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用小磨一袋麦子估计得推半天,用这个估计俩小时左右就好。
磨盘讲究不能磨空膛,都要男人们把磨盘第一扇抬起来,女人赶紧在里面铺一层粮食,这样才合上开始推磨。
不过这么大的磨盘,周明愈力气大也搬不动。
外面赵老汉儿冷笑着,嘟囔:“推个屁磨,也不怕压死你们。”他一边说着一边在院子里转圈,腿脚不好,一走一瘸,连过门槛都非常费劲。
周明愈帮莫茹看着人,莫茹就把上面那一扇磨盘收起来,然后赶紧铺上一层小麦,再把那一扇放回去。
周明愈就握着磨杆开始吱吱呀呀的推磨,这样大的石磨一般人推一会儿就累得头晕眼花,他倒是还好,虽然不轻松也不至于吃力。
莫茹就盯着磨盘,往磨膛眼里倒麦粒,不能太多,多了磨不碎,也不能太少,少了磨空膛。
等面粉出来,她将面粉清扫进箢子里。
笤帚是黏黄米黍子苗,干黄色,扎起来当炕笤帚,柔软好用,扫面粉也很干净。
周明愈:“媳妇儿你去那边等,差不多再进来扫。”他还真怕把她给转晕了。
莫茹就去门口站着透风,正好看到赵老汉儿从正屋出来,站在门口盯着她,眼神阴狠。
她有点纳闷,自己和他不熟,他干嘛这么一副模样?
说实在的,这时候的人因为吃不饱穿不暖,加上常年劳作,累得又黑又瘦,满脸皱纹,五十岁就显得很苍老。这赵老汉儿又表情狠戾,看起来格外阴沉,有点吓人。
突然,他朝着莫茹招手,“嫚儿,你过来。”
莫茹:……
她转身朝屋里和周明愈说话。
周明愈也听见赵老汉儿的声音,转到门口的位置,问道:“赵大爷你有事儿?”
赵老汉儿朝着他嗨嗨一笑,“你来。”
莫茹小声道:“小五哥别过去,他有点吓人。”可别是个神经病吧,看着有点不正常。
周明愈让他到屋里来坐着,别站门口吹穿堂风。
两人推了一个小时,大半袋子好了,打算喝口水歇一下。
这时候屋里传来扑通一声,似乎有人摔倒在地,接着传来赵老汉儿一声惨叫。
周明愈忙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莫茹就跟在他后面站在院子里往里张望。
周明愈进了屋里,见赵老汉儿摔倒在东间门口,也不敢贸然扶他,“赵大爷,你没事儿吧?”
赵老汉儿呻吟着,“哎呀,大胯、大胯……”
周明愈知道老人一摔跤就容易骨折,也不敢随便动他,“我去给你叫人。”
“你别走……”赵老汉儿伸手,“先扶我一把。”
周明愈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摔倒的老人不能扶,随即笑了笑,这时候还没碰瓷一说。
他看赵老汉儿也没有脑溢血之类的问题,估计就是不小心绊倒便想扶他上炕。
他刚抓着赵老汉儿的手臂想用力扶起来,突然赵老汉儿一下子弹跳起来,原本压在身子底下的手握着一把菜刀猛地朝周明愈的脖子砍去——
……
外面的莫茹恰好看到一抹寒光,吓得心跳都停止了。
周明愈反应也快,左臂用力一挡狠狠地砸在赵老汉儿的手腕上,手掌顺势握住赵老汉儿的小臂飞快地往下一滑,扣着手腕巧力一扭,“咔嚓”一声,赵老汉儿的手腕脱臼,菜刀也握不住“咣当”摔地上。
周明愈愤怒道:“你是不是疯了,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你竟然要杀我?”他一把将赵老汉儿扭起来,“走,我送你去找治保主任。”
赵老汉儿疼得浑身打哆嗦,也不服软,“呸,黑心肠子的东西,不得好死。”
我擦!
周明愈撞天屈了,就算是原身和这个赵老汉儿也没有什么恩怨,怎么凭空就被人又砍又诅咒的,他梦游杀赵家人了不成?
他想找根绳儿把赵老汉儿捆起来,省的再发疯,看赵老汉儿手腕脱臼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又有点胜之不武的感觉。
他放弃捆起来的打算,而且赵老汉儿腿脚也不利索跑不了,到了院子里便放开他。
“你说说为什么,我打你了还是怎么了”周明愈感觉要是不弄清楚,自己能憋死。
这会儿站在明亮的阳光底下,赵老汉儿疼得豆大的汗珠子直往下滚,他瞅着周明愈表情有点迷茫,“你……不是……”
周明愈听他意思,难道是认错人?“你认得我是谁不?”
赵老汉儿又瞅了他一眼,再瞅瞅莫茹,想了想,打着哆嗦,“哦,你是老周家的孩子。”
“你把我认成谁了?”周明愈有点惊讶,这是多大的仇恨,要给人砍掉头?
赵老汉儿却又不肯说,“你抓我见官去吧。”
莫茹气道:“幸亏我小五哥伶俐,这要是被你给砍死了,我和我孩子找谁哭去?你这么大年纪心肠这么狠毒呢?你以为见官就没事了?我告诉你,送你去之前先把你打个半死!”
赵老汉儿低着头,也不狡辩,只道:“认差了人。”
莫茹:你还挺犟!
周明愈安抚莫茹,让她不用害怕,自己没事儿。
这时候没派出所法律更不健全,要是发生斗殴伤人事件基本都是村里干部调节,赔偿一下医疗费,如果没受伤那基本不会管的,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关键他没受伤,且对方是一个残疾老头子,周明愈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和他计较。
“不管是谁,你都不能动刀子砍人,你要是没认差你今天都杀人了。”周明愈教训他。
赵老汉儿却没有悔改的模样,梗着脖子不看他。
莫茹道:“小五哥别理他,熊老人犯了罪还理直气壮不悔改。真要是和他有仇怨的人,他摔死也没人去扶他,他哪里有机会砍人?”
赵老汉儿听她骂自己熊,气呼呼地道:“你个小媳妇儿嘴这么毒,怎么也不给孩子积德?”
我擦,你差点砍了我老公,现在还拿我孩子说事儿!
莫茹怒道:“小五哥,抓他送去治保主任那里,给脸不要脸,还真当我们怕他呢。”
她气呼呼地往外走,想去喊人,刚出门就碰到背着弟弟回家的金枝儿。
金枝儿小脸儿跑得通红,一脸惊慌,一个劲地往后看就像有坏人追似的,而她弟弟在她背上居然睡得很香,连跑带颠都没醒。
她没顾上看路,差点撞到莫茹,莫茹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金枝儿,你慌什么?”
金枝儿看了她一眼,赶紧低头,“没。”
莫茹道:“去找你爹,你爷爷犯浑要杀人呢。”
金枝儿吓得一哆嗦,忙要往家里冲,却被莫茹拉着,“你去有什么用?找你爹去。”
金枝儿扑通跪下了,“嫂子你别抓俺爷爷,他人老了犯糊涂,经常认差人。”
“经常?那他有没有经常拿刀砍人?”
金枝儿使劲摇头,眼泪都出来了,“没的没的。”
莫茹让她起来,金枝儿就赶紧背着弟弟跑家去,拉着她爷爷去屋里嘀嘀咕咕,夹杂着金枝儿的惊呼声,“爷爷,你手这是咋了?断了吗?他们咋恁心狠,给你把手打断。”
莫茹撇嘴,犯错的不知悔改,反而埋怨别人下手重呢。
俺们要是不下手重,还不得被你爷爷砍死啦。
片刻,金枝儿已经把弟弟放在炕上,扶着赵老汉儿出来,一个劲地给周明愈和莫茹赔不是。
看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而赵老汉儿也认错,周明愈也不想计较,按照他观察赵老汉儿似乎有点精神疾病,虽然不是那么明显,但是认差人显然不是编造的。
毕竟他俩真的没有什么仇恨。
他看赵老汉儿疼得冷汗哗哗的,额头青筋都鼓起来,就对金枝儿道:“去找你爹带你爷爷看大夫去吧,我只会脱臼不会安。”
金枝儿见他们不追究了,赶紧道谢,就往外走。
莫茹跟出门去,“金枝儿,我问你个事儿。”
金枝儿回头怯怯而又戒备地瞅着她,“啥?”
“你爷爷认成谁了?他总是认差人。”这是不是有点妄想症了,哪天再疯病发作真杀人怎么办?
第43章 恨
金枝儿慌慌地摇头,“没啥的,他就是总做恶梦。”
莫茹看她那样子就诈她一下,“金枝儿,以前别人不知道没什么,现在他要砍我们,你想让我们不和他一般见识,你总得说实话吧。你要是不说实话,我们就把他抓起来,他脑子有病,说不定哪天又砍人呢。”
“不的,不会的。”金枝儿摆着手,低声辩解,“他不会砍别人的。”
“你怎么知道。”莫茹步步紧逼,“今天砍我们,明天就砍别人,为了不让别人受伤,我们就要把他关起来。”
“不要,求求你不要,我告诉你……”
金枝儿急了,声音小的不能再小,“大队长。”
莫茹:……果然如此?她满肚子的愤怒突然就一下子没了。
“你去找你爹吧。”
等金枝儿把赵喜堂找回来,他一进门就给他爹跪下了,“爹哎,你可消停的吧,你嫌咱们命长了是不?”
赵老汉儿一声不吭。
赵喜堂就赶紧给周明愈赔不是,求他不要报告治保主任,不要跟人提,“我爹腿脚不好从不出门,不会害人的,你们放心。”
周明愈道:“你还是先带他去拿胳膊吧……我既然答应了不会说出去的,今天赵大爷摔倒把手腕挫伤了。”
赵喜堂感激地连连作揖,恨不得跪下磕俩头,“明愈兄弟,实在是对不住,你们继续推磨。金枝儿,你好好看着弟弟,爹带爷爷出去一趟儿。”
赵老汉儿却不肯,“钱都被她捏着,你哪有钱看大夫?我没事,去找何仙姑就行了,她也会正骨头。”
赵喜堂想想也是,他手里一分钱没有,去邱家庄找跌打大夫也买不了药,就先去找何仙姑看看。他背着赵老汉儿出去,“爹啊,你消停的吧,要是让人家知道咱们都别活了。”
赵老汉儿:“我、我不中用了,脑子一阵迷糊就容易认差人。”
等他们走了,金枝儿就躲在屋里趴在窗口偷看周明愈和莫茹,见他俩没走继续去南屋磨面,她松了口气。
……
那父子俩走了,周明愈就和莫茹继续推磨,莫茹低声道:“你说他把你认成张根发……”见周明愈一脸幽怨地看她,她笑了笑,摸摸头,“金枝儿说的,是不是因为他俩……那个?”
周明愈愤慨道:“媳妇儿,你说他得多眼瞎才能把我看成张根发儿?我是没有头发,还是没有个头儿?”
他起码比张根发高大半头呢,而且自己头发这么乌黑茂密的,那老头儿真是眼瞎!要不就是重度精神病,整天憋在家里不出门,看个男人就像张根发。
莫茹赶紧摸摸他结实的大臂,“兴许他幻觉了呢,可能常年孤僻受刺激又不出门见人有点老年痴呆。”
赵老汉儿把周明愈认成张根发,这是金枝儿说的。莫茹就寻思可能是因为张根发和陈爱月的奸情让赵老汉儿觉得给儿子戴绿帽子丢人,就总想对张根发下手。只可惜他日思夜想的难免就有些妄想,出现了幻觉、认错人之类的。
她道:“小五哥,你说赵老汉儿他有点精神失常还要拿刀杀人,咱们就这样放过他,万一他以后伤了别人怎么办?”
一直以来的三观让她觉得应该报警,可现在也没有警察管这事儿,就像周明愈说的,把赵老汉儿抓起来也没用。
无非就是批一顿放回来,还凭空结仇。
周明愈和她有一样的感觉,来到这里以后,前世的一些为人处世的方法和衡量标准不能完全适应,需要入乡随俗进行修改。
他道:“咱们且留意观察一下,如果他还有危险到时候再处置。”
给人家一个机会。
还有一个原因,赵老汉儿恨的人是张根发,不是别人,而且这时候的男人把戴绿帽子当成不共戴天之仇,他可以理解。
莫茹点点头,看到金枝儿拎着一块石头从屋里蹬蹬跑出来,就打住了话题。
金枝儿站在磨坊门口,怯怯地道:“嫂子,你……能不能教我认字?”
莫茹笑道:“你怎么不跟你娘学啊,我就学了那么一次。”
金枝儿的头低下去,她说想上扫盲班识字,后娘让她撒泡尿照照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学。
莫茹看她的样子就明白怎么回事,笑道:“我就会几个字,都给你写一下吧。”
她把学来的那些字写上,教金枝儿念了几遍。
小姑娘记性好,自己又肯学,学得非常快,三遍就都记住了。
莫茹夸道:“学得真快,是个读书的好料子。”
金枝儿的眼睛顿时亮起来,一瞬间那张黑黄的小脸都生动起来,“嫂子,以后我能跟你学吗?你来跟我娘学了,我跟你学。”
莫茹寻思也没损失,又不麻烦,点点头,“好啊。”
金枝儿很开心,也不敢再打扰莫茹,就捧着石板去屋里看着弟弟。
……
莫茹和周明愈把麦子推完,将面粉都扫进箢子里,把磨盘清理干净。推了磨面粉里还有一些粗糙的麸子,如果是平时吃那就直接和面,可如果是隆重场合比如上供、祭祀、过年等,那就要过筛。
莫茹有空间,她平时闲着没事就开发新功能,其中有一项就是分类。
比如一笸箩红豆子绿豆子散在一起,她可以戳着红豆子只收一种,当然也可以都收进去,她自己说了算。
所以她能够把面粉收起来,底下就剩下麸子,分类放在箢子和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