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高纬最后一面,除了原主残留的几分意志外,吕姵本该是抱着看他落得个什么悲惨下场来的……但她内心实在沉重,也为了高纬一走,她那个被男主亲手杀掉的任务就彻底宣告失败了……
意味着她对自己梦想的彻底放弃。
是故她无法不思绪繁多。
要陪宇文允厮守到老这个意志坚定的不容动摇,可真正告别梦想,告别那个为了演女主角而奋不顾身的吕姵,总得需要一些仪式感。
可万万没想到,这场仪式感会结束的如此仓促。
她还是恨高纬的,也依旧觉得他荒谬可笑活该,但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她真是无法愉悦起来。
也好,至少他是自己作的。
吕姵低眸,摇了摇头,算作是对高纬的回答。
“那你这便走吧,朕怕你看了难受,”高纬忽地一笑,“也不想再在你面前露出不堪的样子……”
吕姵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扶着胸口缓缓转身,一步又一步,走出了房间,迎向了外面的毒日头。
在这样的烈日下,心口沉重的压力,一点又一点的减少,直到看到长身玉立站在园子门口一树紫藤花下的宇文允时,那心里的不适全然散开……
仿佛一道轻烟,飘向长空,挥发得毫无影踪。
她知道,高纬死了,原主也再没了念想,从此时起,这具身体完完全全的属于了她,属于了这个决定留在这个时代,与宇文允白头偕老的吕姵……
她最终没有替原主索要那句道歉……原主听了高纬的那些话,应当也觉得没有必要了吧……
他不是没有心,只是心里没有她罢了。
既然没有,多少强求,也是无用。
宇文允看见吕姵,远远地向她递出手来,吕姵笑着握了上去,由得宇文允带她一步步离开这个园子。
方才并未说完,对于现在的吕姵自己来说,若不是高纬,便没有她牵着这只大手时心中那前所未有的安稳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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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允没有问吕姵那天同高纬说了什么话,只过了几天,才道他曾经担心吕姵会求死,毕竟她什么也没瞒他,曾经原原本本地告诉过他,她最完美的死法就是被高纬杀掉,回去演什么女主角。
吕姵笑嘻嘻的:“没有哦,若你对不起我了,或者哪天你寻到了另外一位真爱,你亲手杀了我,我也欢迎的,我想了想,干嘛死在高纬手上,怪恶心的,还是死你手上比较靠谱……嗷嗷嗷宇文允,你真要谋杀亲妻啊!?”
宇文允止住哈她痒的手,改而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冷冷道:“永远不会有这一天,你趁早灭了这个念头。”
此时是周国大军准备北伐突厥的前夕,依旧是宇文邕御驾亲征,宇文允同杨坚分领左右前锋军,伴君而行。宇文允同吕姵说过,此次出征无论如何会找机会将杨坚给杀掉。这点他同宇文邕也已经形成了共识,杨坚这根深深扎入的刺不除,北周的江山终究根基不稳。
吕姵心中慌张难安。她知道若按历史而行,北周终将被隋取而代之。她心疼宇文允,因而提醒他杨坚的危险,但她对于北周没有任何感情……她不知道自己的提醒会不会算是螳臂当车,是故她也缠着宇文允答应她了,若这次不能成功,那么他们就一起归隐,逃离是非之地。
吕姵将王府的一切都已悄然收拾妥当,只待同宇文允一同出征,却不料就在大军开拔的前一天下午,她于王府中晕倒,原本以为是忧思过重加上暑热导致的,却不料请来陈澈一看,却是有了身孕。
这一胎的突然造访,更让吕姵不知所措。陈澈开的药,她早就停了,想着日后生活安定了再好生调理。这么多年,她的肚子都悄无声息,却偏偏此时来的如此不合时宜,令她措手不及。她懵懂地从昏迷中醒来,看到宇文允狂喜的面容,悲喜交杂,只得回抱住宇文允……
她因为身体原因,这一胎怀的不甚安稳,陈澈道她若想保住此胎,必须卧床调养,因而战场是肯定不能去了,宇文允更是将陈澈同沈辰一道留了下来,吕姵忍着被陈澈同沈辰念叨了一路,冒着风险偷偷去目送他同先头部队一道出征。他一身银色铠甲,骑在白色骏马上,随在龙舆旁,背影挺直潇洒,意气风发。吕姵混在其他命妇中,眼眶逐渐湿润。而他明明已走出去很远,却不知为何突然回首,毫无偏差地直接撞上了吕姵的目光。
他没有勒马,身后那么多士卒,如无法停下的历史脚步一般,簇拥着他不断前行,可他就那样侧着头,迎着她的视线,直到消失在地平线……
在消失之前,他回过头去,终是给她留了个手势。
那是她教他的,“OK”的手势……
他在让她安心。
吕姵脚下一软,本能地想要追出去,却被沈辰拉住:“师姐,我们回去吧,他会平安回来的。”
陈澈也低声劝道:“你先把胎象稳定了,再图其他,别让他有后顾之忧,你同孩子还在这里,他一定会尽力保全自己。”
吕姵摸了摸异常平坦的小腹,心口如被压了几座大山一般的沉,却也只能点了点头。
第49章 结局(下)
在现代的时候, 吕姵也没怀过孕, 只看影视剧里, 大多女性怀孕的时候都会有很严重的妊娠反应。从前只道是夸张,待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么难受。吃什么都吐, 又饿的心慌。吃了吐、吐了吃变成常态便不提了, 上了两个月浑身便开始酸疼, 特别是腰,几乎快要直不起来。一碗又一碗的苦药灌下去, 也没有什么起色, 晚上身上疼的压根睡不着, 因而整个人都无限的虚弱下去, 只能每天躺在床上昏昏沉沉。
陈澈的神情一日比一日凝重,沈辰更是焦虑不堪, 提了几次要上战场去将宇文允绑回来, 好在吕姵清醒的时候吩咐府里上下都不得将她不好的情形传去战场,更是严命沈辰不可轻举妄动, 他才勉强耐住了性子留在了王府。可有一天吕姵喝药时将药吐了个一干二净,沈辰终于忍不住了,对吕姵道:“师姐,干脆咱们不要这个孩子了吧!”
“胡说什么呢!”
吕姵语调凶狠地吼住他, 却已经感觉到陈澈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指一颤。
实话说, 在身体最痛苦的时候,她心中也难过,宇文允不仅不在身边, 还身陷险境,她也真的想过不要这个孩子,换得去陪他搏这最后一次的机会。她想要陪着他,无论是生是死,她都认了。可她也知道,如果这个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再流掉,她可能再给不了宇文允一个孩子了。即使是生为现代人的她,洒脱如斯,也渴望与他有更紧密的联系,何况是他,若他此生真的只她一个女人,岂不是绝后了?
所以她不能纵容自己有此想法,身边的人也不能有……
但陈澈的反应……
吕姵蹙眉,深呼吸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问:“陈澈,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本来也保不住了……”
“孩子能保住,”他隐约叹了一声,收回手,抬首看向她,眸光沉沉,“但你的身子……如果一直没有好转,即使生下他,怕也是天不假年……所以,我想若是他在,也一定会让你立即拿掉这个孩子。”
此时孕快三月,加之她全身瘦骨嶙峋,肚子的些微凸起就变得分外明显。吕姵手抚上肚子,鼻尖一酸,呼吸一点点变得急促起来,她咬着嘴唇,对陈澈道:“会不会满了三个月就好起来了呢?”
“的确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陈澈又是一声低叹,“在下也一直如此期待,是故才没有主动提议,只是……”
只是?
是她的身体连那么几日都撑不到了?
也不对啊,方才陈澈才说可以保到生产……
看懂了吕姵脸上的疑惑,陈澈解释道:“在下只是觉得王妃有些受罪……”
“够了!”一直在旁看得揪心的沈辰出声打断,“我们不能瞒着她!师姐,我跟你说,宇文邕病重,所有御医尽皆束手无策!之前军中几次传书要召陈澈过去!宇文允怕你担心,不让我们告诉你……”
“别说了!”陈澈提高音量吼住沈辰,“你觉得你师姐的状态能做什么?”
“可他们俩这样为了怕对方担心而相互瞒着,彼此却又都不好过,又有什么意思!?”
“你不过就是不希望你师姐要这个孩子!”
“我当然不希望她要!我师姐就没有像这样虚弱痛苦过!你为了你那个王爷主子,就想要我师姐牺牲性命为他留个血脉吗!”
陈澈从未如此暴怒过,眼见着就似是准备抛开儒生的温文尔雅,捞袖子上前干架,吕姵连忙拉住他衣服下摆,又祈求般看向同样怒发冲冠的沈辰:“都别说了,辰儿担心我,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误会了陈澈,若他不是出于关心我的身子,方才便不会直言了,这点辰儿你需要向陈澈道歉。”
“我不用他道歉,你别再说话了。”陈澈看见吕姵面色青白,说完这长长一串话便开始低喘,赶紧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开始行针。
沈辰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也知道自己错怪了陈澈,可对吕姵的担忧丝毫难减,嗫嚅了半天,才别扭道:“对不起啊。”
陈澈低低“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待行完针,才没好气地道:“放心,不会因为跟你这种小屁孩见气而伤了你师姐的身子。”
“你!”沈辰又要发火,但眼角收进虚弱的吕姵,怒气瞬时偃旗息鼓,他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地去握吕姵干枯的手,“师姐,我们不要这个孩子吧……我们去战场……我知道你担心他,若你真心所愿,辰儿也愿助你们杀了主人,然后我们再一起逃到其他地方去,好不好?”
吕姵在陈澈行针时,心神已定,她回握住沈辰的手,轻声哄他:“辰儿,你乖,听师姐的话,你同陈澈即刻便去战场,你去助他一臂之力,若实在不行,便带他离开。陈澈,你去看看皇帝还是否有救,若皇帝能救回来,那周国总不至于那么快落在杨坚手中。”
“我若走了……”陈澈皱眉,无法继续言说。
“我知道自己这样,上不了战场了,即使去了,也是添乱,”吕姵轻轻喘了一口气,“你们去帮他,总不能让他孤立无援……我同这孩子,都听天由命吧……”
陈澈还未说话,沈辰便已断然拒绝:“我一刻都不会离开你的!”
“辰儿……”吕姵捉起他的手,义正言辞,“除非你想看我即刻就死……”
沈辰双眸圆睁,牙齿紧咬,半晌发出一声低吼,将手从吕姵手中抽出,转身而去。吕姵又求助地看向陈澈,陈澈眉间紧锁,半晌才闭了双眸:“我临出发前会将你所有脉案交给医馆里最好的大夫,并将你可能发生的情况以及应对之法尽量做完全的交待……但是,你自己得心志坚定……”
陈澈话未说完,院中忽然传来鸽子翅膀扑腾之声,刚好行到院中的沈辰逮住鸽子,取出信纸,待一读过,便又是神色大变,急声唤道:“陈澈你出来!”
陈澈大步行出,待一看信上内容,也是面色苍白,同沈辰对视一眼,逐渐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决。
“出什么事了?”见门外久久没有动静,吕姵心被高高吊起,担忧不已,忍不住出声问道。
陈澈扶额,只觉心痛难忍。一瞬后,他放下手,藏起满腹心绪,对沈辰施了个眼色,而后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你真该好好管管你这个师弟,竟然想让我在这节骨眼上,医治一只受伤的鸽子。”
吕姵揪起眉头,本能觉得情况不妙,沈辰虽然有孩子气的一面,却绝对不至于在事关生死的此刻去关心一只鸽子……必然又是有什么消息传来,而他们想瞒住她。
可她还没来得及询问,陈澈一只银针扎来,吕姵霎时眼前昏黑一片,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是在颠簸的马车上,吕姵在压抑不住的呕吐的冲动中醒过来,捂住胸口开始干呕,文娘匆匆递来一个铜盆,但她除了几口酸水,什么也没能吐出来。她本能地摸了摸肚子,孩子还在,那他们这是……
她看着文娘,后者面色苍白,眼神闪躲,陈澈却从马车外进来,伸手想去把她的脉,却被她避了开来。她凝视着他,直截了当地问:“宇文允出什么事了?”
陈澈转开视线,深深吸了口气才道:“皇帝突然驾崩,王爷同杨坚各自拥兵,在北境展开决战,但是……”
在他的停顿中,吕姵清晰地听见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她深深的闭眼,开口方知声音嘶哑:“杨坚毕竟在朝堂军中都扎根多年……若没有皇帝暗中相帮,多少人敢站在宇文允这位新秀身边?”
陈澈不语,就是默认了。
吕姵抬头,将到了眼眶边的眼泪憋了回去,又问陈澈:“他来信准备让你们把我弄哪儿去?方薄云那里?”
“嗯……”
“让辰儿调头,我们去北境。”
“不行!”陈澈断然拒绝,“北境太危险了,你身体又是如此,去了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添乱,何况你腹中……”
“何况我腹中是宇文允唯一的骨血……你们如何觉得失了他,我和我腹中孩子能活得下去?”吕姵冷冷弯起唇角,“我是帮不上太多忙,你和辰儿却可以。我没有什么血脉观念,我只知道,若真要死,那我必定要同他死在一起。”
在马的长嘶中,马车猝然停下,沈辰打开车帘,怒喝道:“师姐你怕是疯了!”
可他刚进车厢,吕姵便已迅即地从头上拔下金簪,抵在喉口,冷声道:“去北境!”
沈辰瞳仁收缩,这几年,他早已长成翩翩公子,稚气尽褪,个子更是拔的极高,如今稍一冷颜,哪里还见当初那个撒娇少年的顽皮模样。他冷冷看着吕姵:“你说我们能帮上忙,那若我同陈澈都不愿去北境送死呢?”
陈澈本能地动了动唇,却未发出声响,而吕姵却已一字一句回道:“那便放我一人独去,或者就现在看我死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