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倾国,我倾心(重生)——未晏斋
时间:2018-06-14 10:34:07

  “我阿娘给我做的!”罗逾骄傲地说,“你啥时候给都兰也做一件?”
  “呃……”杨盼缩头,瞥了瞥他似笑不笑的揶揄神情,不由伸手到他腿上拧了一把。
  罗逾“哎哟”一声,笑道:“你还是歇歇吧。别给都兰做件衣裳,别胳膊伸进袖子,头没地方钻出来;或者一襟长,一襟短,衣带还对不上榫……”
  他又被掐了一把,犯贱一样倒挺高兴,一改进门时那种苦哈哈的模样。
  杨盼气得说:“什么大燕狼主!我看你是属狗的,看见我就摇尾巴!被揍了也摇尾巴!”
  罗逾抱着她摸她屁股,笑道:“我没尾巴,你屁股上长一条给我看看?不过倒是呢,进门前我是觉得满心积郁,给你说了两句,掐了两把,心情就好了。”
  “就是欠掐!”
  罗逾摸够了,抓住她的手,把她压在床上亲了一顿,然后说:“你不知道,我那时候其实可想留在南秦了,因为在那里开心的时候多,不像到了平城,伤心的时候多。可是总咬着牙想:我还有我的使命呢!所以咬着牙一步步谋划,一步步实施。可你不知道,我做梦都想过现在这样的舒心日子——没有人胁迫着我,没有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但还得去做的使命,也没有人喋喋不休地催我上进。”
  他直抒胸臆地长叹一声:“阿盼你真是我的福星。”
  杨盼背转身说:“不听不听!拍马屁你倒是溜得很!我要睡觉了!”
  罗逾腻歪地从后头抱着她,蹭了一会儿以后就跟往常似的,不拘形式,因地制宜了。最后帮她提好裤子,屁股上拍一巴掌说:“可以睡了。”犹自抱着她的腰,脸贴着她的背,睡得香喷喷的。
  杨盼被他抱着踏实,也睡得香喷喷的。
  但是半夜突然听到他带着哭腔的梦呓:“阿盼!阿盼!”
  杨盼一骨碌翻身摇摇他:“我在,我在。怎么了逾郎?做噩梦了?”
  罗逾的眼睛陡然睁开,惊恐地圆睁着,看着杨盼,伸手摸她的胸,但是不是那种调笑时的抚摸,而是寻找什么东西似的。
  “你干嘛?”杨盼问。
  罗逾说:“你能不能下去给我点盏灯?”
  他们俩爱腻歪,寝宫之外很远才有服侍的宫女,内寝中都是自己动手,自给自足。杨盼虽然很困,但觉他不对劲,赶紧下榻,寻了一盏琉璃灯点着,温暖的黄色光泽洒满了整间寝卧,飘飘的帐帷里,现出罗逾迷茫的脸。
  “做噩梦了?”
  罗逾看着杨盼,紧张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吁了一口气:“是做噩梦了。吓死我了。”
  “梦见什么了?”杨盼把灯放在床头,轻轻地为他抚胸顺气,他一点睡意都没有,怔怔地瞪着床那头的几个银香球。这么一折腾,估计一时也睡不着了,杨盼笑着说:“都那么大人了,还怕噩梦。说说看,梦见了啥可怕的东西?”
  干嘛叫我的名字?我是妖怪么?
  罗逾小心看了看她,说:“就是个梦,要是你听着不高兴,我就不说了。”
  “说嘛,说嘛!”
  罗逾好像难以启齿一样:“这个梦好长啊!我梦见我又到了西凉,然后借着罗右相之子的名义,到南秦做质子。但是……”他小心地再看了一眼杨盼,再次重申:“这只是梦。”
  然后说:“反正最后,我梦见我在苍盂山——我们定情的地方,把短剑插.进了你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会大概交代一下上一世罗逾杀妻的事,解惑吧。
这篇文不打算写番外了。如果以后对素和、对思静还有脑洞,就写小短篇免费送给大家。
 
  ☆、第二二五章
 
  杨盼心脏“怦怦怦”地跳起来。
  “你还梦见了啥啊。”杨盼一脸好奇, 摇着他的胳膊, “我很想知道欸。”
  罗逾表情凝重,仿佛不知如何启齿。
  杨盼说:“其实我也做过这样的梦啊, 反正也睡不着,说说做的梦也挺好玩——梦是反的嘛。”
  罗逾伸手揽住她的肩,手指还在微微颤抖:“这个梦确实太可怕了, 我在梦中仍在挣扎, 现在醒过来,才松了一口气:我父汗已经无法再命令我、控制我;皇甫道婵也已经死了,我也知道她根本就是利用我。可是在梦中, 我仿佛走不出那个迷局,还觉得她是我亲娘,而父亲的话不得不遵守。我哭着求他们,他们也不肯听……”
  “他们要你做什么?”
  “杀你。”罗逾简短地吐出两个字, 然后杨盼觉察到他搭在她胳膊上的手指又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缓了缓神,终于开始说起来:“皇甫道婵那时候撺掇我离开平城宫去往南秦,是因为在靖南宫确实熬得受不了了。”
  她曾经是一位天之娇女, 虽然当时的南楚已经在诸王内斗后国力衰微,被迫南迁, 但是皇室贵胄依然可以过着奢靡的好日子。她不满意第一位丈夫的相貌不佳,只能多纳面首以自娱;第一任丈夫去世后, 她又拆散杨寄夫妻以下嫁,结果那位权臣哪吃她那一套,直接把她送到了北燕。
  叱罗杜文倒是相貌堂堂, 男儿气也十足,又是一国之君的威仪,她几回侍寝简直是满意极了。
  可惜人家的一颗心根本不在她身上,榻上缠绵几次后腻味了,就弃之不理。
  人哪,忙了累了嫌忙嫌累,可是真正百无聊赖地待在荒僻的冷宫里,天天看着更漏水滴、蚂蚁上树打发时光,也是很痛苦的。
  皇甫道婵知道罗逾原是叱罗杜文挚爱之人所生的孩子,大概也是她唯剩的打开叱罗杜文帝王心的一把钥匙,自然是想着法子利用这孩子招引皇帝一顾靖南宫。
  罗逾是个少见的乖巧孩子,和他母亲一样不仅长得好看,还肯与人为善,还注重感情,容易轻信。
  皇甫道婵每日织布纺纱,克扣他的口粮,却道是宫中侍宦们都是势利眼,她一遭失宠,便连累儿子一道受罪,做“母亲”的不得不多遭点罪,靠双手劳作来换得儿子有口吃的。而她的便宜儿子,也确实相信了,对“母亲”满怀愧疚。
  皇子满七岁要去读书,罗逾为了给母亲争气,一直都特别认真,可惜,仍然难得父亲一顾。而性格已经渐渐扭曲了的皇甫道婵,则开始逼迫儿子在父亲面前出头露脸、讨他欢心。十来岁的、被刻意忽视的孩子能有什么办法讨一个不称职的父亲的欢心?只有在十三岁那年铤而走险,自愿到西凉潜伏,以伺机打入南秦——叱罗杜文一直引以为实力相当的敌手。
  罗逾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叱罗杜文皱着眉,却也不得不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被他忽略了六七年的儿子,每看一眼,在他脸上就能找出三分翟思静的影子。
  叱罗杜文说不上是惊喜还是心酸,但是本能的选择却是厌恶自己当时的情绪,觉得不应该对那个羞辱自己的女子的儿子善假辞色。
  做父亲的终于说:“朕问问皇甫中式的意思。”
  当然,并不是尊重皇甫道婵的意思,而是问责去的。
  一到靖南宫,他就遣开罗逾,而一把掐住妇人的脖子,恶狠狠说:“你是什么意思?”
  皇甫道婵早就打扮得千娇百媚,被掐得气息难继,倒也别有一番慵慵的情致,她握着叱罗杜文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好容易才说出话来:“你不愿意见他,又何必耽误他?他横竖是你的血脉,你锻炼他成为一位可以屏藩大燕的藩王,岂不也好?”
  “藩王?”叱罗杜文觉得好笑,“朕何尝打算将他封王?他也配?”
  皇甫道婵虽也怕叱罗杜文,但是这唯一的机会,不把握便是老死宫禁,还不如干干净净赌一场命。她摸清叱罗杜文对儿子并没有对思静的那种感情,便大胆冷笑道:“那你觉得他长得好不好?”
  “好又如何?”
  “西凉国主李知茂有女适龄,南秦国主杨寄亦有女长成,小郎一副倾国倾城的相貌,当个驸马,岂不让大汗兵不血刃得两块宝地?”
  叱罗杜文简直好笑:“你是说叫我的儿子去使美人计?”
  “说的那么难听……”皇甫道婵妩媚地横了他一眼,手指有意无意在他胸口蹭了一下。
  “好,我听你说完。然后呢?”
  “西凉我不熟悉,南秦的杨寄,视家人如性命,若能断他子女,比伤他肩臂还要有效。”皇甫道婵说,“我呢,承认自己也有私心,杨寄是我国破家亡的仇人,也是大汗的仇人。大汗反正也不想见到这个儿子,与其在东宫读书时瞧着刺眼,不如远远打发了去。指不定立个大功回来,那时候,妾倒是要和大汗讨赏呢!”
  “你要什么赏?”
  皇甫道婵干脆靠了过去,踮起脚在他衣领嗅了嗅,笑道:“大汗身上的龙涎香应该价格不菲,不过南秦有更好的……”
  她的头发一下被揪住了,被迫仰起脸。叱罗杜文俯身对她勾唇一笑:“这个你不要想。她的死亡,虽不因你,但你罪愆难逃!我留着你一条命,不是来膈应我的。若是我感觉你在耍弄我,我就一片片剁碎你——才不管你是不是南楚的什么公主!”
  勾引虽然不成,但是这意思是答应了。皇甫道婵的头皮被扯得很痛,可是她还是不由笑了笑。
  那个十三岁的少年,开始了颠沛的质子生涯,勇敢和谨慎缺一不可,总算不辱使命。
  罗逾并不知道皇甫道婵和叱罗杜文密谋的细节,但是他拥着被子,怅怅道:“这个梦里,我娶你可没这么难。”
  就如杨盼上一世的记忆,英俊的“丞相之子”,没有被缠进李耶若的破事中,打着西凉南秦联盟的旗号,成功成为了驸马,娇俏而脾气不好的广陵公主被迷得神魂颠倒。而边境的鲜卑人传来叱罗杜文的谕旨,罗逾不得不以回乡看望父母为由,回到了平城。
  罗逾带着些苦涩说:“在梦里,我都吓傻了。西凉南秦交好,需要我从中离间,而最妙的法子,莫过于我以右相之子的身份,谋杀南秦公主。一旦两国打起来,其中间隙便可乘机,我父汗出兵两路,一路偷取南秦的兖州和幽州,一路偷取凉州的海西和武州——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要打仗,我原顾不上。但是要我杀妻,我是死也不肯的。平城宫里,他打我,怕留伤痕,不用鞭子,而是用军队里责处士兵的白蜡木棍子,打在腿上是棍棍到肉,痛入骨髓,悉为内伤。我晕了过去两次,被泼醒后也不肯答应,只求他放过我一马,问他两国为什么要打仗?”
  “他狠狠地骂我没有出息,没有胆略,倒被南人的‘伪善’给教坏了。接着,皇甫道婵被我父亲箍在铁刃之下,她哭着求我应下来。我迟缓了片刻,他便剁了皇甫道婵一根手指……”
  他大概被梦中的景象惊到了,此刻还是脸色煞白,不过少顷还是平静了下来,苦笑道:“我看见皇甫道婵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喷血的断指,随后痛到面如金纸,滚在地上嚎啕。我父汗摁着她的手腕,举着刀对准着她的另一根手指,威胁我要把她一截截剁成肉块。皇甫道婵哭着求我答应下来,我当时腿痛得不能动弹,心里又乱如麻,眼前一阵阵发黑,还闪现着无数蜿蜒的鲜血和利刃的寒光……”
  “你就……”杨盼小心问,“你就答应了?”
  罗逾一脸愧色,怕杨盼生气,先在她脸颊上亲了好几下,才说:“好在是梦……梦是假的……”
  杨盼不动声色,但是知道这个“梦”应该是真的。
  只是,她对于上一世的印象好像越来越稀薄,稀薄到常常觉得那也只是一个叫人透不过气来的迷梦。虽然上一世的一点记忆并没有给她带来无敌的智慧,也几乎没有帮她选择完全相反的路径——可是,她在这一世过得很好,那一些细节的改变,尤其是对自己的改变,终于使她不是被利刃刺入胸膛,而是被爱人抱在怀里,陪着他到达了人生的顶峰。
  “那么,你梦见你杀了我之后,就醒了?”杨盼问。
  “不。”罗逾摇摇头,“梦见我杀了你之后,我抱着你哭了很久,想着我必要偿还。”
  他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他的枕头,杨盼也伸手去摸了摸——枕头是湿的,他控制不住泪,一向如此,不奇怪,睡觉做噩梦哭了,也不奇怪。
  罗逾却有些茫然的神色,手指无意识地在那片湿了的枕头上来回抚弄,好像噩梦中他抚着杨盼冰冷的尸首一样。然后他说:“功成之后,西凉和南秦果然陷入了大战。西凉哪里是南秦的对手,李知茂出城投降,罗右相全家被绑缚交给你阿父,当然,不会有我。”
  战火蔓延开来,主动出击的北燕,在皇帝叱罗杜文的指挥下,牢牢控制了海西郡和武州郡。南秦的兖州和幽州苦战得守,但是士兵伤亡惨重,百姓流离失所,顿成一片人间地狱。御驾亲征给女儿报仇的杨寄,无暇顾及建邺后方自己的两个儿子早已貌合神离,国内危机四伏。
  杨盼听他讲到这里,不由问:“那在你梦里,我阿父和阿弟后来怎么样?”
  罗逾摇摇头:“我没有善终。后来么,两国相交的扶风郡也成了战场……”
  杨寄终于打听到一切的罪魁祸首,在行军的马上怒到咯血。他不顾以往打仗时的缜密,把所有军力猛攻扶风,屠戮所有目力可及的鲜卑族人,鲜血流淌成河,尸体堆成高高的京观。
  叱罗杜文国书传到南秦军中,嘲弄他杨寄白读了汉人奉为圭臬的孔孟圣贤书。
  杨寄毫不示弱,割了来使的耳朵说:“惨战至此,想必杜文你也知道我杨寄的决心。我如今用南秦举国之力,必将你赶出阴山以南!”
  “何必何必!”叱罗杜文回信时几乎在笑,“我还有阴山以北可以存身,你若是动用举国之力却输了,只怕你这寒门出身的弑君小赌棍,就再无滚回南边,再求翻身的机会了。你看看,前头苻坚,便是你的前车之鉴!”
  “我那时觉得,我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罗逾陷在噩梦里,喃喃地说,“我那时了无生趣:皇甫道婵没了一根手指,天天责难我不知孝顺;父汗把我当做棋子,用完了还是不愿意看我一眼;而我又失去了你,不仅是一般的失去,是我做的孽,手刃了我的爱妻。我那时候趁父汗准备亲征扶风,提出先往扶风郡打头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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