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俏身体微微一震,受不了他说这些话,抬手捂住他的嘴唇。
便利店门被打开,孔祁垂眸看了下购物袋。郑朗宴趁机愤愤又不满,唇瓣含了一下林俏指腹的软肉。
像是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的大狗狗,舍不得咬。
林俏的手心犹如被弱电流击中,酥.麻一路攀升到背脊。她由不得软了一下,被郑朗宴得逞般地抱得更紧。
夜色下,一辆大型货车拖着两节长车厢飞驰过。
林俏有些无助地低低喘息几下,趁着货车驶过阻隔道路两旁视野的功夫,飞快踮脚,柔软的唇瓣轻轻印上郑朗宴没被她的手挡住的唇角。
少女闭着眼。清浅的气息喷洒在他脸颊,手还遮着他的唇,像是倒计时般停留了几秒,在货车最后一节车厢离开之际,倏地远离。
这样的求而不可得。
她愿意给予。
郑朗宴一双桃花眼在夜色下沦陷得彻底。
林俏睫毛轻颤,咬了咬唇,红着脸颊看他:“郑朗宴,晚安。”
孔祁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瓶捏在手里,盯着人行道亮起的灯,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他看着乖巧站在郑朗宴身边的林俏,抓着那个小瓶,微笑着递过来。
林俏愣了一下,孔祁笑着歪了歪头,示意:“热的,可以温手,也可以让林姨宽心。”
林俏眼神躲闪了一下,很快垂下眸去,轻轻道谢。
奶瓶造型的甜牛奶,带着温热的温度,瞬间暖了她的手心。幼稚,却让她有些说不出的感动。
孔祁看着旁边目光缠着这边的郑朗宴,抬了抬手,正好驶过的出租停了下来。
郑朗宴恍然间回过神来,沉着声音说了句“再见”,很快拉开门坐了进去。
身后的人影逐渐远离。
郑朗宴抬手摸了摸刚刚被林俏吻过的唇角,仿佛她储蓄在那里的糖罐一下被戳爆,瞬间甜意弥漫了胸腔。
孔祁目送着车子远离,抬手揉了揉林俏的发顶,语气轻柔:“走吧,我们回家了。”
——
高二下学期的学习陡然不同于之前,所有人一下都紧张起来。
郑朗宴看着林俏时时埋头看书做题的认真劲,也很少闹她,时不时帮她打水,买些小零食放着,生怕饿着林俏。
还有次,郑朗宴直接带了保温壶进教室,因为郑母让家里阿姨做了专门给他补身体的药膳粥,他带了一大壶给林俏喝。
这事闹得褚刚他们都知道了,给他封了个“家庭煮夫”“妻奴”的名号,一帮小子笑了好久。
以往肯定要炸的郑朗宴,居然只怼了几句,就乐呵呵接受了。
四月初的天气里,温度回暖了许多,大家开始换上薄线衣。
郑朗宴早早连线衣也脱掉了,又开始穿着单薄的衬衣,坐在第一排,云动风生的惹人眼球。
林俏和培训班老师商量过后,决定艺考的才艺展示选自己最擅长的舞蹈。
老师总担心她太沉稳不活泼,每次督促她平时练习着做多点夸张的表情。
林俏有些时候课间对着镜子做一下,还会被郑朗宴抓包。
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开始想参与渗透到林俏背台词和做表情的活动里。
偶尔会从桌上拎过林俏练习用的剧本小片段,老干部一样开口:“俏俏,要不要我帮你对台本?”
林俏红着脸,在郑朗宴面前做夸张表情被抓包已经很难为情了,别说有更多的涉及。
她往往只红着耳根不看他,捏着书页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自己怎么行?你得有个男主角啊,来我说你接着啊。咳——”
林俏羞红着脸捂住耳朵。
——
四月中旬的某天午后,林俏正一边背台本,一边压腿。
放在一边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林俏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放下腿来,走过去掏出手机。
“俏俏,”林知遇的声音带着些鼻音,有些低沉,直截了当地叮嘱她,“现在到校门口来,我给你请了假,王叔在那里等着接你了。”
林俏愣了一下,问:“有什么事吗?”
“你来就知道了。”林知遇的声音淡淡,不愿多解释。
林俏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我知道了。”她很快又问,“妈妈,你好点了吗?”
林知遇这几天又感冒了,找了家庭医生在家里挂水。林俏还是有些不放心她。
林知遇正准备挂断的手一顿,声音放轻了些:“我没事。不用带东西,直接到校门口就可以。”
林俏轻轻“嗯”了一声,放下手机,去更衣室换了衣服,给郑朗宴发了一条短信,让他不用等着了,就往校门口走去。
第39章
匆匆赶到校门口,孔家的车果然等在熟悉的位置。
林俏走过去拉开车门, 轻声打了声招呼:“王叔。”
“哎。俏俏, 坐好了,我们得快点赶过去。”王叔说着, 手里已经发动了车。
“嗯。”
林俏看着车子往回家的反方向开着。车外的排树重新披上了嫩绿的颜色, 显得更外生机盎然, 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 灰蒙蒙的一片。
她收回目光,从后视镜里看王叔拧着眉的表情,问:“王叔,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不动产登记局。”王叔言简意赅,脸上的表情依旧沉着。
林俏愣了一下, 忽然对这个有些陌生的词汇没由来的感到恐惧。
她轻轻蹙着眉,有些不理解地问了一句:“去那里……做什么?”
王叔的车子开到限速迈, 车子飞快地疾驰着,他脸上的表情更沉,隐隐带上了一丝叹息,很快逃避的回答:“俏俏, 我也不是很清楚。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近黄昏的时刻里,不动产登记局外没什么人。
王叔领着林俏一路上了三楼,在长长的带着昏黄的光的走廊里一直向前。
两双皮鞋踩在木制地板上发出蹬蹬的声音,像是审判前的时间的奏鸣曲, 催促着人心慌又不知所措。
终于停了下来。
王叔抬手指了指前面光亮的红棕色木门, 这里气氛庄重又严肃, 让人由不得屏住呼吸。
林俏看他一眼,深吸一口气,跟着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走了进去。
孔家三个人都在。
林知遇正坐在黑色的皮椅里,一脸头疼地扶着额。孔尚新坐在她一侧,面色凝重的捏着一份上面写着密密麻麻字的文件,眼神却好似没有聚焦。
孔祁则在另一侧的桌边站着,他微微弯着身,衬衣袖口挽起了一些,撑在桌上,皱眉盯着面前桌上的文件。
沉重的大桌子的对面坐了三个穿着整洁的西装的男女。一个个面容严肃冷静,平白让气氛更沉了一些。
林俏小心翼翼地放手,让身后沉重的木门自动合上。
“俏俏过来了?”孔祁最先看到她,抬手招呼她,“快过来。”
林俏搅着手,循声走了过去。
孔尚新也深吸一口回过神来。他揉了揉鬓角,看林俏过来了,招呼她:“坐。”
林俏有些忐忑地刚坐下,就听孔尚新嘱托那边的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梁律师,把确认书和受赠书都拿出来吧,我们人到齐了。”
停了一下,他沉着声音补充:“还有老爷子的遗嘱。”
这两个字无疑想给平静的湖里推进一颗深海鱼雷,翻搅涌动着深处的波涛汹涌。
林知遇往上移了移手,有些烦躁又疲惫地捂住眼睛。
林俏心里咯噔一下,张了张嘴却问不出任何话。
孔祁也满脸是倦容。他给林俏面前递过来一堆文件,指了指某一份签名处:“俏俏,签这里,你的名字。”
像是经年的木桩终于撞到大钟上,沉默过后,余响和震动猛地扩散开。
林俏浑身抖了一下,猛然回过神来。
她大口喘息一下,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像是无助的小动物一样,抓着孔祁的衣袖,声音都在抖:“哥……什么遗嘱?为什么要立遗嘱?爷爷他怎么了?”
孔祁瞥一眼林俏抓着他衣袖的小手,关节都有些泛白,再抬头看她的眼睛时,眼里顿时带上一丝被揉碎的心疼。
他轻叹一声,抬手极其温柔的抚了抚林俏的发顶:“爷爷他没事。这遗嘱是他特意改过的,让我们现在就确认。俏俏乖,签完我们就去看他。”
林俏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只知道摇头。
她不信,没有什么急事,谁会急着赶登记局下班之前一定签什么遗产受赠确认书。
孔祁又轻叹一声,看诱哄不管用,只好给她摆事实:“俏俏,这是爷爷的心愿,即使你现在不接受,也不会改变了。别怕,我们都在。”
一旁的林知遇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都有些哽咽了,近乎哀求地说:“俏俏,你就签了吧。”
林俏蹙着眉,抓着孔祁的手因为这一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打入地牢的囚徒,突然听到大门被猛地合上的声音。
她吸了吸鼻子,低下头去看字,密密麻麻和生僻的词语在她脑海里穿过,整个思维都混沌了。
明明对她而言最简单最熟悉的两个字,她每一笔都在抖,签了第四份以后,林俏忽然瞥到上面某一个名字变了。
她愣怔地停了下来。
——“孔尚新将他名下全部房产赠与其女林俏”几个字像是一把锤子,钝钝地锤在林俏的胸口。
她吞咽了一下,有些难以理解地抬头看孔尚新:“孔叔叔,怎么你也……”
“刚好今天因为遗嘱的事过来,顺便一起办了吧。”孔尚新一副语气淡然的样子,好像只是送了林俏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一样,“你妈她不要,写你名下也一样。”
林俏这下放下笔不肯签了。
她跟孔尚新说起来之前一直非亲非故。孔尚新能够给林知遇幸福,并且毫无芥蒂的接受她,林俏已经觉得感激了。
这钱和房子全是孔家人拼下来的,她一个姓林的没有资格拿。
林俏咬着嘴唇低下头去,忽然觉得被某种莫名的情绪压到喘不过气来。
停了停,她低声说:“我也不能拿,给哥哥吧……他那么辛苦,而且本来也该属于他的。”
孔祁才是毋庸置疑的有资格名正言顺继承这些的人。
一屋子人停了一下,孔祁有些无奈地轻笑一下,揉了揉她的头,语气里满是宠溺和无奈:“傻丫头,哥哥还有公司。”
他把笔拾起来握回到林俏的手里,高大的身体撑在她身后,像是保护的姿势一样,眼神里满是坚定:“你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有这些,等长大以后也有底气,不用受人欺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孔尚新跟着轻点了点头:“等你上大学也就成年了,这些你都可以自由支配。”
一屋子人的目光都盯着林俏,这隐隐压迫的感觉让她感到窒息。
林俏抖着手,几乎是立刻就把“林俏”两个字写了上去,一气呵成。
丢下笔的瞬间,才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把头伸出水面接触到空气一样,猛地呼吸一口。
林知遇看着林俏签下字,红着眼眶偏过头去。孔尚新扶着她站起来。
林俏捏着手,终于再也挨不住心里的所有疑问和惊惧。
这一路上,她忍了太多,再也受不住了。
她缓缓站了起来,看着对面相携的两个人影,指甲掐进手心的肉,终于让自己鼓起些勇气:“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事。”孔尚新依旧一副严肃淡然的模样。“走吧,我们去看老爷子了。”
孔祁上来摸了摸她的头,也轻声说:“走吧。”
看林俏站着不动,孔祁伸手揽着她的肩一起走。
走出门的时候,他忽然用安抚的语气说了一遍:“俏俏,不要怕。”
林俏猛地扭头看他。
孔祁坚毅的脸庞上,唇角微勾,眼神温柔:“不会有事的。”
——
孔尚新和林知遇由王叔带着,林俏坐的孔祁的车。
四个人一前一后到了医院门口。
林俏捏着手看着昏暗的天色下,苍白的医院楼门前的字,一阵担忧和慌张涌进心头。
孔祁和她并肩,看她脸色,安抚她:“爷爷他没有事,只是身体的老毛病犯了。所以这次才催着遗嘱的事。他不会有事。不会是这次的。”
最后两句话有些反复,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六楼的加护病房里,林俏终于见到了那个老人。
她和孔家老爷子称不上熟悉。
第一次是在婚礼上见面,威严的模样让她害怕得想要疏远,加上之前那些传言,林俏多少还是怕他的。
之前过年那阵子,她也有去孔家老宅,老爷子还是一副臭脾气的样子,抱怨她“怎么不知道喊人”。林俏往往顺着喊一声“爷爷”。
在老宅的日子,林俏大多时候就在书房里待着。老爷子偶尔会踱步进来,翻找翻找旧书。
某一天,老爷子又进来翻找一通。
林俏正安静写作业,目光瞟到老爷子翻找好久,却不是拿走旧书,而是拿着个竹编的小筒子,向她走过来。
林俏抬起头来,就看到老爷子站在书桌对面。
他缓缓坐下来,有些别扭地咳了咳,看着林俏安静的眉眼,拿筒子的手晃了晃,忽然问:“丫头,会下围棋吗?”
林俏愣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时间过去不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场景在林俏的脑海里依旧格外清晰。
林俏看着一向硬朗的老爷子躺在床上一副孱弱的模样,忽然没法把他和之前那个臭着脸眼里却带着期待的光,问她“丫头,会下围棋吗”的老人联系在一起。
护士刚刚进来,给老爷子挂点滴的输液袋里注射了新的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