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峰绮礼抬起了头,定定的注视着女子神情淡然的侧脸。
“这世间不存在某种彻底纯粹的东西的,绮礼——当然也包括我在内,你说我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也没有追求幸福的欲望,但是我也的确存在着‘希望被人需要’的欲望,所以我才会回应人们的信仰,出现在这里。”
只不过她的欲望到此为止,并没有再进一步渴求其他东西的打算,所以才给人一种她别无所求的印象。
“但你得到了英雄王的宠爱,某种意义上你已经得到了这个世界——如果是吉尔伽美什,无论是什么愿望都会被满足,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了,自然也有了追求新的欲望的权利。”
“当然,我不否认陛下对我的垂怜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只不过这份荣耀并不足以成为让我活下去的理由。”
“……如果本王执意让你活下去呢。”
第三人的声音插|入了他们的谈话,吉尔伽美什身披阳光站在她的面前,俊美无双的姿容犹如高贵的神袛降临凡尘,卫宫陶却依然只是淡然的笑着,然后对他回答道:“您的命令与我存在到现在的理由截然相反,陛下。”
“那么……”
吉尔伽美什慢吞吞的说道:“如果你那个必须去死的理由不存在的话,你就可以继续活下去了吧?”
一直维持着淡然神色的卫宫陶终于皱起了眉。
“那个女人生下来的不是双生子吗?只要让另外一个成为小圣杯就可以了吧?”
英雄王眯起了那双猩红如血的眸子。
“本王命令你活下去,卫宫陶。”
吉尔伽美什的眼睛里流露出了让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浓沉感情。
“然后我会赐予你至高无上的宠爱,让你知晓这世上所有的快乐——当然,是以本王妻子的身份。”
卫宫陶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还有,这不是询问你意志的过程,而是在告诉你本王的决定。”
英雄王的双手捧起了她苍白的脸颊。
“……所以,为了本王,你必须要活下去。”
****
以她自身的意志来说,卫宫陶其实没有拒绝王的命令。
只不过……
“——这是个无比愚蠢的女人,将那种无聊的约定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甚至在最后的最后也要用那种可笑的谎言欺骗本王……但也正因如此,她才会显得无比美丽、无比耀眼、无比惹人怜爱。”
我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完成您的命令了,但是说不定会在某个世界里存在着您所期待的未来呢。
吉尔伽美什站在了身为女子胞妹的另一个少女的面前,不远处是被天之锁紧紧困束住的英灵赫拉克勒斯。
“你想看看她吗?……你的姐姐,从诞生之初注定要为你去死的那个人。”男人勾着嘴角,笑容冷漠又残忍:“当然,是死去的状态。”
少女绝望的睁大了眼睛。
吉尔伽美什伸出了自己的手臂,手臂的上空随即绽开了金色的涟漪。
身着华丽嫁衣的银发女子从里面跌落出来,被男人的手臂牢牢接住扣在了怀里。
她紧紧的闭着眼睛,神情恬淡又温柔。
那种样子……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姐姐啊……她的姐姐啊……她血脉相连的姐姐……比妈妈更加亲密的,自诞生之初就彼此相连的另一半——
伊莉雅站了起来,对着吉尔伽美什怀中早已陷入永眠的女子哭着伸出了手。
吉尔伽美什眯起眼睛,数把宝具射穿了地板形成了锋利的屏障,挡住了白色的少女踉踉跄跄的脚步。
“——如你们所愿,她已经死了,但是她不会成为小圣杯,而是在作为本王妻子之后,在我的宝库之中以这种姿态陷入永眠。”
“当然,我不会杀你,毕竟这是本王的妻子最后的请求……作为王的恩赐,允许你看她最后一眼。”
然后,与她就此永别。
作者有话要说: 主线剧情有些卡,最近又在上课没什么时间码字,干脆把已经写好的闪闪篇番外放出来。
过两天把密鲁菲奥雷二世篇写完后也会放出来,新年特辑是黑陶主场的迦勒底修罗场的加长版www
☆、离别的序曲
女神曾亲眼见过那美丽的兽, 在她察觉到了自己成为了兽的容器之后前往了那个世界——以她的眼光来看,盖提亚的确是美丽的东西。
只不过兽似乎看不见人世的欢愉, 那双眼中只映出了无数毁灭的悲伤结局。
神悲悯于兽的无奈, 用自己的感情为代价, 耐心的教导他何谓人的感情。
她让兽尝到了味道, 于是神失去了味觉。
她让兽感受到了感情, 于是神失去了发自内心微笑的能力。
她让兽理解了人类会因为失去爱人陷入悲伤的原因和因为这种感情生出的幸福, 于是神失去了自己的爱。
在神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感情之后,盖提亚终于稍稍触摸到了一点自己从未注意过的东西。而神明也终于可以将它的内核拢入自己的身体里,让自己成为第二代且绝对不会长大的【怜悯】之兽。
“这是‘失败’。”稚幼的女童用手指指着已经成为人王的心口, 耐心的解释道。
“……你喜欢‘这个我’。”暂时使用着年幼女童的女神温柔的伸手摸了摸人王的脸颊。“所以作为遏制你的道具, 这个孩子会永远不会长大——正好,你也可以借此机会稍稍了解一下人类的感情。”
她在盖提亚的身上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和心血,单纯只是让他不要继续发展下去、并且隐约触碰到“人王”的边缘, 已经让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和感情来隐瞒自己并非这个世界的“卫宫陶”了。
为了保证绝对的公平, 分裂出自己的“人性和感性”,残留下来的感情就是属于消耗之后不会再生的一次性商品一样的类型;但是没办法啊,为了阻止盖提亚发展到最后阶段她的“感情”都用掉了, 所剩无几的一点点大概也是没办法真正糊弄过去那个卫宫士郎的。
有点麻烦。
……但是就希望那少年能看在自己暂时是这幅身体使用者的份上, 稍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她如此想着,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走进了卫宫宅。
“我回来了哦~”
****
天气晴朗, 气温适宜,时间也很充分,实在是再完美不过的假期。
“难得的机会, 我们来约会吧。”卫宫陶托着下巴坐在桌子的另一端,笑眯眯的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卫宫士郎。
“……诶?”
少年的大脑背着一句话搅成了一团浆糊:“……约会是,谁和谁?”
“这不是很明显吗?”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士郎,神情坦荡:“自然是我和你呀。”
“……!!!”
少年直接扑进了刚刚洗完已经叠好的衣服里面。
“不要胡说八道啦!”他手舞足蹈的试图让她把那句话收回去:“这种话不应该是你来对我说吧!?”
女孩笑容不变:“计划决定,明天哥哥也没事情吧?而且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呦。”
绝对不会出现在卫宫陶口中的轻佻尾音,正带着略显夸张的甜腻撩拨着卫宫士郎的耳朵。
“……”
对于这个建议,卫宫士郎似乎相当苦恼。
卫宫陶露出了意外的表情:“这可是约会哦约会,意外呐,难道你不想和我约会吗?”
卫宫士郎重新坐直了身体,把那些打乱的衣服重新叠好。
“……嗯,我很想和阿陶约会。”
他扬起嘴角,对少女露出了十分温和的笑容。
少女这才眉宇舒展缓和了表情,看上去就像是松了口气似的。
“那边红色的弓兵要不要一起来?”她看向了红色的archer。
男人回望着她的眼神很微妙,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卫宫陶十分满意的样子,伸手摸了摸蹲坐一边的兔子小姐毛绒绒的脑袋,站起身来:“那么我就要准备一下明天要用的东西,哥哥和archer先生一起去休息吧,这里我一个人来就可以。”
“……嗯。”
卫宫士郎沉默了很久后才应了一声,“好吧。”
“不过看不出来,你还真是隐藏着强势的一面啊。”
他这样补充了一句。
“嗯?”少女似乎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我好歹也算是神兽吧,这种程度的傲慢也是有的哦。”
“……是吗。”
卫宫士郎依然在看着她,若有所思。
“那么,我就安静的等着你的安排吧。”他把手边的衣服仔细收好后就离开了客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卫宫士郎把脸埋在被子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红色的archer无声地出现在了他的旁边:“你好像也察觉到了。”
“啊。”
卫宫士郎出乎意料的冷静,冷静的有些吓人了:“很陌生,但也很熟悉。”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少女不是他的阿陶,而是某种更加冷酷、更加遥不可及的存在——
卫宫士郎抿紧了嘴唇,他想起了白兰的话。
“我需要打个电话。”
对方立刻理解了他的言外之意:“不想让她听见吗?”
“毕竟她好像不是很想让我知道她不是我的阿陶这件事情,而且电话那边的对象也可能会让她不开心。”若无其事的叫着哥哥的女孩,眼神却那么平静又冰冷。
……就像是高高在上俯视一切的神明一样的眼神。
——卫宫士郎并不是什么需要特别重视的人,他和这世界上的其他数十亿的人类没有任何的不同。
那个人的眼睛里诠释出了这样的事实。
“我只隐约知道一点,这个状态的她没有人类的感情;某种意义上连神兽的本性也被她抛弃掉了。”红衣的骑士补充道。
只是archer有一点无法理解。
卫宫陶那孩子绝对是不愿意舍弃自己作为“人类的幸福”的,所以他才会生出“让她知道自己是卫宫士郎的未来,希望她回到自己身边”的卑劣心愿。
但是,现在的这个是完全不可能回应他的。
“……我要去查一件事情。”
“什么?”卫宫士郎不解的问道。
“艾因兹贝伦的城堡。”archer无意识的攥起了拳头:“这个世界本该不存在冬木市的艾因兹贝伦才对——阿陶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那个城堡又为什么出现,这次圣杯战争的真相,还有我被召唤的原因……”
还有caster曾经提及的那句“人类的毁灭”。
他隐隐约约猜到了如何从源头阻止这一切的方法——但是只有那个方法,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尝试。
艾因兹贝伦的城堡是他除却亲手杀死自己心爱女人之外,另一个曾经经历过的噩梦。
怀抱着身着嫁衣陷入永眠的银发女子,用注视蝼蚁一样的冷漠眼神俯视一切的黄金之王、以及因为失去了小圣杯的束缚在天空中裂开的孔、在翻滚的黑泥之中再一次燃烧起来的冬木市。
……还有那个完全不知道卫宫陶存在的自己。
“——这证明了一件事情,archer。”
全知全能的王对他扬起无比残忍的笑容:“卫宫士郎就算没有她也没什么问题——倒推一下,那个女人对他而言其实不是必然的存在,所以你也没必要如此执着她到底是什么,到底是谁;这个世界里她是本王的东西,也是本王决定好的妻子,与你并没有半点的关系。”
吉尔伽美什遥遥指着那个在卫宫宅里独自长大的尚还是少年的卫宫士郎。
“——看吧,就算没有她,那个小子不也好好的活着的吗。”
那种嘲讽的意味太过锋利,即使是现在回忆起来也会让他觉得心口发痛。
已经离开了卫宫宅的Archer停下了脚步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的心情强制性的平静下来。
可是艾因兹贝伦的城堡已经被诡异的迷雾重新遮掩,即使是凭借弓兵的目力也无法穿透魔力的屏障,不得不无功而返。
——而在第二天中,少女的态度印证了他心中的那份潜在的不安。
“……哎呀,原来你们注意到了啊,我不是你们的‘卫宫陶’。”
正是因为卫宫士郎在她眼中已经没有了那份与其他人需要区别对待的绝对特殊性,所以所以他对于如何对待自己的态度上所展露出的那份微妙的变化自然也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于是少女在第一时间褪去了之前那份伪装出来了的温柔乖巧,笑眯眯的拍了拍卫宫士郎的肩膀。
“早说嘛,如果直接说你发现了我就不用装得这么辛苦啦。”
那种举动像是老友之间的久违寒暄,虽然无比亲密,但也依然带着挥之不去的客套和疏离。
“……你之前的感情,是伪装嘛?”卫宫士郎用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的平静口吻询问道。
“嗯嗯,是的呦。”
眼前的少女双手托腮,笑容温柔又爽朗:“因为你面前的‘阿陶’并没有感情和人性,为了保证最绝对的公平和理智的代价,把那些东西彻底剥离掉了;高兴也好伤心也好,喜欢也好憎恶也好,这些激烈的感情全部都没有了;能依靠的只是眼下这具身体残存的执念,‘无论如何一定要陪着哥哥才行’—— 这具身体我日后还要暂时借用一段时间,这一点的执念我必须要想办法压制住才行,要不然的话我是不会回到你的面前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