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是她想得太过简单了。
听闻此药无异,荷香倒是松了口气,幸而这孙大夫没有在药里动手脚,不然她在小姐昏迷时喂下的药,岂不是害了小姐?
“既然此药无异,我便放了心了。”如此结果,徐锦瑟早已想到过,因此也不特别失落,只对宋妈妈道:“既不是药的缘故,那我这身子寒凉——”
“这老奴刚刚也想了。小姐这年纪,也不曾用错药,却有身子寒凉之兆,想是之前的吃食习惯有些不妥,”宋妈妈一脸严肃,“怕是有些习惯,要改一下了。”
“宋妈妈尽管说便是。”徐锦瑟朝她笑了笑,“我也知这身子寒凉对女子多有不好,妈妈今日能来我身边,也是我的福气。若能将身子调理过来,有何习惯是不能改的呢?”
宋妈妈遂细细询问了荷香徐锦瑟平日的吃穿用度、各种习惯,细细叮嘱了她各种吃食上的忌讳,另又特特叮嘱了这夏季用冰,不管是冰盆还是饮食,都更要注意。尤其是饮食,那碎冰之物切不可多食。
徐锦瑟一一应了,又道:“有妈妈指正,日后我便可放心了。”
宋妈妈连道过誉,又开了一副食补之方并固本培元之药,叮嘱荷香吩咐厨房照做。如此双管齐下,用不了多久便能将徐锦瑟身子调养过来。
待到事了,徐锦瑟谢过宋妈妈,方才令荷香带她及两位护院下去安置不提。
如此,倒也算解决了这一桩隐患。至于日后……徐锦瑟看着桌上那敞开的药包,手指敲了敲桌沿,日后之事,待她回府,自然见分晓。
第45章 心结
这宋妈妈果然是经营的好手。徐锦瑟将庄上的人事托付与她,她便雷厉风行的安排了起来。先是提拔了一位姓于的副管事给刑管事做下手,又觉原本庄上的人手行事粗鄙,托牙婆买入了几个小丫头,打算从头教导一番。更是从膳食着手,调理徐锦瑟的体质。如此下来,没几日,宋妈妈便将庄上事物梳理得井井有条起来。
她在发觉徐锦瑟身子并无大碍之时,便询问过徐锦瑟是否要启程回府——魏氏让她来照料徐锦瑟,也是存了这份心思。只徐锦瑟言道现在不急着回去,想先将身子调理好。宋妈妈将心思在肚子里过了几遍,约莫猜到了几分徐锦瑟的打算,便识趣儿的不再提此事了。
只荷香这几日却有些闷闷不乐,话也变少了,只管闷着头做事情。徐锦瑟略一思索,便明白她在纠结什么。只一直找不到机会与她说开,便耽搁了下来。
就这样,几日过去。庄子上的事情在宋妈妈打理下逐渐步入正轨,徐锦瑟也觉得那寻宝计划不能再耽搁下去,便让荷香吩咐小厮套了车,带上赵大一起去了银马山。
这宝藏之事,除了荷香,她暂时是谁都不信的,便连荷香,她也没有透露分毫,只与她说自己想要在这安阳地界,找一样东西。
庄子距离银马山并不太远,约莫一个时辰便抵达了目的地。小厮自是如前几次那般在山脚下等待她们,赵大却是不能不带。原先庄上并不规整,那张婆子与刘婆子都自扫门前雪,故而徐锦瑟只身带荷香出门都无人过问。现下宋妈妈带了两位护院来,她若还是同之前一般孤身前来,不免就要引人怀疑了。因而只得带了赵大过来。
也因此,这一次徐锦瑟只粗粗将这银马山走了一遍,并未像前般那样仔细查看。不过这一遍下来,却也没见到丝毫山洞的影子,便知只能将希望放在那最后一处西北的艾山上了。
这结果,虽也算意料之中,心中却不免有些沮丧。又思及那艾山乃是最后一处了,若再找不到线索,说不得便要重新将这四座山冈重走一遍。她在心中盘算着,便沉默了下来。荷香也没有说话,只随她默默走着。
待到饭时,几人在山上略吃了几个饼子充饥。荷香还一直沉默不语,徐锦瑟便知道,这事儿不能耽搁下去了。
遂拉了荷香重又步上山路,还对赵大说,两人要说些体己话儿,让他只远远跟在后头便好。
荷香被拉住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待到徐锦瑟直截了当问起,“我见你这几日总魂不守舍,可是有了心事”时,才觉这几日,自己的纠结模样都被小姐看在了眼里,不免有些沮丧,道,“其实也无甚大事,只是奴婢心里觉得自己有些没用罢了。”
“怎会会?”徐锦瑟权做不知道她的心思一般道:“荷香你管着我四季衣饰、妆匣财务,哪里会没用?”
“可是、可是!”荷香猛地抬头,视线触及徐锦瑟的眼睛,又蓦然低下了头。
“可是什么呢?”徐锦瑟言道:“我从徐府出来之时,身边除了那张婆子,便只有你了。张婆子为财不说,你却是为何?”
“我、我是……”荷香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纯是放不下我,想要陪在我身边才来的对吧?”
荷香点点头。
徐锦瑟又道:“现下我身边儿熟悉的人,也就只有你了。经此一场,我们也算共患过难,你若有什么心事,直说便是。”
荷香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她,心想着小姐总是比自己聪明,说不得,也能有法子让自己也变聪明一点?便索性横了心,直说了出来。
“奴婢只觉得自己太过愚笨,帮不了小姐什么。连那孙大夫可能有问题都没看出来,还拿了他开的药给小姐吃了。若是、若是那药真有问题,奴婢岂不害了小姐?”荷香起先声音还有些低,说到激动之处,便不由高了起来,“奴婢只想着,不知怎么才能变聪明点,好替小姐分忧,但又想不出来要怎么才能变聪明,就更觉得自己又笨又没用了。”尤其这几日见着宋妈妈条理分明几下捋顺了那些繁琐事务,反观自己,只掌着小姐私物,却不能替小姐分忧,便越发沮丧了。
徐锦瑟微微一笑,拉了荷香的手来,道:“你觉得自己没用,我却觉得离不开你呢。”
“我平日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俱是你在打理,尤其来到这安阳,若是没有你陪伴,现在我还不知是个什么境地。”
“这、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荷香有些羞赧的垂下了头。
“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你觉得自己不够聪明,我却觉着荷香一直很上进。孙大夫那事儿,我不与你说,一则是当日我病得浑浑噩噩,自己也不甚清醒,二则是这一路行来并无医馆,那张婆子又在旁,便是说了也无处去验,徒增烦恼。”徐锦瑟拍了拍荷香的手背,继续道:“且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便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再能干的人、再聪明的人,她们都不是我的荷香,唯有你自始至终都陪在我的身边,谁都替不了你去。”
荷香被徐锦瑟这番话说得险些哭出来,只握了她的手,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瞧瞧你,这般模样做什么?你要觉着自己不够聪明,那就慢慢儿学。日子还长久得很,你我主仆二人总归是在一处的。”
荷香用力点头,主仆二人就这般手拉着手,一路走到山脚。
此番直言说开,荷香心结尽去,徐锦瑟也算松了口气。眼前已隐隐瞧见那马车的影子——这番虽无功而返,但能结了荷香心结,也算了了一桩事情。如此想着,脸上便不由露出一个微笑。
赵大远远缀在后头,只瞧见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像是起了争执,荷香还拭了拭眼泪。后又突然和好一般,手牵着手慢悠悠的往山下走。也只能在心里暗叹自己一个大老粗,弄不明白这些小女儿的心事。
不过瞧着平日处事颇有些老成的小姐,在自己丫鬟面前终于有了那么点儿符合年纪的模样,赵大不由笑着摇了摇头,朝山下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突地面色大变,大叫出声——“小心!”
徐锦瑟与荷香猛地回头,只见一骑黑马突地从岔路跃了出来,朝着她们直直冲来!
那马上骑士见着眼前突然出现两个女子,狠狠一勒缰绳,只太晚了,那马儿长嘶一声,还是朝着两人冲了过来,眼见便要正面撞上!
正是紧要关头,徐锦瑟用力将荷香往旁边一推,自己却跌坐在地,眼见那马蹄便要当头而下!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唯余一个念头——难道她重活一世,便要丧命在这马蹄之下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骑士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单手抓紧缰绳,就着在马上的姿势一个旋身,身子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一把将徐锦瑟捞在手中,生生拽上了马!
徐锦瑟这一番死里逃生,只大张着眼睛微微喘气,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赵大狂吼一声“放下小姐”,朝着山下拔足狂奔!
这一番动作说着繁复,实则不过瞬息之间,那骑士拽了徐锦瑟上马之时,赵大还未奔出几步,荷香也不过堪堪摔落在地,被惯性带得滚了一圈儿。
那骑士正待勒住缰绳,欲将徐锦瑟放下,突听身后马蹄密集,离得已是越来越近!这时若再停留,必定会被追上!万不得已之下,只得一手箍住徐锦瑟,对她道一声“得罪”,策马狂奔起来!
尚未跑出多远,一阵纷乱蹄声响起,徐锦瑟越过他的身体看去,就见一队骑兵从那岔路上跃了出来,朝他们直追而来!那些人黑衣蒙面,腰间别着钢刀,显见不是善茬!
更重要的是,荷香正倒在他们前行的道路上!
“荷香!小心!”徐锦瑟用力尖叫起来!
荷香猛地一哆嗦,用尽力气朝着旁边一滚,堪堪躲开了这堆人马!
好在这些人的目标硬是这黑马上的骑士,并未管她,只朝着这骑士追来!
因着这个动作,徐锦瑟在马上一滑,险些落了马去。那骑士单手控缰,另一只手用力箍住她,将她拽回原位,顺势朝里按了按。
徐锦瑟一头撞进他胸口,还未待恼怒,鼻端突然嗅到一阵熟悉的清冽香气!
这、这是——
徐锦瑟不敢置信的抬头,正看到那比常人高挺的鼻梁。
——安乐侯晏庭曜?
怎么、怎么又是他?
徐锦瑟脑中一片空白。
第46章 试探
晏庭曜一手锢住徐锦瑟,一手操控缰绳,驾马狂奔,速度分毫不慢。在他身后,那一队黑衣骑兵紧追不舍。
这安乐侯,好像每次见到他都被人追。徐锦瑟脑中不合时宜的浮现出这个想法,立即又被颠簸得身子一倒,往晏庭曜怀里撞去。
晏庭曜低斥一声“别动”,单手将她箍得更紧了,这一下徐锦瑟整个人都埋进他胸口。清冽的香气一下将她包围,顿时竟有种手足无措之感。
但还未待她作出反应,那人见黑衣骑兵追得近了,口中突然喝了一声,一甩缰绳,那马儿突兀地一个转身,奔入另一条小道。
这一下疾速转弯,徐锦瑟险些被甩飞出去!徐锦瑟惊得倒抽口气,两手用力抱住那人的腰,险险挂在了他身上!
这一下,便是晏庭曜也被勒得生疼,不由皱了皱眉,低头看了她一眼。
女孩儿那乌黑的头发和头顶小小的发旋映入眼帘,晏庭曜不由愣了愣。但此情势根本容不得他分神。刚刚突然的变道将追兵甩下一段,但那队黑衣骑兵依旧穷追不舍,他身上的东西至关重要,却是不容有半点缺失……
更何况,他还意外带上了这么个小女孩儿,晏庭曜皱紧了眉头。
突地,前方一处山崖闪入眼中,晏庭曜心中瞬间浮现一个念头,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驾马冲了过去!
“抓紧了!”徐锦瑟只听耳畔响起这么一句,马儿便突地加速,风驰电掣般向前窜了出去!
几息之间,那山崖便近在咫尺,周围地势也终于清晰映在晏庭曜眼中——竟不是什么山崖,而是横在山间一个巨大的豁口!
那豁口约莫几丈宽,深不知几许,几乎将地面横裂两半。晏庭曜停也未停,向着那豁口便冲了过去!他的身后,那队黑衣骑兵中已有几人抽出了钢刀,显然已动了杀机!
待到豁口之处,晏庭曜猛地勒紧徐锦瑟,用力一甩缰绳!马儿奋力一蹬,竟如腾空一般,朝着豁口另一端跃去!
徐锦瑟只觉腰间一痛,越过晏庭曜肩膀看到的景色如飞一般急速倒退,风声撕裂般的在耳畔掠过,一口气哽在喉中,连尖叫都叫不出来!只能紧紧抓住晏庭曜,被他带着一起腾了空!
那紧追而来的黑衣骑兵,正看到晏庭曜驾马跃过豁口一幕!那马儿一落地,立即疾驰而去,瞬间没了踪影!而那豁口,正成了阻断追袭的天然屏障!
如此距离,若是纵马飞跃,一个不慎可能连人带马都落入豁口之中,黑衣骑兵不得不在豁口前勒住了马。为首之人狠狠盯了一眼晏庭曜消失的方向,不得不带着骑兵转了方向,绕过这豁口继续追击。
而越过豁口的晏庭曜这边,情况也不容易乐观!
那马儿落地之时,正踏到一处深坑,就着冲势向前跑了几步,便长嘶一声,摔倒下去!马背上的晏庭曜与徐锦瑟顿时被甩飞出去!
可怕地冲力令两人在地上不断翻滚,滚到某一处时,倏地身下一空,坠了下去!
晏庭曜当先砸落地面!刚一触地,一个念头闪电般劈入脑海——不好!
晏庭曜闪电般跃起,张开双臂,正接住同样落下的徐锦瑟!
“咚”地一声!晏庭曜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砸得移位,就这样被徐锦瑟砸倒在地面。
徐锦瑟用力喘了几口,脑中一片空白。那纵马奔驰已是从未有过的经历,更不要提刚越过那豁口,又突然掉进这深洞,她活了两世,都从未想过会遇到这种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砰砰、砰砰!”奇异而又有节奏的声响在徐锦瑟耳畔响起,她眨了眨眼睛,感官逐渐复苏……
突地!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竟趴在晏庭曜身上,而那奇异的“砰砰”声正是他的心跳!徐锦瑟猛地撑起身子,用力过猛,一下栽倒了出去。
“你、你——”她看着晏庭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晏庭曜还未从那一砸中回复,只略略撑起身子,背靠在旁边的石头上,皱褶眉头看她,并不说话。
徐锦瑟略喘了几口气,强迫自己思考,自己现在究竟是何处境。但她此刻脑中一片纷乱,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刚一张嘴,就听纷乱之声从头顶传来,却是那群黑衣骑士已绕过豁口,追踪而来!
与此同时,一股大力从手臂传来,将她扯向晏庭曜,徐锦瑟瞪大眼,还未及反应,便被他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