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个动作,有什么东西崩了出去,徐锦瑟皱着眉头甩了甩手,再次试图爬起,谁知这次触到的确实一个冰凉的圆润之物。
她这一摔,连火折子都扔到了地上。洞窟里黑漆漆的,只有火折子上那一点还未熄灭的微光。
借着那微光,徐锦瑟见到自己手下这东西,大半截埋在地下,露出地面的,是一截白惨惨、圆乎乎的……像是、像是!
徐锦瑟猛地瞪大眼睛——像是头骨一般!
她骇得倒抽口气,一下从地上跳起便跑,不想地面嶙峋,没跑几步便绊到了石头,狠狠往下摔去!
这一下猝不及防,晏庭曜便连脚伤都顾不上,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将接住她,右脚却猛地一痛,重心一时不稳,竟被徐锦瑟撞倒在地。两人纠缠着摔做一团,晏庭曜砸在地上,做了徐锦瑟的垫子。
脑袋磕上地面的时候,晏庭曜脑中不合时宜的浮现一个想法——这好像是他第二次被这女孩子砸在地上了。幸好,不重。
徐锦瑟也是一脸懵然,这一下正面磕在晏庭曜胸膛上,正撞到了鼻子,酸涩痛麻之感瞬间涌上,眼前一片模糊。她闷哼着捂住鼻子,险些落下泪来。
好半晌,才缓过劲来。眼前渐渐清晰,首先看到的便是……那微弱光线映衬下,琐云织细致的纹路。然后她突地反应过来,自己被晏庭曜接了住,又因着两手都用来捂住了鼻子,现在整个人的姿势就像蜷缩在他怀里……
徐锦瑟猛地坐了起来,手忙脚乱的从晏庭曜身上跌了下来。好巧不巧,在这过程中手肘狠狠撞上了晏庭曜的肋骨,这一下肘击比那脱臼还厉害,晏庭曜闷哼一声,反射性的蜷起身子,半天缓不过劲来。
“呃……”好像,是她的不对……
徐锦瑟眼神飘移了一下,这一刻,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脑海首先浮现的不是安乐侯此人日后的狠辣名声,也不是自己如此得罪了这位煞星,该当如何补救,而是真如一个年幼女孩一般,单纯的有些许尴尬、些许不自在,而不是在心中权衡利弊,时刻斟酌着如何去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也许是这石窟中太黑太安静,也许是她离开充满尔虞我诈的徐家太远,又或者是晏庭曜的两次相救终于让她稍稍放下了心防。
让她不自觉地,不再将他当做日后那权势赫赫的安乐侯,而是真正当成了眼前的……晏庭曜。
因而这种单纯的、近似羞涩的感觉让她颇有点不习惯,眼神游移间,不自觉的飘向了那“头骨”的方向。不由又是一阵骇然。然而这次,她突然发现,那“头骨”上,似乎有些许不对劲?
这发现让徐锦瑟瞬间将刚刚的羞涩抛诸脑后,大着胆子站了起来,捡起落在地上的火折子,凑近了那“头骨”——这根本不是什么头骨,而是雕着花鸟图案的一块白玉!
徐锦瑟几乎立刻意识到,也许这便是她一直在寻找的前朝宝藏!她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拨开那白玉上覆盖的泥土,将那一整块白玉从泥里挖了出来!
却见这是一整块白玉雕成的半球状物体,中间还有一块银色的连接之物,徐锦瑟反射性地低头,便见泥里还露出一小截白玉之物,立即意识到,这半球可能只是某物的上半段,下半段还埋在土里。不知为何,她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快将这东西挖出来,好像有某个秘密,潜藏在这东西之中!
她几乎是失了理智一般,将火折子插在一旁的地上,两手用力扒着泥土,直到指甲迸裂、鲜血浸染,才终于将那东西完整的掏了出来。
她拔出地上的火折子,那跳跃的火光映上这物,徐锦瑟终于看清,这两截半球该是扣在一起的一整个球形,它的内里,装着一颗精致无比的白玉玲珑球!那是将一整块白玉掏空,在内雕凿出的一个套一个的镂空小球!整整九个小球套在一起,每个球面上都雕有一套精致的花鸟图案,晃动间,画面变换、玲珑作响,端得是精巧绝伦。
徐锦瑟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这白玉玲珑球——这东西、这东西她曾经见过!就在魏家送给公主府的节礼之中!
这、这……
若它是前朝宝藏中的一部分,那发现这宝藏的云家、进献这白玉玲珑球的魏家,究竟有何联系?前世云姨娘说服魏氏将她嫁给魏仲棋,除了让她嫁作商人妇之外,难道另有什么深意不成?在徐家犯事、安国公府被抄家之时,一向势力的魏家却并未阻止自己将云姨娘与徐锦华赎回,也无人反对她将他们接回府供养!
那时的她天真的以为,是魏仲棋体贴、是自己多年的努力终于打动了魏家人,现在想来……这一切,似乎都被一张隐秘在深处的大网,悄然联系在了一起……
一时间,徐锦瑟只觉自己身处诡秘的漩涡之中。她原以为自重生以来,自己已经发现了真相、阻止了云姨娘的阴谋,刚刚却骤然知晓,原来自己发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在这一切的背后,潜藏着更庞大而隐蔽的脉络。直到这白玉玲珑球的出现,才打破了她的自以为是。
若不是、若不是今天她发现了这白玉玲珑球、若不是她自请来安阳、若不是她有意想阻断云家的通天路,是不是,这一世,她又要重蹈前世的覆辙?在无知中,被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徐锦瑟怔怔地倒退一步,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倦意席卷而上,累积两世的疲惫似乎瞬间涌了上来,她的身子晃了一晃,她险些站立不住。
就在这时,一只手掌伸了过来,托住她的胳膊,稳住了她将倒的身体。
徐锦瑟惶然回头,正看到晏庭曜皱着的眉头。这位未来的安乐侯一手扶住她的身子,一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火折子,在瞥到她指尖血痕时,那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的嘴唇抿了抿,却对此不置一词,只用火折子照了照她手里的白玉玲珑球,问道,“这是什么?”
见他这般模样,不知怎地,徐锦瑟那惶然的内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下,她好像头一次看到了晏庭曜此人的长相——他目如朗星、鬓如刀裁,薄唇挺鼻,轮廓比一般人深邃立体,那一双星目在光耀之下微微透出琥珀之色,委实是位难得的美男子。
徐锦瑟愣了一愣,晏庭曜便又问了一次,“这是什么?”
徐锦瑟方才回神,踌躇片刻,方道:“这也许,是某样秘宝。”
“哦?”晏庭曜看着那白玉玲珑球。他出身恭王府,母亲又是一国公主,这九球环套的白玉玲珑球虽是罕见的精致,于他来说却算不得什么稀世之物,不知徐锦瑟如何能断言这是样秘宝。
徐锦瑟轻轻眨了下眼,她本该仔细斟酌说辞,将这前朝宝藏之事不留痕迹地透露给晏庭曜知道,甚至诱导他主动去朝那处猜想。但她此刻太累了,浓浓的倦意泛起,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
罢了,既然晏庭曜能与她一同发现这宝藏,便是直说了又如何?
以他的武艺,若想独占,自己又如何能阻?倒不如此刻直言,让他再欠自己一份人情。
思及此处,徐锦瑟索性直言道:“前朝末年,曾有一批皇室秘宝神秘失踪,翟公子不觉得,咱们也许发现了这批宝藏吗?”
第49章 怀疑
前朝覆灭时,定国大将军刘庆曾秘密携带一批皇室秘宝并小皇孙逃出京城,以为他日复国之用。后这只军队在奔逃时遭到流寇袭击,全军覆灭,那批秘宝从此失去了踪迹。
关于这秘宝的下落,众说纷纭。一说被那流寇劫掠一空,又有说被刘庆秘密潜藏在某处,更有猜测是在被袭击时不甚丢失。如今这许多年过去,那秘宝中尚存记载之物并未有一件现世,所以世人大多倾向于最后一种说法才是真相。
晏庭曜听到徐锦瑟的话,几乎有些失笑。他们随随便便掉进一个石窟里,就能发现前朝秘宝,这事实在太过荒谬。许是这女孩从小便被嫡母苛待,并没见过什么珍宝之物,才会将这么一个白玉球当成了什么前朝秘宝吧。
徐锦瑟见他表情,便知他不信。这白玉玲珑球虽精巧,却也说不得是什么稀世珍宝,不然前世魏家也不敢拿了它进献公主府。但让她确信前朝宝藏就在此处的,不是这白玉玲珑球,而是一开始让她手底打滑,摔到地上的那个东西——一只灰扑扑的木头盖子。那盖子虽已变得坑坑洼洼、又覆盖着脏兮兮的泥土,却依稀能见,上面模糊的“天元”二字——正是前朝末年年号。
当她把那个盖子拾起来,交给晏庭曜时,便连晏庭曜都忍不住有些惊异——这难道,真是刘庆携带的那批秘宝?
当下两人也顾不得其他,凭着火折子的微光,在这附近地面细细找了,不多时,又发现几箱精致物件、绸缎织锦并词卷书画。还有几箱金条银条,都随意摆放在地上。
当年藏宝之人显是仓促而为,这些东西堆积在此处,便如倾倒一般四处散落,有些甚至连箱子都没有盖严,被泥土渗了进去。这么些年过去,都脏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这还只是粗粗一看,那埋在深处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也是到了此时,徐锦瑟方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打算有多天真。她便是想抢云家这份机缘,单凭自己,又如何能运走这许多东西?退一步说,便是她想了法子运走,如今她一无人手二无门路,如此多的财宝入她手中,那便不是机缘,而是催命的符咒了!
幸得此刻,晏庭曜与她一起。恭王世子,三皇子的拥趸。无论他来安阳做什么,需要避人耳目、甚至被人追杀,都让徐锦瑟不得不联想到他背后的三皇子,联想到那位韬光养晦多年,最后一鸣惊人、得登大宝的新皇陛下。
无论是从哪一点来看,晏庭曜都有能力、有门路,处置这批前朝宝藏。
她本以为,遇上晏庭曜是桩麻烦事,如此看来,此事也许能成为自己的机缘。
徐锦瑟微一沉吟,心中便定下了主意。她定下心来,借着火光看了一眼晏庭曜朦朦胧胧的轮廓,开口道:“如今,翟公子可是信了,咱们发现了前朝的秘宝?”
晏庭曜倚在石壁上,反问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此时的他,却已没有了之前那份惊诧。
这批隐藏在石窟中的财宝,确是价值不菲,那箱上印记,也的确是前朝年号。且其中多是金银之物,少有奇珍异宝,也确实符合刘庆所为复国之用的目的。但若说是前朝秘宝……却是尚不够资格。
徐锦瑟瞧他这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前朝秘宝既能使得陛下龙心大悦,令云家父子官升三级,打开一条亨通官路,缘何晏庭曜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不、不对,他刚刚看到“天元”二字之时,确是有瞬间的诧异。那便是,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不在这秘宝之中。
徐锦瑟看着散落地上的财宝,脑中快速思考着。突地,她的眼神定格在那白玉玲珑球上,脑中浮现前世在云姨娘处曾听到的某个消息……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灵光突地自她脑中闪过!徐锦瑟瞪大了眼睛,难道、难道——
若真如她所猜,云家攀上了那登天之路,并非仅为进献了财宝,而是因着,这批财宝中,有一样至关重要之物!
这念头令她全身都开始发抖,她倏地站起身来,朝那最先发现的白玉玲珑球走去。待到近处,徐锦瑟俯下身子,却没有碰那白玉玲珑球,而是拿起旁边的球形玉盒。
晏庭曜眯起眼睛,这是——
徐锦瑟拿了那玉盒,抬手就往石头上磕去!
只听一声脆响,那玉盒裂成两段,一截墨色之物从断裂之处露了出来。徐锦瑟捏住那截墨色,将一只巴掌大的墨玉麒麟,从玉盒碎片中取了出来!
待那双目泛着流光的墨玉麒麟映入眼帘之时,便是晏庭曜,也忍不住大吃一惊。
只因这墨玉麒麟来历不凡,是真真正正能被称为前朝秘宝的物件!
相传前朝初年,天降麒麟,择齐氏子弟为皇,这墨玉麒麟便是瑞兽麒麟下凡所化。那一双眸子非是凡物,乃是神兽麒麟魂魄所在,可世世代代庇佑齐氏王朝。
而这一双闪着流光、宛如活物一般的眸子,也正是那墨玉麒麟被视为祥瑞的缘由。
随着前朝覆灭,此物也跟着销声匿迹。据传,刘庆出逃之时,前朝末帝正将这墨玉麒麟托付与他,为着便是它代表的那份得祥瑞者安坐天下之意。也因此,刘庆所带那批财宝,可以被称为皇室秘宝。
而徐锦瑟能联想到这墨玉麒麟,也是因着前世,云老太爷将宝藏送入陛下私库之时,曾漏出过一句“这麒麟果是天降祥瑞,得佑我云家官运亨通”的话来。
这话也就云家之人听了几耳朵,并未向外流传,徐锦瑟还是在云姨娘处偶然听云家仆妇提起的。只她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刚刚,晏庭曜对这财宝不屑一顾的态度令她不由开始怀疑,这财宝虽多,却连恭王世子都打动不了,又是如何引得陛下龙心大悦、对云家恩宠有加?然后便猛然想起,云家进献宝藏后不久,宫中传出了墨玉麒麟现世的消息!
如此祥瑞现世,正是皇朝鼎盛、帝位安稳的象征。陛下龙心大悦,亲自将墨玉麒麟奉入了太庙之中。
——若前世云家进献的,不止是那价值连城的财宝,还有这意义非凡的祥瑞麒麟,那云家父子甚得陛下隆宠之由,便说得通了!
想到此处,徐锦瑟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幸好这一世,让她先找到了这处宝藏——这般意义重大的祥瑞之物,若是由云家进献,那他们的官路,便是谁也挡不住了。
既猜到了这财宝中藏着墨玉麒麟,那后面之事便容易了许多——相传这墨玉麒麟中有瑞兽之灵,只能以白玉藏之,而她早就有些疑惑,那白玉玲珑球放在木头箱子之中便可,为何其外还要包裹一层同样白玉制作的球形盒子?岂不是太过繁琐?
于是徐锦瑟便大着胆子,敲碎了那玉盒,果然找到了这墨玉麒麟!
徐锦瑟捧着墨玉麒麟,想到此物背后代表的重重深意,不由连手都有些发抖。她下意识地看向晏庭曜,不想晏庭曜也正看向自己!
那眼神凌厉如刀,与之前两次相处时截然不同,却与自己头一次在赏花会上隔着帷幔的惊鸿一瞥极其相似!
徐锦瑟猛地一凛,然而还未待她做出反应,晏庭曜便猛地发难!他倏地出手,拽住徐锦瑟捧着墨玉麒麟的双手往石壁上一按,另一掌卡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禁锢在石壁上!
徐锦瑟骇然瞪大眼睛,却听晏庭曜俯下身来,在她耳畔问道:“你,真的是安国公的孙女吗?”
这墨玉麒麟之事,乃前朝秘辛,他能得知尚且是因身在京中、又与皇室之人关系密切之故。而这样一个小小女子,从未进过京,便真是安国公的孙女,又是从何处得知此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