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掉邵家,周中回头扫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邓二媳妇,对邓二道:“听说你怕媳妇的很?”
邓二脸上刷地红了,却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邓二媳妇早被刚才周家的举动吓坏,之前她在周家门口大骂,周家手下留情,没跟她动手。想着门口的那一处,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她再也不跟周家作对了!缩了脖子溜回家里躲起来。
送走赵里正和周族长,周中特意把礼哥儿叫到他屋里,“礼哥儿,委屈你了。”
一直紧绷着脸的礼哥儿扑进周中的怀里,哇地一声哭出来。
他好害怕,害怕小伙伴们再也不理他,怕他们都说他是坏人,是色鬼。
周中拍着礼哥儿的背,直到他慢慢地住了声。
“其实邵二妞今天算计你这事,爷爷早就知道,却没有跟你说,怪爷爷不?”
“为什么不跟我说?”礼哥儿满是泪痕的脸气呼呼,“跟我说了,我今天一准不跟她们一起。”
“爷爷想着你总不能躲她一辈子,且你尚小,这种事怎么能跟你说,再觉得这种事吃亏的是他们,又不是你……”
礼哥儿急吼吼的打断他的话,“我怎么不吃亏了?他们都以为我好色,是个色鬼,我是坏人。”
周中默然,他好像错了,他自以为是的好,对孩子来说并不是真正的好。
他捏了捏眉心,郑重地道:“礼哥儿,爷爷错了。”
礼哥儿扭捏了一下,接受了周中的道歉。
“礼哥儿,你可知,你也有一错。”周中板着脸道,“你看到二妞衣衫不整就应该马上离开,不该给人可趁之机。”
“我当时是呆住了,真的呆住了。”礼哥儿再三道,可不能让爷爷觉得他好色。
“爷爷知道,但是你以后长大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二妞这种算计是最简直直接的,事实上有很多算计让你百口难辩,要靠你敏捷的反应。”
礼哥儿眨了眨眼,道:“爷爷,你不会是故意不告诉我吧?让我印象深刻。”
周中犹豫了一下,仍道:“起初是,但现在爷爷后悔了。“
“爷爷,我原谅你了,你也不要自责。人嘛,那难不犯错呢。”礼哥儿老气横秋地说了一句话。
“好孩子。”
自那以后,围着礼哥儿转的热情突然消失了,日子又恢复了往常一般。礼哥儿摸着脑袋想了好久,难道谁替代他成了村子里最受欢迎的人?
他观察了好久,也没有发现谁,然后此事成了他心中的迷。
原本有几个来上学的姑娘也突然消失了,只剩下敏姐儿和赵里正家的二妞。周中叹息一声,仍然给两位女学生继续上课。
没有邵家,周家的日子过得很是轻松,连邓二媳妇都上周家来赔礼道歉。
学堂开了也有一段时间,陆陆续续就有外村的学生来上学,毕竟周中是个秀才,比别起童生夫子,自然是秀才夫子好,连镇上也有孩童送到石桥村来上学。人渐渐地多起来,有些住的远,中午赶不回家,要在学堂里吃中饭。于是周家又多了一活计,给外村的学生提供午饭,也有家贫交不起伙食费自己带饭的,周家蒸饭的时候一起帮着蒸热,不收分文。
因本村的孩童上学不收束脩,凡是还不能干活的孩童都送到了学堂,连有些稍大点的也愿意来学堂读书识字,好去镇上找好活。三间屋子里二间屋子里全是本村的孩童,另一间也慢慢地满了,但仍有人送孩童来。
按理周中就应该通过考试择一些学生入学,但他想得更多的是让更多的孩童能识字,那会人多而设置门槛拦着他们向学的心。于是打算错开时间来上课,但他一个人有些吃力,况且他还要自己读书做文章准备乡试。
于是他给刘鹏写了一封信,邀请刘鹏来石桥村当夫子,他可以把那些外村来的学生转让给他,好有些收入。
周中叫来周举给他送住去。
周举拿着信,道:“爹,都好些日子了,你莫非真的会放过那个小钟氏?”
“热豆腐可不是心急就能吃上的,得慢慢来,先得吹凉,要不就放在一侧让它自个儿慢慢凉。”
28.第二十八章
周中把周举教训了一通, 命他赶紧去送信。转头拿了文案去学堂, 他不知道这里的夫子是怎么样教导学生的,他学着现代的老师,头天备好文案, 第二天照着讲。
上午先教本村的孩童一个时辰, 休息半个时辰再教别村的孩童,下午则是先教别村的孩童, 好方便他们能早些回家。
“小瘸子, 你咋来了?”一个男童的嘻嘻声。
“莫不是他也要想上学?”
“夫子才不会收他呢,一个小瘸子不能考科举的。”
“我……我……只是经过。”一个怯怯的声音。
“你胡扯,经过, 能打学堂旁边经过?”
“小瘸子想上学, 偷偷来学堂, 上不着,上不着,上不着……”
周中踏入学堂时正好听到,循着声音绕到学堂后面去, 见五六个男童围着一个男童拍着手唱。
周中以拳抵唇轻咳几声。
闻声,几个男童回头,见是周中,立即停了手住了嘴,乖乖地站着叫了声, “夫子好。”
周中背着手威严地道:“该上课了, 怎么还在外面玩耍?”
趁着他说话这会, 中间的那个小童拖着一条腿蹒跚地往外面走去。
“那位学生,没听到我说要上课吗?”周中板了脸,“不许逃课,逃课要打板子。”
铁蛋道:“夫子,他不是学堂里的学生。”
“村子里的孩童都是我的学生。”周中朝拖着腿走的越来越快的男童道。“快回来,谁许你逃课了?”周中的语气很是生气,像看到一个不听话的学生。
前面小小的身躯抖动了一下,转过身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周中,结结巴巴道:“周夫子,你收我当学生了?”
周中傲娇地撇了下眼神,“谁许你叫周夫子的?要叫夫子。”
“可夫子,他是个瘸子,不能考科举。”铁蛋扯了周中的袖子焦急地道,他怕夫子不知收下个瘸子让人笑话。
周中这里收了别村的学生,别个私塾的学生自然少了。那家童生娘子在家里跳脚不知把周中骂了多少次,又嚷着周中这个老秀才教不出甚好学生。庄户人家,姻亲遍村,自然也有嫁到那处去的,把那话学了回来,大人自以为小孩子不懂,说话自来不背着,那想铁蛋偏记住了,这会替夫子急上了。
原本因周中的话而亮若寒星的双眼顿时黑雾笼罩,没了神采。
周中拍了拍铁蛋的头,扫着一个流着鼻涕的男童,问:“山子,你觉得你能考上科举吗?”山子忘性大,前面的刚学过,后面的还没有开始,已把前面的给忘了,常常不记得写作业,他娘老子打了多少回也改不过来。
他自个儿也知道这毛病,摇头道:“考不上。”
“那你们呢?觉得你们一定能考上科举吗?”周中环视其他几个男童。
他们同时摇了摇头,他们听爹娘说过夫子读了几十年的书才考上秀才。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上学呢。”周中道。
山子举起小手,“我娘说的有便宜不占那是傻蛋,反正上学不要钱,为啥不上?”
铁蛋道:“总要试一试,可他没了试的资格。”
其余几个男童跟着点头。
周中踩了踩脚下干燥的地面,掀开长袍,席地而坐,“你们知道帝师吗?就是皇帝的老师。前朝有个瘸子就做了帝师,皇帝的老师,天下最尊贵的人的老师。”
哇哇的惊叹声从几个男童嘴里冒出来,随着惊叹声,几个童儿的眼珠儿不时地溜到那个男童的腿上,有生以来,男童头次不躲着别人打量的眼光,脸上有了种骄傲的神色,还特意伸长腿让他们细看。
“那我要是瘸腿就好了。”山子羡慕地道,“我就可以当皇帝的老师了,住大屋子,吃好吃的。”
周中摸了摸这个憨实的娃子,“你也可以当帝师的,只要你好好学习,努力学习,成为天下有名的饱学之士。”
山子垂了头,他忘性大,记不住,他爹娘说的对,他没有学习那根筋。
“那个前朝瘸子并不是因为瘸子而当的帝师,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是瘸子而颓废丧气,而是勤奋好学,从不懈怠,成为一方饱学之士方被皇帝看中,选着帝师。”周中把上辈子看的电视剧改编了一下,“不管是不是瘸腿,只有努力,只要勤奋,终会有所成就。”
接着周中又讲了战国的孙膑,春秋的左丘明。
不知何时,那个男童坐到周中身边,一张脸兴奋地看着周中,捏着小拳头好似有着无限的力量。
周中看着一张张稚嫩的脸庞,缓缓地道:“其实夫子教你们读书识字并不是指望着你们一定能考科举中秀才,当然你们能考中更好。倘若不能,你们也可以通过读书学到一些东西让你们的日子过得更好。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
周中的目光一一扫过几个男童,回到身侧的这个男童身上道:“记住,天生我材必有生。”
“夫子,小宝记住了。”小宝的小脑袋重重地点了几下。
当天周中在学堂后山给孩童上课,讲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自然少不了战国的孙膑和春秋的左丘明,孔融让梨,司马光砸缸,曹冲称象,囊萤映雪,勤能补拙。
将近百人的孩童全坐在学堂后面的小山坡,一个个眼睛大张,听着周中讲着故事。
下学后,小宝昂头挺胸走在小伙伴中间,听到别人嘴里喊道小瘸子,他也会应一声,再问一句好,“婶子好。”
“小宝,我肯定会努力学习,一定比你更努力,我要比你先当帝师。”一个男童跟小宝较着劲。
“我会比你更努力的。”小宝肯定地说。
当晚,小宝的爹提着两块肉和镇上的点心上了门,见着周中,立刻让小宝磕头道谢。小宝的爹激动地道:“秀才公,多亏你,我们小宝……多谢秀才公收下我们家小宝……多谢你……”
这个七尺汉子眼眶红红。
周中笑道:“小宝很聪明,你们以后有福。”
“诶,诶,诶。”
村里人听了这事,啧啧称奇,都道周中心善。
村尾的王家,王熊的娘杨氏听铁牛回来说了这事,道一声,“周秀才心善。”隔了一会又道:“可交。”
王熊蹙了眉头想了想道:“娘,周秀才跟之前不像是同一人。”
杨氏笑道:“有人开窍早,有人开窍晚。周秀才就是开窍晚的,要不世上怎么会有大器晚成这一说呢。”
王熊眉头舒展,“娘说的是,有了他这一说,陈六家的日子会好过些。”
杨氏叹道:“可不是,周秀才真是个好人。”
王熊咧嘴笑,“娘,我估摸着周秀自个儿并不知道陈六家的事。”
杨氏一愣,随后赞道:“周秀才,赤子之心。”
通常婴儿□□个月都会爬了,可小宝却蜷着腿不爱动,大家只当他懒想着大了自然会爬会走。等小宝一岁出头,却仍然不爱爬,连走路也不会,一家子赶紧把小宝抱去看大夫,大夫摇了头说是天生瘸腿。陈六的爹娘立时要陈六把小宝给扔了,或是掐死。可陈六和媳妇两人那舍得,活生生的儿子依在胸口咿咿呀呀,怎么舍得下手。陈六的爹娘见他们不听话,立马分家,给了陈六一亩田,连个屋子都没给,把一家三口赶了出去。就算如此,陈六和媳妇两人也不愿意抛弃小宝,两人没日没夜地干活,一人在外面打短工,一人在家里绣花洗衣挣钱。好不容易熬了这些年,小宝长大了,却从未进过爷爷奶奶家。因陈六爹娘不认小宝是他们的孙子,拦着不让给小宝上族谱。
陈氏族长听了那个帝师的事,陈氏族长,一个胡须皆白的老头,自个儿支着拐杖私下找到周中,低声问:“秀才公,那个帝师的事,真有其人?”
一双浊眼紧紧地盯着周中,不错过周中脸上分毫。
周中的回答利落又坦荡,“有。”
陈族长沉默片刻方告辞离去。
不久就听说小宝上了陈氏族谱,同是陈六应得的田地和屋子也分到了手。
周中仍然每日上着他的课,脚刚踏入院门。
“夫子来了。”有眼尖的孩童看到周中,立时大喊了一声。
你踩了我脚,他拐着你胳膊,又是桌响凳动,一阵慌乱后,才安静下来。
周中背着双手慢慢地走进去,月余来,教得仍是千字文和百家姓,偶尔几句云对雨,雪对风,晚归对睛空,有时候也教教算学。今儿仍是千字文,周中一遍遍地教着读,几遍后,就让他们写字。为了省书本费,周中让周举做了一块板子挂在墙上,他把当天要教的内容写在一张纸,纸有尺来见方,字又写的大,整张纸贴在木板上,让孩童们照着写。
孩童们写着字,周中心里数着日子,估摸着刘鹏什么时候该到,把敏姐儿和礼哥儿移一移也腾得出一间屋子来,只是怕刘鹏住得不惯。这不比上次,刘鹏是单一个,如今他是带着媳妇。要不,就等刘鹏来了,是看起屋子,还是另找别的地儿租屋子住。
再过得几日,不期然刘鹏未到,王俊才拖家带口,托了一车的家当来到周家。
周中在学堂听着信,先是不信。一来古人讲究人离乡贱,又不是出门做官,带着老母弱妹来此为何?二来此时王俊才在家乡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为何举家别离?还是王家发生什么大事,不得不离开?
等周中匆匆赶回家看到王俊才一家三口才信实,心中疑惑顿起,抬眼看着王俊才青黑的眼圈下强撑出的笑脸,不由地咯噔一下。
待见到王母过来见礼,道:“周嫂子年长于我,容我唤声嫂子。世伯年长理应是长辈,俊儿不懂事,请世伯勿怪。”
“老夫托大。”周中应允,他和邵氏的年纪比王母还大,没得和王俊才同辈相称,让王母成了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