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外祖母家吃过,更喜欢吃苏州的。”她手里小勺停了停,想到以前在苏州的情景,又忍不住想起了家人,暗道上回表妹来过之后,他们应该会放心了罢,只奈何,自己见不到面,也吃不到母亲亲手熬的腊八粥了。
女人突然低垂下头,面露愁色。
怕是想家了,祁徽眼眸眯了眯,没有说话。
等到春节,果然如陈韫玉想得一样,这仪式虽隆重,处处张灯结彩,炮仗震天,然而始终叫她觉得冷清,不管是团圆宴,还是初一拜年,都是三人用一顿饭罢了,也就比平日里的膳食丰盛些,倒是宫人们还比较热闹,她在殿内看到云梅,云兰几个围坐一起,虽是个小桌子,却是欢声笑语。哪里像他们,陈韫玉心想,祁徽在席面上话很少,太后近日心情似乎很差,匆匆也就结束了。
陈韫玉托着腮,看向窗外高挂的月亮,心想一晃都上元节了,京都的街道上现在肯定热闹极了!
去年她便去观灯了呢,同父亲母亲,还有弟弟一起,父亲猜中了灯谜,拿到许多花灯,左手一盏,右手一盏,她跟弟弟两手也拿满了,不知今日,他们可还曾去观灯?
正想着,云兰走进来,笑眯眯道:“娘娘,皇上请您去丹房。”
“啊?”陈韫玉惊讶道,“这个时候,皇上在炼丹吗?”
“奴婢不知。”
奇奇怪怪的,陈韫玉疑惑,但还是披了件狐皮披风,坐凤辇去丹房,身边一溜的护卫,都是太后派与她的,生怕还遇到刺客,其实若无必要,她最近也不太出门的。
凤辇很快便行至丹房,那处僻静,周围空阔,陈韫玉一下来,就瞧见后院中躺着一盏巨大的灯,淡黄的颜色,中间画着条长长的金龙,圆鼓鼓的眼睛,尖利的爪子,威风凛凛。她眼睛一亮:“这是孔明灯呀!”奔向对面的男人,“皇上,您何时使人做得?”
“前日。”
“那么快?妾身听爹爹提过这种灯,不容易做。”她贴近他,压低声音道,“说写了愿望放在里面,就能实现的。”
“作甚,怕被人听见?”
“怕被神仙听见。”她眨眨眼睛,“不能提早听见的,写出来才作数。”
祁徽早就准备了笔墨:“那你现在就写,马上就要放了。”
陈韫玉想都没有想,便是拿起了笔,然而写得一行字,却是顿了下来,歪头看祁徽,犹豫着道:“皇上,愿望能写几个呢?要是写多了,会不会太过贪心了?”
他挑眉:“你有很多愿望吗?”
其实也不多,陈韫玉心想,一是能多见见家人,二是,她目光在祁徽脸上打了个转儿,希望他的病能痊愈。
女人眸色柔和,似这月光,祁徽心头一动,有些想问她。
可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道:“无论写几个,都会成的。”
语气竟是那么的笃定,好像要她信了他这句话,陈韫玉莫名的有些心安,笑起来,低头又写了一行字,等稍许干了,略微一卷,拢在袖中道:“皇上,不写吗?”
他摇摇头。
陈韫玉惊讶,这样好的机会,怎么会放过呢?他就不想求神仙,让身体变好吗?不过也罢了,反正她帮他求了,也是一样,便不曾在意,把那心愿纸予长青,绑在孔明灯上。
祁徽命他们放灯。
长青长春执着火把点燃了,只见那孔明灯慢慢的就胖了起来,越来越大,十分有趣,她咯咯地笑:“好像蒸笼里的包子。”
“哪有那么大的蒸笼?”祁徽斜睨她。
“我是形容而已,自然不是真的蒸笼了。”她道,“可灯就是像蒸大的包子嘛!”
巧笑倩兮,说不出的明媚,他正想吻她,她却抬起了手,指着道:“皇上,快看,越来越高了,”好像一支自由的小鸟,飞出了宫墙,她欢呼道,“飞到天上去了!”
“真有趣。”她看得许久,津津有味,笑道,“皇上,您每年都会放孔明灯吗?”
“没有,第一次放。”
陈韫玉惊讶。
“朕只喜欢炼丹,这放灯么,朕想,你应该喜欢。”他嘴角一勾,垂眸看她,“喜欢吗?”
男人声音低低的,却勾人,陈韫玉的心跳得咚咚响,脸颊也慢慢红了。
“不喜欢?”他道。
“……喜欢。”
“光是说说吗?”他略微弯下腰,“该怎么谢朕?”
气息逼近,陈韫玉觉得自己身子都软了,也不知为何,竟是要站不稳,男人的手搂过来,她顺势就靠在他臂弯上。
他道:“怎么谢?”
声音好像能蛊惑人,她抬起下颌,飞快得在他唇上亲了口。
亲完了,便是想逃,垂下头。
好像做错事一样,害羞。
祁徽手紧了紧,将她牢牢贴在自己身上。
她依偎在怀里,听见他的心跳声,手不由自主搂住了男人的腰,突然觉得这皇宫好像也不是很冷清呢!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身子被掏空,还是圆房啦!!!~
祁徽:不够。
陈韫玉:……
第22章
此时,吴太后却是心情灰暗, 头痛欲裂, 前不久刚刚收到魏国公的急报, 说金国侵犯边关,请求她调兵救援, 可二十万兵马都给予他了, 剩下的只有三大营, 若是派出去,如何确保京都的安全?
因这事儿,年都没有过好, 原本祁徽圆了房, 她本该高高兴兴, 结果却焦头烂额。今儿上元节, 还在想办法, 结果就在这时候,突然又传来一个噩耗, 蔡庸晚上在观灯时被行刺!
吴太后震惊:“而今如何?”
“幸好不曾击中要害。”锦衣卫禀告。
“快派太医去看看,一定要保蔡大人无事!”
一个小黄门应声而出。
吴太后深呼吸了口气:“到底怎么回事儿,蔡大人如何会被行刺的?那刺客呢?”
“回禀娘娘,刺客尚不曾抓到,不过这暗器却寻到了。”这锦衣卫道,“以属下看,此暗器乃精铁所制,像是出自军中匠人之手, 多见于三大营,都督府……”
吴太后脸色一沉。
这三营的骑兵虎符就在曹国公之手,都督府更不用说了,总都督便是曹国公的大舅子蒋复,难道真是她那好弟弟派人去刺杀蔡庸?是了,定是他了,上回自己撤了黄言宁的职,调了他十万兵马,肯定是怀恨在心,故而便是要把蔡庸铲除报复她!吴太后气得浑身发颤,咬一咬牙道:“去查下吴顺今晚的行踪!”
锦衣卫听令退出。
常炳与吴太后倒了一盏茶,轻声道:“许是有什么误会,国公爷怎会如此糊涂,要去刺杀蔡大人呢?谁都知,您多倚重他,这回幸好蔡大人不曾有事,不然那么多奏疏,那么多的事儿,您如何忙得过来?都交与国公爷不成?不是奴婢说,国公爷真不是治世之才,且也不知多少年不曾打仗了,哪里会想不明白,要做出这种事情。”
像是劝,却更如火上浇油,吴太后把茶盏一下摔了:“无法无天,真是无法无天了!我真没想到,他竟要如此为难我!母亲早早去世,可是我一手将他带大的,我教他识得字,我予他做衣服……”几十年的血脉亲情,他都不在乎吗?非得要逼迫她不成?
他是救了她一条命,可这些年来,她给予他的,还不够多吗?而今稍许拿回一些,他就不能忍受了!
看吴太后气急败坏,在旁边的汤嬷嬷连忙劝道:“娘娘,您要注意身子啊,气坏了,更是没有办法的。”
常炳道:“娘娘,事已至此,急也无用,您该好好想个计策才是。”
“是,确实如此。”吴太后冷静下来,手压在案几上,“可我如何对付他,他有兵权在手,有都督府,三大营中也有他的人,早知道,我就不该信任他。而今,我如何讨要回兵权?师出无名。”
“娘娘,如何是师出无名?国公爷不是请你援救吗,娘娘,魏国公生性好胜,若不是被逼至绝境,定然不会写这份急报,这倒马关,要真被金国占据……”常炳声音颤了颤,“奴婢虽是京都人,从不曾出过远门,但也听说过倒马关的重要,这百年前,瓦刺不就是从倒马关过来,一路杀到京都,将皇帝掳走做了人质吗?”
汗水从吴太后的额头上滑落了下来,先帝让她监国,她可不能做了那亡国奴,将来以何面目去见他?这倒马关,确实是不能丢失的!
可而今她该与谁商量,曹国公是不能信了,蔡庸被刺杀,凭着他的聪明,定会想到是何人所致,吴太后心里清楚,这二人之间早就结下了仇,若是相问蔡庸这一系的官员,难保会有所偏颇。
常炳眼睛转了转:“娘娘看,陈贤陈大人,如何?”
说的是兵部左侍郎陈贤,此人能文能武,刚正不阿,颇得魏国公赏识,吴太后记得他写得奏疏,委实是两袖清风,国之栋梁,且为人不卑不亢,曹国公不能屈之,蔡庸也难以收拢,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吴太后想一想,忙令常炳去秘密传话。
很快,陈贤便趁夜入了宫。
吴太后将急报于他看:“陈大人,你有何高见?”
魏国公一手书法龙飞凤舞,很有气势,陈贤自是认识的,仔细瞧了瞧,神色极为凝重:“娘娘,依微臣看,应即刻发兵才好,”他跪下来,“微臣愿意亲自领兵前往倒马关,迎战金军,保娘娘,保京都平安!”
可三大营是京都最后的屏障了,吴太后还是有所顾虑。
知道她在想什么,陈贤建议道:“娘娘可以只予微臣骑兵,另外两营留下……都督府也可调些兵马。”
吴太后心头一动,那骑兵,还有都督府都是曹国公的人,调去可削弱他的势力。
陈贤见她仍在动摇,又下了一道猛药:“微臣刚刚已得知蔡大人一事,娘娘,今日蔡大人得以保命,也是娘娘的一线生机,还望娘娘不要再犹豫了,只怕机会稍纵即逝。”
“此话何意?”
“娘娘不妨想一想,那人刺杀蔡大人又是何意?为何挑在此时?难道不怕娘娘发威吗?”
这句话好像把尖锐的利器直刺过来,吴太后心头巨震,那是有恃无恐!是不是杀死蔡庸之后,便是轮到她了?她手指不由在袖中颤抖起来,自己这弟弟做事不会无缘无故,今日杀了蔡庸,必要承担后果,可他毫不惧怕,显见是有后招。她竟然还在糊里糊涂,瞻前顾后的,曹国公可是早早就做了龙袍了,不就是想做皇帝吗?那自己这挡路石,他势必要除去!
刻不容缓,吴太后道:“你可有什么主意?”
“请娘娘下懿旨,借微臣锦衣卫,即可前往曹国公府,请国公爷交出虎符。”陈贤提醒,“另外,请娘娘调部分兵马司入宫,看住禁军,不准任何人出宫,此两点做到,可保京都平安。”
吴太后眼睛一亮,此计可行,立刻便是下令执行。
陈贤得懿旨,迅速出了皇宫。
在道上,与刚刚回来的祁徽,陈韫玉擦肩而过,二人坐在龙辇上,轻声谈笑。陈贤着急办事,似乎都没有注意到祁徽,只被这车马挡住,略微停了停,便疾行而去。
陈韫玉见状,惊讶道:“皇上,难道出了什么事情吗?大晚上的竟有官员入宫。”
“朕如何知道,朕刚才可是在跟你……”
陈韫玉脸一红,咬唇道:“皇上,看着像有大事,还有锦衣卫……您就真的一点没有兴趣?”
“朕若有兴趣了,还有空与你放灯?”
真是个昏君呢,光知道玩乐,陈韫玉无言。
见她拧着眉,祁徽嘴角一挑,淡淡道:“你不喜欢朕这样?”
男人又露出哂笑,讨人厌的模样,陈韫玉摇摇头:“其实也习惯了。”真是有点习惯了,从一开始的不甘心,不满,难过,到后来的担心,接受,舍不得他死,怎么能说不习惯呢?
今儿他带她放孔明灯,别提多高兴了!
看来自己也有点奇怪了,居然愿意跟昏君在一起,陈韫玉忍不住叹了口气。
祁徽莞尔。
………………
行刺蔡庸失败,曹国公没能出这口气,正是恼火,这蔡庸,叫自家姐姐昏了头,一味得相信他不说,还敢与自己争权夺势,早该死一百回了,可今日竟然没能杀死这老狐狸,曹国公端起酒喝了一口。
这时,一个随从急慌慌得跑进来,颤声道:“国公爷,陈大人领兵闯入了国公府,小的们阻拦,他竟然拔剑斩人,已经杀了几十个护卫了,小的们拦不住……”
曹国公心头一惊,提起架子上的剑就冲了出去,然而一到院内,就见外面黑压压的一群锦衣卫,甚至连墙头都站着人,他瞬时就清楚了此时的处境,锦衣卫将府邸团团包围了!
假使他反抗,今日必定是要人头落地。
没想到他这姐姐如此的雷厉风行,她何时有这么大的本事了?今日就算蔡庸不死,她也该是晕头转向,绝没有那么快就想出办法的,可竟然,会抢在他的前头。
曹国公悔得肠子都发青,但到底纵横官场多年,识时务者为俊杰,哈哈一笑,将剑扔在地上,笑道:“不知陈大人来此有何贵干,要用如此大的阵势啊!吴某倒是招待不周了,该请陈大人喝茶才是……”
“不必了,今日陈某过来,是为国公爷手上的虎符。”陈贤淡淡道,“金国铁骑已经逼近倒马关,不知国公爷可有听说?而今急需兵马支援,还请曹国公将虎符上交,让陈某领兵前往倒马关,击退金军!”
曹国公眼眸眯了眯。
前不久他也是查到了魏国公的行踪,那没用的老东西,在外征战竟是被那些叛军打得七零八落,弄得自己都受伤了,叫他儿子杨凌做主帅去了倒马关,还有脸回来搬救兵!
不过听闻金军勇猛,也难怪他这姐姐吓破了胆子,怕金国打到京都,竟用这种法子逼迫他交出兵马,去营救魏国公……也罢了,既然魏国公已倒,他这兵马过去,击退金军之后,顺势便把魏国公手下全数灭掉,再杀个回马枪打回京都,与蒋复父子两个里应外合,也许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