们来算计咱们的。”单蝶琴喜滋滋地挎着箢子跟在自己男人后面,他拿着俩麻袋。
隔壁赵化民的老婆梁淑英听见,喊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我们稀罕你们那点粮食,我们有的是高产粮,跟着大队长走,有粮食吃。”
三对四队有些游手好闲的就跑来讽刺他们,冷言冷语,说周诚志吃独食,生怕他们三队四队的要他们的粮食就赶紧分了。
结果一队听说二队分粮食,三队四队还那么多风言风语,他们一合计赶紧找了队长和会计也张罗着分粮食。
周明贵一听哪里还坐得住,这样特殊的时刻,他当然不会另类。虽然按照习惯他们是交了公粮分粮食,可一队已经分了,他紧随其后也没什么不对的。
要是不分,到时候真的有什么麻烦,那队员们还不得吃了他?
他可没有周诚志那个本事,他向来是跟在周诚志后面跟着有样学样的。
所以他大手一挥,也喊道:“分粮!”
……
二队的会计周明阅,绰号“铁算盘”,已经在场里麦堆旁摆好一张破桌子,请好自己油光水亮的红木算盘,对着粮食产量表以及二队队员户数噼里啪啦地一阵打。
这时候生产队分粮食有两次,夏天和秋天。
一般来说,秋天会按照劳六人四的比例来分秋粮。意思就是把刨除公家、集体剩下的口粮分成两堆,百分之六十按照工分算,百分之四十按照人口分。当然有些地方是五五分,还有些地方改成了人口六,工分四。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等人民公社成立以后,可能还会改成人七劳三,甚至八二,劳力多人口少的人家会更吃亏一些。
夏天分麦子,数量少,按照劳六人四的分也不值当,或者说会计懒得麻烦就直接按照人口分。扣掉应交的和集体的,剩下也没有多少,按照平均一人多少拉倒。分过的就在各家的口粮册上写分掉多少,等分秋粮的时候再扣掉。
其实这样有人也不乐意,因为要是分粗粮比如说地瓜,五斤鲜地瓜顶一斤干粮,三斤地瓜干也可以顶一斤麦子呢。分粗粮可以多拿一点,细粮总数少不抗吃,还有一个原因细粮好吃人就吃的多,粗粮难吃吃得少可以省粮食。
不过周诚志同意,那就按照这个办法来,队员们也没多大意见,反正也没有多少,一个人往年也就分个五十左右,今年收成好有可能分七十斤。
这些粮食要顶到秋粮下来,顶不到的就要饿肚子。
有会计领头扒拉算盘,那边记分员王路带着一帮男劳力,让他们把麦子过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