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落葵,家就住在前头小镇,今日,是特地送药材过来的。”
唤作落葵的姑娘笑得人畜无害,一双眸子像是映了水一般,极其清澈,两手背在后头,便是站得挺立笔直。
“只是我方才恍了个神的工夫,就与他们走散了,也自个儿摸索了会儿,但是,实在找不到路。”
落葵说着,也十分不好意思。
她是实打实的路痴,哪怕是一刻钟前才走过一次,如今放到她眼前,也是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送药材的?”顺贵儿一听,眸子便亮了。
“恩。”落葵点点头,应道:“我家种植这个,也卖这个,既然是打仗要用,爹爹说,我们做不了什么也只能在这上面出点力,便全拿过来了。”
“我带你去。”顺贵儿觉得,送药材过来的,那就是好人,他应当得帮人家。
于是他朝着宁瓷点点头,然后出门朝落葵招了招手,便是带着她,往前头走去了。
......
天时地利人和。
当日晚上,宁瓷不知为何,睡得比往常要早一些。
只是近深夜时,隐隐听见了些声响。
一直都是嘈哄哄的,似乎是有些大的声响,始终没停下来,宁瓷想睁眼,可是太奇怪了。
她虽然迷迷糊糊的,但就是醒不过来。
凌晨天快亮时,才陡然睁眼。
她晚上是和衣而睡,下床穿了鞋,然后随手拿了一旁的披风,大步就走到门口,一把把门打开。
门口的人依旧在守着。
可是绿萝和顺贵儿却不知去了哪儿。
“怎么了?”宁瓷问了一句,便抬头往前看。
前方城楼外,灯火通明。
没等人回答,宁瓷已经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昨日已经将东西都备的充足,她早就想到,开战在即,但她没有想到回那么快,就只是......过去了几个时辰而已。
“小姐。”顺贵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到她跟前时,便是唤了一声。
他像是知道宁瓷要问什么一样,她刚要开口,他就摆了摆手,喘着气道:“已经快结束了。”
“大将军,从来就不会打败仗。”
顺贵儿他真的是越来越,崇敬大将军了。
难怪他能年纪轻轻,就坐上大将军的位置,居武官之首,他是真的,有这个能力,也远比别人所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小姐,你跟我来。”顺贵儿朝着宁瓷招了招手。
昨日给小姐的白粥来,放了些东西,正好够她一觉睡到现在,结束了,她就醒了。
顺贵儿出了营地,往城楼那边,两里的路,骑马过去,不过就是片刻的时间。
然后下了马,便往城楼上走。
“这是平城,再往前是云关,是要塞之地。”
顺贵儿看着也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但是说起这些来却是一脸正经,他还记得,宁淮和他说这些的时候,那凝重的神情。
他说,这些应当要让宁瓷知道。
既然她已经来了。
“自大祁开朝前,便受这异族蛮子所扰,这么多年来,不得安宁,镇国将军同靖国公,镇守边关近二十年,让我朝得以休养生息,可如今才撤走,异族便如此迅速,再次大举侵袭。”
宁淮说,这是一场恶战。
皇上的意思,不止是要将他们击退,更重要的,是他想彻底的解决这些异族。
毕竟已经拖得太久了。
边关民不聊生。
冬日里粮物缺乏,异族更甚,此时开战,虽然双方都苦,但是却胜算要更大。
是极好的一个机会。
“这一场仗,还得打多久啊。”宁瓷站在城楼边上,抬眼,往前方看去 ,隐约间,似乎能看见那些厮杀和轰动。
身处高处,风雪吹动,倒是一时让人心生敬畏。
宁瓷不免就感叹了一声。
这么看着,受伤的人也是真的多,从侧门那边,被抬进来的,抑或是搀扶着走进来的,是一时叫人数不清的人数。
此时天边渐亮。
突然间在那人群之中,宁瓷似乎是看见了什么,她目光一怔,心里猛然一颤,便跟拨动了什么似的,一颗心,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
抬腿往前,双脚竟是发软。
可即使是这样,她跑下城楼,甚至是越跑越快,只片刻的工夫,人已经跑了下去。
他就站在侧门口,正好,隔着一条路的距离。
虽然天冷,但他只穿着一件单衣,灰麻棉布,上面虽是细细小小有许多伤口,但并不严重,衣裳上沾了血迹,雪水,还有密密麻麻的污渍。
人还好好的,就是有点儿狼狈。
萧青山此时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转头,在这天边微亮的光线里,忽然便看见了阿瓷,就从那城楼之上下来,大步的朝他跑过来。
当时人就愣住了。
是阿瓷吗?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是这些问题刚从脑袋里冒出来,还来不及让她多想,宁瓷已经跑到他跟前来,一把将他抱住。
两手紧紧圈住他的腰。
54、真心 ...
冰雪未融, 大风呼啸。
前方的战争尚未完全结束, 在此处,也依然能够听见兵器碰撞的声音,嘈杂哄闹,城门这边, 同样是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宁瓷紧紧的抱着他,头正好就埋在他胸口的位置,在感受到那份温热的实感后, 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扑面而来, 当时间,宁瓷的鼻头就酸的厉害。
心也疼。
一时没忍住,眼泪就溢出眼眶。
宁瓷她也是很少哭的,因为并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的这一面,大多的时候, 就算想哭, 也是自己一个人默默的擦眼泪。
但是这一次,即使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她却是真的忍不住了。
在府里刚刚得知他失踪的消息的时候,她心里就慌张的厉害,只害怕他真的丢了性命, 她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而这一路上,越靠近这儿,她的忧心就更为甚之,特别是到了营地之后, 她依旧没有看见他。
那种情况,那种氛围,她再担心害怕也只能压抑着,什么都不能做,甚至是不能说不能问,那种满心的思念,便越发不可抑制的往外疯长。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虽然只是短短那么几日,但她觉得,似乎过去了好几年。
每时每刻都分外煎熬。
此时,在这个时候,她忽然看见了他,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种惊喜,是无法言喻的。
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便是化作了眼泪,夺眶而出,再也止不住。
她抖着肩膀,颤的有些厉害。
萧青山初初时便没反应过来。
大抵是眼前的这些来的太过突然。
他已经整整三日未眠,昨晚一夜,又是经了战场厮杀,此时整个人,已然是疲惫到不行,当时看见宁瓷,他甚至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是她抱住了她,那些许馨香的味道和温软的身子,就紧紧的贴住了他,实实在在的感觉,当真是半点儿没有假的。
接着人就哭了起来。
听到她的哭声,萧青山顿时整个人都慌张了起来,当时也来不及再去想其它的,来不及思考眼前的这些问题,只是整个耳边剩下的,就只是她的哭声。
眼泪很快便濡湿了他的衣襟。
“阿、阿瓷。”
萧青山小心翼翼的出声。
许是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这一下出声,话语间,也不太清晰。
“你,你怎么哭了?”
他从来都没有看见宁瓷,哭得这么厉害过。
宁瓷吸了吸鼻子,想止住眼泪,但是这抽泣却是怎么都止不下来,身子还一直在,微微的颤抖着。
她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萧青山,看他脸庞上染了污垢,可是依旧,是她熟悉的模样。
“你受伤了吗?”
她看着他,颤着声音问道。
萧青山一愣,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之后,摇了摇头。
小伤什么的,自然是有的,战场之上,怎么可能完全半点事没有,只是于他来说,这些小伤,完全算不得什么。
顶多就是流了点血。
没有大碍的。
没事就好。
宁瓷看着他确实不像是有什么大事的样子,这便才是松了口气。
她的眼泪还挂在脸上,不停的顺着脸颊往下流,开口说话,声音也是一抽一抽的。
“不管什么身份地位,什么人,什么过错,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我都不想管了,还有我,我其实只是――”
宁瓷只是说自己心里所想的,但是当时心里太乱了,也很着急,自己嘴里说出的话,也是语无伦次。
理不清头绪。
“好不好?”
她不知道究竟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在最后,问了这几个字。
我们不要再追究那些过往了。
我们还要有以后。
以后就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这个身材庞大,坚毅的跟铁一样的男人,在那一刻,在听到她说这话之后,神色猛然便凝住。
他的眸子有些茫然,涣散的没法定下的感觉,面色动容,心里酸的厉害,喉咙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是阿瓷,是他的阿瓷,第一次这样和他说。
他曾经想,就算她真的不喜欢他,可他还是可以为她付出一切,为她可以双手奉上自己的性命,无论如何,只要她好。
在她离开后,他曾想,哪怕这一辈子,只为她而活,不再求任何回报。
也心甘情愿。
但是这一刻她的眼泪,他知道,为他而流。
世间最好,可莫过于此。
当时萧青山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面前的人,怔了许久。
他反应过来,伸手揽在她的腰上,将她环得更紧,许久之后,一个厚重沉稳的声音自她的耳边传来。
“好。”
......
宁淮这第一战便胜了。
大获全胜。
之前那场小小的交战,不过就是个幌子。
在异族眼里,宁淮宁大将军,不仅败在他们将领的手下,还受了伤,这可是完完全全的,提高了他们的傲气和信心,同时,也大大降低了警惕。
原来所谓不败的神话,也不过如此。
可是这些,却是宁淮早就安排好的。
那些人对他并不了解,前来挑衅,也不过就是想探探他的虚实。
他原本是想着,佯败,以此降低他们的警惕,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将领,武功高强,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受了伤是真的,而若不是萧青山及时相救,他恐怕就没了半条命。
或是再严重些,没办法活着回来。
所是之后就将计就计了。
对外说在这场交战中,萧青山无故失踪,实际上,是他派他出去,打听敌方的虚实和目前情况。
为他提供最新的消息,里应外合,为了今日这一战而做准备。
他身手好,也聪明,脑子灵活知道该怎么做,将这任务交给他,是最好的。
宁淮也很放心。
他竟是对他莫名的信任,
但他就是没有想到,宁瓷会来。
那几日正是关键的时候,再过两日便会开战,情势也极为严峻,第一战的情况如何,紧密关系着之后的一切。
不能马虎,必须慎重。
他暂时也不好同宁瓷说这些事,说不明白,也怕发生意外,便只能押着她在房间里,让她不要四处走动。
待过了这些日子再说。
想想,她还是有些任性。
宁淮想,大概还是他这个当哥哥的不够格 ,这些年来的教导......没有教导好。
但是,她这次的任性,又让他实在是......无可反驳。
为了萧青山,宁瓷千里迢迢来到边关,来到战场上,她可是第一次这样的不畏艰辛,第一次完全抛下了所有,不顾一切。
宁淮同时也觉得,是欣慰的。
萧青山很爱阿瓷,阿瓷也很看重他,若是他们都看清了自己的心思,两情相悦,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他也能放心。
此时天已经大亮,宁淮跨步,走进营地。
他才是从战场上回来,满身尘埃,只是这个时候,还不能沐浴更衣。
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处理。
宁淮心里清楚的知道,并不是一场这样的胜利之后,便可以放松。
这只是开始。
之后还会有更多,会更加严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