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我要把官做——陈虹旭
时间:2018-06-14 01:55:14

  太子脸色神色晦暗不明,半晌,他才缓缓地坐了下来,挥退殿内宫女和太监,看着周中道:“据实道来,若有半句虚言,本宫绝不轻饶。”
  周中又摇晃着脑袋道:“臣句句属实,奈何太子不信,臣何须多言,臣告退。”
  太子看着周中背挺的青松也似,声气不知不觉地低了下来,“周大人请坐。”
  见太子软了口气,再没有先前的趾高气扬。周中脸上倒没甚得意,他此举并不是为了太子。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谁,或许只是单纯地脱身之计。他道:“陛下膝下五子,不至太子一子,却偏册立太子为东宫,可知何故?”
  “当然是因为我是嫡长子,中宫嫡出。”太子骄傲地道,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事。
  “既然太子知关窍所在,却明知故犯。”
  太子不解,面有不悦,道:“你尽管直言,本宫心胸不说似海,却也宽广。”
  “世间万般事,皆以规矩而行,无以规矩不成方圆。东宫,国之储君,国之贰。从古到今,有立长,有立贤,有立嫡。但传承至今,皆以立嫡为先。何者?长有庶长子,嫡长子之分,庶自然不如嫡尊贵。而贤者,何为贤?会著书成说是为贤,会治理一方为贤,会安抚百姓又是一贤,不足以是论,故此方有以立嫡长为先。”说到此,周中顿了顿,颇有些训斥的意味,“为何太子行事却与之相驳?轻嫡长子,重庶子。若是寻常人家如此不过白听人家几句话,还得说一声百姓爱幺儿。可太子是皇家,生于天下最尊贵的人家,难道要学那些凡夫俗子,不顾礼法家规?”
  “既然太子以身作则,乱嫡庶。在世人的眼中,在朝中大臣的眼中,在诸位皇子的眼中,东宫之位也不一定非得太子不可?”
  太子已是浑身冷汗淋淋,滩做在椅上,手软得连扶手也扶不住。他动动几乎粘在一起的双唇,“谢周先生提点,本宫永生难忘。”
  周中告辞出来,回首望望巍峨的宫墙,心下叹道,他无意中卷入了这场天下最大的是非中了。
  太子看着周中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他身边不少能人谋士,也不少名望大儒,也不少重臣相助,他们也曾经劝过他不要太过于宠爱太子嫔或是说让他给太子妃应有的体面。然而也仅是如此,这些话他自来不放在心上。他堂堂一国之太子,连喜欢个女人也要看别人眼色?他发了几次火之后,再没人提起此事,也没有人跟他言明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怪道父皇总说谏臣难得,能言人之不敢言,能纠君父之错才是真正为君父着想的人。
  而他身边尽是些谄媚小人,或许还有脚踩几条船之人,这种人那能真心为他好。上位者的猜忌心一起,就像那原野的野草,烧也烧不尽。
  当然更有太子自己的心志不坚,但人总是习惯性地把责任推给别人。连他曾经最钟爱太子嫔也没有放过,毕竟是太子嫔日夜在他耳边哭泣念叨,与太子妃相比,她受了委屈。同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偏她成了太子嫔要站在太子妃身边立规矩,又道她那么玉雪可爱的儿子,怎舍得站在别人后面,捡人家剩下的东西。
  太子从来没有疑心过这些话,那是他最宝贵的女人和儿子,理应和他一起享受这一切,而不是那个时刻板着脸的一对母子站在他身旁。
  然此时,太子肚内已换了一番心思,琢磨起太子嫔是不是别家怕来的奸细,故意让他嫡庶不分,好借此坏了他的东宫之位。
  那边太子嫔和五皇孙正等着周中去赔罪,良久,仍没见到人影,却听人禀报,周中已出了东宫。太子嫔满眼满脸满心的难以置信,自她遇上太子后,给了太子另类情爱,她就成了他的手中宝,掌上珠。凡是她想要的,他没有不给的。连东宫宫中事务如今也在她掌握中,除了一个太子妃的名头,她才是东宫中真正的太子妃。可今儿不过是让一个小小的翰林来给她的儿子赔罪,太子竟然没有把人弄过来?
  太子嫔不信,她怎么也不信。派人再三打听,接连派出三人,皆回报周中已出东宫,且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全须全尾地出了东宫。然她依旧不信,顾不得打扮,她匆匆地去了正殿,她要见到太子,她要亲耳听到太子的声音。
  然太子回复她的却是冷冰的话语,“一介妾侍如何能替太子妃主持东宫?”
  妾侍两字如那最锋利的利箭,剌得她鲜血淋漓。可她惨白的面庞,依然美丽动人,却再也激不起他心头半点的怜意和涟漪。
  忽地眨眼之间,太子似变了个人,往日难以踏入的太子妃寝宫太子却日日见着,从白日到夜晚,只要是在东宫,太子必是在太子妃处。
  而太子嫔病了,卧床不起。偏太子却变了心肠,那心那肠如铁似石,吩咐一声:“后宫之事,自是太子妃打理。”
  至于那个曾要周中给他赔礼的五皇孙再不提周中赔礼的话,迈着小短腿,日日往太子跟前去,指望着父亲能见见他,见见他娘。然已是铁石心肠的太子拒不见之,至于上学,太子扔下一句话,“愿意去上就上,不愿意就别去。”
  不过断断几日,太子嫔和五皇孙母子俩就从天堂坠入地狱,体味了一番人间百味。从一呼百应到无处不在的怠慢。太子嫔那能受得了这,百般手段使了出来,也没有笼住太子的心。失望之余,一腔怒火发泄到周中身上,那天必定是周中在太子面前进了谗言,才让她失宠于太子。一口气吞不下去,太子嫔托人捎信回娘家,让他们除了周中,以解她心头之恨。
  而周中听闻东宫之事,在家亦叹息道:“非明君之像。”
  不过他几次胆大妄为之事皆未受到申斥,京中众人又是一番心思。
 
 
第五十四章 
  京中不乏聪明之人, 也不少自做聪明的人,眼看着周中坐稳了皇孙师傅之职, 俱起了交结之心。只是交结也讲究方式,又不是商户人家,大大咧咧地上门送礼, 那不是交结,那有事相求。当然这些许小事难不住聪明人,不过几日, 周家收到好几张贴子, 皆是周中同僚相请。等周中晚上回到家, 邵氏拿出这些贴子放在周中面前, 道:“今儿又收了两张贴子,你看看。”
  昨日前日各收了一张贴子,邵氏起初也没有当一会事。她在黔州时也曾收过交好人家的贴子, 甚个家中小儿满月,甚个家中儿女成亲,甚个家中有人做寿。周中做了这京中的官儿, 自然少不了跟人打交道。之前她还曾纳闷, 为甚没有人家给周家送贴子, 请周家上门吃个宴。当初周家搬入京城,在京郊买了庄子后, 也曾请几个同僚来暖宅。她记得来得二位太太也是寒门出身, 跟她说话很是相宜,以为后面会勤来勤往, 没想自那日过后,皆没了声息。邵氏还在心中琢磨是不是她们认为周家住城外,来往不便才没有相邀。
  然昨儿和前儿就分别接到这两位太太的贴子,可把邵氏喜的赶紧张罗着收拾衣服出来,把先前在黔州府做的绸衣一一拿出来,比了又比,选了一件酱色的褙子准备赴宴时穿。
  今儿收到的两张贴子却让她奇怪不已,皆因这两张贴子俱是请赏花,再加上前儿的花宴贴子,统共三张花宴贴子,且日子相近。再一问人家,二人皆是周中的同僚,之前也曾邀请来周家的暖宅宴,只是一家称有事未来,一家只有翰林一人前来且略吃了些东西就匆匆地离开。
  对此两家,邵氏自然没有好印象。只是人家正儿八经的下贴子,邵氏也拿不定主意是去也好还是不去好。于是她拿着两张贴子给周中看,”这两张也是花宴贴,前儿还有许家也是花宴贴。咋有这么多的花能看?”
  周中道:“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京城不像黔州,对女子相对严苛,轻易是不能出二门的。故此这些夫人们太太们就爱了宴会,今儿你家花宴赏牡丹,明儿她家赏莲花。
  这些日子,周围的人态度转变,周中可是一清二楚。有些小吏书办主动跟周中示好,好些消息也落入周中的耳里。甚周傻大胆的浑名,甚拿皇孙当垫脚石。但向周中示好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了,家里接到些贴子再正常不过。
  邵氏嘀咕道:“这两家也不商量一下,一家前一日,一家后一日。”
  邵氏是庄户人家的闺女,嫁给周中后也是庄户人家。后来周中中了秀才至举人,也不过二三年的事,邵氏身上的习性一时那里改得过来。在黔州时尚好,一是来往的人多是富户,没甚讲究。二是周家门是读书人家,自是那些富户不能相比。她们平时对邵氏多有奉承,那能让她觉得不快。可来京后,即使住在城郊,也没少听附近的庄户人家说京中的官员之多,像她家老爷那样的,不过是芝麻小官。一片树叶落下来,能砸中好几个这样的官员。听了这些话,邵氏先怯了。若不是上次暖房宴来了许李两家太太,邵氏估摸着还不愿意出去跟别的官员人家来往。她怕在别人家中出了丑,丢了周中的面子。
  周中多少也知道邵氏心思,但他想法却不一样,人只有多出去见见世面才能没有怯意,遂道:“跟我们一样的人家,只管去就是。敏丫头年纪不小了,得相看起来。”
  提到敏丫头的亲事,邵氏立马打起精神来。她也打听过,京中十一二岁上头就开始相看起来,看过一二年,再准备嫁妆一二年,正好及笄后出嫁。敏姐儿都十三了,这时相看已算晚了。不仅这四家的宴要去,还要多认识一些人,顺便拜托许太太李太太帮忙留意一下合适的人家。这么一盘算,邵氏立时把那些怯意抛之脑后,开始雄心壮志准备给孙女挑个好孙女婿。
  正日子那天,邵氏拿出头天收拾好的衣裳穿好,头上插上仅的二根金钗,手上也戴了两个素面金镯子,一指来宽的样子。张氏和小邵氏也拿出自己所有的家当插在头上戴在手腕上,虽然只是两根不算粗的金钗和绞丝银镯。敏姐儿头上的金饰则是一串金花围在发髻上,金花打的薄薄的,没甚重量。一家子收拾妥当,赁了马车,周秀驾着车往城中去。
  许太太宴请的地方并不是在家中,许家老爷是十年前的进士,在翰林院也坐了十年的冷板凳。前些日子许翰林才想通,不再打算继续把冷板凳做下去,谋划外放一地,以便挣些养老银子。前不久好不容易搭上吏部主事的桥,许太太借了一商户的宅子办宴请客,说的是花宴,其实是请那位吏部主事的太太,其余几个皆是许太太相熟的人家,请来做陪客。除了邵氏,消息不灵通外,其余几位太太皆是心眼活的人,早就打听出许太太请的是吏部主事胡主事的家眷,心里俱是乐意的很,也想趁此机会搭上吏部主事太太。
  邵氏带着儿媳的孙女早早地到了地方,许氏迎了出来,“周太太,快请进。”许氏说着话,手上虚扶了扶邵氏。
  邵氏摆了手,笑道:“许妹子忒客气,实不必迎出门来。我们虽说只见过一面,我心里着实和许妹子亲近。”邵氏把在黔州跟着富户学的那套拿了出来,亲热地跟许太太套着近乎。
  许太太的面皮微微地抽动,妹子这是什么话?即便亲生的妹子也没有这么个叫法。许太太到底在京城待了十年,脸上略露些不自在,立马收了起来,边往里面迎边说着话,“这是鸣鹿院,在京中小有名气。像我们这种家中宅子不宽裕的,在家待客不方便,都是赁了这种园子来待客。”
  在邵氏面前说这话,许太太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周家的宅子虽然宽敞,可那是京郊,赁他们家的家当,在京郊置下那样的宅子绰绰有余。
  邵氏双眼不住地看,脑袋也随着许太太的话不停地点头。这些话,她俱当许太太好意,特意指点说给她听的。
  园中假山,湖水,花树,亭台楼阁,样样齐全。邵氏,张氏,小邵氏连带敏姐儿俱是张大了嘴瞪大了眼打量眼前的一切,若不是临行前,邵氏再三交待,几人险些叫出来。
  那缠墙的紫藤萝花,那四五人合拢在抱得住的梧桐树,那三面临水的阁楼,在她们眼中全是稀奇,那曾在黔州见过。
  看着周家人这般模样,许太太双眼中满满的笑意,她原本心痛的银子忽觉花的很值。心情好了,许太太也有心领着邵氏几人细细地赏看这园子,从前面到后面一处也未落下。直到有丫头来请许太太,许太太才让丫头领着邵氏几人往阁楼上去歇息,她自个儿去迎客人。
  小邵氏道:“娘,你说我们家能买得上这样的宅子不?“
  邵氏瞪了她一眼,“有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别吃着碗里的又惦着锅里的。如今家中的日子比以前的日子可是好了百倍不至,别不知足。”
  张氏赶紧岔开话道:“娘,你知道许太太还请了谁家太太?”
  邵氏道:“刚才忘了问许妹子了。”说完,邵氏挺直背眼光扫过张氏小邵氏,叮嘱道:“等会虽乱说话,不会说话就少说,摆个笑脸就成了。敏丫头,看着你娘和你二婶点。”
  敏丫头跟着周中识过字,会看书,在邵氏眼中那是有大出息的,比张氏不邵氏自是妥贴。
  许太太引着两位太太进来,皆是三四十岁的模样,各自带了一个女儿在旁。许太太把她们引到邵氏面前道:“这是周太太,翰林院编修周大人的太太。”
  敏姐儿心里咯噔了一下,从黔州到京城的路上,周中跟家中的几个孩子说过一些京中的事宜。敏姐儿被祖父盯着很是花了大功夫记住一些官员和常识。就像现在,许太太先把祖母介绍给那两位太太,必是因为那两位太太夫家的品级比祖父高,否则以祖母年长,必是先介绍别人。
  敏姐儿看着年长许多的祖母向着两个年轻的太太行礼,心中不由地一酸。
  其中一位脸稍圆的太太忙回礼道:“可是皇孙师傅周大人的太太?”
  许太太笑着打趣,“就你鼻子灵,可不就是他家。”
  别一个面容稍长,颧骨略高的太太轻哼一声,声音虽很轻,仍让在坐的几位听得正着。
  “我家外子是是礼部主事,姓姜。”不用许太太介绍,姜太太主动提起自家,又拉过旁边的太太,恍若刚才压根没听到她的那一声哼,“这是尚太太,工部主事尚大人的太太。”
  几人互相见过礼后,各自掏出见面礼给各家的丫头。许太太怕邵氏不知道京城规矩,送贴子时曾让下人给邵氏透露过这边的规矩,故此邵氏也是准备了见面礼的。
  许太太打发几个小的去园中玩耍,又过了一个时辰,许太太去迎了一位太太进来。
  几人眼光却落在她身后的姑娘身上,只见那姑娘头上插着只点翠孔雀钗,雀嘴里含着颗鸽血红,有大指甲盖大。将近午时,鸽血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邵氏,张氏,小邵氏俱是一副看呆的模样。
  尚太太又是一声轻哼,上前亲热地道:“胡太太,二姑娘咋没来?我还记那孩子,模样长得极标志。”
  听人夸自己的孩子,胡太太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深了,“她外祖母前儿着了冷,她去看看她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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