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我要把官做——陈虹旭
时间:2018-06-14 01:55:14

  别看大娃九岁,半大的小子,在外面野得很,可怵周中,更别提四岁的二娃。两人忽地听到周中的声音,猛地各自收回了手,放在身侧,乖乖地站立着。
  早先出门时,周中就觉察到原身跟孙辈都不亲近。原身作为读书人,讲究的是严父,对着儿孙们自来摆着一张脸,让人心生畏惧。
  周中摇了摇头,他不是原身,他也不想过原身那般的生活。他喜欢孩子,尤其是像二娃这样大的三四的孩子,真想抱在怀里捏捏脸逗弄逗弄。
  两个小子喜欢狗,他打算趁机和他俩亲近亲近。于是温和地道:“这狗跟着爷爷一路回来,跟我们家有缘。有句俗话说狗来家旺,以后我们家就会兴旺发达。”
  听到周中温和的话语,大娃偷偷抬眼望去,见他脸上带着笑,大着胆子道:“真的吗?那以后我们能天天吃大米饭吗?就是没有糠的米饭,跟爹爹小时候吃的米饭一样。”
  “嗯,跟爹爹小时吃的米饭一样。”小娃鹦鹉学舌。
  周中瞬间想起周家落败后吃的最多的食物就是糠饭,通常是糠和几年陈米一样一半,年成不好的时候就糠多米少,偶尔几回米比糠多。大娃和二娃从出生来好像都吃过没糠的白米饭。
  他握紧拳头,郑重道;“会的,以后你们都吃大白米饭。”
  “哇,这是条好狗。”
  “我们要把这条狗照顾得好好的,让我们家早日兴旺。”
  “秀媳妇。”邓二婶的大嗓门,“今儿看到你公爹出门,那气派,那架势比隔壁村的童夫子还大。要不是我们乡里乡亲的,还以为是那里来的秀才老爷呢。”
  最后一句,未恐别人听不见,邓二婶朝着周家院子这边大声嚷道。
  “大娃他娘,快点。”周秀催促张氏,不让张氏搭理邓二婶。
  紧接着周秀和张氏各自挑着两捆柴进了院子,见周中站在院中,周秀咋呼呼地道:“爹,你身体才好,赶紧进屋暖和暖和,我等会给你把炭火换了。”
  周中轻声道:“老大,爹会考个秀才回来。”声音虽轻语气却坚定。
  “爹这是……”张氏剩下的话让周秀瞪了回去。
  周秀道:“你啥也没听到,记住。”
  周秀发话,那怕心中有疑惑,老实的张氏也会把疑惑装进肚里。
  午时,周中见识到传说中的糠米饭,剌拉着嗓子痛,半天才咽下。然家里最小的三个孩子却吃的津津有味,大口大口地嚼着糠米饭,好似他们不觉这糠有多刮刺喉咙。
  周中放下碗筷急步回到屋里,他怕再待下去,他的眼泪会禁不住掉出来。银子,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需要,那怕上辈子爸爸不再提供家用,他也能自己打工赚钱。然而现在的他,却空有双手半腹文章,赚不来一文钱。
  文章,忽然他想到一种来钱的方式,投文。古代多有学子把文章投于权贵人家,以博个才子的名声,更有落魄书生投文于富贵人家,以期得些资助。
  想到此,周中立时拿出笔墨纸砚,写下一篇又一篇的文章,写得手软方停下来,又挑出三篇最得意的文章放在一旁。
  翌日,鱼肚白刚露出个影,周中就起床,把昨日挑出来的文章卷起放入袖中,跟周秀打了声招呼出门。
  石桥村到镇上要一个时辰,周中沿着记忆走到镇上,已是巳末。永安镇不大,两条石板路,一条是富贵人家居集地,另一条则住着穷苦人家。两条路相邻处是一条长长的石板路,路两旁边铺子林立,一些铺子陆陆续续地开门。今日不是集日又是冬季,路上人不多。周中慢慢地走在石板路上,打量着这个古生古色的镇子,寻找记忆中熟悉的地方和人。
  一个人从记忆中跃了出来,是原身的同窗,姓刘名来财,家里在镇上开着个杂货铺,日子算起来还不错。周中跟他同窗的时候,已是三十好几,刘来财则是十五六的少年。两人因着屡考屡不中而同病相怜,很快成为知己好友。不过刘家见刘来财好几年考不中功名,直接让他退学回家做生意。自此,一人在家守着铺子,一人在私塾读着书,没了那份同病,自然少了相怜,渐渐两人渐行渐远。
  周中踌躇不前,是该借着昔日的那份同窗情谊求助?还是找户富贵家投文?考虑此地文风不盛,周中选择了前者。
  当周中沿着记忆找到曾经的刘记杂货铺,五间开的门面,门刚开不久,伙计在整理货物。看见周中欲进又止,忙迎上来道:“老丈买甚东西?我们刘记杂货铺东西齐全,价格公道。”
  周中道:“贵掌柜可在?”
  伙计道:“掌柜时来时不来,老丈有何事?”
  “麻烦小哥请贵掌柜,就说故人来。”周中客气道。
  伙计最有眼力,看周中一身细布衣服洗得发白,估摸着是来打秋风的,脸上仍堆着笑道:“老丈贵姓?”
  周中道:“我姓周名中,曾是你们掌柜的同窗。”
  原来是读书人,伙计殷勤地引周中进了后院偏房,“周老爷稍坐,待小的去请掌柜来。”
  周中提起的心微微放了下来,也不知刘来财还记得他否?
  不过一刻钟,刘来财旋风般进了屋子,“周兄?”
  周中道:“刘弟,我正是周中。”
  “快请坐。”刘来财感叹道,“匆匆十载,我们有十年未曾见面。”
  周中也道:“刘弟风采仍旧。”
  “那里,那里。”刘有财摆手道,“周兄别笑话我了,我自己这脸是胖了一圈,肚子也肥了。”说着,还敲了自己鼓鼓的肚子几下。
  “心宽体胖,心宽体胖。”不管是原身还是周中上辈子,都不是善言词的人。刘有财也深知这一点,不用周中搭话,他一个人侃侃而谈,讲着这些年行商的经历,脸上甚是得意。
  一盏茶喝完,刘来财方住了嘴,“周兄,你如今作何营生?”
  周中面上有些窘迫,讷讷道:“我还在读书。”
  刘来财讶异,旋即道:“皇天不负苦心人,周兄定能早日功成名就。”
  “谢刘弟吉言。”周中拱手谢过,动了动嘴角,打算说说来意。
  “掌柜,外面来了贵客。”伙计禀道。
  “周兄,你稍坐坐,我去去就来。”
  “刘弟请便。”周兄道。心里估计下刘来财身上的行头,绸缎直袍,手上的玉板指,按他上辈子的经验,肯定是个值钱货,怎么也有百来两银子。想来他借个十两银子不成问题。何况刘来财是商人,商人重利,对他这个旧时同窗怎么也愿意投资十两吧,万幸他中了,他刘来财也多条路,即便他不中,刘来财也不过损失十两银子,并无大碍。
  这样想来,周中有了些底气,只等刘来财回来开口。
  不想这次等得颇久,足有半个时辰,刘来财才进来。他一进门,就拱手道:“周兄勿怪,新来一位大客户,挑剔了些,应付了半日,让周兄久等了。”
  “无妨,无妨。”
  刘来财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又一口,周中低着头酝酿说词并不有注意到。半晌,周中含羞忍耻道:“刘弟,为兄有一事……”
  “周兄,我也有事相说……”刘来财急切地打断他的话。
  周中没由来的舒了口气,点头道:“刘弟请讲。”
  “周兄今后有何打算?”开了头,接下来的话,刘来财越说越顺,“周兄读书几十载,可愿做个账房?我铺子里的帐房家中有事,昨儿辞了去。今日恰巧见着你……”
  后面的话,周中一个字没有听清,只觉一颗心落入深谷,双眼茫然地看着他。
  原身一心向功名,没有学过任何算术,这事刘来财也是知道的。
  周中不知自己是何时离开的刘记杂货铺,浑浑噩噩地随着人流往前走。大半日没有进食又在刘家喝了一肚皮的茶水,腹内空空,一股饥火从周中肚中升起,向四肢百骸蔓延。前面响起挥鞭和吆喝声,周中欲侧身避去,不想腿脚无力,一阵头晕,人扑倒在地。
 
 
第五章 
  碰瓷
  黔州本地马矮小,适合行走山路,却无威风可言。对赵留留来说,管他什么马,一定要高大威风,才配得上他赵家五爷的身份,永安镇的小霸王名头。可北方马向来难得,一是不适合此地,二是北方马运来此地路途遥远所费不少,价格自然也昂贵。就为了要一头北方马,赵留留磨了他母亲好几年,今儿才总算给他弄了一匹北方马回来。不想一看,差点没把他鼻子给气坏,那个天杀的,竟然给他弄了匹牙都快掉了的老母马。看它衰老的样子,赵留留都不敢骑着它跑。赵留留那里知道他母亲怕他摔着碰着,压根不想让他骑马,再三拗不过他,特意托人买了匹这样的马回来,就是打着让儿子熄了骑马的心。
  可这马再老毕竟也是北方马,其高大的身躯也不是矮小的本地马能比的。赵留留打滚撒泼也没要来别的马,只好勉为其难地骑上了这匹老马。为了显得威风,他一路走一路挥着鞭子,好让人忽视他跨下的马是头老马。可就是这样一头马,竟然会把人吓死?
  霎那间赵留留有种他跨下是匹威风凛凛战马的感觉,这一瞬间,小厮阿富已经探过周中的鼻息,禀道:“爷,这人还没死,有气呢。”
  “爷的马丁点没挨着他,定是看爷有钱,碰瓷。”另一个小厮阿贵道,这马走的比人还慢,能伤人才怪了。
  闻言,赵留留微弯的脊背重新趾高气扬起来,停在半空的鞭子挽起一朵花回到他手中。他指着周中从鼻腔里哼道:“你们去问问他是谁?竟然碰爷的瓷?活得不耐烦了?也不打听打听爷是谁?”
  有人晕到在赵留留马前,因赵留留有个小霸王的名号,周围的行人和小摊贩以为赵留留骑马伤了人,纷纷离得远远的,就怕遭了池鱼之秧。
  阿富弯着腰拍了拍周中,“醒醒,别装了,我们爷火眼金晶晶,那能看不出来你在碰瓷,再不起来,就送你去衙门,告你个敲诈罪。”
  周中被连拍了几下,意识有了一丝清明,费劲地睁开双眼,看着阿富,道:“小哥,麻烦送老夫家去,老夫家住……”
  “说啥?能不能大点声?我告诉你,想碰瓷骗钱,门都没有……”阿富大声嚷着。
  周中下意识搭着阿富的手臂想站起来,阿富却像被蛇触摸般猛地甩开他的手,急慌慌地往后腿几步,周中失了支撑浑身没力,又晕倒在地。
  阿富惊呆,指着周中破口大骂:“好你个老东西,没碰成我们爷的瓷,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见周中醒来又晕去,赵留留指着阿富,连连问:“怎么会事?他不是醒了?怎么又晕倒了?你干什么了?”
  阿富转过身扒拉着赵留留的腿,哭天抢地道:“爷,这老贼欺软怕硬,不敢碰爷的瓷改碰小的瓷了,小的月银才百来个铜板,百来个铜板啊……”
  阿贵找周围人打听了一圈,没人认得此人。回头看阿富趴在爷腿上哭泣,撇了撇嘴,怂样,该他在爷面前露露脸了。
  阿贵挽着袖子走到周中面前,不由地一愣,再瞧着周中袖子掉出来的几卷纸,打开一看,密密麻麻的字。阿贵跟着赵留留读过些书,认得几个字。这一看就知道这是文章,急忙拿给赵留留看,“爷,快看,这是个读书人。”阿贵有些着急,话说的语无伦次,“是个黑脸的读书人……”
  哀哀哭泣的阿富不知何时住了声,听到此,惊道:“不会跟莫夫子一样的读书人吧?”
  莫夫子!那就是赵留留十五年辉煌人生中的一场恶梦。莫夫子仅凭着三寸不烂舌,说动赵老太太让他亲自教授于他。那六个月对赵留留来说简单生不如死,任他各种动作,百般手段,莫夫子岿然不动。背书,写字,打手板心是赵留留日常三部曲。
  赵留留手心没由来的一阵抽搐,忍着心里恐慌,连声问两个狗腿子,“怎么办?怎么办?”
  阿富道:“他晕着,我们赶紧溜吧。”
  “笨蛋。”阿贵拍了阿富脑袋一巴掌,“躲得过和尚,躲不过庙。难道让人追到府里?再像莫夫子那样?”
  赵留留一阵心惊胆颤,好不容易送走了莫夫子,他可不想再来一个。
  阿富闷声道:“爷,阿贵有主意呢。”
  赵留留双眼亮亮地看着阿贵这个狗头军师,阿贵斜了阿富一眼,挺起胸膛道:“爷找人把他送到医馆好生让大夫医治,这边爷立马去学堂,来个瞒天过海……”
  “阿贵说的对,爷,我们赶紧走。”阿富牵起马绳往旁边拉。
  “对,对。”赵留留脑中灵光一闪,“你赶紧找人抬了去,别舍不得银子。记住千万别让他知道我,我马上去学堂。”
  说完,赵留留马也不骑了,领着阿富三步并着二步往学堂奔去。
  阿贵气得直瞪眼,他出的主意,不是该阿富那小子留下来善后吗?忒奸滑!他打量四周的人群,认命地叫了个壮实的小伙子背着周中去了医馆,扔下一两银子跑了。
  几针扎下去,周中缓缓地睁开双眼,看着陌生的地方问:“这是哪里?”
  许大夫朝外面叫了一声,“粥煮好端来。”才回头对周中道:“这是许氏药堂,我是大夫。你是饿晕了,之前受寒又未彻底痊愈,且多思多虑,再受了惊吓就晕倒。回去好好歇息,别饿着就没大碍。”
  周中脸微微一红,糠饭实在难以下咽,昨日他并没吃多少,今早又没进食,在刘家空腹喝了几碗茶水,早已饥肠辘辘,能不饿晕吗?
  好在他脸黑,许大夫没看出他的窘意,吩咐小童侍候他吃了粥,又让人煎药给他喝,再歇歇又让他饱吃了一顿。
  饱餐后,周中顿时有了精神,跟许大夫打听谁送他来医馆,他好去谢谢人家。
  许大夫道:“谢甚谢,既然他惊吓了你,自然也该送你来医馆。”
  “没有人惊吓我。”周中诧异道,他出了刘家虽说精神恍惚,受没受惊他自个儿中是清楚的,“我只是饿急了才晕倒。”
  许大夫讶意,“不是说你差点在马下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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