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密探夫妻档——翦花菱
时间:2018-06-14 01:55:52

  因事前何菁已对荣熙郡主说了绘儿对她招供的事,并代其向荣熙郡主求情,这一次绘儿一家人都被安然摘了出来,绘儿还被分到桃园当值,被一众榧园的下人羡慕不已。纹儿为了不叫自己一家人受累,以为将差事都推到别人身上便可过关,这点子手段轻易便被查了个清楚。自来主子犯错,头号狗腿的下场都好不了,这一回朱奕岚跟前一等受宠的大丫鬟纹儿是难辞其咎了。
  “还是不发落人命的好,”事后荣熙郡主坐在安化王的书案旁道,“我看菁菁总那么战战兢兢的,唯恐因她的事搅得别人不得安宁。她们小夫妻都是小户人家来的老实人,这一回若是发落了那小丫头一家人的性命,难免叫菁菁他们于心不安。撵出门去也就是了。”
  安化王手扶书案坐在圈椅之中,气得脸色铁青,默然良久才道:“你说的没错,奕岚成了今日这德性,我难辞其咎。但凡早年多管一管,也不至于叫她这么肆无忌惮。”
  荣熙郡主嘴上也不与他客套:“可不是么?那丫头的蠢随她娘,偏又比她娘胆子大,既无知又无畏,这样儿的人闯起祸来,才更叫人防不胜防呢。”
  这回的事倒有一点好,因郑侧妃事前全不知情,事后见到女儿受惩治,虽然心疼是有的,但也同样生气朱奕岚行事莽撞不和自己商量,是以郑侧妃只过来谢罪了一番,倒没有缠着安化王多替女儿求情,没给安化王多添堵。
  安化王对这个蠢女儿的前景十分发愁:“那你说,她都这么大了,还管得过来么?”
  “难了,不过也无妨,反正年岁也快够了,回头招个仪宾,分出府去另住,叫她去自己家闹腾去也就是了。还能闹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荣熙郡主轻轻捻转着手中的茶盅杯盖,抬眼望望兄长,“你至今仍然属意那个仇钺?”
  当日何菁已对荣熙郡主说了,仇钺对误闯禁地也很是歉疚,但顾忌她的名声不会声张,也不便来公然告罪。荣熙郡主对此表示理解,但是,她同样留意得到何菁心中那个疑点——仇钺当时会不知道那座园子是女宾的活动之所么?这人的人品,还是值得商榷。
  安化王却另有一番想头:“你说,仇钺当时会去赴约,想来也是想见奕岚的吧?我是想着,奕岚这样的性子,若是不寻个能镇得住她的丈夫,将来分出府去也必要惹是生非。仇钺若是真心属意奕岚,毕竟还是个合适人选。”
  “横竖是你嫁女儿,你看着好就行了。”荣熙郡主懒得为此多费心,想到朱台涟听说此事后的反应,她又不禁掩口而笑,“你若真招了仇钺做女婿啊……你看秦儿对二姑爷好得很,对大姑爷也还过得去,到时对这位三姑爷,可不见得也能那么给面子了。”
  事情出在朱台涟府上后园,想瞒也瞒不住他,在得悉了朱奕岚邀约仇钺在后园与何菁碰面一事之后,朱台涟立即着人带话给仇钺,也不说原因,只横眉立目地告诉他:以后王长子的府邸你再别登门了!
  仇钺本打算将此事密下不做张扬,见此情状,少不得来上门请罪,却被朱台涟不留情面地拒之门外。
  数年以来,朱台涟都与本地文武官员来往密切,至少表面关系都还融洽,仇钺是头一个惹了王长子翻脸的。来赴宴做客的官员们有许多尚未来得及回转,听说此事之后无不好奇,可惜涉事双方都对因由守口如瓶,他们打听也无处去打听。
  这日晚间,孙景文来到仇钺与宁夏副总兵杨英暂居的公署拜望。因从前孙景文就时常替王长子与官员之间接洽传话,今日此举被外人看在眼里,也便理解为大仪宾替仇钺与王长子说和。
  “……他究竟是何意思,为这点事便真想与我老死不相往来了?”仇钺朝孙景文逼问。
  他一个上阵杀敌的武将稍露锋芒便显得煞气逼人,孙景文见了都不由有些胆寒,忙赔笑道:“你别急啊,王长子不过是心疼二妹一时气愤,我已劝过他了,看那意思,等气头过去,他也便不会计较了。”
  实际上他劝朱台涟不要与仇钺翻脸的时候是碰了个老大的钉子,朱台涟直接指着他的鼻子警告他不要自作聪明什么事都想插一脚。
  “等他气头过去?”仇钺犹自愤然,“他现今闹得我声名狼藉,叫别人都以为是我办了什么丢人现眼之事,等他气头过去又能如何弥补?”
  先前之所以对安化王提起亲事暧昧以待,为的就是与安化王府增加联系,想不到到头来蒙在鼓里的安化王是没得罪,反倒把主持谋反大计的王长子得罪了。
  杨英与仇钺一正一副两个主事人自然并不知道自己的筹谋均已被朱台涟看透,还托姜炜之口告知了邵良宸,他们都还当朱台涟是成功受了他们鼓动,做着皇帝梦,筹备着造反,也都指望着将来起事之时朱台涟会主动来拉拢他们,他们才好假意倒戈,再借机动手平定叛乱捞取大功。
  可看现在这意思,王长子因为疼二妹妹,是把仇钺列入黑名单了。这真是始料未及!
  杨英四十出头的年纪,虽然同为武将,却因是科举出身,是中过进士的文人,就比仇钺稳重斯文了许多。他捻着胡须沉思了一阵,朝孙景文道:“照你这么说,朱台涟对二妹与二妹夫好,都是真心的了?”
  “看似是呢。不光如此,他对那个钱宁也似是信任有加,一气儿给了他侍卫统领的待遇,这两日还常将其贴身带在跟前呢。”孙景文疑惑地摇摇头,“我倒也猜测过他也对那两人有着疑心,只是为了就近观察才刻意为之,可这两天连打听带亲眼看着,又觉得不像,至少他对那位二妹夫,是真的十分亲厚。”
  杨英不禁哂笑:“一个预备造反的人,竟然对疑似厂卫探子的人亲近有加,这也真是桩奇事。”
  仇钺心头一动:“他该不会是有异心吧?难不成是想借探子之手,将咱们的事报到京师?”他说着忽然又想起一事,“先前安化王府里那个叫陈瑛的探子,会不会就是由他授意递信给京师的?朱台涟怕是表面逢迎我们,实则另有图谋!”
  他越说越觉得是那么回事,杨英听了却连连讽笑摇头:“你倒真能瞎猜,他有异心,有图谋?真有图谋,他就不会起这造反的心思!他身为郡王王长子,但凡露出一丁点的谋反之意,将来死无葬身之地的都是他们一家人,难道到时还能反咬一口说是别人算计他?小皇帝能信他的鬼话才怪呢!”
  仇钺也醒悟过来,也是,哪有人一边筹备造反,一边又蓄意透露消息给朝廷的呢?那样能对他自己有何好处?根本不合道理。
  杨英转向孙景文道:“不论怎样,你且就近看着,那两人有何异动,都要及时报给我们听。”
  “是,杨大人请放心。”孙景文恭谨道,“两位大人若没什么事,学生就此告辞了。”
  杨英似笑非笑地审视着他:“事没什么,就是有句话想告诫你。你这对谁都话留半句、惯于藏私的毛病趁早改一改,不然呐,不定何时,你还在高高兴兴打着自己小算盘的时候,屠刀就架到颈子上了。”
  孙景文心下凛然,面上讪笑道:“瞧杨大人说的,我对您可从没藏私过。”
 
 
第57章 上门敲诈
  邵良宸越来越觉得, 钱宁此人很有趣。
  钱宁这阵子当真是把欲擒故纵的手段发挥到了极致。自那日饮宴过后, 次日一早,他便像个胡乱拜山头的傻子,开始抓着列位本地大人们尚未启程离开安化的当口, 去一一上门拜望送礼,不论是文是武, 官职高低,地域远近, 他一气儿全都送到。连本地县太爷与推官也都得了一份。
  邵良宸深觉他这举动很有其高明之处, 欲擒故纵还两说,如今叫分属不同山头的所有大人都知道了有京城锦衣卫来的钱宁这一号人物,敌方那些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除掉他, 就要有所顾忌了。
  钱宁对谁都着意巴结, 与安化王府的贵人们攀交来往也就更显自然。因接风宴后王府为处置三小姐的事闹了一阵风波,钱宁少不得多等了几天, 待王府重归平静了, 就托侍卫递话,堂而皇之地邀请邵良宸吃酒。
  “巡抚大人的夫人新丧,你就是装也该装得安稳些,怎好恁快就大肆送礼?”在酒楼单间里见面说起话来,邵良宸哭笑不得地道。
  钱宁依旧是那般嘻嘻哈哈:“安惟学人缘那样差, 我越是对他不在乎,这里的人越会看我顺眼。”
  这一回不比上次接风宴上,身处一处单间, 两人安安稳稳坐下来吃着酒用着饭,随意言谈无可顾忌。
  邵良宸又将上次没来得及细说的一些过往说了一遍,最后道:“如今看来,姜大人所言属实,将来或可以从他那边得到更多讯息,前日为安惟学送行,我本有心告知姜大人你是自己人,好叫你与他将来也好搭上线,后来又有所顾虑怕出差池,还是作罢了。毕竟因为袁雄之死,我已暴露了一半,不能再叫你也受了牵累。”
  钱宁咂了一口酒,笑赞道:“果然老兄你办事审慎牢靠,怪不得圣上也器重你。哎,你还记得锦衣卫密探名册丢失的事吧?如今来看,那个袁雄说不定就是因此暴露了身份,才被对方威逼利诱拉过去的。也正因如此,这一回张大人没敢再派名单上有的人过来,被我轻松讨得了这个差事。”
  邵良宸轻叹:“我也曾有过如此怀疑。只是尚有些想不通,依据名册丢失的时间来看,如果敌方的人是在京师取得了名册、以快马送消息来安化,导致袁雄暴露,那位原先安插安化王府的陈瑛兄弟也因此失踪丧命,那么之前皇上所说的那份声称安化王有反心的火漆密信又是谁发的呢?”
  钱宁皱皱眉:“这事奇怪么?依你如今探来的形势,不论是算计人家造反的一方,还是被算计造反的一方,都不可能情愿叫京城听说消息。若说那个陈瑛偶然探到了风声,便即刻送了消息入京,之后被人察觉了行迹就此遇害,有何说不通的呢?”
  邵良宸摇摇头:“若说具体不通之处也没有,我只是觉得,此事若换做我是那位兄弟,藩王造反,这是何其重大的变故?我要报知京师,就会侦测得更切实具体些,也好将上报公文写得切实具体些,不会那么模棱两可,让圣上看了,都莫名其妙、半懂不懂的。”
  钱宁也随之疑惑起来:“如此一说倒也是,多少厂卫探子做一辈子都没机会出头,真要侦破一桩藩王谋反案,那就是一步登天的好机会,而且一旦要上报必须据实,不然只会惹祸上身。如今这模样儿,倒像是……像是那兄弟其实早就没了,另有什么别有用心之人蓄意捅了消息给京师。那依你看,会不会是有如姜大人那般的人物,匿名告发?”
  邵良宸蹙眉思量:“想要借锦衣卫火漆密信的渠道匿名告发,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啊。”
  “那也是。”钱宁点点头。
  究竟什么人会通过火漆密信的方式,给京城透了个不明不白的讯息,任他们两个精明脑袋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钱宁拧着眉头摆摆手:“这事儿想不通咱就先不想了,总之送信那人现下看来该是与咱们一头儿的,无需咱们费心提防也就是了。”
  “嗯……”邵良宸含糊应了,心里却总觉得此事怕是有着什么重大隐情。他从袖中取了一个瓷瓶出来,放到桌上,推至钱宁面前。
  钱宁一见就眉花眼笑:“就是这宝贝呀?”
  邵良宸郑重嘱咐:“据胡太医说,此药的效力确实不同凡响。你若想试,千万不能多吃。到时拿给孙景文,你就说,听说当年西厂厂公汪直幼年被阉,后来都吃这个药吃好啦!”
  民间确实有着幼年被阉割的宦官可以“治好”的传闻。
  钱宁笑不可支,指着他道:“好好好,真有你的。”
  两人吃喝闲话了一阵,钱宁迟疑再三,方道:“有件事,我实在觉得说出来牙碜,可想来想去,总也还是该告诉你才好。”
  邵良宸难得见他神色如此郑重,便知事关重大,停箸问道:“什么事?”
  钱宁道:“你可否先对我说说,这阵子依你看来,朱台涟此人如何?又待你们夫妇如何?”
  邵良宸说起这段时间所得讯息,一直都有意回避开与朱台涟相关的部分,为的就是怕被钱宁知晓朱台涟与谋反相关,以后想要徇私解救不容易,听他问到了这里,邵良宸答道:“二哥此人沉默寡言,深藏不露,你也见到了的。他究竟想些什么,做些什么,轻易不会叫人知道。不过他对我们夫妇,一直还是很关照的。”
  钱宁缓缓点头:“有一桩事是他差我去做的,事后还叫我别来告诉你,看起来,他是真挺关照你的……”
  邵良宸并未想到自己先前的那份揣测竟然这么快就得到了证实,如果朱台涟不是差遣的钱宁去做的,他确实可能永远也难以得悉真相。
  当日回到安化王府时,邵良宸心情很有些沉重。
  简单而论,好像如果他没有自告奋勇代替安惟学去送赎金,朱台涟就不会为护着他杀安夫人,可那样的话,安惟学与安夫人夫妻两个很可能都要死于劫匪之手,看那伙人的架势,怕也不会只杀了安惟学泄愤就放过安夫人。
  真去推想根由,如果他与何菁没来安化,就不会有这场接风宴,也就不会给劫匪得到绑架安夫人谋害安惟学的机会。似乎还是因为他们的参与,招致事情转为了这个走向。
  不过依邵良宸的模糊印象,如安惟学这样的刘瑾派官员,等到安化王府谋反起事之时,会是头一批被屠戮的对象,届时安夫人能否逃过一劫,不去随着丈夫一同殒命,也是难说得很。
  依着朱台涟就是谋反主使的猜测,好像虽然提前了几个月,安夫人无论如何,都会是死在二哥手里的。
  当日见到安夫人惨死,邵良宸曾经十分痛心愤恨,也曾很想替她报仇。可如今得知了这个结果,又不免茫然不知所措。
  安夫人是钱宁亲手杀的,奉的是朱台涟的令,钱宁做此事实属被迫,很不情愿,而朱台涟的目的则为了保护他,那么他如今又该为安夫人之死去怪谁呢?真是笔糊涂账!
  而且,先前他一直有所怀疑,朱台涟如果有着谋反的心意,就不可能对他这个疑似探子毫不提防,那么平日对他流露出的关切就该是假的,是为迷惑他来的,可从此事看来,又不像是。
  朱台涟如果真要谋反,并且也洞察到了他是坐探,就该趁着他去救安夫人那次机会一举杀了他,正好不着痕迹,对何菁也能有个交代。现在这做法,为了救他都不惜杀人,显见与他的推测全然相反。
  如此一来对朱台涟才刚有了点眉目的揣测又重新陷入了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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