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就是陈家的判决了,太子身上背的这事也该结了。”
“正是。”
初芙就想到被带去配殿的沈凌:“你准备拿他怎么办,继续留在身边?让他和永湛一起当差?”
沈凌怎么也没有往如今的人正是他家殿下,也不知道是说他聪明,还是不聪明。
明明一开始,他连她都骗过去了。
赵晏清笑了笑:“就这样吧,他若是愿意还留在我身边就留着,不愿意,就给他银子。他想开武馆或是做买卖都由他。”
“明明是个难得的人才。”初芙叹息一声。
等沈凌换过衣裳,赵晏清又将人带去见明宣帝,然后宣了带回来的两人,一切都水落石。
毅王对于弑弟这事最终也只能是供认不讳,只是他身上还牵着逆党的事,明宣帝不能发落,也还要利用毅王来给徐敏传假消息。
次日早朝的时候,众臣都关心西北会晤的消息,但明宣帝却在这重要的时刻再度缺席,一切政务还是让赵晏清去处理。
前朝事毕,赵晏清请了众人到中和殿等待消息,徐敏间中出了一趟,回来的时候神色自若。
西北那边即便有消息,再送到京城快马不眠不休也得近两日,但徐敏居然向赵晏清请示这两日都在内阁值守,不出宫了。
理由自然是以担忧此次交换物资的会晤。
赵晏清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等到众人散去的时候立即去了乾清宫,明宣帝正拿着棋谱,悠闲地靠在炕上吃福橘。
见到他进来,还给他递了一半说:“那老匹夫留值了?”
“正如父皇所料,父皇圣明。”
明宣帝眸光沉了沉,旋即又嗤笑一声,指了指书本:“来陪朕下棋,我们等消息。”
赵晏清自然从命,取来棋盘。又听到父皇问:“谢丫头去陪太后了?”
“是,这两日儿子让她就住皇祖母宫里。”
“唔,这安排妥当。”
父子俩便没有再说话,全神贯注投入在黑白子所砌成的江山中。
***
西北。
寒风卷着沙尘,扬得目之所及之处皆是灰黄色。
“周将军,你派人来清点清点,所有的马都在这里了!”
沙尘之中,是瓦剌二王子领队,熟稔地和出了城的如今西军代统领周将军笑着说话。
周将军三十出头的样子,虎目锐利,十分有威严。
他朗声说:“二王子为两朝交好而奔波,本将军一定会如实上奏陛下。”
礼部的官员已经带人上前,开始清点数量。
只是马匹太多,又是黄沙漫天,中途出了几回错。
二王子骑在马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周将军说话,周将军多年都与瓦剌不对付,哪里会给二王子什么好脸色。不过是敷衍的回几句。
二王子全然不在意他的态度,仍是找着话题,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话。
周将军确实是不耐了,高声朝礼部的人喊道:“怎么样了,查清了吗?”
礼部官员说了句什么,但风沙渐大,把声音都淹没了,又冷得叫人直哆嗦,来来回回喊了几回让人听清。
是说快了,后面还一批就好了。
周将军只能再度耐下性子来,二王子眸光微闪瞥他一眼,视线落在后方坚固的城门处,嘴角暗暗勾起。
再这么等了一会,风声似乎就夹了惨叫声,但那声音极短促,只是一声就嘎然而止。
周将军似有所察,邹了眉要往前看,沙子打在他皮肤隐隐作疼。
只是他眯着眼,只能看到人影晃动,并看不太清楚。
“——有敌袭!”
正当他犹豫着要策马上前的时候,更清晰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
沙尘中是穿着盔甲的士兵夺了一匹马拼命跑来报信,原本安静的马群霎时也跟着乱了。
周将军被变故惊得眉头猛跳,当即摘了腰间号角要吹响。
二王子已经一刀劈了过来,把号角劈倒在地。周将军堪堪躲过要断臂的刀,一勒缰绳就朝城门方向去。
连跑连高喊敌袭。
瓦剌的居然在这个时候真有变数!
他心中又惊又怒,身后的士兵跟着一同高喊,原本有序的地方冲锋声响起。
是瓦剌潜藏着的士兵都现身了,一个个举着刀,乱跑的马儿成了他们的助力,直接翻身骑马就朝我方冲击。
城门上已经发现异况,早已打开城门准备迎众人先回城,但指挥的千户发现那些士兵有气无力似的,转了半天也没把齿轮转一圈。
眼见周将军一众要被追上,而且那黑压压的瓦剌军少说上千数,或者后面还有更多,甚至上万数!
“你们动作快!快去让所有人备战,不能让瓦剌的人冲进城!”
千户拼命高喊,城门终于打开了缝隙,周将军已将人领着冲进来,但后续要关门的动作却跟不上。
瓦剌军一下就把城门冲开了!
撕杀声振天。
而潜回西北的谢英乾此时正冷笑站在不远处的瞭望台上,看着那黑压压的瓦剌军,知道这绝对是要有上万数。
那些守城的士兵也确实是被赛神仙废了战斗力。
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敢想,最牢固的城池会被一波冲锋就破了城。
看着涌进城的瓦剌士兵,他面无表情吩咐身后待命的士兵:“击鼓,让他们有来无回!”
号角声起,鼓声起。
冲进城的瓦剌军突然被一股热浪浇得厉声哀嚎。
瓦拉二王子看着冲天而起的火光,懵在原地,他们在烧城?!
他心惊着再回头,发现黄沙之后也有浓烟,将沙尘的颜色都压了下去,滚滚冲天。
那个方位……是他们离这里最近的营地!
——他们的计划败了?!
边防重地一片烽火与火海,直至夜幕降临,两军交战的远处依旧火光冲天,而此时的禁宫之中亦升起了一把火。
关押毅王所在的宫殿着火了,太监宫女纷纷敲锣大喊走水,明宣帝在喧闹声中惊醒,隐约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还有像是木头撞钟时的沉闷声。
只是并没有钟响,唯有木头相击的沉闷厚重回音。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
这是木头在撞击宫门的声音。
明宣帝微微眯了眼,仍坐在龙床上未动。
张德慌乱惶恐地冲了进来,发颤着禀道:“陛下!有乱党闯宫!”
第99章
闯宫,是对身为帝王者最大的挑衅。
明宣帝听了之后却是神色淡淡, 不急不缓地撩了帐下地。
张德忙取了架上的龙袍为他更衣, 紧张得手忍不住在颤抖。
“抖什么。”
明宣帝余光扫了他一眼, 声音很轻, 不怒而威。
张德咽了咽唾沫,强迫自己定神, 帝王的众容让他冷静不少, 动作利索给明宣帝穿好衣裳。
“陛下,齐王殿下求见。”
明宣帝将将整理好玉带, 也没喊宣,直接就抬步走了出去。
赵晏清立在殿外,夜风将他袖袍吹得簌簌作响,清俊面容不见慌色, 一双凤眸如同夜色深邃。
“来了。”
明宣帝见到儿子,朝他颔首。
赵晏清施礼,他身后是回荡在整个皇宫的撞门声,一声一声,直撞到人心中去。
厮杀声亦四起, 四面八方,随着夜风送进所有人耳中, 叫人心神紧绷。
明宣帝听着动静, 分辩出来就是在乾清宫外, 问赵晏清:“是从景运门那里攻进来?”
赵晏清回道:“是的。那里本就是离内阁更近, 又是侧门, 自然是要比乾清门易宫。”
“后宫几院呢。”
“儿子先前就让人守好了。”
“去把乾清门打开,就在这等吧。”
乾清宫的禁卫与锦衣卫已经将两人围护在中央,万鸿羽听到吩咐犹豫片刻,还是让人去把最重要的一层宫门打开。
远处一片火光,将内宫禁地的天空都染红了,唯独帝王与赵晏清面对这一切恍若不知。父子并肩站着,似乎在欣赏这难得的喧闹。
在撞门响到第二十下的时候,终于发出震耳的倒塌声,冲锋声再起。
带头要冲进乾清宫的人却骇然发现宫门大开,一时竟是怔在当场。
他这一愣,身后的士兵亦面面相觑,踌躇着没敢靠近。
明宣帝看着那些人在探头探脑,不由得嗤笑:“就这点胆量也来逼宫?”
赵晏清心想,三十六计里有一计叫空城计,他们是怕中计吧。他就朝张德看一眼,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张德眼角狠狠一抽,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陛下果然胆气过人,居然直接开门相迎。”
正是局势最为凝重的时候,一道苍老却洪亮的声音传入庭院,紧接着是他身着绯红官袍的身影。
来人正是徐敏。
他大步流星,走进帝王居所如同信步闲庭,在逛自家花园一般。
明宣帝见他露面倒是笑了,挥开围在身边的禁卫,朝他说道:“首辅倒是有兴致,这深夜不歇着,让所人都陪着你看热闹。”
“让陛下见笑了,老臣年纪大了,就喜欢这样的热闹。”
不想他话刚落,一边的赵晏清却是直接伸手向禁卫要了弓箭,二话不说引箭拉弓。
徐敏眉心狠狠一跳,跟他一同闯宫的士兵们将他团团围住,亦同样是架起了弓。
徐敏冷笑:“齐王殿□□弱,还是不要轻易动刀动枪的,刀剑无眼,这些羽箭亦同样无眼。万一先伤到了殿下和陛下,可就不好了。”
徐敏身边的人都是穿着禁卫服饰,明宣帝眯着眼打量了几人,其中还有一名千户。
毅王要收买锦衣卫,赵晏清和他说,那么也就只有禁卫里有逆党的人了,自然是要将计就计。
禁卫就成了他唯一没有变动的一支卫队,倒是叫他儿子猜中了。
“徐敏,当年陈王险些破了京城,也是你在后面施计吧。那个时候,你才官居四品,在户部极不显眼,倒是朕想重用你,常找你说话。”
明宣帝回想到当年陈王要夺京的事,有些感慨。
这又过了十几年了,徐敏也成为一朝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翻起陈年旧事,徐敏一点也没有兴趣,冷声说:“陛下想要叙旧事,还是晚些臣再单独和陛下叙吧,现在只等毅王殿下前来,陛下也就可以颐养天年了。”他又不傻,谁知道这是不是明宣帝在拖延时间。
说罢,他一挥手,有两个人就被押着前来。一个身着红色宫裙,一个竟是两鬓发白的太后,弯着腰,步履蹒跚。
一直众容不迫的明宣帝面色变了变,赵晏清亦是瞳孔一缩。
“臣既然要起事,肯定是有万全把握的。”徐敏看着被推出来的初芙与太后,心中无比得意。
明宣帝怒由心起,到底没忍住骂了句老匹夫,赵晏清脸已经黑成锅底。
他们怎么找到初芙与太后的,明明两人都已经安排藏好,而且还有谢擎宇在!初芙被抓了,谢擎宇呢?!
赵晏清手心都出了汗,被拉满的弓弦一点一点松开。
局势转变得太过诡异。
徐敏见到他手中的箭慢慢失去威胁,更是大笑:“齐王殿下是有孝心和爱美人的。”
落在逆党手的初芙此时却是抬头朝他看过去,清秀的面容上是冷静,盈盈眸光穿越庭院,仿佛是在和他诉说什么。
赵晏清与她对视,连额间都渗出了细汗。
在无声的对视中,他手中的弓再度满了玄,徐敏看得面色一变。还没想明白为何齐王突然又变得坚定的时候,甚至在想就该用齐王妃和太后来开局的时候,他听到耳边是一声惨叫。
“赵晏清!”
初芙在这一瞬居然是扑向了徐敏,随后反手就扣住了他的喉咙。
赵晏清亦在她呼唤的那一声中,弓弦轻震,利箭破空直出。
同一时间,金吾卫穿着重甲的冲锋的声音由乾清宫四周响起。
徐敏被芙初扣了喉咙,无法挣扎中被利箭射穿左肩,身边的人都被身手利索的‘太后’击毙在地,他从刚才的耀武扬威成了人砧板上的鱼肉。
初芙扣着人直接就退到赵晏清这一边,化装成太后的谢擎宇亦是摸了脸,跟着妹妹安然退到后头。
千钧一发间,赵晏清知道自己选对了,见到初芙靠过来后,紧张丝豪没有缓解。
“你怎么跟着胡闹!”
他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声音都在颤抖,初芙却是回个无辜的苦笑。
谢擎宇已经朝明宣帝拱手禀报:“陛下,实在是逼不得已才突然生了别的计划。”
明宣帝见到自家娘是人假扮的,提着的心慢慢落下,严肃地问道:“怎么回事!”
“这老匹夫还是有发现了不对,居然派人摸到了我们护着太后的西五所,情及之下,唯有微臣变了装和微臣妹妹一同迷惑他。让他放低警戒。”
能到首辅之位,又隐藏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一点警惕也没有。
初芙把疼得直哀嚎的徐敏丢到万鸿羽那,跟着解释道:“皇祖母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这也是下下之策。”
明宣帝和赵晏清算是听明白了。
徐敏拿两人威胁是真,如果今日这是太后即便后面有金吾卫,于他们来说也是一场恶战。
明宣帝是个极孝顺的人,即便最后没办法要放弃太后,那这事平息后也会遭到天下人的指责,再加一个初芙。这可是谢英乾的女儿,女儿最终若是在逼宫中被当棋子放弃,恐怕谢英乾也要反了!
徐敏就是冲着这两点,有信心让明宣帝不敢动,初芙兄妹也是看清楚这两点,狡诈之极!
所有人都听得一阵后怕,这分明是徐敏的鱼死网破,最后不成,这帝位也轮不到明宣帝来座。连明宣帝的几个儿子都失去资格。
他要的就是天下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