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心脏上那只温柔握着的手骤然收紧,又猛地松开。他的心脏一下子无所适从,疯狂而剧烈地跳动起来。
光顺着照在林俏的脸颊,白皙的皮肤上细小的茸毛都可以看得十分清楚。像是镀了一层温柔的轮廓。
林俏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郑朗宴。
隔了会儿,他有些逃离般地移开了目光,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郑朗宴抬手给林俏的伤口贴上医用纱布,拧着眉不满地抱怨:“你什么眼神啊。我这明明是气的。”
林俏目光如水,依旧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郑朗宴第一次觉得这小妞这么难搞。
帮她处理了膝盖上的擦伤,郑朗宴终于收了手。
林俏腿上贴了六处纱布,看起来有些惨烈。脚踝处还有一层淡红色的指痕。
郑朗宴这会儿收了手,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他闲闲的把手搭在膝盖上,抬头看林俏。
此刻林俏脸上的绯红有些散去。
郑朗宴有几分愤愤又不舍,过了会儿才吐出一句:“林俏,你是不是笨蛋?她推你你就不会躲?不会推回去?”
林俏被突如其来的指责搞得有些懵。
她怔怔的看着郑朗宴,声音软软的,反驳说:“我没来得及。而且如果不是你出现,我会揍回去。”
她一副柔弱乖乖女的模样,软软的说着“揍回去”,当即逗乐了郑朗宴。
“然后等着她们一群打你一个吗?”郑朗宴嘴角微微上扬,挑眉看她。
林俏听着一愣,很快垂下了眼眸,不说话。
她想告诉郑朗宴自己可以打过,她之前不是没有打过架。但是触到郑朗宴含着危险意味的眼神,忽然就说不出这种话来。
“她们说我没关系,可是不能说我妈。她很脆弱,又很爱哭。”林俏声音软软的,语气却坚定又冰冷。
算是解释。
郑朗宴默默听着,眉眼间聚起又松开。
“林俏,以后再碰到这种人,但凡对方有一点要伤害你的意思,你就先下手,打不过就跑。”郑朗宴冷着声音开口,语气里一本正经。
林俏抬头,不解地看着郑朗宴。
他不满地“啧”一声,“回头你再告诉我,我给你报仇。”
一副熊家长护崽的模样。
林俏眼皮微微动了动,看着少年认真又凶狠的模样,忽然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愣怔的样子,郑朗宴不满地皱了皱眉,抬手轻轻拍了她额头一下:“听到没有?”
林俏忽然抿着唇低下了头。
郑朗宴没有料到她的反应是这样,一下有些慌了。
以为是拍疼她了,还是哪句话伤到人了,他手有些无措的无处安放,直接蹲下去看林俏的神色。
偌大的琴房里静悄悄的,偶有黄昏的风吹起薄纱窗帘,和着火烧云的光影,如梦似幻。
林俏吸了吸鼻子,脑袋埋得更低,在他蹲在身前的瞬间缓缓开了口:“郑朗宴,谢谢你。”
——
晚上的时候,林俏一回到家,孔祁围着林知遇的粉色围裙立刻就冲出来欢迎。
看到她一腿的纱布,当即就炸了。
“俏俏,这是怎么了?”
林俏换了鞋进来,走路时伤口擦在纱布上,还是会隐隐作痛。
她目光躲了躲,撒谎:“练舞的时候不小心摔了,蹭破了皮。”
孔祁目光追着她看,有些不信:“严不严重?是不是学校有人欺负你了?”
“不严重,”林俏试着浅浅弯了弯唇角,宽慰他,“今天放假,舞蹈室只有我一个人的。”
晚上的时候,孔祁煮了清淡的粥和小菜给林俏吃,仍旧放心不下,说什么也要过一天带她去医院换药。
林俏拗不过,也就随他了。
——
开学第一天,学校通知高二年级上午不上课,按着分班表搬东西到新班级。然后由班主任给大家开新班级见面会,通知接下来的教师和课程安排,以及运动会事项。
文科1班的教室,在三楼走廊尽头。
徐曦没有和林俏分到一个班,搬东西的时候不甘不愿的,依依不舍地说以后下课还找林俏玩。
郑朗宴那帮子人里,段毅格早早搬了东西到理科班教室。和郑朗宴分到一起的只有褚刚和沈含声两个人。
林俏把书和零碎的工具收到书包里,还剩了几本装不进去。她停了停,拉上书包,刚挂上一边肩膀,马上就被人轻轻松松一手拎起,抢了过去。
林俏回头,就看到郑朗宴一边挂着自己的书包,手里拎着她的,瞥一眼她的腿,瘪瘪嘴就往前走去。顺带轻声落下一句:“你老逞什么能啊。”
林俏愣了下,把桌上的几本整到一摞,抱到怀里,往出走去。
走廊和楼梯上上下下都是背着书包抱着书的学生,交错穿梭着。林俏从人群里穿过,看着郑朗宴和褚刚并排的身影消失在文科1班教室门口。
她加紧几步走了过去。
教室里人已经大多坐了下来,东西往桌上一放,许多人开始掏出书来看。
班主任还没有来,没排座位,所以大多都是来得早的自己选的,来得晚的就挑剩下的。
林俏巡视了一圈,郑朗宴和褚刚毫不犹豫地选了最后一排,她的书包就放在郑朗宴旁边的座位上。
停了停,林俏抱着书走了过去。
她刚坐下,班主任就走了进来,是个带着眼镜的严肃的女老师。
班主任扫视了一圈,开口给大家做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姓杨,今天开始是文一班班主任。大家都是非常优秀的,希望我们共同努力,文一班每个人都能在高考中取得满意的结果。”
教室里反应平平,只有林俏和几个女生鼓了掌。班主任也不在乎,看了下日程安排,接着说:“先从排座位说起。我安排座位的习惯是按成绩,这也是一种激励机制。先从中间排,再是左右,每次月考换。人都到了没有?”
大家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讲台下方还空了一个位置。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冷着声音问:“谁还没有来?”
底下窸窸窣窣响起小声嘀咕,很快,有个男生喊了一句:“老师,陆久见还没来。”
话音刚落,教室前门被推开。
陆久见身上的制服一丝不苟,领带也打得十分整齐。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黑发低垂,衬得皮肤很白。
班主任看到他进来,没有发火,抬手指了指讲台下边第一个座位:“陆久见,你是我们班第一名,也是年级第一,你坐这里。”
陆久见站在门口的位置,曜黑的眼眸顺着教室看了一圈,在看到后排的林俏的时候,亮了一瞬。转瞬即逝。
他脸上的神色很快恢复了宁静,长腿迈开,向着座位走去。
“第二名,王嫣,你坐这里,”班主任抬手指陆久见旁边的座位,眼睛瞟着手里的成绩单,“第三名,林俏,你坐这里。大家都动起来,我接下来不念名次,念到名字的同学就对号入座。”
林俏刚起身,书包就被郑朗宴拉住,他不满地拧眉瞪着林俏,就好像被人甩了的大型犬一样。
林俏询问的眼神看过去,郑朗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拉着书包带不放,林俏看周围有人看过来,无奈地使了点力才抽出来。
她刚走到前排,刚刚被点到的王嫣就举了手:“老师,我有点斜视,得坐在右边。”
班主任抬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那第二个从林俏开始,依次往前顶上。”
林俏刚放下书包的手一顿,跟着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抬眼看向旁边坐姿挺直的男生。
他和第一次见到时不太一样,没有了那时被淋湿的狼狈和糜颓,制服最顶端的扣子都扣得一丝不苟,脸上的神情桀骜而冷峻,高傲不可亲近的模样。
似乎是察觉到林俏的视线,陆久见微微偏头,发尖微微晃动下,陌生而冰冷的视线就看过来。
“你好。”声音清冷而疏离。
林俏一怔。
他和之前真的好不一样,那一次就好像是她的幻觉,他不记得了……
林俏刚准备开口,陆久见却蓦地弯唇笑了。像是恶作剧成功一样,带起了几分之前慵懒劲。
他漆黑的眼眸亮了亮,微微偏头,声音低沉,有意地放缓:“好巧。”
……这个人,他分明什么都记得。
想到之前的场景,林俏抿了抿嘴,没有回答他,收回目光去收拾自己的课桌。
等她差不多整理好,班主任刚好点完所有人的名字。后排的人都在流动着,换到指定的座位上,夹杂着女生的小声议论。
“哎,你不说陆久见之前一个月都没学习吗?”
“对啊,我骗你干嘛。我们全班都知道。”
“那他这次还是第一名?”提问的女生马上诧异道。
“我哪知道,”被问到的女生叹口气,小声地感慨,“可能这就是学霸吧。”
“不过他长得真的好帅啊,高冷禁欲得诱人。”女生向后走去,声音里都是憧憬。
“切,你算了吧,你之前不是还说喜欢郑朗宴?说他世界第一帅?”
林俏挑了挑眉,瞥一眼话题主人公,陆久见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拿着一本全英文的书在看。
——也或许他只是习惯了。
林俏看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想到自己一直拖后腿的英语,不禁有些气馁。
回过神来,开始一遍一遍默写单词。
郑朗宴和林俏处在同一列——当然,一个在贴讲台的第一排,另一个在靠墙跟的最后一排,隔了十万八千里。
褚刚坐在郑朗宴旁边,看着大佬手里转的飞快最后飞出去的笔,瞟一眼前排林俏低垂着写字的背影,有些想念一直冲在炮火第一线的段毅格。
全班都坐定后,班主任把课表放一边,让代理班长下课打印出来发给大家。
说完课表的事,班主任开始提起运动会的事。
她把手里的会议记录翻了一页,摊开在讲桌上。
严肃地抬起头来。
“我们这次运动会赶上学校70周年校庆,校领导非常重视,之前报名运动会的同学已经经历过严格训练了。运动会从明天开始,持续三天,这三天都没有课,大家可以全心投入进去。接下来,我来念一下这些同学的名字——”
班主任开始挨个年名字,喊到的会举手喊“到”。
最后一个,念到陆久见的名字时候,全班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了过去,连班主任都诧异地看了一眼。
林俏也有些诧异。偏头看去,陆久见懒洋洋地抬了一下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目光依旧停在英文书上,没有讲话。
班主任顿了一下,收回了目光,继续自己的话:“以上,就是我们班报的全部人数。希望这些同学能够超常发挥,为班集体和学校争光。其他同学也要积极参与,帮忙处理后勤以及加油。”
好容易捱了一上午。
林俏收了笔,看着自己刚做的英语卷子上,阅读依旧每篇都有错,有些挫败地撑住下巴,心里烦躁地翻涌着。
坐第一排的好处就是几乎不会走神,也没有人打扰。林俏安静地做了一套卷子,发现其实和安不安静没有任何关系,和水平有关。这样想着,瞥一眼陆久见手里的英文原著。
陆久见依旧一脸清冷,抬手翻了一页,忽然开了口。
“你上节钢琴课没有来。”
林俏诧异地瞪大眼睛去看他。
陆久见唇角轻轻勾起,看她:“老师点名了。”
林俏:“……”
之前碰到陆久见的那次,林俏因为淋了雨,虽然之后换了袜子和鞋,但是迟到了很久,林俏实在没脸过去,又难得有些转校后诸事不顺的小情绪,索性整节课都没有去。
顺着他的话往后想,林俏恍悟,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也报了钢琴课?”
那,那天他是全身湿透还去上课了?
陆久见转过头,看着林俏疑惑又有些惊讶的神情,轻轻“嗯”了一声,“我去请了假,顺便帮你请了。”
林俏一顿。
就听他声音清冷,不知道是不是林俏的错觉,里面好像带着丝笑意:“你要怎么谢我?”
林俏眼睛瞪大,似乎一时有些难以消化他话里的意思和用意。
她还没说话,面前猛地戳上来一个书包,刚好放在陆久见和她之前,挡住了些二人的视线。紧接着,郑朗宴低沉的声音压抑着传来:“在聊什么?”
林俏回头,就看郑朗宴眉头微微皱着,眼睛死死瞪着陆久见。
想到之前郑朗宴的所作所为,林俏感到事情不妙,还没开口阻拦,身后的陆久见忽然开了口,声音清冷低缓,别有深意。
“没想到我们还能同班。阿宴。”
郑朗宴垂眸看着他,跟着点头:“是。我也没想到你会选文科。”
林俏有些没反应过来情况,刚转过头,就被郑朗宴拉着手臂拉起来。
他的声音听着有些不悦,看了眼她的腿,声音闷闷的,“去换药了。”
临走前。
林俏抽出被郑朗宴拉着的手臂,左右看着,诧异地问:“你们认识?”
陆久见看着她有些意外发懵的模样,唇角微勾,点了点头:“我们是朋友,初中就同班。”
——
两个人走在校园里,银杏叶子金黄一片,偶有飘落。
郑朗宴背影凛冽,走路都带着怒意,却顾及着林俏,没有走太快,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林俏跟在他身后,等了会还是没忍住问:“你们两个,真的是朋友啊?”
郑朗宴回头幽怨地睨她一眼:“不像么?”
陆久见和郑朗宴初中三年确实同班,只不过一个永远年级班级第一,是老师的宠儿,另一个不学闹事混混头目,是老师头疼又顾忌的对象,两个人两个极端,能有交集的共同点就是两个人都家世好,长得帅,分别担任了青春期少女两种截然不同的幻想对象。总被拿来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