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赵秉安抢先一步从侧面扶住了冯全,开口道,“公公折杀明诚了,快请起。”冯全抬起头,偷偷看了看乾封帝的神色,似乎是气消了,这才就着赵秉安的手慢慢站了起来。
“小公子放心,咱家回去就收拾那些糊涂东西,瞎了眼真是,也不看清楚是什么人就动手。”
“嗯,估计是习惯了。”
师傅,你这刀插的好!什么叫习惯了,内侍监一直是天子耳目,难道就是这样运作的?一抓来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上刑,这不是明摆着屈打成招吗。
乾封帝刚刚缓和的神色一下子又冷淡了下来,冯全这回没敢打量,因为邵雍这话一出,他的腿就软掉了,“奴才冤枉啊!奴才是待罪之身,蒙圣上天恩才有幸执掌内侍监,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半点懈怠都不敢有,这回,这回的事真的因为下面人的失误才酿成的,陛下,您明鉴呐……”
“估计您这失误也不止一次两次了,次次都得陛下明鉴,陛下哪忙得过来啊!”
赵秉安现在望着师傅的眼睛里都是光,他从来不知道自家师傅居然是个如此有能耐的嘴炮,要是早知道,他就在这门学问上多花些时间学习,瞧着师傅把冯全怼的浑身发颤的样子,简直透心爽。
“冯全办事不力是实情,虽然永安侯大度,不愿再追究,但朕也不能纵容了你,免得日后不知天高地厚!下去领三十板子,这个月就不用你进宫了。”乾封帝不想就这个话题再纠缠,内侍监平日里什么德行,他也略有耳闻,只是这奴才还顶用的很,先教训一番吧,看他以后能不能收敛再说。
刘谙瞧着跪安的冯全,心里闷的很,就三十板子就完事啦,这也太便宜他了。再说陛下也没说在宫里受刑,那等他回内侍监,轻飘飘的三十板子不跟搔痒似的,这也太偏心了,他上次就上茶的火候稍差了一点还被陛下骂了一通呢,怎也不见轻罚他啊真是。
“过来些,让朕好好看看。听说这孩子已经过了院试了,这年纪算得上了是少年英才了。”乾封帝对着赵秉安招手,话却是对永安侯说的。
永安侯心头冒出了花,有这句话就够了,有了这句话,小十这孩子的前途算是稳了大半。
“圣上见笑了,也是邵先生教的好,那些诗词歌赋什么的老臣这个粗人可不懂,也看不来,这孩子从小身体弱,也安静,也就在读书上有点盼头了。”
邵雍在后面撇撇嘴,真虚伪!
赵秉安不能越过龙案,只能垂首站在御桌下面,给乾封帝行了个完整的大礼。进退之间不矜不伐,翩翩有礼,再配上少年人那清朗的朝气,真算的上一副好风景了。人都是视觉动物,乾封帝也不例外,瞧着身前清雅的小郎,眼光都不自觉的柔和了几分。
“今天大典上那首诗是你做的?”
“回圣上,那,那只是小子一时有感而发,国子监里诸位师兄也只是为您煌煌圣德所感,才情不自禁随吟,我们真的不是有意要搅乱祭天大典的。”
有眼力见,把这件事揽在国子监身上是最好的,既保全了皇室的颜面,又隆重的排了圣上的马屁,这孩子真是不简单。沈炳文捋着颌下的胡须,心里松了口气,闺女那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乾封帝听了这话也是龙颜大悦,有心赏点什么,可是这赏赐的理由又不好搬到明面上解释,所以有点为难。再说,如果赐个闲职,以这孩子的年龄也用不上,以后考科举说不定还是一种妨碍。赏金银吧,太轻浮了些,尤其今天人家还受了委屈,是的补偿一下。也是赵秉安讨了乾封帝的欢心,要不然也就是一句话打发了,那用这般费事。
最后乾封帝想到一个好办法,把赏赐转嫁到他爹身上,赐了内务府一个监察督造的肥差,工部原来的差事也还兼着,圣旨当着乾清宫众人的面就发出去了,这次,赵秉安是实心实意的给乾封帝行了谢礼,想来等他爹接到圣旨的时候会非常开心吧。
第63章 不欢而散
永安侯府最近真是喜宴连连啊,不久前, 满京城的勋贵刚喝过小三元的喜酒, 结果没过几天就听说人家的小儿子还跳进了国子监, 当时也不过就是赞一句麒麟儿罢了, 毕竟无官无职的。可前天祭天,嚯,可真是让他们涨见识了。
底下那些愚民不知道,他们这些站在祭坛上的武勋可门清,太子被人坑的满脸血,差点就完了,结果被这小子生生挽回了败局。当时他们就想, 永安侯那个老秧壳子, 怎么尽出好苗呢, 刚打算去他家讨教讨教呢,就听说人落在内侍监手里了,他们当时都觉得可惜了,内侍监什么地方, 进了那里就基本上是废了。
一开始确实是像他们想的, 永安侯府几位在朝的老爷到处求人,老永安侯都要闯宫了,结果没成想人家小子自己从内侍监毫发无损地出来了,不仅出来了,还给他爹捞了个肥差。内务府督造啊,别看才是四品的缺, 你满大街的打听打听,哪家上贡的商家敢得罪这么一号人物。最关键的是,他手里还攥着五个皇商的名额,现在上京城里头所有在编的商号老铺无一不想和永安侯府搭上线,为了这个名额,估计金山都能送出手。
现在京城二代里最让人羡慕的就是永安侯府的老三赵怀珺了,人家平时不声不响的,却什么好事都能摊上。当初他家老爷子激流勇退,他沾了光,升了工部四品都司;后来邵老先生献图,因为他儿子拜在邵家门下,又捎上了他,结果就跟拔苗似的给提到正三品工部侍郎了,虽说大家都知道这个官职含金量不大,但好歹也是正三品的实缺啊,他老丈人熬了一辈子都没他几年升的快。原本大家以为他也就这样了,在工部慢慢磨着,到了时候就退下来,结果没成想,人家儿子争气啊,还没长成呢就给他爹揽了个金刚钻,真是人在家中坐,福从天上临,运气好到这份上也没谁了。
原本永安侯府这段时间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怎么低调怎么来。但是陛下圣旨一到,这个喜讯迅速的就传扬出去了,姻亲故旧的,接二连三上门道喜,总不能把人赶出去吧,没办法只能再办一场喜宴呗。倒是三爷提出来,借着这次喜宴顺手把老七和小十的婚事给定下来,免得再出变故。
老爷子眼下高兴的很,满口答应了,甚至当着五房所有人的面说这次定婚所有的花销从公中出。老侯爷瞄了有些神游天外的大少爷一眼,甚至开口要分他一成私库给小十做聘礼,不能委屈了人邵家的姑娘。
这话就如平地惊雷,炸晕了在场所有人,老爷子要分家产了?不对啊,老爷子只说这是贴补小十的,那岂不就是说,三房在分家产的时候要额外多拿一成,这也太偏心了!
周氏首先就不干了,他们四房人口最多,花销最大,偏偏又是庶出,将来分到的家产原本就少,三房再多拿一成,那给到他们手里的还能剩下多点?
柳氏心里也膈应,小叔子原本就拿走了公婆大半家产,现在连府上的东西也能刮下一成来,这也太便宜他了,给自家相公还差不多。不过她比周氏小心的多,面上一点都没敢露出来,上次她娘家的事,足够她这辈子都记住了。
三爷夫妇还没来的及表态,周氏就要蹦出来,结果被四爷一把给按回去了,“你给我安分些,爹怎么说就怎么办,我没意见,你也不能有意见,听见了没有!”周氏被四爷凶狠的表情给吓住了,她才不相信自家爷对这一成家产不心动,可如今这番作态,莫不是里面藏着事?周氏踌躇着,最后还是就着四爷的手慢慢坐了回去。
一屋人霎时安静,老侯爷瞧着下面几个儿孙,还行,至少没被金银那点东西迷了眼,唉,要不是老二家的两个资质实在有限,他也不用现在就考虑小十。
“秉宣,你十弟昨天在内侍监那地方受了罪,这些天就先不去国子监了,你打发个人去报假吧。”
大少爷也没想到祖父突然提到他,有些晃神,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赶紧应下了。
“你三叔的喜宴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邵家王家那边也都通知了,等明天时辰一到,咱家送聘礼的人马就可以出发了,只是邵家那边是不是有些急,这三礼六聘压在一天是不是太赶了些。”
说起小儿子的婚事,蒋氏可就憋不住了,“不赶,不赶,现下只是定婚,只要换过庚帖,定下婚书就可以了,这次的聘礼也就是摆给外人看的,当不得真,等过几年安儿迎亲之时,咱们才是实打实的聘礼呢。”
“三婶说的是,那就按准备好的办吧。”大少爷说完,瞧着老爷子的眼神,好像还不够,只能又加上一句,“既然祖父已经给小十傍身了,我这个做大哥的也不能太小气,正好,我年前得了几副张旭的真迹,邵家是书香世家,应该喜欢把玩这些东西,就和明天的聘礼一起送过去吧。”
张旭的草书可是难得的好东西,有价无市,拿出去很能涨面子唉。
“不用了,只是定婚礼,用不着这么隆重。”
“老爷?”蒋氏不大明白,刚才老爷子说要给儿子一成私产相公都没反对,怎么大房出几幅字画都不愿接。
“三嫂,老七和小十毕竟是亲兄弟,拿出去的聘礼相差太多,人家会说闲话的。”沈氏现在不能给三嫂细细解释这里面的关节,只能先拿老七当枪头了。
“是啊,三嫂,礼不可废,老七到底是兄长。您私下给安儿那孩子贴补多少都没问题,面上还得一碗水端平。”四爷不想得罪大房,可大哥和老爷子也太让人心寒了,难道除了大哥,其他人都不是父亲的血脉吗,凭什么他们都活该当大房的垫脚石,想得美!
“啪”老侯爷把茶盏一撂,向左转头,面色如常的问了一句,“老五,你觉得呢?”
五爷低着头,瞧着手上的扳指,不知在想什么,场面一下就安静下来了。
“父亲,人各有志,强求不来,您何必非要执着呢?”
“你们是兄弟!秉宣和秉安也是兄弟!”老侯爷没想到他还活着呢,这几个儿子就要造反了吗?
五爷苦笑一声,轻声呢喃着,“我们都是您的儿子啊,大哥是,我们也是。秉宣,秉宰,秉安,他们不都一样是您的孙子吗?不是吗?”
“是!所以他们才更应该守望相助,保住咱们永安侯府的门楣。”
三爷恨声念着,“永安侯府的门楣,永安侯府的门楣,呵……儿子为了永安侯府的门楣已经搭了一个骨肉进去了,您和大哥不是看不上吗?秉宰到现在还是个白身,整天呆在家里疑神疑鬼,这还不够吗?您非要儿子连最后一点指望也不剩下吗?”
“老三,你这是在怨为父?小六那件事纯属是他咎由自取,怎么能怪到你大哥头上?”
“要不是大哥把宰儿给养废了,我儿子不会是今天这个下场!”
“啪!” “你住嘴!”
“老爷!”蒋氏从没见过如此失态的丈夫,更没想到相公会为了他们三房向老爷子讨一个公道,这一刻,她只觉得以往所受的罪都值了。
底下的小辈都被突然爆发的三叔(伯)给吓住了,有心往外退,可又怕惊着屋里的长辈,到时候又得挨罚。倒是五爷,顾着上一辈的体面,挥手把底下那些小子和女眷都清出去了。
“爹,我们五个是兄弟,守望相助是应该的,秉宣秉宇他们这些小的要是也想抱成一团,那自然是好,可也不能一艘船把所有人都捆上吧。”
“儿子再说点您不愿听的,您就确定老大驾驭得了小十,我看未必吧。当然我不是说秉宣这个孩子不好,可拿他和小十比,就算我不说,您心里也有数。”
世子就不爱听这话,老五这意思就是他生的儿子还不如老三那个软面团喽,那他干嘛当年把小六交给他们大房养,自己带着不更好。
老侯爷心里的无力一阵阵的,他当然知道,秉宣这孩子太娇养了,没经历过风雨,心又不够狠,真要让他担起永安侯府,恐怕还得磨个二三十年。可现在朝堂上风云变幻,永安侯府需要一个坚定果决的继承人能在朝野面前立得住,挺过这段艰难的时间。小十各方面都很好,可就是太好了,好到他都不可能屈居人下。原本老爷子都想好了,父母在不分家,只要他活着就能压住三房夫妻俩,小十不管认不认都得为永安侯府筹谋,等他去了,秉宣这孩子应该就磨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可以动用侯府的力量把小十远调京城,就算那孩子能有本事回来,至少也得是几年后,到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小十那个孩子他了解,同室操戈这种事他做不出来的。
可现在,一向安分守己的老三突然不听话了,就连老四老五也一个个的都长了反骨,这种情况下,原本的策略就要调整一下了。
“哼,你们一个个的都有自己的主意,那就自己打算去吧,有什么事也不要再往府里找人了,不是都能耐的很吗,以后就都自己过吧!”老爷子一甩袖,气冲冲的走了。
兄弟几个对视一眼,终是不欢而散……
第64章 求救
纵使昨天兄弟几个才闹过一场,但喜帖早发, 今天三房的喜宴其他几房的姻亲还是都来了。
前院里搭了个戏台, 爷们都在吃酒听戏, 不时有几家老亲借着赵秉安的事打趣三爷, 夸奖说是“虎父”无犬子,非喝上几杯不可。原还有人想探听赵秉安的婚事,可惜一早永安侯府提亲的仪仗队就浩浩荡荡的往邵府去了,料想人俩家是早就说好了的,不少夫人都悔叹自己下手太迟,让邵家近水楼台先得了月。
这次客院里可比上次热闹多了,四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坐得满满当当的, 蒋韩氏领着几个儿媳不欲往那里凑热闹, 便让蒋氏陪着回了玉涵院。
“老身的外孙呢, 你给藏到哪去了,外祖母来了也不给见见?”韩氏心情愉快的很,也不在意儿媳妇面前,就和闺女打趣起来。
“您还说呢, 安儿那孩子就是让您几个给惯坏了, 心里的主意比他爹都大,这回可把我给吓着了,回来就收拾了一顿,管小佛堂里了。”蒋氏在老母亲身边很放得开,这谎话说得一点都不脸红。
“噗……”蒋家几个嫂子还不知道自家小姑子是什么人吗,那小外甥说是她的心头肉命根子也不为过, 别说打了,估计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这所谓的收拾恐怕水分堪忧啊。
“瞧瞧,这话你嫂子们都不信,安儿是不是在那地方受罪了?这可不是遮掩的时候,娘这次特意把咱们老家的特制金疮药带来了,你爹专门请太医看过的,说是治外伤的一绝,你给安儿留着试试。”
“真不用,安儿回府的时候是什么事都没有,身上也就几道擦痕,早就抹了药膏了。”蒋氏一提这事就来气,明明儿子好不容易回家了,也认错了,偏偏自家老爷还揪着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