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拿起茶喝了,“不错,入口香甜,是好茶,比朕那里的茶要好喝多了。你用的什么泡茶,竟有这般口感。”
幼清,“我这是采摘的花茶。”
“花茶。”皇帝笑道,“朕记得第一次见你,你正好采了一篮子花瓣说要做花茶。那个时候是特意德昭采摘的吧。如今你进了宫,德昭再没有这个口福,细想是朕对不住他。”
德昭。
这两个字梗在心头,说不出的苦涩。
皇帝道,“你可知道?他辞去了所有的职务。每日放浪形骇,颓靡不振。”
幼清并不言语,她没有立场说话。
皇帝笑一下,“朕糊涂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
幼清回应:“皇上慈爱,关心臣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皇帝下意识看她。
月光下,她眉目清秀,肌肤雪白。美确实是美,就是太冷了。
皇帝笑着说:“说来奇怪,德昭如今这副模样,大多是因为你。可是朕现在却没有一点想杀你的心思。”
幼清抿唇,“皇上仁爱。”
皇帝叹口气,“算了,不说德昭的事了,朕知道,他总有一天会重新站起来,朕等着他。”
此时恰好夏公公寻来,浩荡一队人,齐刷刷下跪,“皇上,您可吓死老奴了。”
皇帝蹙眉,往旁一看,不知何时幼清早已退下。
他径直往前走:“回宫罢。”
屋里,幼清收拾东西,八角桌上皇帝用过的茶杯赫然入眼,一只漂亮的白瓷杯,精致小巧。
她曾爱不释手。
此时却万般嫌弃。她拿起白瓷杯,神色冷漠,毫不犹豫地将其扔掉。
☆、第82章
立秋后, 宫里的花花草草,又全部换了一遍。如今正是赏菊的好时节, 菊花比其她的花好伺候,没那么娇嫩, 所以花房的差事, 也比以前少了许多。
幼清有更多的时间去往藏书阁。
这日秋高气爽, 幼清收拾好就准备出门去藏书阁。
刚出门却遇到太妃。
太妃平常很少进宫,今日在宫中见到她着实稀奇。
她身后跟着一队侍女, 浩浩荡荡的, 看样子应该是要去探访哪个宫的嫔妃。幼清退到宫墙边, 低下头假装寻常侍女。
她自以为太妃不会认出她。不曾想太妃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 却顿住了脚步。
她明明已经深深将头埋了下去,却还是听到太妃唤她的声音,“幼清是你吗?”
这一下再也藏不过去, 幼清只得抬起头来, “太妃娘娘。”
太妃颜开喜笑,亲热地握住她的手,“我正要去找你呢,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你这是要去哪里,有什么要紧的差事吗?”
幼清下意识抽出自己的手,恭敬道:“确实还有差事没做完……”
话没有说完,太妃急忙插嘴道, “我派人替你去做,不管你是要去给谁当差, 那位娘娘总得卖我太妃这个面子,来,容我与你好好叙旧。”
说完容不得幼清拒绝,太妃已经紧紧挽住她的手。
刚踏进花房,太妃就禀退所有人。两人在院子里,幼清垂手侍立在旁。太妃硬是拉着她一起坐下,“何必如此拘谨,你我本是一家人。”
对于太妃的亲热态度,幼清不是很习惯。纵使她知道太妃是因为心中有愧对她这般,但她依然不能接受。“我不过是小小一个奴婢,哪有资格与太妃做一家人。”
太妃无奈的笑了笑,苦涩问道:“你在宫里过得还好吗?”
幼清语气疏离,“劳烦太妃牵挂,奴婢一切都好。”
她越是这样拒人千里之外,太妃就越是心疼。
太妃打开自己带来的食盒,递到幼清跟前:“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糯米青团子,我亲手做的,你尝尝看。”
幼清道:“太妃娘娘,这里没有阿妙,只有宫女幼清。”
太妃掩饰性的一笑,“对对对,是我糊涂了。”她放柔声音,“你放心,没有人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幼清并不言语。气氛太过尴尬,太妃自己拿起一个糯米青团子往嘴里塞,“挺好吃的,你也试试。”
热情难却。幼清拾起一个,咬了半口。
入口软糯,甜度适中,甚有嚼劲,是她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太妃笑道,“这种糯米青团子,当年还是你娘教我做的。”
幼清有些失神,不知不觉吃了一个又一个。
太妃见她喜欢吃,乐得合不拢嘴,忙地给她倒了杯茶,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慢点吃,小心点,别噎着了。”
这一幕,像极了小时候她母亲喂她吃糯米青团子时的样子。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太妃做的糯米青团子,味道再怎么相似,也比不上当年她娘给她做的。
幼清吃着吃着眼角便含了泪。她低下头,极力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却还是被太妃察觉到,太妃拿起手帕为她擦眼泪,“是我不好,害你想起旧事。”
幼清摇摇头,眼泪已盈眶,“是我自己太过多愁善感。”
太妃再也忍不住,轻轻抱住她,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心里有结,这个心结一下子不能解掉,没关系,你慢慢来,不用急,我们等着你。你若在宫里待腻了,就和黄姨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们也会接你出宫。旁的都无所谓,只一件顶重要的你要记住,你在宫中要好好的,谁若欺负你,自有我们替你出气。”
说完,太妃拿出一大包银子,“你在宫中行走不容易,很多时候都需要银子周旋,这些你拿着。我今日前来探你,或许太过唐突,你不要往心里去。”大概是怕被幼清拒绝,太妃转身就走,动作迅速,丝毫不给幼清反应的机会。
待幼清回过神,太妃已经远走,走出很远的距离,回头笑着冲她摆了摆手。
糯米青团子和一大包银子搁在眼前,纵使她再怎么装出冷漠的样子,内心却还是会松软。
她在这世上已再无亲人,知道她过去的人,就只有德昭与太妃了。
从前太妃对她穷凶恶极,现如今就算她刺杀德昭,太妃也闭口不提。
人的感情真是天底下最复杂的事,就像有时候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还爱不爱德昭。
——
皇室子嗣向来是后宫争斗的重点。自从废太子和五皇子的事情过后,宫里的女人更加铆劲想要生个皇子。太子已废,储君之位空了出来,而当今皇上正值壮年,所以以后谁能继承大统都说不定。
一时间后宫争斗,更胜从前。皇后久病未愈,后宫之事,皆由贵妃与凝嫔代劳。。
这日清晨,后宫嫔妃到贵妃处请安。
被冷落已久的薛贵人面带困意,哈欠连连。素日看她不惯的祺贵人出口讽刺,“难不成给贵妃娘娘行礼,让你觉得如此疲乏吗?薛贵人,你未免也太失礼,当着贵妃娘娘的面,你竟如此大不敬,可见你一点都没有将贵妃娘娘放在眼里。”
这一番挑拨离间的言语瞬间激起嫔妃们的兴致,依薛贵人的性子,肯定会出口反驳,到时若是吵起来,那就有好戏看了。
果不其然,薛贵人张口就道,“打个哈欠怎么啦?我对贵妃娘娘的敬仰比得上对菩萨的敬仰,这里就你嘴巴多,长舌妇一样,难怪皇上不喜欢找你。”
她这话说的太过直白,实在嚣张,众人皆惊讶地往她那边看了看。
被她怼的祺贵人站起来,气愤地指着薛贵人,“皇上不喜欢找我,难道喜欢找你?你一个失宠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薛贵人撅起嘴巴,捂住耳朵,嫌弃道:“你这个人,嗓门怎么这般大,和乡村野妇一般,你吵到我没有关系,若是吵到我腹中的孩儿,你拿什么赔?”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纷纷看向薛贵人的肚子。
气氛瞬间凝重。
祺贵人气得手一抖,“你说什么?腹中的孩儿?你怕是痴人说梦,疯了吧。”
皇帝三个月前就已经不再传召薛贵人,她哪里来的身孕?!
恰在这时,贵妃放下茶杯,不慌不忙,面带微笑:“大家都是自家姐妹,何必争吵。祺贵人你比薛贵人先入宫,自当比她更清楚后宫的规矩,怎地这会子还较劲了?再者,薛贵人确实怀有身孕,你更该让着她些。”
贵妃不动声色地扫了扫众人的脸色,继续道:“姐妹们莫怪薛贵人,她怀有身孕的事,我与凝嫔都知道。只是先前胎像不稳,所以才不方便公布,如今她肚里的孩子已经满三月,胎已稳,趁此机会,今天正好说出来与众姐妹同乐。”
立即有人反应过来,朝薛贵人道:“恭喜薛妹妹。”
其他人纷纷跟着附和。
薛贵人趾高气昂,看了看先前的祺贵人,自信满满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娇滴滴地面向贵妃,“或许是有孕在身的缘故,这几日我总困乏的很,大早上地当着娘娘的面打哈欠,我也是无奈,并非像祺贵人所说,有意对娘娘不进,还请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贵妃点点头,“难为你前些日子天天起早来请安,真是辛苦了,从今日起,你就不必过来请安了,好好歇息。”
薛贵人忙地摇头,“娘娘宅心仁厚,臣妾一向敬仰娘娘,别说如今是怀着三个月的身孕,就算是快要临盆了,我也得来给贵妃娘娘请安。”
贵妃笑了笑,“你这张小嘴甜的,难怪这般有福气,进宫不过一年就能怀上皇嗣。快坐下吧,这些日子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太医那边怎么说?”
薛贵人笑着说,“一切都好,太医每日过来请平安脉,说我脉象稳定,肚子里的孩子十分好动,十有八九是个大胖小子。”
她刻意咬重大胖小子这几个字。众人的眼神很是忌恨。虽然大家面上不说,心底却已经炸开锅。
本以为薛贵人已经彻底失宠,没想到竟还有后招,薛家的风水当真是好,稀烂的牌也能掰回来。
若她真能生个皇子,恐怕后宫的天又要变一变了。
薛贵人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一变,“臣妾一向身体健康,今日却不知怎么的,有些发晕,或许是被人吵到了,脑袋痛得紧。”
说完这话,薛贵人若有深意地看向祺贵人。祺贵人咬住下唇,不甘不愿的朝薛贵人那边弯腰福礼,“刚才是姐姐失礼了,薛妹妹受惊。”
薛贵人却装作没听见似的,扬了扬下巴。
祺贵人深呼吸一口气,更加压低身子福礼,“薛妹妹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姐姐这一次罢。”
薛贵人这才抬头。看了看祺贵人,语气阴阳怪气:“姐姐何必如此客气,妹妹又不是那记仇之人,说起来妹妹也有错,怀着孩子难免紧张些,以后等姐姐怀上身孕,说不定就能体会妹妹此时的心情了。”
祺贵人扯着嘴角勉强一笑。
请安结束的时候,众人准备离去,薛贵人突然俯下身,捂住自己的肚子,面容痛苦,喊道:“我……我肚子好痛……”
众人顿住脚步,回头一看,薛贵人半倚着桌椅,不像是装出来的。
贵妃娘娘一惊,忙地上前,“怎么突然肚子痛?”
短短十几秒的功夫,薛贵人已经痛到面容苍白,她浑身颤抖,有气无力地恳求,“娘娘……快……快请太医来……”
话音刚落,忽地有人尖叫一声,“血!流血了!”
大家下意识往薛贵人身下一看。
她的鞋子和裙角处,皆沾满了血,那血蔓延到地上,触目惊心。
薛贵人面色惊变,大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贵妃忙地喊道:“快传太医。”
不多时,太医赶到,薛贵人虚弱地躺在床上,几近昏死。
看诊结束后,贵妃领着众嫔妃进屋子,问“怎么样?有无大碍?”
太医摇头,“臣无能,没能保住孩子。”
此话一出,众人皆松口气。
薛贵人可真是倒霉,还以为她能翻身,没想到……所以说做人不能太高调,话说得太满,容易遭报应。
贵妃面容焦虑,“都已经三个月了,怎么还会出意外呢?”
太医皱眉,半跪道,“恕臣直言,这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震惊。
今儿个早上可真是热闹。先是薛贵人传出有身孕的消息,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薛贵人就小产了。如今太医又说薛贵人小产是人为,其中寓意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
躺在床上的薛贵人醒来正好听到太医这番话,哭天抢地地喊道:“我的孩子,我那可怜的孩子啊!”她哭得撕心裂肺,贵妃叹口气坐到床前,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安慰,“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还年轻。”
薛贵人突地抓住贵人的手,歇斯底里的喊,“是谁,是谁这么狠心要害死我的孩子?娘娘一定要为我做主!”
贵妃柔声问道,“近日来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你有身孕的事,只有我和凝嫔知道,其她人并不知情,若要害你,肯定事先知道你有身孕的事,这才下的狠手。”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看向凝嫔。
凝嫔反应快,立马扑上前,“苍天在上,我敢发毒誓,我从未将薛贵人有孕的消息泄露出去,就连我身边的侍女也全然不知情。那一次薛贵人在贵妃宫里告知有孕的消息时,除了我与贵妃娘娘在场,还有贵妃娘娘的几个侍女,娘娘何不找她们来问一问?”
贵妃蹙眉,“那几个侍女皆是我的贴身侍女,你这话何意?”
凝嫔语气沉重,“我只是想提醒贵妃娘娘,知道薛贵人有身孕的,不止你我二人,若是单单以知道薛贵人有孕这一理由就能断定是谁下的狠手,未免也太草率了。”
贵妃与凝嫔暗地里较劲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众人谁也不敢发话在旁,静静在旁候着。
谋害皇嗣可是死罪,谁也不想趟这一趟浑水。
贵妃瞪了瞪凝嫔,随即收回眼神,看向床上大哭的薛贵人,问:“近日可有谁给你送去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