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原本值几两银子有多贵重,在挨饿的时候,一个银镯子换不来两斤米!
这时候比前两年饥饿还厉害,城里也许久吃不上白面,对于那些没吃惯粗粮的人家来说,还真是要疯。
所以她觉得这是个机会。
周明愈自然同意,反正他也不用天天去砖窑厂盯着。
腻歪了一会儿,周明愈起来熬上粥,等差不多的时候把砂锅端下来闷着,开始煮鸡蛋馏窝窝头。
天冷以后他们就没去南屋吃饭,因为小八冬天喜欢睡懒觉,安安静静地能睡到八九点钟,莫茹也不折腾他,就让他一直睡饱。
所以他们就不去南屋吃早饭,自己做了吃。
正吃早饭的时候,墙头上传来周培基的声音,“周明愈,借个火儿!”
这是周培基又把炉子给弄死了。
莫茹笑道:“真是服了他了,快给他送几块红炭过去。”
周培基用得不是那么熟练,晚上封住炉子,早上想要捅开的时候,就发现已经给憋死了。
等他们吃完早饭,莫茹一回头,就发现小八醒了,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只瞪着眼睛盯着她看呢。
她笑着把儿子抱起来,“亲爱的小八,饿不饿啊。”
他还差个月就周岁了,现在还在吃母乳,莫茹也给他掺了辅食,他喜欢吃鸭蛋不喜欢吃鸡蛋,另外还能吃点小米糊糊和烂面条。
也没见他过敏消化不良的,莫茹就由他喜欢。
喂了奶,莫茹拿了温热的手巾给儿子擦了脸和手,又擦上自制的婴儿护肤水免得皴脸,其实就是凡士林、甘油配的。
“叮铃铃”外面传来自行车铃的声音。
周七七立刻跳下地,“哪里来的自行车。”
全村除了他们家有自行车,别人没有,那这铃声就是外面的,估计是公社的干部
周七七跑去院子里,大黄立刻跟上,她去开了院门,就见门口一个大汉推着辆破旧的自行车正呲着大白牙冲她笑呢。
她诧异道:“你谁啊?”
秦桂豪拍拍后座的青绿色邮包,自豪道:“邮递员!”
周七七还不知道邮递员是啥呢,“邮递员?甜不甜?”
好不好吃?
秦桂豪挠挠头,嘿嘿笑道:“你爹娘呢?”
“有信吗?给我吧。”周七七伸出小手。
以前大舅小舅的信都是寄到公社,爸妈自己去拿的,今儿怎么还送到家门口了?哎呀,不爽,去公社的话,她还能顺便多吃块糖,送到家里来,不是没有借口了?
秦桂豪笑道:“不光有信,还得按手印。”乡下人基本都不会写字,签名就不用想了,所以都是按手印的。
周七七嘟着小嘴,不情愿地回去喊她爹,拉着周明愈出来,还得小声道:“爹,我给你通风报信,是不是有奖励哇。”
周明愈轻轻地在她脑门弹了一下,笑道:“别糖衣炮弹那一套,你妈说不行就不行。”
他过了影壁墙看到秦桂豪,立刻笑道:“哎呀,稀客,这是拿工资啦?快进来歇歇脚。”
秦桂豪就停了车,先从邮包里拿出一封信,“这是你小舅子的,”又递给他一张单子:“你大舅子的。”
周明愈看了看,居然是一张汇款单!
大弟这是有津贴了?
他摁了手印,然后请秦桂豪进屋去坐坐。
莫茹抱着小八出来看,见了秦桂豪也挺高兴的,恭喜他有了好差事。
秦桂豪以前的民兵队长是临时的,只管自己村,这两年公社整顿民兵编制,有的几个村合并,他的就被取消了。
隔壁周培基听见也过来说话聊天,好奇道:“咱们公社这是有邮递员了?”
以前有信都是送到公社的,让去开会的干部捎回来,或者定期有信的就自己家去问问,有就拿回来。
秦桂豪咧嘴笑,拍拍自己的胸脯:“新上岗的,第一天就来给明愈送信。”
这时候信息不那么发达,社员也没有太多信件,就说先锋大队,以前也就是陈秀芳和另外两户人家有信,其他人家一年到头有两封不错了。
现在莫茹家反而成了信最多的,莫应棠的要慢很多,经常两三封一起到,但是莫应熠却不少,因为离着不是很远,基本固定一星期一封信。
周培基眼里闪过一丝羡慕,却道:“叔儿原本还说公社招邮递员他也想去呢。”
其实是想骑自行车而已。
要真是公开招,周诚廉条件不差,不是劳模也露过脸的,而且先锋大队有俩劳模,帮着说句话周诚廉肯定能去成的。
当然,人家秦桂豪肯定走了关系的,这点他也不嫉妒。
几人进了屋,周明愈从莫茹怀里把儿子接过去抱着,莫茹提起炉子上的燎壶给他们冲茶喝。
周培基又看到桌上的汇款单,惊讶道:“你大舅子汇钱来啦?”
一共有五十块呢!
这么多!
秦桂豪也很是羡慕,“周明愈,你这个大舅子现在是啥兵种?他才去了有两年?竟然有这么多钱,啧啧,真是能干。”
周培基也道:“我姥娘家大队上有个老兵,说刚去那两年一个月就三块钱津贴,还时常被克扣,现在都是六七年的老兵了,一个月也才十四块。”
莫茹笑道:“他刚去那年还没有津贴呢,管吃管穿已经很好啦。这钱估计是他能攒下来的所有津贴了。”
以前莫应棠在信里说过,刚去第一年津贴一个月是六块的,只不过他没拿到过,后来从炊事班调出来就开始拿钱了。
她拿起汇款单看了看,上面的邮戳居然又变了,已经是青海发出来的,汇款五十元,汇费是五毛。
只有汇款单,却没有信,估摸着地方远信更慢所以还没到呢。
她问道:“这钱去公社能取?”
秦桂豪摇头,“咱公社可取不了,得去县邮局。”
莫茹就把汇款单收起来,回头去县里跑一趟。
坐了一会儿,喝杯茶说几句话,秦桂豪还有工作就告辞走了。
周培基看他骑着那么一辆破旧自行车也格外招风的样子不禁有点羡慕,也不闲聊了,赶紧家去换上鞋子去砖窑厂干活儿。
本队有几个青年干活不要粮食要钱,队里同意的。
他们走了以后,莫茹就把信拆开让周明愈给念。
周七七也爬上凳子,凑过去和他一起念信。
周小八也瞪着眼睛看,只是比起爸爸和姐姐笑呵呵的样子,他依然是面瘫脸。
莫茹忍不住拿了炭笔和夹子,火速勾了一张速写出来。
莫应熠一星期一封信,雷打不动,主要是他问题多,要回来和姐姐姐夫讨论学习心得以及难题。
他去了实验初中以后简直是如鱼得水,因为高中有个图书室,三间屋子摆满了书,他一有时间就去看。如今他学习还是超前的,自己这个学期的看完还要看下个学期的,甚至还去看高年级的。
莫茹还怕他不扎实,让他悠着点,结果他已经开始和周明愈讨论深奥的物理化学问题了。
这一次写信回来又讨论生物!
人体结构之类的,两人还可以指点指点,可他要是问什么基因什么太专业的,周明愈也回答不了。
周七七好奇道:“什么是基因?”
周明愈顿了一下,脑子里过了一下自己知道的那些知识,但是要想用简单的孩子的语言说出来,发现没那么容易。
他对莫茹道:“媳妇儿,你来。”
莫茹坏笑道:“基因就是让什么东西是什么的那么一个东西。”
周明愈:……
小八瞪着他娘,眼里有光。
周七七小手托着下巴,睨了小八一眼,“那就是地瓜是地瓜不是土豆,玉米是玉米不是秫秫的东西?”
莫茹点点头。
周七七又道:“我是爸妈的孩子,有爸妈的基因。”
周明愈笑道:“聪明的闺女,就是这样。”
周七七看着小八,一脸不可思议,“他一定不是咱家的孩子,没有咱家的基因!”
周小八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她。
莫茹赶紧摸摸他的毛,对周七七道:“你看他的鼻子和嘴巴跟爸爸还是很像的,眼睛像你,一看就是咱们家人。”
周小八眼睛眯起来,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周七七撇嘴,“那谁知道呢,整天跟个锯嘴葫芦似的,保不齐是个没了嘴的葫芦娃呢!”
莫茹和周明愈对视了一眼,这孩子!
周七七却觉得很好玩,跟弟弟笑道:“你以后就叫葫芦娃了啊,七个葫芦娃是你哥哥,你是八娃!”
第233章 换古董
周小八一副你高兴就好的样子, 淡定地扭头去看信,其实啥也看不懂。
看完信,莫茹道:“小弟算不算不务正业?”
这孩子脑瓜太好使了, 一个小孩子整天学那么多东西,可别累坏了。她怎么觉得小弟个子有点矮呢?可别跟赵喜东似的心眼儿多了长不高才好。
周明愈笑道:“他这叫会学,不只是死学课本。”
信中最后还说, 傅妈妈又邀请他周末去吃饭, 他很不好意思, 不过知道他们是冲着姐姐姐夫的面子, 盛情难却, 他还是决定去。
自从莫茹和周明愈拜访过傅妈妈以后,因为有女儿的叮嘱, 傅妈妈时常去看看莫应熠, 送点吃的用的, 还邀请他家去吃饭玩儿之类的。
莫应熠这孩子嘴巴甜, 人又聪明乖巧懂事, 傅妈妈一家都很喜欢他, 去了两三次,连邻居都稀罕他。
这也算是他的本事了。
两人商量了一下,当天就去县里取钱, 顺便再收拾几箢子粮食、鸡蛋、蘑菇以及囤积的蔬菜, 拿到县里偷摸换点贵金属或者古董一类的。
他们和邱磊的生意只是倒腾一些日用品, 稀罕物是换不来的。毕竟她也没法儿把细粮、蔬菜拿去给邱磊, 只能给鸡蛋蘑菇以及一些手工品之类的, 算是帮村里人赚点外快好换日用品。
这时候乡下粮食比城里缺,农民比市民挨饿厉害,就算粗粮她也很少拿到城里去倒腾,基本都给砖窑厂留着救济工人。
收拾好了,两人想把孩子送到张翠花屋里去。
周七七立刻抱着她的大腿,“娘,我也去!”
周小八也立刻眼巴巴地看着莫茹,他也要去。
当他们用那种软软的祈求的眼神看着你的时候,你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去和张翠花打了一声招呼,一家四口就骑自行车去县里。
小八被放在空间里,周七七却不肯,非要坐在前面,周明愈就用军大衣裹着她,只给她露出眼睛来。
看起来是相当惊悚的!
大黄狗八八就被要求留在家里巡逻。
到了县城莫茹就领着周七七,周明愈将一个大箢子放在后座上,这样一路去酒厂附近。
今年不只是经济环境有所放松,政治环境看起来也放松不少,没有再搞这个运动那个教育的,所以城里市民们脸上的表情也放松很多,不再那么紧张。
这时候治安人员比以前似乎也少了,没有那么多戴红袖箍的三不五时地跑过来收缴。
听邱磊说,是上头的意思,让适当放松一下。既然有命令,那他们自然乐不得,谁爱干那得罪人整天让人背后骂祖宗八代的事情呢。
看到不少妇人挎着篮子盖着包袱,贴着墙根谨慎地观察着,不断地跟行人兜售自己的物品。
她们带的基本都是鸡蛋,用鸡蛋换城里人的粗粮或者粮票回家补贴口粮的。
莫茹不和她们抢生意,就直接去人多一点的家属区。
看着有老太太们过来,莫茹给周明愈把帽子的耳朵放下来,自己也把围巾遮着脸,尽量不让人看得太清楚。
虽然城里老太太不认识她这个劳模,可万一碰到认识的呢,影响不好。
“白面、挂面、炒面……”莫茹低声念叨。
别看她声音小,老太太们年纪大,耳朵可灵着呢。
她们蹭得就扭头过来,一个看着路口防风,另外的就凑上来,又快又小声地问:“真有白面?可别糊弄人!”
这年头要吃白面可不容易,有钱买不到,有的人来卖说是白面,结果是黑面里掺了石膏粉!!
黑心肝的!
几个老太太火眼金睛扫了一圈,看他们俩穿的不差,小媳妇儿的棉袄还是碎花的,挺厚实,甚至还收腰挺时髦耐看的。再看男人披着个军大衣,个子高高的,腰板笔挺的,不像那些吃不饱饭塌腰驼背的。
哎呀,还领着个小闺女呢,长得真俊。
这小女孩儿看起来五六岁的模样,个子比一般孩子高,长得俊到极点,穿得也时髦秀气,比城里孩子还好看呢。
她们就嘀咕,这三人家只怕是当干部的,说不定是公社干部的家属,从粮管所倒腾出来卖呢。
如此便信他们真有白面,纷纷问道:“有多少?”
莫茹就把包袱掀开一角,让她们看看。
哇!一大箢子!
发了发了!
白面当然要啊!
这个白面看起来比他们去粮油店买的还白呢!
而且还有股子面香,一点柴油味儿都没有,一看就是石磨磨出来的!
几个老太太立刻说要,这个要十斤那个要二十的,一个个不差钱。
他们这些人家,家里只要双职工的其实就不缺钱,工作几年以后,工资都在三十多。只可惜有钱买不到东西,粮票布票都是定额的,想买多也不可能。
这两年别说多买,就正常买定额都买不到。
以前一个月细粮有三分之二的,后来细粮粗粮对半分,再往后细粮只有三分之一。
到现在,玉米面都成细粮!
哪里说理去?
一个月三十斤口粮,应该至少有七八斤细面,结果这都好几个月买不到了。
粮油站要么说没货,要么到了货大家排队,结果长长的队伍也就一半的人能买到,其他人依然买不到。
这会儿有卖白面的,简直跟天上掉下来似的,自然要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