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考科举——天人少爷
时间:2018-06-14 08:02:56

 
    “这一回就是让你见识见识,每三年落第的考生不知多少,别人难道就不如你聪明?不如你勤奋?会试的题一半是皇上所出,一半是考官所出,皇上不可议论,但那些主考官们无一不是文坛大家,多少人进京以后想方设法递名帖请求接见,得一句指点。我虽然也是进士出身,但读书只为考取功名,不求甚解,论文采比不上这些人,所以教不了你什么,但这些人可以。”
 
    方长庚知道顾尚仁是间接训他处事消极,不肯主动。
 
    他是顾尚仁的女婿,凭这一点,再在举子中间多走动走动,出个风头,不愁名声不响。而且顾尚仁曾经也提过带他去某位大学士或是侍郎的集会,但当时他正从一场文会上回来,对这种交际心生排斥,于是推了,如今想起来的确太任性了。
 
    “我……明白。”方长庚面露愧色,也从中得了个教训,有些交际可以随心,有些却不行,他到底是要走仕途的,哪有“当□□又立牌坊”的好事。
 
    顾尚仁对他知不足而能自反略感欣慰,也无意挫他心性,又说:“就算这回落榜了,你也不用太沮丧,科场尚正大明白,不炫奇僻,魏昉非得出这么个题为难你们,总会有人找他的麻烦。”
 
    方长庚听得莫名紧张,总觉得眼前这条路布满了陷阱,一踩就是一个坑,又想到宣子昂正是在魏昉门下,不禁替他担忧。
 
    “这……事态可严重?”他忍不住问,心想回头还能和宣子昂透透风声。
 
    顾尚仁冷哼一声:“这我就不知道了,就看这回是怎么阅卷的了。”
 
    方长庚觉得这场风寒的后遗症还没消除,脑袋又有些发晕,总有预感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顾尚仁声音一沉,神情严厉:“人在官场,必须时刻保持危机感,才能不犯错。魏昉这老儿是忘形了,要出了事也正好给你一个警示。”
 
    方长庚只能低头称是,心想顾尚仁看起来不像是主动要找魏昉麻烦的样子,而且他明知道自己和宣子昂有交情,还不避讳地把这件事告诉他,这么精明的人肯定清楚以自己的为人一定会把风声透露给宣子昂,推算可得是不介意自己将来这么干了。
 
    第二天,方长庚就去了绍兴会馆找宣子昂。
 
    问起第三场策问的题,宣子昂倒是毫不隐瞒,直言知道这道题的出处,而且还觉得自己答得很不错。
 
    方长庚又问:“伯玉兄可曾与他人说起此事?”
 
    宣子昂不明所以,皱着眉问:“怎么了,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方长庚轻描淡写地笑笑:“没什么事,就是听说这道题难倒了九成九的考生,我也没答出来。要是伯玉兄做得好,还得守牢口风,以免一些宵小嫉妒你,暗中造谣。”
 
    宣子昂虽然人品端直,但思维一点都不木讷,立即想通了方长庚这么说的原因。
 
    “我倒不曾四处宣扬,只是你也知道有许多考生来问我那道策问该如何解,我当时没想太多,也就直说了。经你这么一提醒,原来我竟干了一件蠢事!”
 
    宣子昂当即有些懊恼:“也不知会不会拖累老师,晦之,以老师的为人,是绝不可能把考题透露给我的,更何况,老师是在贡院出的考题,与外界隔绝,考题怎么可能到我手里呢!”
 
    方长庚点点头,十分笃定地说:“我信你,但伯玉兄还是要小心,希望是我们杞人忧天了。”
 
    为了防止舞弊,朝廷对会试的规定是极其严格的。皇帝钦命四名主考官以及二十名同考官之后,这些人要即刻赶往顺天贡院,与世隔绝,第一场考题是皇帝所出,直接由礼部侍郎在考前一天于乾清门恭迎试题,这张实体被锁于一个楠木匣子内,钥匙提前两天交给主考官,而后再由礼部侍郎在兵丁护送下送到贡院,交付内帘印刷。第二场和第三场的考题则由四位正副主考官商议决定,同考官写题。总之这一切都是十分严密的,要泄露考题难上加难。
 
    但也不是没有空子可钻,总之事态如何,还尚未可知,还得看有没有人想借题发挥打倒魏昉了。
 
    宣子昂早就领会过官场的黑暗,曾经更是因为他老师与主考官互为死对头而屡屡落榜,这回预感到事情似乎比之前更加不妙,于是也没空和方长庚闲聊,起身整了整长衫正色道:“晦之,我还得去我老师府上一趟,你先回去,我就失礼不送了。”
 
    方长庚诧异道:“你这时去也没用,魏大学士还在贡院阅卷,你可别吓糊涂了。”
 
    宣子昂摇头道:“我没糊涂,只是我得在老师回府以后第一时间让他知道这个消息,让他警惕些。”
 
    方长庚只好说:“那你路上小心。”
 
    宣子昂感激地笑笑:“大恩不言谢,改日再邀你出来酒楼一聚。”
 
    方长庚不在意地挥挥手,用笑回应了他。
 
    就在同时,任凭屋外寒风凛冽,贡院的内帘之内,考官们正满头大汗地批阅试卷,务必要在月底前选出三百张试卷,依次排名,同时决定这四千考生的命运。
 
    
 
第102章 出榜(上)
 
    当二十位同考官将阅卷后选出的“荐卷”呈给副主考, 再由副主考通过后递给正主考批阅后, 三百份卷子已经全部选出来了。
 
    然而接下来, 所有考官对于确定名次产生了分歧。
 
    副主考官之一的傅鸿熙取出其中几份卷子:“今年第一场的卷子答得称得上优的寥寥无几, 剩下的只能矮子里头拔将军,不过这几份, 必定可以在前十之内。”
 
    众人大都跟着点头, 魏昉接过那几份卷子,凝神看了半晌,翻到倒数第二份时微微一笑:“这几份卷子在四书和经文上答得不相伯仲,但策问明显是这份更胜一筹,倒像是——我那徒弟才有的手笔。”
 
    魏昉年少成名,孤高自傲, 耳顺之年入内阁居大学士之位, 平时在昭武帝面前也什么都敢说,不怕触怒天子。按理以他的性格, 得知朝中死对头高渊使计让自己的得意门生屡次不第, 早就该手捧宣子昂被黜落的卷子去向昭武帝讨公道去了, 但偏偏这帮人做事缜密,一次是在号舍抽签时做了手脚,将人安排在了臭号,以致宣子昂受了九天折磨, 作出的卷子不尽人意;一次是以宣子昂文章中有大逆不道之言, 有违天道圣训的理由把拿着卷子要求复审的宣子昂给驳回了, 这间接是讽刺魏昉这个老师教坏了学生。这么说其实也没错, 科举是用来选拔官员的,官场不是某些人展示个性的舞台,不该发表过多个人意见,尤其是在前几届有人故意另辟蹊径发表奇僻言论博人眼球被昭武帝训斥过以后,连考官们也不敢再录取那些“不踏实”的考生。
 
    最后一次,宣子昂也放聪明了,知道只有先当上官才能一展拳脚,于是也不再固执己见,甘心随科场大流中规中矩地作文章。结果也是宣子昂点背,当时他母亲故去已有二十六个月,还没过二十七个月的孝期,其实也只差了几天而已,以为没人会深究,没想到被人抓住漏洞,又因为昭武帝十分重视孝道,于是因为这个原因,宣子昂不但没有中试,还被禁了三次会考,就这样蹉跎了近二十年。
 
    魏昉咽不下这口气,这回刻意出这么一道题,不得不说是有私心在的:既然敢讽刺我行事乖张奇僻,这回我就出道奇僻的题杀杀某些人的威风。
 
    听完魏昉的话,其余人顿时一愣,面上都有些尴尬,心里也不约而同地“卧槽”了一声:这魏昉老儿还真敢说,也不怕有心人听见了拿这个做文章。
 
    其实魏昉说不说都不影响他们认定这是一份优秀的卷子,点为会元也极有可能,但魏昉多嘴一提,反倒让他们不好做人,要是主张点这人为会元就像跟魏昉串通好了似的,要是放到后面几名,又显得不给魏昉面子。
 
    于是这些考官都闷声不吭,另一位副主考刘杰良当作没听见魏昉的话,笑呵呵地说:“既然诸位都没什么意见,那就从这几份卷子中点会元吧!依魏老之见,谁更胜一筹?”
 
    魏昉坐得稳如泰山,捋一把长须,略得意地说:“这三份卷子可列前三,会元就在这里面。”
 
    众人一看,赫然有那份疑似宣子昂的卷子。
 
    傅鸿熙私下与魏昉有交情,此刻不由得暗自盘算——这份卷子确实答得很好,就算皇上问起来也不必心虚,于是率先道:“这三位四书经文都答得不错,策问只有这位算得上尽善尽美,我认为此人可居会元。”
 
    有人开了这个头,剩下的也纷纷附和,于是会元就暂时定下了。
 
    很快,前八名的卷子已经一一排好名次,还差两位,却让众位考官犯了难。
 
    其中一位同考官正是大理寺少卿梁培,想起自己经手的一份卷子,判语一题答得滴水不漏,显然十分精通大昭律法,算得上考生中数一数二的答卷。他上前取出那份卷子,发现第一场也答得不错,只是被放在四十名开外,除非殿试上能够得到皇上赏识,不然必定只能在二甲之外了,有些可惜。
 
    “我倒觉得这份卷子不错,虽文藻修饰上有些捉襟见肘,但文章没有一句废话,简洁精练,挑不出别的毛病。而且看得出这位考生擅长律法,在进士科中可谓少见,放到昭法科也算优异,不如放到二甲之内吧。”
 
    梁培本人少言寡语,几乎不涉足党派斗争,也是昭武帝明眼断人,看中他才能将他提拔到这个位置,是以虽然只是一个正四品官,但其他官员对他还有几分尊重,听到他推荐这份卷子的理由都善意地笑了笑,看过之后魏昉与几位副考官采纳了梁培的意见,将这份卷子点为第二十三名。
 
    日夜不辍地排完名次,接下来还要看原卷的字迹如何,如果字迹潦草也是要黜落的,不过一般来说,经过前几场的考验,除非是考试时得了手抖的毛病,不然这入选的几百名考生都能写出一份端整的卷子。
 
    梁培看到他推荐的那份原卷时,心里又微微赞叹了一声。
 
    最后前十名的卷子还要拿给皇帝过目,最终确定名单,不过多半是不会再变动了。
 
    *
 
    自从和宣子昂见面以后,方长庚就不再把心思放在会试结果上了,每天和徐清猗要么一起在书房或是花园里看书品茶,要么去周其琛以及其他好友那里串门或是一同出游。
 
    相比其他考生,他们称得上洁身自好。
 
    为了科举压抑了几十年的天性,如今总算得到解脱,酒楼娼馆都是这帮人的身影,八大胡同热闹得像过大年。至于最后能不能中,只能交给天定了。
 
    不过随着放榜之日的临近,快活了一阵的举子们又开始紧张起来,方长庚也不例外,但他们几个心态比较好,还能坐在一起打打马吊,下个棋画个画,还算惬意。
 
    这天约好了去周其琛那里帮他搬家,方长庚索性就独自驾着车往外城而去。
 
    这大半年周其琛住的是租来的民宅,因为京中住宅紧缺,内城都是皇亲国戚以及上等品级的大臣居住,其余人一律住在外城,一些后来入京的官员或是商贾要买房只能在更外面的城郊挑选,尤其是普通官吏,一般只能租房或是住亲友家里,因为以他们微薄的俸禄实在买不起。
 
    周其琛把永镇的绸庄卖了,再加上他夫人的陪嫁,倒是能买一座两进的宅子,可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又因为有两个孩子要照顾,于是先租了几间民宅。
 
    这场会试他自认为中试无望,也做好了其他准备,不像方长庚和沈霖那样更在意结果。
 
    “你这宅子不错。”方长庚在周其琛的新宅转了一圈,说是让他帮忙搬家,其实大件儿都已经搬完了,只有一些书和字画,担心请来的帮工手脚太重破坏了,所以请他来帮忙收尾。不过方长庚看了宅子以后真的有些心动,虽然不大,但人口不多住着正好,又是离内城挺近的一个胡同里,平时十分幽静,过日子再好不过了。
 
    周其琛换了身衣服走出来,和方长庚在凉亭里坐下,满意地看着院子里的风景:“你可是住在侯府的人,头顶内城一片天,这话一点都不实在。”
 
    方长庚辩解道:“你这宅子虽不大,但五脏俱全,看着温馨,侯府虽大,却冷冰冰的,没你想的那么好。”
 
    周其琛其实赞同他的话,俗语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话虽不好听,但事实如此。换做是他,也更愿意自己和夫人住在这里。
 
    “不如你也在这附近买一座,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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