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停!”沈氏简直要疯了,三嫂这脑子是怎么长的,简直是……“我们家爷没在府外乱来,更没在府上乱来!”
蒋氏轻声碎念,“那你刚才吼什么?”
沈氏的情绪又低落下来,但还得强打起精神给嫂子解释,要不今天非出个大乌龙不成,“是我娘家的事,有些不顺心!”
“哦,那就好,不是,那不太好,弟妹你要不要先回去处理一下五弟?”
沈氏看着蒋氏,苦笑着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嫂子我也不瞒你了,刚才下人来报,我的几位堂兄就在刚刚,把膝下几位侄女都许了出去,我,我真是……”
“啊,都许出去了?一个都没有了吗?”
“呃,也不是,还有一个,不过是最小的,而且……”沈氏实在说不下去,越想越伤心,眼泪直接就下来了。
蒋氏刚才只是被惊着,现在是被吓着了,“弟妹,你别哭啊,这事咱们可以慢慢商量嘛,沈家要是不成也没什么,咱们将来再给安儿找个更好的,这有什么的”蒋氏心里其实有点小高兴,自家儿子要是不用娶沈家女,那婚事是不是能自己说了算了。哎呀,不行,以前光顾着沈家那几个,都没出去看看其他人家的千金,这谁家的女郎更出色她都不知道,这怎么行呢,嗯,昨天大嫂刚接了几张帖子,应该不介意自己去蹭一蹭吧。
沈氏看三嫂这么大方,心里更是内疚,打定主意要回府要个说法,妯娌两个各有打算,很快分别忙活去了。
第53章 终成空
蒋氏现在就跟在心里装了只猫一样,挠来挠去的, 她特别想找个人说说这件事, 偏偏想了半天也没找出来一个。她闺女马上要出嫁了, 天天在嬷嬷的关爱下奋进, 她也知道自己以前教得不咋地,所以不太好意思去绣楼招鲁嬷嬷的眼。至于春暖院的那个女人,哼,跪着来她这她都不爱看一眼!
唉,真是寂寞啊!
晚上,等三爷从邵府上回来,就看见自家夫人坐在梳妆台上挑灯芯, 火一上来就把棉线给压下去了, 眼瞅着火要熄了, 又赶紧挑起来,周而复始。怎么了这是,这么安静的找事可不是他家夫人的行事风格啊,不会是憋了个大招吧。
想了想, 三爷决定试探一下, 轻声走上前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你想什么呢?”
“哎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声都没有,吓死我了!”
“我都回来好一会儿了,喊你好几声也没答我。”
睁眼说瞎话, 你根本没喊,屋里的下人都在心里给自家男主子翻白眼。
“是吗,我忘了。”“哎,对了,我有特别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三爷抬头望了自家夫人一眼,“那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商量。”转过头,吩咐下人,“你们都出去吧。”
“我先说?”“你先说吧。”
蒋氏就知道她家老爷这闷性子肯定不会先开口,她偷瞄了一下,确定屋里确实没有其他人,才走到三爷跟前咬耳朵,“弟妹下午接到信说,沈家的几位女郎突然都许出去了,估计和咱们儿子的婚事是不成了。你说是不是可惜了?哎……”
三爷瞥了一眼夫人脸上的表情,真是不能指望她能藏住事。“是吗,我看你这也没多可惜啊。”
“老爷,我这是疼在心里,面上看不出来罢了,就,就像安儿说的那个词儿,我内秀,不是,内敛,反正就那个意思!”
没看出来,就看见你偷笑来着。
“咳咳,那正好,今天我在邵府里也遇到点事,顺便跟你说说。”
“什么啊?”蒋氏现在特别好说话,听自家相公墨迹也不嫌烦。
“邵府有意和安儿结亲,原本我考虑到沈家那门婚事,没好答应,但现在可以考虑考虑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呢,以前定沈家的时候你说是老爷子的意思,我顾忌着三房的孝道,咬咬牙认了。现在好不容易避过沈家了,你怎么能,怎么能自做主张又把安儿许出去了,你就不会回来和我商量一下啊!赵怀珺,我到底是不是你夫人,安儿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你,你……”
三爷双手撑住扑过来的妻子,也顾不得喷到脸上的唾沫星子了,赶紧把头转向一旁,“你冷静一下,我不是说要考虑考虑吗。”
“赵老三,你哄鬼呢,我一听你这口风就不对,你一定已经答应了是不是,你快说是不是?”蒋氏双眼冒火,两手攥成拳头,仿佛只要三爷答一声是,她就要在三房里来一场夫妻之间的友好切磋。
“不是,不是。我就是喝的稍有点高,不经意漏了点口风,再说邵家那位姑娘真的是特别不错,前些日子的喜宴你不也特别看重邵家的两位夫人,夸人家风清正,说是难得人家嘛,你说是不是你说的?”
蒋氏确实说过这话,所以毫不费力的就被三爷绕了进去,“我是说过,可,可当时我不是想着邵家是儿子的恩师,好歹算是自家人嘛,我哪能想到她们惦记我儿子啊!”
“得了吧,人邵家那样的人家,有什么好算计你的,也就是看在邵老先生的面子上才愿意给咱儿子一个机会。你知道人邵家这次提的是哪位女郎吗,说出来估计你做梦都能笑醒了?”
“谁,谁啊?”蒋氏这会儿完全记不起来刚才是怎么对三爷的了,为了听下去,转而殷勤的给三爷递了杯茶。
“嗯,这还差不多。”
“快说!”
三爷端着茶杯被吼得颤了颤,刚要跟夫人说道说道规矩,一抬头看着自家夫人那架势,又憋回去了,“你平常听人提起邵府,除了邵老先生,最多还能听到谁?”
“当然是玄渊先生了,”蒋氏话一出口,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惊得捂住了嘴巴,“不会吧,老爷……”
“咳咳,就是玄渊先生的独女,礼部的邵大人给迁的线,人家女郎和咱们儿子同龄,仿佛还是同月呢,可不是缘分吗?”
“哎呀,你不早说!”
“茶,茶,茶,烫啊……”
“老爷,我给你擦擦啊,哎,不对啊,这种千载难逢的好事你怎么没当场答应下来啊,要是人邵家以为咱们不愿意,再反悔了怎么办?你还喝什么茶,赶紧再去邵府一趟啊,赶紧的,我这就去给你备礼,得赶紧把这门婚事定下来!咱儿子的生辰八字呢,我记得放在床头柜里的,这就去拿……”
“你停,停下来,慢点说,叽叽喳喳的,半天也没听懂一句”
“我让你赶紧去邵家,答!应!这!门!婚!事!”
“听见了,耳朵都让你吼聋了。”
“那你快去,磨蹭什么呀……”
“你看看这都什么天色了,你见过哪家这个时辰上门提亲的,再说这件事还得和五弟他们两口子商量一下,总不能咱们把主都做了。”
“安儿可是咱们的儿子,再说又不是我们不愿意和沈家结亲,是人家先看不上我们的,总不能都这样了,还委屈我们儿子贴上去吧。赵怀珺,我告诉你,其他事都能谈,这件事,不行,不管五弟他们同不同意,你都得去邵家提亲。老爷子那要,要是实在过不去,你就说,就说我逼得,我看他们能拿我咋的……”
说话声音要不这么虚,还真能看出几分气势来。
三爷也习惯了,自家这个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真要让她一个人对着老爷子,估计腿都能吓软了。不过,夫人得的信也不知准不准,沈家要真是不成,那邵家这边就得抓紧了,幸亏自己机智,没把话咬死了。
三房这边夫妻俩暗戳戳的想着换门亲事,心里都得意的很。五房这边就惨了,五夫人难得的换上了冰山脸,那情绪低落、压抑的三尺之内都让人不敢靠近,五房的丫鬟婆子都低着头默默干活,就连沈氏从娘家带出来的几位心腹这时候都不敢多说什么。
“奶奶,五爷到前门了,您……”知书倒是有心劝上几句,但这到底是主子的家事,要是其他的还好说,偏偏这事还牵扯着十少爷,灵犀院里谁不知道,十少爷就是主子的心头肉掌中宝,再说他们又不傻,五房将来总会落到十少爷头上的,他们也都乐意主子和这位小少爷亲近,将来能有个依靠不是。现在明摆着,十少爷被沈家涮了一通,主子要回娘家问责,可这种事哪能讲的清楚,这不是,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走,咱们回沈家,我倒要看看他们的嘴脸,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脸面来见我!”
知书几个小丫鬟那能拦得住暴怒中的沈氏,没办法,只能跟着主子去了,好歹五爷也在,应该能照应过来的吧?
五爷也愁啊,他今天晌午就接到了消息,都是混迹朝堂的人,沈家几位舅兄玩什么把戏,他门清。以前老师入阁的时候就闹过一次,那次还好些,老师虽然没答应,事后也把几位舅兄的位置往上抬了抬。要他说,老师就不该心软,当初当断则断,绝了沈家大宅的念头,不就没今天这回事了吗。不过他也知道,老师也难,宗族社稷,哪那么容易撇得清。就像老四那个糊涂种子,在苏州自作聪明办的那些混账事,最后不还得他和二哥跟在后面擦屁股,简直是家门不肖,尽出行子。
五爷的长随一落轿就看见了五房内院的刘婆子,瞧那神色就不像平常样子。他上前一问,惊了一下,没敢耽搁,立马通禀了自家主子。
五爷一听更头疼了,师妹这性子成婚这么些年一点也没改,岳母不让她回去是怕她闹心,更不想她和沈家大宅撕破脸,师妹怎么就听不进去话呢。
“夫人人呢?”
“听婆子讲,已经朝前门来了,马车都备好了,您看……”
“还看什么!唉……”
“派人拦住夫人,就说我这就过去。”
“是。”
沈氏一股怒气顶着,脚程比往常快的多了,五爷刚过外院们,夫妻俩碰个正着。
“正好,相公你也回来了,咱们这就走吧。”
“师妹,你先消消火,去咱们肯定是要去的,但不是现在,你再等等,以老师和师母的手腕,这事最多后天应该就尘埃落定了,咱们到时候再上门也不晚,啊……”
“凭什么,我今儿就非去不可,我要问问二哥他们,为什么骗我!”
“他们骗你什么了,这门婚事一无信物,二无婚约,你拿得出一点凭证吗?”
“可是我们是说好的,二哥他们都答应我了!他,他们亲口答应的!”
五爷看着妻子眼中带泪,激动的都要喘不上来了,心里都悔死了,自己刚才干嘛把话说得那么重。赶紧上前把人拦住了,慢慢安抚着。
“我知道你生气,但现在真的不是回沈宅的好时候,这事也不一定就只是几位舅兄的主意。这里面很复杂,咱们回去慢慢说。”
沈氏也许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但五爷说的她从不怀疑,原地纠结了一小会儿,她终于同意了回灵犀院。
五房正屋里,下人老早就退出去了,赵怀珏亲手给沈氏拧了个帕子,沈氏也没有不好意思,接过来敷在脸上,好一会儿才算是缓过劲来。
“相公你说吧,我听着呢。”
五爷坐在床沿上,陪在沈氏身边,握着她的手,轻轻解释,“师妹,今天的事不在于沈家到底许了多少千金出去,和谁家结了亲,而是他们透出来的意思,他们不想和赵家再结亲了。”
“可为什么呢,赵家有什么不好,权势、地位、财富还有安儿的人品才华哪一样不够格?”
“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说。”
“你我少年时相识,那时老师虽然享誉士林,但身上够分量的不过一个吏部侍郎,要论重要性,恐怕还不如后来的文华阁大学士,你我都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沈家的资源没有向我爹倾斜。”
“对,老师能攀上今天这样的高峰,九成是他自己出的力,沈家前期是什么打算我们不知道也没办法探究,但老师前期却确确实实被沈家宗族压制了不少年,这些外人不知道,我们是清楚的。”
五爷说完这一段就停了停,他就要戳开沈家最后一层遮羞布,师妹能受得了吗。
“可是这些年老师强势崛起,把沈家那一辈人的光芒都给遮住了,这让沈家宗族不得不重新开始考量他们的定位。首辅这个位置的诱惑太大了,他们舍不下。这几年,沈家几位太爷不过花甲之年就从朝堂上退了下来,他们里有几个是心甘情愿的,只是不得不给老师让路而已。”
沈氏的手越来越凉,可她还坚持着,“那和答应我这门婚事有什么相干,他们想争就去争啊,为什么要来设计我?”
“因为你是老师的独女,唯一能牵绊住他的人。沈家宗族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他们就得保证相对的收益,而你,就是唯一的绊脚石。”
“我,是他们的,绊脚石?”
长痛不如短痛,五爷狠了狠心,“是,你是!想一想,这些年,安儿的顺利求学,我的步步高升,哪一样能摆脱老师的影子。”
“相公,你不是,你是靠你自己,你……”
“师妹,我不是含沙射影什么,你别担心。就实事求是,我尚未不惑就做到了正三品的左都督御史大夫,比大哥升得都快,历朝历代这个年龄做到如此重职的能有几个?”
“老师先前只是阁老,事态还不严重,几位舅兄就算是心里有些意见也不会表露出来,不然吃相太难看。可现在不同了,一位首辅的政治资源,足够整个宗族为之疯狂了,而我这个外人,自然就不应该在他们沈家这口锅里再挖饭吃了。所以,为了能完整吞下老师的资源,沈家宗族对于过继之事势在必行,而你提的这门婚事,只是他们拿来向老师表明的一种态度。”
“我已是赵家妇!”
“你是赵沈氏,师妹。”
“我爹不会同意的,我娘也不会同意的,他们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