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记了族谱上,你这一辈子的男儿,刘氏一族有一百来号的孩子。”刘王氏有些感伤,她说道:“如今就剩下这么三人了。”
“这世道……”最后,话到这儿,刘王氏到底没讲了下去。
刘遂歌忙说道:“娘,三位族兄弟暂时寄居在哪处?”
“暂时住在娘宅子的隔壁。那宅子是娘租赁下来,予他们三人一个栖身之地。”刘王氏拍拍女儿的手,说道:“到底他们出生于刘氏,与你系出一个祖宗。遂歌,你真要用个人手的话,他们三人能给你跑跑腿。”
“嗯,此事女儿心头有数儿。”刘遂歌应下了。
到底她懂得母亲刘王氏的好意。
皇后又如何?
那宫外有时候,还真是需要贴心人。
这时代里,再是贴心,还是自家人用着放心啊。到底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兴宁九年。
夏,六月。
在立后大典的这一天,建业城非常热闹。
摄政王司马铭自然出现在了勤政殿中。与文武百官一起,给帝后贺喜。
天子着十二华章的冕服,皇后着绣了凤纹的凤袍,一起并列于勤政殿的丹台之上,由得文武百官贺喜。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
兴宁帝执着皇后刘遂歌的手,二人皆是含了笑容于唇角。
大朝贺之后。
刘遂歌乘坐凤撵,回返了她的寝宫。这是位于皇宫中轴线上的皇后寝宫昭阳殿。在这里,她将接受了外命妇们的朝贺。
至于兴宁帝?
兴宁帝是准备留了摄政王饮酒。
“这等大喜的日子,皇叔,朕敬您。”兴宁帝端起酒盏,满面笑容的说道。
佩剑于身的摄政王端起酒盏,在兴宁帝的笑容之中,又将酒盏搁在了桌上。兴宁帝这时候依然是面带着对长辈的尊敬,说道:“皇叔,朕先饮甚。”
话落,兴宁帝先饮了杯中酒。
在场的众位文武大臣,瞧了一眼兴宁帝,又瞧了一眼摄政王。
不懂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摄政王的目光是深深的望了兴宁帝一眼后,端起了酒盏,在兴宁帝如春风般的笑容中,又是搁回了桌上。
文武大臣这时候已经瞧出来不对劲头了。毕竟,能在朝堂之上立足的,真没情商低能儿。那种没能力的,早被排挤掉。
“来,此盏酒,本王赏你。”
摄政王指了身旁侍候的宫人,面色严肃的说道。
侍候摄政王身旁给倒酒奉筷的宫人,是一个身着宫装的二十旬一等宫女。她容貌秀丽,身姿婀娜。
“诺。”
宫人有些迟疑,可在旁边守护的侍卫瞪视下,倒底不敢有什么异样的举动。唯有恭敬的接了那盏酒,饮了下去。
稍片刻后。
宫人口吐黑血,倒在了大殿之上。
“啊……”
勤政殿内,一片喧哗声起。
文武大臣们的脸色皆是变了。
这一盏酒原来要喝的主人是摄政王,如今摄政王未饮,代饮的宫人死了。在这皇后大典册封仪式后的宫宴之上,出现了人命官司。
这真是让在场的众人生出了莫名的不祥预感。
“来人,护驾。”
摄政王赫然起身,一声利喝。
护卫应诺,当场从怀中掏出了号角,咆咆的吹了起来。
稍片刻,整座勤政殿被众兵团团围了起来。一时间,肃杀之气,弥漫了整座皇宫。
兴宁帝在兵将围了勤政殿之时,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他望着摄政王起身,在护卫的拥促之下,从丹台的玉阶之下,一阶一阶的走了上来。
“皇叔……”
兴宁帝唤了一声。
摄政王目光冷然。
“圣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话,想与本王讲一讲?”停在了兴宁帝两步开外,摄政王左右两侧皆是亲卫守护。摄政王开口,吐了这等话。
那语气冷冽若冰。
兴宁帝讷讷无言,他似乎想狡辩什么,张嘴儿又是不知道应该如何讲?
彼时。
昭阳殿。
刘遂歌刚接受完了外命妇们的朝贺。
这可谓是她这一生最荣耀的时刻。刘遂歌心底里,带着激动与欣喜。
在外命妇朝贺结束后,皇宫后苑的宫宴,也是开始了。借着这点子时间,刘遂歌准备回了寝宫内,去专门的妆室,重新补一下妆容,以及换一身吉服。
之前的祭祀与大朝贺,那朝服是正冠。
这会儿,在举行了后苑的宫宴,倒是吉服穿戴着,总是轻省一点儿。
就是刘遂歌换了吉服,重新回了宫宴的昭阳殿的正殿之中时。她隐约听到了号角的声音?这怎么可能?
号角可是战场上的指挥信号。
“嬷嬷,可听到了什么异样的声音?”刘遂歌还是问了身边的掌事嬷嬷。
“奴婢愰乎里,听到了呜呜的声音。”掌事嬷嬷如实回道。
刘遂歌沉默了一下。
尔后,她道:“嬷嬷差人去提醒一下,今个儿宫中正是庆典,倒是注意一些。莫是打扰了圣上与朝中众位大人们的兴致。”
有刘遂歌此话。
掌事嬷嬷自然是应承了。
就是掌事嬷嬷刚刚吩咐了宫人去传话办事儿。才是回来复禀了刘遂歌时。有杀气腾腾的大队兵将来,一下子围了整个昭阳殿。
一时间。
外命妇们俱是花容失色。
那些兵卒,人人身上都带了血腥与杀气。哪是后宅的贵妇们,平日会接触到的?
这会儿,人人都感觉到了宫中出事儿了。而且,不是小事情,是天大的篓子。
“尔等何人,居然擅闯昭阳殿?”
“可知这里是皇后娘娘的寝宫,尔等居然敢惊了凤驾?”掌事嬷嬷是宫里的老人,这会儿,那是一出马,就是利声喝话。倒没弱了宫中老嬷嬷的风采。
兵卒之中,一个领头小首领出来。他一身的铠甲,八尺男儿。在此等地方,倒是显得份外的引人注目。
“臣禁卫军统领值事何琢,拜见皇后娘娘。”
“臣奉上命,调动麾下前来守卫昭阳殿。此乃上官授予的令牌。”小首领将令牌一展示后,就是挥手,对围了昭阳殿的兵卒,说道:“依令行事。”
“诺。”
众人齐喝。
此时,被晾了那儿,满面难堪的刘遂歌,只觉得天塌地陷。
刘遂歌已经从禁卫军的态度中,品出了一些真相来。她知道,朝堂之上,不,应该是勤政殿出事情了。
只是不知道究竟牵连多大的范围?
这一回,她这个还没当了一天的皇后娘娘,会不会落得万劫不复?
刘遂歌亦是不知道的。
“嬷嬷,扶本宫回寝殿。”
刘遂歌吩咐了一句,她挺直了腰杆儿,在掌事嬷嬷的随侍下,离开了昭阳殿的正殿。这时候,每踏出了一步,刘遂歌都是强自让她自己镇静。
第37章
皇宫,勤政殿中。
兴宁帝已经瘫软在了龙椅之上。他的旁边两步开外,摄政王见兴宁帝一直没回答了他的问题,摄政王司马铭就是严肃的站了那儿。
直到了整个勤政殿内,安静得鸦雀无声。
“圣上受了惊吓,扶圣上回后殿歇息。”摄政王一声吩咐,自有亲卫上前去搀扶了兴宁帝。至于兴宁帝的贴身太监,这会儿,都是吓得站了一旁傻愣着。
文武大臣中,有些人的面色是变了几变。
到底没哪一个忠心于兴宁帝的臣子,是站出来,为帝王讲了忠贞之语,反驳了摄政王的话。兴宁帝本来还想挣扎一下。
结果一瞧这架式,兴宁帝也没敢多再折腾了,直接就让摄政王亲卫给送到了勤政殿的后面寝殿去了。
“请太医去圣上诊脉,记得开了安神汤。”
“圣上万金之躯,不能有什么意外。”摄政王这话一出来,自有亲卫又应诺,依言去办事情。唯那些离得听些,听清楚了摄政王说话时的语气的人,已经明白了许多。
夏,六月,刘氏的立后大典上,兴宁帝受了惊吓。据朝廷公布的消息上讲,是册封皇后的大典之后的宫宴上,有刺客要行凶。
摄政王英明神武,护了圣驾。
然后……
然后,朝堂上就是有人上奏,上立后大典没有举办完全,因为次日本来还要进行祭祀。刘皇后要以继后的身份,再给司马氏的祖宗们祭祀血食香火的。奈何……
兴宁帝受了惊吓,已经病倒了。
所以呢,刘氏的皇后身份,不合礼仪。举行了一半的立后大黄,新出炉的刘皇后娘娘还得补足了仪式,才可以享受了皇后的超规格待遇。
皇宫。
昭阳殿。
掌事嬷嬷把朝堂上的纷争,一五一十的讲给了刘遂歌听。
“看来某些人不想给本宫一份体面收场啊。”刘遂歌已经听出了太多的东西。只是,她能如何呢?
刘氏一族已经在大魏朝的南下中,败落至厮。
刘遂歌的士族出身,就是一个空头的牌子。在朝廷的政治斗争之中,完全没什么实质的作用。更何况,王氏一族的嫡支不会为了她跟摄政王较板的。
相反,王氏一族卖了她这个一天的皇后娘娘,倒可能从摄政王的手中得了便宜来。
“娘娘……”
掌事嬷嬷还是想说些什么?
刘遂歌摆摆手,道:“嬷嬷,不用多讲了。”
“本宫差人去求情,希望让本宫去给圣上侍疾,这等后妃的本份都让驳回了。嬷嬷,你说说,本宫还能再求什么?”刘遂歌说的话,有例有据。
掌事嬷嬷也是沉默了下来。
之前。
昭阳殿让兵卒围了。
后来,勤政殿传来了确切的消息,说是抓了刺客。
外命妇们这才得已出了宫,当然,人心不稳是肯定的。这等风波诡异之下,刘遂歌又不是傻子,她自然要做一些小试探。
试探结果,一点了不美妙啊。
兴宁九年,夏,六月。
建业城内,气氛紧张着。因为,这些日子里整个建业城都是被摄政王的亲军接管了城防的工作。
整座城池,貌似像军管。
市井百姓生活在天子脚下,也没真傻的人。特别是立后大典被驳斥,刘皇后被披露不得享受皇后的待遇,依然领受了德妃之尊。
再加上兴宁帝病了,天子不再上朝,刺客宫中行刺当场死亡。朝廷又是下旨,在建业城大搜捕之类的事宜。
这闹得整个建业城是人心惶惶。
建业城,外城的西区,梧桐巷子尾。
夕食后。
荣娘借着亲娘赵春花早早睡下了。她就是寻了刘之烨说悄悄话。
两人在院中,小声的唠叨着。
“三郎,你准备怎么办?”荣娘问了话。
刘之烨似乎在思考,他想了片刻后,才回道:“静观其变,我暂时也没什么好法子。宫中的消息,传到外面了总会失真。”
荣娘听后,点点头,又问道:“要我想法子,给你娘递了消息吗?”
刘之烨摇摇头,他说道:“敌人在明,我在暗。这本是好事。荣娘,咱们不用多做什么,我没料错的话,娘和姐姐身边肯定有别人的眼线。”
“这等时候,我若不掺合进去,也许能给娘和姐姐多些退路。”刘之烨不会忘记了,刘氏一族的覆灭,还有敌人。
娘和姐姐两个弱女子,在皇家的漩涡之中,反而会让某些人有忌讳,不敢真正的胡乱出手。他若出现,就未必是那般样了。
“……”
荣娘这时候没多讲什么,她只是有些吃惊于刘之烨够冷静。
不过,旁观者清。也许不掺合了皇家的斗争,也许真的好些。毕竟,他们若有余力,在其后也能伸了援手。
若大家都是一起倒霉了,倒真是要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其后的日子。
荣娘对刘之烨用了更多的细心。荣娘倒是发现了,刘之烨似乎一直在做了豆腐小买卖时,也在打探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也许……
荣娘想,也许刘之烨不是不想给他娘和姐姐帮忙,而是在权力斗争面前。似他们这等人物,太弱小了。连掺合进去的可能,都没一星半点儿。
飞蛾赴火,就是自取灭亡。
于无上的权柄而言,他们就是飞蛾,就是蝼蚁吧。
兴宁九年,六月下旬。
兴宁帝驾崩。
摄政王司马铭在宗室与文武大臣的拥护下,登上了帝位。
至于兴宁帝留下来的嫔妃?
那些没有生养的嫔妃们,全数让送到了皇家道观中出家,为帝王守节。后半辈子,也就是青灯素食,了此余生。
刘遂歌在昭阳殿中,听到了圣旨。
听完后,她惨然一笑。
因为,新登大宝的司马铭显然不承认了刘遂歌是兴宁帝的继后,而是依然称其为刘德妃。哪怕是诸位嫔妃之首,德妃依是皇家的妾。
皇后在帝王驾崩后,可于皇宫中留下来,继续享受了荣华富贵的供奉。
嫔妃则不行。
“娘娘……”掌事嬷嬷这会儿哭成了泪人儿。显然,这不光是为她自己,更是为了刘遂歌。明明是皇后之尊,却被新帝乏指为先帝的德妃。
这不是作贱娘娘吗?
刘遂歌能如何?
她不过一个弱女子,在皇宫后苑里,还是只能顺从了帝王赐下的命运。
兴宁帝已经不在了。
兴宁帝死去的真相?
刘遂歌连想都不敢多想,就怕某些人觉得她知道的太多,而灭了口。毕竟,她活着,哪怕是一个德妃之尊。好歹总能让母亲刘王氏有些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