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脾气很随和,但是因为在机关上过班的,自有一股说服人的气势,最后莫茹也不和她争只得拿上。
两人告辞傅妈妈去火车站,正好有首班公交车过来,一人三分钱坐过去,等了没半个小时就检票上车,又咣当咣当一路回高进县。
因为记挂儿女呢,两人只去医院和傅臻吃了顿饭,又备上一些常用药,也不久留就直接回家。
要不是怕人家怀疑,他们是真想出门就把俩孩子揣在空间的。
一路上归心似箭,竟感觉比平日到家还快一些。
…………
周七七几个正在炕上玩儿呢。
菊花因为坷垃儿有点着凉,俩人也没去上学,菊花和周七七在翻花绳,拦子儿和坷垃儿几个玩拐骨。
周小八靠在张翠花的腿上静静地坐着,也不看哥哥姐姐们玩儿,只盯着窗户瞧。
真是望穿秋水的最佳诠释。
张翠花看他这么安静,就想逗他玩儿。
看他不爱说话有人难免怀疑他是不是哑巴啊或者脑子不大好,要不这么大正闹腾的孩子怎么一声不吭呢?张翠花可知道自己小孙子根本没问题,好着呢。她偶尔听着他蹦出个字来,说得比带子儿都清楚,只是懒得说而已,
就是看他那么点个孩子,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是有点……牙疼?
“拉大锯、割大槐,姥娘不来妗子来……”张翠花给小八哼哼童谣。
周七七笑道:“嫲嫲,俺舅舅没有媳妇,俺们哪里来的妗子啊。”
孩子们就哈哈笑起来。
突然,小八发出一声短促的“哈”,原本的面瘫脸一下子生动起来,眼睛亮亮的,手舞足蹈的好像要站起来一样。
张翠花连忙扶着他,“这是咋的了?”
小八手脚并用飞快地爬到窗台上,探着脑袋从窗户的小窗口里往外瞅。
“叮铃铃!”外面传来自行车的铃声。
周七七也激动起来,把绳子一丢,“我爸妈回来了!”
她蹭得跳下地,蹬蹬地往外跑。
小八扶着窗台站起来,急得也要往前凑,“咚”一声,脑袋撞在窗户上。
张翠花赶紧给他揉揉脑袋,“娘嘞,咋这么急呢,那窗户你还能撞过去啊?”
很快周明愈抱着周七七,莫茹拎着网兜进来,网兜里是傅妈妈给的苹果和橘子。
进了屋里,莫茹把网兜放在炕上给张翠花,朝着小八道:“儿子,想爸爸妈妈没有啊。”
小八原本还探着身子往窗外瞅呢,这会儿转身蹭蹭地爬过来,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从张翠花的角度看过去,真跟一个大鹅一样,一摆一摆的。
周小八冲到妈妈怀里,一被抱起来,他立刻把脑袋搁在莫茹肩膀上紧紧地揪着她的衣服,再也不想动了。
如愿以偿的样子。
莫茹要拿水果给孩子们吃,张翠花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不过年不过节的别一下子吃光了,尝尝味儿就行啦。”
她拿了一个苹果用刀切开,再扒俩橘子给孩子们一分就拉倒。
大冬天的水果多贵啊,也只有城里有钱人家才买这东西,不当饭不当菜的,还贵!
苹果橘子也不那么爱坏,放阵子也放得住。
张翠花就挂在墙上的木楔子上,每天看看心情都好。
说了一下送莫应熠的事儿,讲讲火车、城里,满足一下孩子们的好奇心。
冬日天短,聊了一会儿天色就晚下来。
张翠花往外看了看,对菊花道:“你四娘娘咋还没回来呢?”
现在张够去砖窑厂帮工,丁兰英在蘑菇大棚,做饭的事儿落在王金秋身上。不过今儿王金秋抱着孩子出去串门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过了一会儿倒是张够先回来,虽然灰头土脸的,却乐呵呵很高兴的样子。
自从村里建起水力磨房,女人们得了不少空闲,农闲的时候不少人去砖窑厂找零活干。
不能打砖坯,但是可以帮忙挖土、和泥、装车啊,这些活儿她们还是可以干的。
如今砖瓦厂规模扩大了两倍不止,不止本村的壮劳力,四外村甚至邻公社都有来的。这两年他们来砖窑厂还真不是为赚钱,就为赚粮食回去补贴家里人,让他们饿不死。
张够见莫茹回来,就聊了几句,正说着王金秋抱着春来回来,她脸色有些发白,看到她们就招呼一声。
莫茹正帮着张翠花做饭,问她,“四嫂,你咋了?”
王金秋小声道:“枪毙了,你们知道吧?”
第232章 汇款来
“谁枪毙了?”莫茹心里一咯噔。
不管是谁, 被枪毙总不是好事。
王金秋道:“跃进公社抢粮食的那几个人啊,春天他们围攻粮管所现在枪毙了, 正四处宣传呢, 妇女主任说的。”
农民围攻粮食这事儿, 莫茹和周明愈也听说过的。
不要以为先锋大队不缺吃的,外面就已经度过灾荒。
外面很多大队, 今年春天的时候饥荒比往年更严重!
为什么解散食堂?正是因为情况恶劣到无以为继, 买不到返销粮, 领不到救济粮, 所以食堂才不得不解散的。
有些地方收了粮食都是一粒不落的全交上去, 然后按照人口往下返口粮,据说是为了反瞒产,免得生产队私分。
结果返回来的口粮别说一个人一天一斤,连半斤也没有, 有些村干部过分的甚至可能会贪墨口粮, 导致饥饿严重。
于是就发生了农民围攻仓库、粮管所抢粮食的事情。
事发以后, 枪毙了不少人, 被关起来不少, 没想到,这些人还是被枪毙了。
张够几个也唏嘘一阵子, 在同情别人的时候又想到了自己。
张翠花道:“咱们没饿死, 知道要感谢谁吧。”
张够点点头, 很认真道:“娘说的对, 咱们村幸亏有他五达达和娘娘, 要不咱们怕是也捞不着好呢。”
抓虫子蚂蚱是劳模的功劳,拾棉花是劳模的活儿,泉眼是劳模挖出来的,红薯砖是劳模教的,蚂蚱窝窝头也是他们提倡的,造纸厂和砖窑厂磨房的也是他们弄的……
这么一想,自己村和人家村的不同,全都是他们俩带头干的。
不感谢他们感谢谁呢?
自从去年莫茹定期给她和二嫂几个红薯砖让送回娘家去,救了娘家一家子的命,张够对此已经坚信不疑。
当然,也有婆婆天天见缝插针洗脑的结果。
王金秋也听不少人说了,幸亏先锋大队开了个砖窑厂发红薯砖,如果不是他们,很多闹饥荒的人家就要饿死了。
他们都感慨多亏了先锋大队的红薯砖啊!
自从春天发生抢粮管所那样的事儿之后,周明愈就决定扩大砖窑厂和造纸厂规模,面向附近的大队、公社招工。
不给工钱,而是把红薯砖当工钱定期发给他们,让他们一星期回家一次,可以把红薯砖送回家去接济一家老小。
一个红薯砖有三四斤重,他们拿回去,就够家里人顶两天的。
可以说这红薯砖真的是救荒利器。
不但救了外村人,去岁冬天和今年春天也救了先锋大队自己的社员。
周诚志之所以敢答应公社把所有麦子都交上去,就是仗着囤的红薯砖呢。
去年冬天涝得厉害,粮食收成不好,他们也是靠着这批红薯砖挺过来的。当然还有莫茹从莫家沟顺回来的粮食掺进去,只是没让别人知道而已。
毕竟虽然红薯可以救命,可顿顿吃红薯,吃得烧心胃疼,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也因为这个,先锋大队现在已经养成每年都做红薯砖囤积的习惯,既能防饥荒,平时也能接济贫困的社员们。
莫茹看张够也挺累的就道:“三嫂,反正咱家也不缺那口吃的,你不如先不要去,让那些真正需要的去赚吧。”
张翠花也同意。
张够想想也是这么回事,等大家都不饿肚子的时候,她在凭力气去赚私房钱吧。
这话儿让周诚志知道,就直接说开了,让大家跟劳模学习。于是冬天和来年春天粮食紧缺的时候,先锋大队的女人们就不去帮工,把机会让给外村那些真吃不起饭的人家。
先锋大队的女人们不去帮工了,却不断地排队买砖瓦,有钱的直接拉够所有的砖瓦,等着来年化冻以后翻新屋子,钱不够的就先买瓦,直接把屋顶都盖上瓦片。
就算原本不想,买瓦的人家现在都忍不住,春天的时候人家都忙着盖瓦,他们没弄,结果夏天秋汛期的时候,下了几场雷暴雨,风大雨大的,很多人家都开始漏雨。
吃了亏就长记性,这会儿趁着外面来买瓦的少赶紧排队去买。
所以,只要有点闲钱就会想着盖瓦顶。
现在最抢手的就是粮食和先锋大队砖窑厂的瓦!
……
先锋大队的砖窑厂越做越红火,能申请到的煤炭数量也越多,加上周明愈和单腾飞的蘑菇鸭蛋生意又增添了砖瓦交易,能够从煤矿拉到的煤炭就更多。
单腾飞每次都让人特意给周明愈拉煤炭运到东关,然后让周明愈把砖瓦拉过去,两拨交换,也不用付钱,只需要等价交换即可。
不过总归是周明愈赚点便宜,毕竟他的砖瓦烧制要麻烦,而煤炭只需要挖出来简单加工就好。
单腾飞都会多给他一些煤。
这周到的服务,让东关煤炭厂的厂长都大呼羡慕得很呢。
有了源源不断的煤炭,先锋大队自己的煤炭加工也能办起来,把煤块破成煤粉,然后按比例加黄土、水摇成小小的煤饼,再卖给自己社员或者就近的大队。
社员们买了去取暖兼做饭,加上队里分的庄稼杆儿,一个冬天都不用再犯愁柴火的问题。
往年多少人犯愁没草烧呢。
煤炭多了,莫茹就和周明愈去县城托邱云去铸铁办预定一批铸铁炉子。这种炉子像个大花盆,底下三足支撑,炉体上小下大连成一体,上头有烟道和加煤口,底下有出渣口。
这是去年新时兴的简易两用炉子,改造自进口的洋炉子大花盆式样,改造以后炉体简单实用简单,既能烧球也能烧蜂窝煤,非常好用。
这种炉子比起以前的铁皮炉子好用很多,以前的铁皮炉子需要搪炉子,搪不好既难用又费煤,简直要人命。
比铁皮炉子更好的优势是烟道上可以装那种铁皮烟筒,一直通到屋后去,煤烟直接排出去,末端加了一个风斗,不至于被风倒灌把烟呛在屋里。
有烟筒和风斗,就不怕煤气中毒,安全又方便。
冬天处处都要用热水,莫茹就在炉子旁边加了一个铁皮水箱,这样就能随时有热水,洗脸洗澡都方便。
俩孩子被她给养成习惯,冬天也要每天擦擦,隔几天就要洗个澡,不洗就难受。不少妇女拿这个说嘴,暗地里嘀咕劳模好享受之类的,毕竟他们一冬天都难洗个澡呢,顶多洗洗脚和下面。
对于这种论调莫茹听见也当没听见,就算以后有人说,反驳起来也容易,除四害懂不懂?讲卫生懂不懂?
有了炉子不只是用热水方便,想吃点什么也方便,直接放炉盖上烤,或者把砂锅坐上热都行。
天不亮捅开炉子,把粥熬上,这都省了早起做饭。
他们预定的炉子是长期供货,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去提货,自己装一个,再给张翠花屋里装一个,周培基家也买个……和拉砖瓦一样,都排着队呢。
…………
莫茹在周明愈的怀里醒过来,睁开眼屋里黑漆漆的,因为窗户上挂着草帘子呢,也看不见外面是否有光亮。
炉子一夜未熄,房间里暖烘烘的,有水仙花的香气袭来,让人熏然欲醉。
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迷迷瞪瞪又睡着了。
最后是周七七要尿尿的声音给她叫醒的。
周明愈麻利地起身亮开手电筒,把闺女抱下去,又摸摸儿子,也抱下去小便。
莫茹嘟囔一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有年头的怀表,打开黄铜表壳,看了一眼,已经过六点。
周明愈把完孩子再给塞进被窝里,又去倒水给莫茹喝。
周七七揉着眼睛小声试探,“我睡不着了,能不能吃块糖啊?”
周小八则眼睛都没睁开继续踏踏实实地睡觉。
莫茹打了个哈欠,“大闺女,哪里有人一大早吃糖的?昨天不是还说牙疼吗?保不齐要蛀牙了。”
周七七立刻张开嘴,“你看,没有蛀牙!”
“那也等吃过早饭再吃。”莫茹不肯妥协。
周七七就嘿嘿笑着钻进爸妈的被窝里,躺在两人中间,“爸爸,我心里苦。”
周明愈:……
莫茹翻了个身,去小八被窝搂着儿子睡了,不能和戏精打交道。周七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招儿她可领教多次,晾着就行。
周七七见她躲开,就开始满炕滚着玩儿。
春天翻盖砖瓦房的时候,炕也重新盘过的。
以前炕的尺寸是三米乘一米七,南北太窄,周明愈睡不下所以东西向睡觉。后来四个人东西向也排不下,就重新盘炕,这会儿三米乘两米的,既能让周明愈南北向伸开腿,还能让孩子们自由翻滚。
滚到最后,她哎呀一声,脑袋居然被怀表给咯了一下,疼得开始哼唧,“哎呀,脑袋破了,被咯了个窟窿。”
周明愈笑道:“咱上卫生室包扎一下啊。”
莫茹:“包扎什么啊,拿块糖糊上就好了。”
周七七:“我看行。”
说完就咯咯笑,举着那块怀表认时间。
这怀表是邱磊在城里用鸡蛋和蘑菇换的。
说是一位脸上长个大痦子的老太太,因为粮油店买不到细粮、鸡蛋和蘑菇,就用怀表跟邱磊换的。
表壳背面刻着一行字:民国十年苏氏表行。
这是一块有年头的古董,没想到那人说卖就卖了,一点都不留恋,倒是让莫茹捡了个便宜。
看着那块表,莫茹心头一动,她对周明愈道:“小五哥,你说咱们能不能去城里用细面换点老物件回来?”
她听邱磊说过的,炼钢的时候家里的金银首饰都被收上去,后来多半退回,但是基本也不让戴,说这是封建地主派头,是资产阶级情调,不符合社会主义艰苦朴素的风格。从前年粮食奇缺,四处挨饿的时候,乡下城里老太太都曾拿首饰之类的想换粮食,结果根本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