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李慰像是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这样很方便不是吗?”
杨悦抿了抿唇,他很想趁着李慰不清楚真相做了再说,可是,他忘不了马洛被他读取记忆时的惊恐表情,低声道:“我不能控制自己只看什么,不看什么,如果你向我敞开你的大脑,我会纵览你的过去,你在我面前再也没有秘密……这样也没关系吗?”
李慰没想到他会给出这样的解释,不禁沉默了,陷入长久的思忖,杨悦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生怕她摇头。
李慰注意到他的表情,失笑道:“你很想我在你面前没有秘密吗?”
杨悦诚实地点了点头。
“不要,这样太不公平,”李慰故作严肃地逗他,“你的秘密我就不知道,如果不是你母亲告诉我,我根本想不到你会是总统的儿子。”
杨悦一怔,他居然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道:“除了这个,我没有其它秘密了。”
他难过的表情让李慰心头一酸,特别是想到他不因为得不到父母的爱而难过,不因为被囚禁虐待而难过,反而因为她不能对他百分百坦诚而难过,她怎么舍得这么对他。
她叹了口气,把心一横,道:“来吧,你可以看我脑子里的所有东西,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我,从现在开始直到永远,我在你面前再也没有秘密。”
…………
……
冰晶漩涡一路呼啸着远去,降雪和冰雹持续了整整一夜,归祚明他们把悬浮车车门扯脱的那侧朝向断崖,几个人像同窝的雏鸟那样挤挤挨挨地捱过十二个小时。
归祚明瞌睡醒来,发现天边翻起鱼肚白,又搓了搓耳朵,确定风暴的咆哮声也停了下来。
他连忙推醒马洛和驾驶员,然后打开通讯器联络另两辆车上的队友。
信号也恢复了,队员发回来的坐标就在附近,归祚明钻出车门,站在车顶左右望了望,借助他的义眼,准确地找到了他们的位置。
至此他可以确定大部分人都在这场风暴中活了下来,除了杨悦。
感情上归祚明不相信杨悦会死,理智上却控制不住要这么想,毕竟杨悦的异能再强大,他的肉体也不可能同样强大,他还是人,还没有像他们恐惧的那样彻底踏入神的领域。
是人就有可能会死,万一杨悦真的死了,他们又该如何选择下一步?是继续不顾生死地去救李慰,还是为了更多人的生命安全打道回府?
归祚明站在车顶哈了口气,浮起一团茫茫的白雾,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这时马洛也钻了出来,穿着他那身长及小腿的黑色风衣,抖抖瑟瑟地站到归祚明身旁,还要故作风度地戴着他那顶宽沿礼帽。
“回车里去,”归祚明皱眉道,“你想冻病吗?”
马洛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指,眼睛望向远处覆满白雪的旷野,忽道:“放心,他没有死。”
归祚明一顿,想不到他能猜中自己的心思,此刻却没兴趣跟他斗嘴,淡淡地又叹了口气。
马洛也不再多言,两人站在车顶吹风受冻,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投向同一处。
不知过去多久,那片旷野之上终于有了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过节都过混乱了,我睡了一天才想起昨天没有更新!!!我错了!!!!
第四十七章 联邦的秘密
“轰”一声巨响, 旷野上炸出个天坑,两个小小的黑影相拥着由坑底升至空中, 下一瞬,大坑被倾泻而下的积雪淹没。
“是他们!”归祚明的义眼迅速把视野拉近, 他看清了两人的脸,惊喜交加地跳下悬浮车顶。
马洛看不到那么远,但反应比他更快, 归祚明话刚出口他已经蹿了出云,黑色的风衣下摆在白色雪地上潇洒地飘飞,脚步又轻又快。
两人一前一后奔到近处, 越近越觉得有些不对, 马洛的速度先降下来,拉住归祚明的手臂往后一扯, 带着他停在了半途。
归祚明疑问地回头看他,马洛摇摇头,脱下了自己的风衣。
“我们不过去,”他扬声对杨悦道, “接着!”
他把风衣扔向空中,也不管杨悦能不能接住, 拽紧归祚明背转身。
归祚明悄声道:“干什么?”
“你白长眼睛了, ”马洛也悄声回道,“没看他们都光着吗?”
归祚明:“……”
他的义眼有一定的透视功能,所以偶尔会不小心看到别人的裸体,他对此也习以为常, 注意不要把视线往脖子下移就行了……这回也是匆忙间脑袋短路,没想到不是透视,而是真的裸体。
那边李慰从杨悦背后探出个脑袋,有点尴尬地盯着那件掉在雪地上的风衣,杨悦回头看她,想了想,没有去捡风衣,而是脱下自己的裤子递给她。
他穿的还是从马洛家里“借”来的丝质西装,上装连里面的衬衣在跳车时不知被谁撕碎了,只剩一条裤子还算完好,李慰愣愣地接过来,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杨悦抿了抿唇,捡起马洛的风衣裹住自己,低低地道:“你先穿上裤子,外套我穿一会儿再给你。”
李慰以为他想要用体温帮她把衣服烘热,很是感动,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然后背转身动作快速地穿上裤子。
杨悦又耐心地等了很久,直到确定自己的体息盖掉了马洛在风衣上留下的味道,这才脱下风衣亲自披到李慰肩头。
李慰的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冻伤严重,她怕杨悦心疼,自己强忍着假装若无其事,杨悦也懂得她的心意,因此什么也没说,抖着手仔细地帮她拉好风衣,又一颗一颗把扣子从衣摆扣到喉口。
他将李慰装束得严严实实,浑身上下只露出一颗光溜溜的脑袋,他“咦”了声,似乎直到此刻才发现李慰的头发没了。
“没事,”李慰摸了摸自己的头,觉得手感还不错,“会长出来的。”
杨悦迟疑了下,低头看看自己,他现在没有衣服也没了裤子,就剩一条大裤衩,难道也要扒下来?
“不用了!”李慰连忙阻止他,她对杨悦那玩意儿都快有心理阴影了,隔着两层布料还那么有存在感,她暂时没胆量见识真身。
杨悦也并不坚持,他半裸着在雪地里站了这么片刻,皮肤表面迅速凝结成鸡皮疙瘩,拉了拉李慰的手,一起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归祚明和马洛。
他们没有掩饰脚步声,走到半途那两人就转回身来,归祚明皱了皱眉,脱下自己的外套,迎上去不由分明地把外套扔给了杨悦。
杨悦差点被外套砸到头,有点怔愣,归祚明一路上都对他毕恭毕敬不敢越雷池半步,但李慰出现以后又是另一回事,这位为龙小队的头领非常明智地堪破了两者的关系,如果说杨悦是一辆装载未知动力加速后无人能挡的列车,李慰就是唯一能刹住这辆车的手阀。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归祚明也是和马洛待久了,七分真诚三分浮夸地朝李慰张开双臂,“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向李锐交代。来,让叔叔抱一个!”
李慰:“……”
她分享了杨悦的记忆,当然知道归祚明会出现在死狱绝对不是为了她的父亲,但有些事情何必说破了,为龙小队是个不错的战力,她和杨悦还需要他们。
这么想着,李慰还真的张开双臂想和归祚明抱一个。
然而两人还没碰上,“啪”,杨悦打了个响指。
归祚明飞快收手,肃容道:“先上车,我们带了补充装备,你们两个都需要保暖和食物。
…………
……
几个人回到那辆被杨悦撕掉车门的悬浮车上,另外两辆悬浮车早已找了过来,雇佣兵里有擅长机械的人正在动手修理,其他人团团围在车前。
李慰只来得及和好奇的众人打了声招呼,就被杨悦塞进车内,连驾驶员也被赶了出来,只剩下归祚明和马洛,他们四人就算是本次行动的最高领导小组。
归祚明去要来一些食物和衣物,杨悦换衣服的间隙,李慰狼吞虎咽地吃到她几天来第一顿饱饭。
马洛贴心地给她端了杯热水,李慰谢过以后骨嘟嘟喝了,闭着眼睛吐口长气,睁开眼,就见那两人眼巴巴地看着她,满脸欲言又止。
她不禁失笑,放下水杯,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捡重点又向两人复述了一遍。
说到一半杨悦回来了,极其自然地贴着她坐下,那两人只好往旁边挪位置,车厢狭小,李慰干脆半起身坐到杨悦腿上,杨悦更自然地伸手环住她的腰。
于是,另两人在莫名其妙被塞了满嘴狗粮的情况下坚强地听完李慰的监狱历险记,归祚明脸色数变,听到李慰说起营养剂里的不明成分,他张了张口又强行合上;听到她遇到的狱警大多是活死人,他捏紧拳头狠狠地挥了挥;听到两米高的外骨骼装甲换成了二十米高的机甲,归祚明“噌”一下站了起来。
其余三人同时看向他,归祚明急问:“那台机甲在哪儿?”
李慰和杨悦互望了一眼,李慰道:“机甲和驾驶员都被烧成灰了。”
她顿了顿,在归祚明失望地垮下肩膀时,补充道:“不过驾驶舱我们保留了下来,你要看看吗?”
归祚明点了点头,旋即又摇头,“不,不用了。”
他阴着脸站在那里沉思了许久,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目光从马洛脸上移到杨悦脸上又到李慰脸上,停了片刻,回到马洛脸上。
“你出去。”他对马洛道。
马洛双眉一扬,似乎是想反驳,但归祚明的脸色实在太过郁重,马洛这些天对他也有些了解,知道他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斟酌过后还是站了起来。
他也换了一身备用衣物,再不复风度翩翩的衣冠禽兽模样,可架子始终不倒,向杨悦点了点头,又趁他不注意朝李慰挑逗地一笑,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自己踱了出去。
归祚明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车外,探头出去望了望,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这才回身迎上杨悦和李慰的目光。
“我知道死狱的秘密是什么,”他开口即石破天惊,“如果我没有猜错,死狱的秘密就是‘为龙’小队的秘密,是杨先生失踪前为联邦做的最后一件事。”
“所以,它也是联邦最大的秘密。”
第四十八章 色/情/屏保
联邦是一个号称自由和公平的国家, 那么,这样的国家就没有秘密吗?
恰好相反, 为了维护它自由和公平的表相,它不能像隔壁帝国那样以武力强制国内的反对意见, 为争取选票,得到民众的支持,每一届联邦政府都不得不背负上一届留下的烂摊子, 并且制造更多的不能见诸天日的内幕。
所以联邦其实有无数秘密,大部分秘密都能让如过去的李慰般天真的联邦公民对自己的认知产生怀疑,进而失去联邦人最引以为傲的信仰。然而现在的李慰不会了, 她在绝境中认清了自己的心, 坚定了自己的目标。
她坐在杨悦的腿上,任他拉住她的手, 抬头心平气和地问:“联邦最大的秘密……是什么?”
归祚明有点意外她表现得这么镇定,但她的镇定也感染了他,使他浮躁不安的情绪逐渐恢复平静,他站在那里长出一口气, 颓然地坐了下来。
归祚明需要时间酝酿他要说的话,李慰并没有催促, 杨悦则对所谓联邦的秘密根本不感兴趣。他眼里心里就只有李慰, 如果不是李慰坚持留下来解救死狱里的其他犯人,要依他的本心,救到她的下一步就是抛下一切两个人一起远走高飞。
所以他毫无心理负担地交出了这支队伍的领导权,当李慰的坐垫当得心满意足, 不管外界发生了什么,他只管专心致志地玩她的手指头。
李慰吃饱喝足以后有点懒洋洋,周身的冻伤奇痒无比,她用意志力克制住抓挠的冲动,半躺半靠在杨悦怀里,唇角含笑地低头看两人交握的手。
归祚明好不容易整理出个话头,刚要开头,视野里撞进这对亲密无间的少年,就像一对为彼此舔舐绒毛的奶猫,曾经经历过的黑暗与苦难只能损伤他们的肉体,却不能污染这两个年轻的像玻璃一样纯净的灵魂,他们看起来如此相配,人世间所有温暖的、美好的、明亮的形容词都仿佛为他们而生。
归祚明到了舌尖的话头又咽了回去,他想起李锐,他的战友在牺牲前最大的遗憾是没能亲眼见到他的孩子出生,他为她起名李慰,不仅是希望她能抚慰她可怜的母亲,也因为她是她的父亲在离开这个世界前最大的安慰。
李锐希望李慰好好地活着,归祚明也希望如此,因此他不能把李慰牵涉进来,联邦是全体联邦人的联邦,值得他们为之牺牲,但这牺牲不该是没有限度的,所有的牺牲都该得到与之相符的安慰。
“对不起,”归祚明艰难地开口,“我想了想,这个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对于他长久思索以后冒出来的这句拒绝,李慰好似也没有感觉到意外,仍然平淡地问:“为什么?”
“因为那不是你能管的事,”归祚明叹道,“连杨先生都管不了,还有谁能管?谁敢管?你要救死狱里的犯人我们可以想办法,别的就不必再提了。”
“哦。”李慰不置可否地应了声,转过头问杨悦,“你的异能……算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叫它魔法,你的‘魔法’能不能以你自己为桥梁,把你看到的东西适时传输给我?”
杨悦尚未回答,归祚明先悟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急旋身,长发在身后扬起弧度,全速奔向敞开的车门!
李慰没有起身去追,而是扬声道:“拦住他!”
车厢顶部应声跃下来一道人影,马洛把他的宽沿帽子翻转过来,准确无误地兜住了归祚明的脸,硬把他推回车内。
“别让他出声,”李慰嘱咐,“不要惊动其他人。”
马洛单臂向后朝她比了个“放心”的手势,另一只手和双腿也没闲着,以快打快地和归祚明拆了好几招。
归祚明的身手是典型的军队风格,大开大阖以硬碰硬;马洛却是咨议局的套路,阴招花招下流招数,一旦缠住你就别想正经较量。两人一分钟内斗了数十招,归祚明显然占据上风,但马洛诱着他从车门附近退进车厢深处,离李慰和杨悦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