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亲家的小娘子——荔箫
时间:2018-06-14 10:07:15

  谢遇的脸都被抽绿了,静了良久,朝谢逐一拱手:“告辞。”
  皇帝一行在下山闲逛的过程里又陆陆续续地遇到了不少人,所以,一天的工夫,关于太子地位的议论就又悄无声息地掀了一阵,然后又悄然散去。
  第二天,皇帝兴致勃勃去湖上钓了大半日的鱼,收获不小,于是晚膳时就让宫人支了炉子,在清凉殿里怡然自得地烤起了鱼吃。
  彼时谢迟手里遇上个折子拿不定主意,就去跟皇帝商量,进了殿一闻到烤鱼的鲜香,他就走不动道儿了:“父皇好雅致啊。”
  皇帝朝他招手:“来来来,坐,这鱼上的酱是遇上新调的,朕让几个孩子帮忙尝了好多回,咱一起吃。”
  谢迟就在皇帝旁边坐了下来,接着把折子递了过去,先说正事。
  皇帝听罢便将折子交给了傅茂川,点头道:“这事朕想想再说,你不必操心了。”
  “诺。”谢迟一应,皇帝又笑道:“宗亲之间的一些说法,你也听说了吧?”
  谢迟无奈而笑:“听说了。儿臣昨天还奇怪,父皇怎么突然对那几条买卖街有了兴趣,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倒也不是,朕确实早就想去逛逛。”皇帝轻松地笑笑,又敛去了笑容,“朕最近是有些着急,想赶紧把你的位子立稳。”
  “……父皇。”谢迟难免神情一僵,叹道,“储位是该立稳。但父皇别总想那些不吉利的事,您好好调养身子,长命百岁才是。”
  皇帝含着笑听着他说,手头悠闲地夹了一筷子鱼肉喂过去:“尝尝火候够不够。”
  “……”谢迟赶忙就过去吃了,被烫得说话含糊,“还可以再烤烤……”
  皇帝点点头,边接着烤鱼,边续上了方才的话题:“你放心,朕没总想那些不吉利的事。想把你立稳,一是为了以防万一,二是朕有时自私,想若能什么都不管,过几年颐养天年的日子也好。”
  “?!”谢迟的呼吸窒住了,“父皇您……”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头:“只是先这么想想,你不用紧张。”
  “……”谢迟复又哑了半晌,“父皇,儿臣资历尚浅……”
  “朕知道。”皇帝点点头,“但这都是慢慢来的。有些皇帝年幼登基,你资历再浅,也总比他们强一大截,是不是?”
  然后他又笑看了看谢迟:“不急,朕会给你历练的时日。”
  先前谢迟替他批阅奏章的那十天,做得就不错,只是有些时候显得太仁善了些。但经了巫蛊这一遭,他能感觉到谢迟也有了些变化。
  这种变化,是能从气场里看出来的,眉梢眼底都有所不同。诚然若和他这已年过六旬的老皇帝比,谢迟还嫩得很,但若作为一位年轻的国君,他已很有几分模样了。
  皇帝也有些庆幸,在私底下相处的时候,谢迟还能是一样的亲近。毕竟鸩酒的那件事,虽然谢迟说不恨他时言辞诚恳、想法也清晰,可若心里有隔阂,他也是能理解的。
  眼下的一切如旧,令他欣慰、令他感激上苍。这种父子间的愉悦相处,是他所珍视、所渴求,却又多年求而不得的。
  “你能做到的,你从未让朕失望过。”
  谢迟想着心事,忽而听见皇帝说了这样一句。
  他初时觉得,这好像是在指他历练的事,继而又觉出了别的情绪。
  但皇帝没有看他,只是兀自站起了身,给鱼翻了个个儿。
  他不常做这种事,动作十分生疏,谢迟便站起身帮他翻。然后,谢迟便无意中看到,皇帝的一滴眼泪溅了下来,落在鱼身上,转眼就看不出了。
 
 
第168章 
  很快,谢迟就又忙了起来。越来越多的奏章被送到他案头,他资历尚浅,许多事都需要仔细思量一阵才知该如何办,于是常要忙到半夜才能入睡。
  叶蝉便一连几日在熟睡了好一阵后才感觉到他摸上床。这天她睡得浅,在被他圈进怀里后,很快听到他腹中明显地咕噜了一声。
  “……”她睁眼看看他,“你饿了?”
  谢迟闭着眼随口道:“有点,没事,睡吧。”
  叶蝉又说:“宵夜是现成的,让他们端些进来,你吃几口再睡?”
  谢迟当时摇了头,说困得厉害,想先睡觉。然而在饿劲儿中,他足足过了一刻还没睡着,又忍了一会儿终于起了床,到房门口小声地叫了刘双领进来:“去端些宵夜来。”
  再折回床边,他便一眼看见叶蝉望着他忍着笑。
  谢迟窘迫一咳:“吵着你了?”
  叶蝉哈欠连天:“你肚子一直叫,我就知道你得起来吃。”
  说着她也撑起身:“我也吃一点。今天原想等你一起用宵夜来着,你一直没来,我就也没用。”
  谢迟一怔:“不是说了,让你别等我?”
  “……我想你了嘛!”叶蝉不满地睃他。
  一连几天了,他都是等她睡着了才回来,她还没醒他就又起了。明明同在行宫,愣是过得跟分隔两地似的,整日整日地见不到人。
  谢迟不禁歉然而笑,叶蝉拽拽他的胳膊让他坐回了床上:“怎么回事?是有大事在忙?还是父皇……”
  他这么一见不着人,她就担心是不是皇帝身子又不好了。
  谢迟摇摇头:“父皇近来挺好。”然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斟酌着把父皇的打算告诉了她,“父皇可能想禅位给我。”
  “啊?!”叶蝉自然一惊。
  谢迟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父皇也只是私底下跟我提了一句,你别同旁人说。”
  叶蝉点点头,但还是心惊不已地又问了一次:“父皇当真没事?没事的话……怎么突然提这个?”
  天子禅位,在大齐一朝还没有过。
  谢迟沉吟道:“大约是……这几年他太累了吧。子孙都走了,又有国事要操劳。公主们倒是孝顺,可毕竟早已嫁了出去,也不是日日都能在跟前陪伴的。”
  叶蝉不由一喟:“这倒是。”
  皇帝的三个儿子都没了,女儿和外孙、外孙女都在宫外。崔氏膝下倒还有个宜翁主,可也在外头住着,崔氏还不太愿意让她多进宫。
  这样的日子,对于一位老人而言,是真的很苦了。他又并非那种多么沉迷权势的人,坐拥天下便也不能消磨那种孤寂。
  所以他想过过清闲日子,也不是那么难理解。尤其是现下又有了像样的储君,叶蝉也觉得,皇帝是该歇歇了。
  天伦之乐,这个词对这位九五之尊而言,竟然成了一种奢侈。
  叶蝉理了理沉闷的心绪,问谢迟:“所以你近来是在忙朝中之事?”
  谢迟颔首:“父皇让我先历练着,奏章都送到了我这边来,看起来颇费工夫。”
  叶蝉边点头边琢磨着,暗想若是这样,皇帝近来应该比较清闲?就算他要把谢迟批过的奏章再过目一下,大概也能比从前省不少工夫。
  她于是就道:“那我常和孩子们一起去陪陪他,你看合适吗?”
  不论是宫中还是民间,儿媳和公公相处,总会有些避讳。谢迟知道她是在想这个,认真斟酌了一下,便道:“我看没事。一来有孩子们在,二来父皇自己心里也有数,会留足宫人在殿里的。”
  叶蝉便轻松地一应:“那行。明天开始你忙你的,我带着孩子们轮流过去陪陪他,让他开心一些。”
  谢迟点点头,同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鲜香,扭头一瞧,刘双领把宵夜送了进来。
  鱼头泡饼。
  谢迟瞧着不由皱眉:“这吃着也太麻烦了,有别的吗?”
  叶蝉先刘双领一步开了口:“不麻烦,你不用动手吃鱼头,吃饼就行!”
  陈进把这汤汁炖得可好了,滋味足足的。面饼在里头泡一泡,就甜咸鲜味都有了,当宵夜吃让人满足得很。
  当然了,鱼头的滋味自然也很好。
  于是在谢迟吃饼的时候,叶蝉就美滋滋地把鱼头给啃了,胶质、嫩肉、薄皮一应俱全,谢迟冷不丁地一抬头看见她投入啃鱼的模样,愣是有点嫉妒:“……这么好吃吗?早知道我就不嫌麻烦了。”
  叶蝉吃着腮下的鱼肉呵呵一笑,晚了晚了,我才不让给你!
  宫中,吴氏在几日之后,终于等到了娘家人。
  她现下是东宫女眷,见家中男眷不太方便,于是家里来的也都是女眷。可吴氏没想到,母亲竟然没来,来的是几位嫂嫂,还有弟弟新娶进门的弟媳。
  崔氏是和吴氏前后脚听说的这消息,刚听手下的宫女回完话,她就笑出了声:“看来这一家子是真难缠。”
  崔氏估摸着,吴氏的母亲可能对她还是可以的,只是在家里说不上话,若不然,她不来看吴氏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几个嫂嫂和弟媳,哪个和吴氏都不算血亲,倒是齐刷刷都来了——一看就是想来求点什么。
  崔氏于是慢条斯理地在殿中品起了茶,等听说吴氏的娘家人已经进了吴氏的院子后,又过了一刻,崔氏才慢悠悠地往她那边走。
  迈进了吴氏堂屋的门槛,崔氏一抬眼,就看到吴氏已然面色惨白。
  ——这才刚一刻,按道理来讲,怎么也该好好叙叙旧、说说家常。单看吴氏这个神色,娘家人只怕已提上要求了,她们可真拉得下脸啊!
  崔氏心下冷笑不断,见吴氏领着妯娌几个向她见礼,神色便也淡淡的:“都免了吧,我来和吴奉仪说说话,没想到有客人在,看来不太方便?”
  吴氏就是性子再软,现下也不能顺水推舟地真让她离开,立刻赔笑道:“方便,方便。崔夫人您坐。”
  说罢她又扭头向家人介绍说:“这位是皇太孙的母亲,太子殿下的嫂嫂。”
  崔氏颔了颔首,暗道吴氏也还不算太蠢。她若张口说她是废太子的妻子,她可就要转身走人了。
  一家子于是毕恭毕敬地请崔氏落了座,寒暄了几句后,就又转回了崔氏来前的话题上。
  吴氏的二嫂道:“妹子,不是我们为难你,只是这事……原也不是多么难办啊,你只消开开口便能帮上家里的忙,怎的一味的不肯?”
  吴氏尴尬而又为难地看向了崔氏,但崔氏暂未听出个所以然,便只垂眸抿茶。
  吴氏只好自己先应付:“嫂嫂这话说的,这事怎么不难办?如今的东宫官便是来日的朝中脊梁,我怎么跟太子殿下开这个口?”
  崔氏听到这儿自然就懂了,眉心微微一跳。
  却听吴氏的弟妹又道:“姐姐,我可听说太子妃的兄长也打算出了官学就进东宫。怎的她能为兄长开口,您就不能为弟弟开口?”
  话音未落,拍案声啪地在屋中震响。
  众人怔然看去,崔氏的脸色冷如寒霜:“你们是什么样的人家,也敢议论太子妃?”
  吴氏的弟妹不满的皱眉:“不是,这位夫人,我只是说……”
  崔氏淡然抬眸:“几位皇孙尽在太子妃膝下,不论哪一位承继大统,太子妃终有一日都会成为新帝的生母。她的兄长,迟早也会是一国之君的舅舅。这样的身份何等显赫,岂由得你们在此妄加议论!”
  几个娘家人的脸色都白了一白,接着,吴氏的大嫂争辩说:“夫人,我们这是说说自家事。”
  “东宫官是你们自家的事吗?”崔氏一眼横去,半分面子也不给,“你们自命是太子殿下的家人,也要看太子殿下肯不肯认吧。太子殿下肯认,那是抬举你们,是你们的福气;太子殿下若不肯……”崔氏的目光转向吴氏,轻笑了声,“要废黜吴奉仪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说句不好听的,你们比东宫的奴婢也高不到哪里去。”
  吴氏的大嫂拍案而起:“你怎的说话这样难听!”
  崔氏的一双美眸噙着笑打量了她半晌,才没让自己当真出声嘲笑。
  ——废太子走后,再也没人敢对她拍桌子。就是父皇和公主们,也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她便彻底明白了,这一家子人,是真没见过什么世面。他们根本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脑子里全是小门小户那套成了婚便是一家子的观念,而且还精打细算地想对家境好些的“婆家”敲骨吸髓。
  对崔氏来说,这也算是真长见识了。
  她于是慢条斯理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什么身份?你不要命了吗?”
  吴氏的大嫂到底年长些,听到这句话就觉出了不对,闭口没再说话。
  偏吴氏的弟妹又外强中干地顶了一句:“你想如何?”
  是以崔氏不疾不徐地打了个响指:“来人。”
  几名宦官应声出现在堂屋门口,崔氏淡声道:“这几个不长眼的,押出去一人杖三十。押到宫人们住的地方打,免得脏了吴奉仪的地方。”
  在宦官们眼里,这个长久无宠的吴奉仪本来就算不得什么,她的娘家人就更不做个数了,当即一点犹豫都没有的进殿押人。
  妯娌几个都面色煞白,她大嫂一边被往外拉去一边道:“我妹子是当今太子的妃妾,你怎么敢!”
  “怎么着,您还打算跟太子殿下告个状?”崔氏笑吟吟的浅打哈欠,“行宫的大门,只怕你们这辈子也进不去,就不劳烦了。今晚我会差个人直接告诉太子,你们等信儿吧。”
  “你……”吴氏的弟妹僵了一僵,转而看向吴氏,“姐姐,姐姐您说句话啊!您怎么能由着她这样!今天她敢打人,明天是不是就敢要我们的命了?!”
  崔氏已然懒得再理,只想由着她们喊去就好。押出去实实在在地打一顿就都老实了,现下多喊一喊也不碍事。
  然而吴氏却让她有些意外地回了一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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