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擎宇沉默,相当于是默认。
初芙见此只是抿了抿唇:“那你现在认为齐王怎么样?”
怎么样。
“还行吧。”谢擎宇言不由衷。
“不行的话,难道你和爹爹还能抗旨不成?”
他脸色瞬间就难看了,颓败地说:“自然不能。”
谢初芙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所以为了根本没意义的事,把自己暴露了。她该说兄长关心自己,还是傻?
“初芙。”谢擎宇面有愧疚的喊一声,“到底还是我和父亲连累你的。”
“怎么说?”
“先前你赐婚给睿王,父亲觉得还不错。毕竟是太子殿下的亲兄弟,但睿王殿下却是出了事,父亲还在担心你在京城要怎么自处的时候,陛下让锦衣卫快马又传来旨意,说你险些在宫中出了事,是齐王救的人。说睿王也不在了,齐王也是他儿子,就把你再赐婚给齐王了。”
那旨意说是怕他们父子担忧,打着为初芙好的名头,没有给他们拒绝的后路。
“父亲心里不安,所以才让我先回京来。正好军营也出了问题,睿王死得蹊跷,军心混乱,一查之下发现军营居然还潜藏了陈王旧部。为了稳军心,父亲只能先将睿王的死归到陈王旧部所为,而且陈王旧部还有人藏在京中,甚至和宫中有联系。”
“我提前回京来,也是为了先探探路,陛下把金吾卫的统领权也放到了我手上。”
谢初芙越听越震惊。
她知道睿王一案结得匆匆,不想还有这样的危机。
“所以确实是反军?”
谢擎宇面上并不轻松的点头:“不但有反军,甚至和宫里还有联系,所以陛下才忧心忡忡。”
谢初芙拧着眉:“但你说连累是什么意思。”这和齐王有什么关系。
“是因为如今我和父亲都掌着兵权,睿王身死,陛下也就只剩下四个儿子。齐王眼下在朝里是皇子们最弱的,连未满十四的五殿下都比不过,陛下把你赐婚过去,无疑是在给齐王撑腰,陛下宠爱陈贵妃陈家也是众所周知的。”
她似乎听明白了些,问道:“你和爹爹是怕太子登基以后,会针对齐王?”
“我和父亲一致认为陛下这是在给齐王找退路。睿王不在了,他最疼爱的怕也就是齐王了,所以才会不犹豫就提了这事。只要我和爹爹在朝中还有威望,太子即便登基,也不敢做出让天下人寒心的事来,所以陛下一切都算好的。”
让他们保齐王后半辈子无忧,等他们父子势力慢慢下去的时候,齐王在封地也该有子嗣了。那个时候,子弱父老,太子又哪里还会针对在封地齐王。
明宣帝才是最有远见的那个,帝王权术,他们都只是棋子罢了。
谢初芙听得眸光不断闪动着,完全明白兄长的意思了。
太子有自己的势力,是嫡长,本就是皇位继承人,也本就得民心。即便齐王有着谢家在后头,也不敢作乱,但也不对……齐王身后还有陈家。
“陈家。”她听到自己有些发抖的声音,“陛下是要动陈家!”
陈家在蜀中势大,陛下既然把她赐婚给齐王,也该怕谢家和陈家勾结乱朝纲才对。如今却连金吾卫都交给他兄长暂统领着,这代表,明宣帝对她父兄都有别的承诺。
那就是陈家的势力要被削弱了!
初芙一头冷汗,怪不得刚才齐王在的时候,他兄长一字不说。
妹妹太过聪明,谢擎宇也是头疼的:“这事我和你说,是因为你是我妹妹,我和父亲一定会要保住你。初芙,你明白这中轻重吗?”
“当然明白!”
皇帝要弄陈家,这事,她不能去给赵晏清说。
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乱。
谢擎宇见她脸色不太好,叹息一声:“是兄长没能力。”
才让她又跳进了皇家这个火坑。
谢初芙缓了缓,摇头说:“这和爹爹、和你都没有关系,谁也不想被人掌控着。”
皇权之下,哪里有他们拒绝的余地。
就好比父子俩潜伏在边关四年,对外都称身亡了,不也是皇权所至。
“那哥哥查到逆臣是和京里哪些人有关系吗?”
这才是明宣帝的最大心病。
谢擎宇说:“若是查到了,我也不会再藏着了,在父亲进京前,是暗查的最好时机。因为旧党应该知道了我们还活着的事,当年在边陲潜伏,也发现他们和瓦剌有勾结,这回能败瓦剌也只能说是出奇不意的结果。”
京城这里的旧党肯定得到消息,也许自乱阵脚,也许藏得更深,总之就是棘手。
朝廷的事,哪桩哪件不都是细枝末节相连,谢初芙也替父兄感到难为。但眼下她却是什么也做不到。
“哥哥,先前……是我不好。”
她情绪失控了,还险些要动手。
谢擎宇闻言笑了,心头的乌云也散了:“说什么傻话,该抱歉的是我才对。”旋即又脸色一正,“所以在成亲前,你少和齐王接触了。”
谢初芙被他猛然的转变话题闹得怔愣,半会回神,反应过来他这算是在给齐王上眼药吧。
敌意不要太过明显。
她就有些哭笑不得:“齐王是齐王,陈家是陈家,陛下既然让我嫁过去,说明不猜忌谢家。有时有些来往免不了。”
她才耍了一回流氓,勾勾指尖,连利息都算不上。而且谁不想好好谈一场恋爱。
没有过多相处就成亲了,她会有遗憾的。
谢擎宇被她直接了当的拒绝噎了噎,心酸无比。
他不在这几年发生了什么,妹妹就这么轻易向着外人了!
谢初芙才不管他的痛心疾首,既然扯到了朝事还有睿王身死的事,她将和舅舅查的东西,还有和齐王查到的相关信息都一一说来。
谢擎宇听得一愣一愣,又惊又恐。
为什么会和太子扯上关系了。
太子已经对齐王不满了?!
“初芙,你们查到这些,太子有察觉吗?”
“可能有吧,他曾和舅舅提过要纳我为良娣的事。十五那晚相遇太过巧合,若不是齐王在,可能赐婚也不能这样顺理成章吧。”
谢擎宇却有个更可怕的猜测:“他要纳你良娣,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我和父亲都还在世的事。”
不然为什么要对一个孤女做那么多手脚。
经这一提,谢初芙也才想到这个可能。
她也惊得张了张嘴:“太子是从哪里知道的?”
两人相视一眼,想到和宫中有联系的陈王旧部,从彼此眼中都看到震惊。
但谢擎宇却是立刻摇头了:“太子不可能和陈王旧部有联系。”
“为什么?”
初芙不解。
谢擎宇却是再次肯定:“如果太子和陈王旧部有联系,在父亲和陛下说睿王是陈王所杀的时候,他就可以让陈王旧部在京中作乱,一并把齐王给拉下马。而且,一国储君,他不会糊涂到这种程度。”
似乎是这个道理,和逆臣有关,那就是自掘坟墓。
果然朝堂的事情比任何案子都复杂,她因此也猛然想到钱袋子的事:“我送你的钱袋子为什么丢了,还在一个死人身上。”
谢擎宇被问得迷糊,听完她把事情都说来,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细细一回想说:“那人就是我十五那晚救下的吧,他从客栈逃出来的,居然死了?我的钱袋子估计是他捡了。”
这叫什么倒霉事,他这是沾上命案了?
谢初芙眼里就慢慢露出凶光:“你坑妹妹坑得真顺手。”
“这是小事,我去给陛下那说明一下就是,我们都没有作案的时间不是。”
他气短地半垂眸,这种小事,明宣帝也不会为难的。
初芙咬牙切齿地说:“那妹妹我还得谢谢你了。”
谢擎宇就露出个要哭的表情,果然四年不见,妹妹变了,不再是那个软软拉着自己手臂会耍娇的妹妹了。
初芙是气自己成了背锅的,但总算找到个目击证人,就问他:“你救那个人时有没有别的发现?”
“发现倒没有,但听你刚才说的,那个人爬出来的房间就是失火的房间。也许他可能就是杀人凶手,不过也死了,可能是别人买凶让他杀人了,再把他也杀了。”
这倒是新的一条线索,可以跟她倒霉表哥说说。初芙又想起一事来:“那你现在也还要瞒着舅舅吗?”
谢擎宇沉吟半会说:“等我禀了陛下,看陛下怎么说吧。”
身不由已,他只有听令的命。
两人关着门说了这么久,初芙也实在没啥想问的了,事情大概都已经理清,问到别的:“你这些日子都住哪里的?”
谢擎宇想到自己丢了银子的这几天,嘴角一抽:“家里厨房那颗大榕树上。”
只有那个地方隐秘。
初芙有些无语的看着他:“金吾卫的人怎么联系你的?”
“有固定见面的时间,都是我自己现身的。”
“带着猪八戒面具?”
谢擎宇嘴角又一抽,这页揭不过去了吗?
兄妹俩接下来也没有什么不能在赵晏清面前说的了,谢初芙想着他一个人在外头站那么久,忙请了他再回到室内。
赵晏清回来后什么也不问,安静地看着为自己倒茶的初芙,朝她露出温柔的笑。
谢擎宇看着都想给他一拳,有种自己在这里是多余的错觉。
最后谢擎宇又再三警告他不许暴露自己行迹,这事也会跟明宣帝禀明,赵晏清自然是就应下的。
什么时候该进,什么该退,他心里有数。
谢初芙也不能让谢擎宇再住护国公府的榕树上,想到这个静竹斋已经是自己名下的产业了,索性就接手了吧,让谢擎宇就住在这里。
而且这里是茶楼,其实也是人龙混杂的地方,打听消息最不错。谢擎宇换换装就好。
但谢擎宇内心是拒绝的,万一齐王这小子趁他不在,又夜闯妹妹深闺怎么办?
可面对妹妹为自己的打算,他又不敢开口拒绝,万一让她多想,又哭了怎么办?
谢擎宇在愁得直磨牙,赵晏清倒觉得这主意不错的,他也得要讨好大舅兄,正好余光扫到桌上的面具。说道:“谢世子,我回去后再给你送一些别的面具。”
猪八戒太难看了,送些银的铜的得差不多,还能有个替换的。
第44章
从静竹斋回到国公府, 谢初芙心里头并没有亲人归来的轻松。
欢喜是自然的,但伴随父兄归来的暗涌让她不安,心情异常沉重, 导致约赵晏清出来要说的另一件重要事都忘记了。
她换了衣裳坐在圆桌前, 两只龟都被她捞起来了, 金子正努力划着爪子要去拱元宝,元宝傲娇的把脖子撇到一边。
这两小东西还真是无忧无虑。
她羡慕地伸手去戳了戳元宝的背壳, 见到它咧了嘴, 似乎不满意自己跟着金子一起闹它。
“姑娘,厨房来问给元宝和金子的吃食有什么忌讳。”
苏叶见了厨房来的小管事, 来征求意见。
初芙闻言挑眉, 自从齐王来过之后, 她在府里的地位也算是水涨船高了。以前厨房连她的饭食都备得不好,现在居然还要给元宝备吃的。
她又戳了一下元宝的壳,淡淡地说:“跟他们说不用,我们自个准备。”
有的是银子,也怕有人使坏,让她的宠物受苦。
谢梓芙可是对元宝一直恨得牙痒痒的。
厨房小管事一脸难做的离开了,苏木抱着浣洗好的衣裳回来, 细声又说一件事:“姑娘, 今儿二夫人来了好几趟,但都没见着你, 不知道还会不会来。”
才刚有厨房来献殷勤, 她的二婶娘还来找到几回。
总感觉二房又在谋算什么, 如果二房的人知道她父兄未死,回到京城的时候,又是怎么一个表情?
她想了想,说:“让李恒关上院门,谁来都说我累了。”
说罢,她抱上两只龟去了小书房。
跟赵晏清没说的事得写信送过去,还有得让陆承泽来一趟,今儿要去找他的最后也没有去。
苏叶跟了过去伺候笔墨,就见到她愤笔疾书。
初芙把李恒查到睿王原亲兵家中有人要卖孩子的事写下来,再有是因为静竹斋的一个突发奇想。
她要再开一家茶楼。
静竹斋让她想起来如今很多消息都是在市井间传播,茶楼酒楼这样的地方常会有客人把新奇的事口口相传。
经过十五那晚客栈走水一事,她就发现如今的刑侦有局限性。表面看不见线索就很难再往下查,而且很多百姓都害怕官府,也未必都说的是真话。
可人大多数又藏不住秘密的,不对官府说的话,也许会私下传扬开来。流言一传,可能会变了本质,但起码是基于实际再做改动,让她想起来茶楼就是收集信息的好地方。
至于如何让更多人把知道的说出来,那就还需要引导,她有一个很好办法来做引导,又能让大家都愿意说。
初芙把自己想法详细写在信上,她这样做,也并不是要征求赵晏清的同意,而是一个知会。
以后两人要成为夫妻,这是最起码的尊重。而且她也不想以后真成了在内宅混吃等死的齐王妃,那样人生多无趣。
听听八卦起码还能好过一些。
国公府里有赵晏清的人,信很快就送了过去,不过赵晏清并不在府里,而是被再召进了宫。
今早才讨论巡查江浙堤坝的事,结果有两个县的堤坝就出现了裂痕,先将事情报了上来。司礼监的看到折子直接递给了明宣帝,帝王因此发了大怒。
赵晏清身上现在兼着工部,自然是要到场的,看着父皇摔了折子,心里怦怦地跳。
先前他怀疑有人要针对刘家,如今不用怀疑了。
才有人要提起要去巡查浙江各县堤坝,现在就有人说出事了。
如果真是按那两倍银子加固的,怎么可能会出事,自然是要往贪墨上想。各处的河道总管都脱不了干系,那里头有他外祖刘家不少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