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最难办的事了,老师不同意过继,但如果师妹你执意要赵沈联姻,老师和我就得割让一部分利益,换取这门婚事,关键还要看他们开出来的价码有多大。”五爷叹口气,他真的是累了,要不是为了师妹,他绝不想掺和沈家那些龌龊。
沈氏心里挣扎着,她真的不想放弃这门婚事,安儿说到底只是她的侄子,血缘亲情,她掏出再多真心也不能完全弥补,所以她对着三嫂总是带有一丝心虚,一丝忐忑。要是有一天三哥三嫂突然不让安儿亲近五房了怎么办,那孩子会怎么选,她不敢想。可要是安儿娶了沈家女,将来再生下一个带有沈家血脉的骨肉,那一切不就稳妥了吗?可现在看看她娘家这番作态,她只觉得恶心,这种委屈求全来的婚事对安儿的将来真的好吗?
沈氏就那样呆呆的想了一个时辰,五爷就在旁边陪着她,终于她像是回了神,慢慢开口,“算了吧,强求什么呢,就让他们争去吧,咱们跟着三哥三嫂他们过安生日子,安儿那么孝顺,将来一定会给我们俩生好多个孙子,媳妇姓不姓沈有什么妨碍呢,是我着像了……”
五爷红着眼眶,低声念,“师妹,都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对不起你……”
第54章
沈氏半夜就发了高烧,五爷心急如焚, 请来的太医把了半天的脉也只给出了一句郁结于心, 只开了一副退烧的方子, 其他的就说无能为力了。五爷此时对沈家那些人恨得咬牙切齿, 看着床上烧的满脸通红的师妹 ,他恨不得以身相替。
丫鬟们瞧着五爷暴躁的模样,都不自觉的往外退,太吓人了。知书和沈嬷嬷倒还在,可看这情形也不敢开口说话。
突然,知书瞧见灵犀院守外门的刘婆子在正屋窗外探头探脑的,瞧见自己看她, 居然没躲还特别激动的打着手势, 知书不知是好是坏, 但愿今天不要再多事吧。
“有什么事赶紧说,没看见正屋这里正忙着呢吗?”屋里五爷那架势谁敢大声说话,知书只能把刘婆子拉到墙根压低声音问了句。
“太医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三房的田忠带着他家的大小子巡夜,虽说咱们的人脚程快, 但胡太医也是府上的熟人了。这会儿三房应该已经得了信儿, 我瞧着玉涵院和回文阁那边都点了灯,估计等会儿三爷他们就要到了,所以先来给姑娘报个信儿。”
知书忍不住叹口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自家静悄悄的请太医就是为了不把这件事闹大,不然府上对沈赵两家联姻失败的事还不知道怎么传呢, 到时候十少爷会怎么想,自家夫人可是在三房面前打了那么多年保票,如今却是沈家把十少爷的脸面踩到了地底上。唉,这事真是……
她刚想让刘婆子先到院门外顶一顶,这消息还得由五爷做主应对,结果知书的话还没来得及说,灵犀院的大门就被拍的啪啪响,知书忍不住和刘婆子对视一眼,来的好快!
没办法,知书只好示意刘婆子把门打开,迎门就看见了一脸寒霜的十少爷。
“婶娘怎么了?”
“行了,不用行礼了,赶紧说!”
“算了,我跟你们费什么话,都让开,我要进去看看!”
内院净是些丫鬟婆子,哪能拦得住赵秉安,不过几息功夫,人就进了正屋。
“五叔,婶娘……”沈氏的身体一向很好,再没有像现在这般憔悴昏睡的模样,赵秉安难得慌了神,只能看着五叔,想先得个确切的消息,婶娘不会出事的是吧?
五爷早就听见了院外的动静,看着急匆匆赶过来的侄子,他心里倒是缓和了不少,师妹毕竟没白疼这孩子一场。
“没事……你婶娘只是这些天连轴转,累着了,好好休养一段日子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五叔,您觉得我会信吗,今儿中午婶娘还那么高兴的给我挑衣服,怎么会下午就撑不住了。您就直说,是沈家那摊子事是不是,是他们逼婶娘了对不对,一群混账王……”
“闭嘴!”五爷深吸一口气,压住火,对身前执拗的孩子解释,“他们也是你的长辈,不可无礼。”“你婶娘听见这话也不会高兴的,明白吗?”
赵秉安咬着嘴唇,眼睛望着沈氏,一转头把那噬人的眼神给藏住了,“我知道了。”
五爷叹口气,这孩子的性子他清清楚楚,当初老六媳妇敢给三嫂不痛快,他就能把柳家长子给废了。要不是他亲自去查,他还不知道这孩子布局了那么久,后来柳氏的算计不过是一个爆发的由头罢了,有没有那回事,柳家都不会好过。现在瞧这孩子的模样,明显是把沈家大宅那些人记恨上了,沈家可不是柳家,这孩子真敢动手,自己都不一定保得住他。
“你最好是听进心里去了,…… 你啊,别以为就你聪明,我跟你说,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你就当为了你爹娘和你婶娘考虑,给我安分些!”
赵秉安跪在沈氏床榻前,也不回话,就默默的听五爷数落,至于听进去多少,谁也说不准。
都在一个府邸里,玉涵院和灵犀院隔得又近,没过一会儿,三爷夫妇也赶到了,三爷是外男,深夜不好进弟妹闺房,蒋氏把他留在堂外就一个人急着进去了。
“怎么了这是,白天的时候弟妹不还是好好的吗,老五,你俩是不是吵架了,我跟你说……”
“娘……”
蒋氏瞧着儿子的神色,好像自己又说错话了,讪讪的笑了两声,上前看了看弟妹的情形,“药用了吗?”
旁边的丫鬟守在床尾,听着三夫人问话,抬头瞧了瞧五爷,自家主子没动静,她就只能自己回话了,“退火的药已经喝下了,温养的汤药加了苦参,还在火上熬着,估摸还得半个时辰。”
蒋氏没想到弟妹这回这么严重,连苦参都用上了,看来是真的伤了身子,她想一想今天也就沈家那件事,弟妹不会那么想不开吧,当初蒋家那门婚事没成她也没这样啊,唉,等弟妹醒了,可得劝她宽宽心。
沈氏服的退烧药里原就有安神平气的功效,再加上她白天又受了刺激,所以整整睡到了第二天清晨才醒过来,一睁眼,相公侄子都在呢,“嗯……”
赵秉安瞧着婶娘的样子,这一觉精神头倒是回来了不少,只不过这声音,“婶娘,来,喝口水,润润嗓子。”
沈氏是真的渴坏了,一连喝了三杯白水才算是缓过来,五爷熬了一夜,总算是看到师妹没事了,他起来的急,差点绊了自己一个跟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师妹你饿不饿,我让下人给你准备点吃的?”
沈氏瞧着这一屋人都因为她形容憔悴,哪还吃得下去,“我不饿,睡了一觉舒服多了,你们快去休息吧。相公,你不还要去上朝吗?”
“放心吧,我早就遣人报了病假,这段时间御史台也没什么大事。”
“对啊,婶娘你多少还是吃点吧,等会还要用药,得先在肚子里垫点东西,才不会伤胃,这还是您教我的呢。”赵秉安见缝插针,赶紧示意下人把熬好的粥端上来,好歹也得让婶娘吃几口。
沈氏瞧着懂事贴心的侄子,心头又是一酸,这孩子多聪慧多孝顺啊,凭什么受堂兄他们那般作践。
赵秉安差不多能知道沈氏在想什么,要是其他事,拼尽全力他也会去办,可这件事,他都已经送上沈家府上去了,不还是没被人家看上吗,能有什么办法。
“弟妹你醒了!”蒋氏身体也不是特别好,昨夜在五房陪了一会儿就被赵秉安打发回玉涵院了,总不能再来一位病号吧,所以只能今早赶过来看看情况。两妯娌一见面倒是意外聊的开,或许是她们家里都有摊烂事,能找到通病相怜之感吧。五爷和赵秉安瞧着两人说话的情形,相互递了个眼神,爷俩就安静的退出去了。
“三嫂,安儿后天的加冠礼服收拾好了吗,我原本昨天就想和你确认这件事,但不成想……”
“好了,好了,按弟妹你说的,三玄三墨,纱翼善冠,崭新四方平定巾,都备齐了,只是,只是邵家那边说二进时候的红色十二章衮服还有搭件的玉革带咱们这边备的太花哨了,不适宜,不过,他们府上可以借用,所以,所以……”
“加冠去岁,一进辞往昔,二进拜亲友,三进祭天地,邵家,这是有意于安儿吗?”
蒋氏一点都不敢抬头看五弟妹的眼睛,总感觉五弟妹对她的什么打算都清楚,只要看一眼,就把她攒了一夜的底气都压没了。
“是,是吧,当然,我和你三哥什么在邵府那边什么都没说,我们不是还得听听你和五弟的说法吗?”停了停,蒋氏偷偷打量着弟妹的脸色,觉得这面无表情的是不是生气了,赶紧添上一句,“弟妹你要是不同意,我和你三哥绝不会同意的,肯定的。”
沈氏当然不是在生气,她只是一时没想起来邵家现在适龄的都有哪些女郎,以前只见过邵府的几位夫人,小姐那方面接触的机会太少了。不得不说,撇开沈家,邵家是个相当不错的人选。
“是邵府哪一房?”
“啊?”蒋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马上欢快的回答了,“是邵家四房,就是玄渊先生膝下那位,我都没怎么见过,也不知道人品怎么样,到时候弟妹你可得帮我把把关。”
“那这门婚事倒是咱们安儿捡了大便宜?”
“是吧,是吧,我也这么觉得,等行礼那天,咱们到邵家后宅见见这位女郎。弟妹也知道嫂子我出身浅,看不出好歹来,到时候还得你亲自出马去探探深浅,要是觉得人不错,咱们就赶紧把这桩婚事定下来,也算是了了我们一桩心事。”
沈氏看着眼前毫无芥蒂的嫂子,脸上也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那行,等那天我可得擦亮眼好好看看,先说好啊,到时候娶进来的媳妇要是不如您的意,可不能怨我啊。”
“别啊,弟妹你,你得好好看啊,呃,”蒋氏回头偷偷瞄了一眼,没人,这才转过头小声和沈氏咬耳朵,“弟妹记得到时候在旁边看一下这位小姐的性子,我说话你也知道,不用别人都能把自己绕进去,再说,去邵家那样的人家我也虚的很,到时候再丢了人怎么办,所以这次就指着弟妹你了,好歹你们都是簪花世族,肯定有很多共同之处嘛。”
“噗,嫂子,那叫簪缨世族,不是簪花。”
“反正就那意思,你明白就好了。唉,也不知道邵家女郎的性子好不好,咱们安儿应该是喜欢柔顺一点的吧,要是娶了个厉害的往后怎么过日子啊?”
“不会吧,安儿越大性子越闷,娶个活泼点的不好吗?”
“好像是这个理哈……”
第55章 明诚
“咱们十少爷到底喜欢柔顺的还是活泼的,这也没旁人, 跟五叔说说呗。”
“我拒绝和拉着侄子听墙角, 最后却只顾自己跑路的人说话。”
“咳咳, 那怎么能叫跑呢, 我只是在自家院子里稍微走的快了些。”
“那是因为您把我推了出去,丢人现眼的是我,您在旁边反倒成了看热闹的!您就说您亏不亏心,您对得起我叫您那么些年五叔吗,啊!”
“不亏心,对得起。”
赵秉安捂着被蒋氏拧红的腮,看着眼前毫无下限的叔叔, 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转身就走, 以后谁再搭理他就是个傻缺!
五爷心情美得很,师妹不伤心了,臭小子的婚事也有了着落,他总算能松口气了。至于侄子的白眼什么的, 他从前也经受好多次了, 债多不愁,随他去。一晚上的劳累,他得回屋补个觉,明天把御史台的事赶完,腾出空好去参加后天的加冠礼,这臭小子还不知道他的祭词是自己撰的呢。
五月除了立夏那天就没有什么好日子了, 所以赵邵两家得赶在四月的尾巴上把取字加冠这件事办完,时间有限,但准备的东西可不能含糊。侯府里老侯爷相当看重这件事,不仅从公中出了银子,甚至开了他和老太太的私库,让大少爷挑了不少精品送到三房,伸手不打笑脸人,原本三爷和五爷通了气,认为这件事低调着办完就算了,毕竟孩子刚出那么大风头,再说沈大人刚升首辅,身为姻亲的赵府现在恐怕被不少人盯着呢,而且几天前刚办过喜宴,实在不宜再生事了。但府上这一番作态,又让两位爷不得不顾忌,总不能驳了老爷子的脸面。最后,两位爷打算把府上秉字辈有空闲的人都带去邵家,就算是代表他们父辈表了心意了。
咸亨十六年四月二十八日,邵府开中门迎客,不仅是赵邵两家,许多京中的名宿也不请自来,当然,这些人来主要是想见邵雍一面,参加赵秉安的加冠礼只是顺带。
三爷五爷夫妇早上卯时就赶到了邵府,整整两车行装昨天就送过来了,但蒋氏和沈氏还是不大放心,所以一早就赶过来最后确认一下,再者,也不能都麻烦人邵家不是。
“弟妹,你……”
“没事,嫂子你看我今天的脸色是不是比前几天好多了,我啊,就那一时迷了心窍,想通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五爷在旁边,听这话心里虽然放松了些,但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师妹从前也没有过那样的情形,他递了个多看顾的眼神给蒋氏,一家人那么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蒋氏今天还指望着弟妹留着精力帮她相看儿媳妇呢,自不会开始就让她累着。
“娘亲,婶娘,前面的下人来通报说可以换第一套衣服了,可他们要给我梳两个角辩,太可怕了,我可不可以就只换衣服出去啊。”赵秉安好不容易摆脱了前几年的阴影,他绝对不要再顶俩荷包蛋在头上,太羞耻了!
沈氏蒋氏都憋着笑,似是想起了某个小人儿当年只是梳个辫子却鬼哭狼嚎的模样,三爷五爷也不明白,自家孩子从小懂事聪慧,缘何对着装要求如此,与众不同!自打能走动以来就不爱穿肚兜,宁愿大夏天的披个薄毯,最后迫不得已特意给他缝了小号的襟衣,比甲,这才算是能出门了。七八岁的时候更绝,总角小儿嘛,头发软嫩的很,就在脑门两侧盘两个发髻得了,实在觉得不好看,也可以用锦绦在前额扎成束,或在后脑编几个小辫子也成,他就不,居然让下人给他束发,亏的没戴冠,只用笼纱系住了,不然走出去非被人笑话死不可,哪有一丁点小儿给自己加冠的,这家人有没有家教!
只不过今天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加冠之礼原得待这孩子成年或者在他娶亲之前再办,那时候就两进里程,换冠取字就可了。但赵秉安的年龄摆着这,实在是太小了,原循礼里有很多对他就不适用,但邵家又是诗书世家,这样的人家最讲究礼仪,尤其在外人面前,一丝一厘都不能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