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被渣前——睡芒
时间:2018-06-15 09:11:50

  她往台下张望,但音乐厅实在太大,她根本找不到李寅坐在哪里。
  她深吸几口气,周阳站在她旁边笑着说:“别紧张,这跟我们在江南剧院演出有什么区别?无非都是洋人观众。”
  夏盈光点点头,周阳说:“虽然只有五分钟,但这次亮相你若是表现得好,足够让你出名的了。”
  等到整个交响乐团的乐手都准备好了,周阳和、首席、夏盈光才从侧面的幕布后走上台前。
  夏盈光不是乐团首席,甚至也不是副首席,但她的这次的待遇令她像个乐团首席般瞩目。
  她个子不高,总监认为她太矮了没气势,直接建议她穿高跟鞋,这样显得人高一些,但她认为穿高跟鞋会影响她踩踏板。
  所以一向言听计从的夏盈光,直接拒绝了总监的建议。
  她处于灯下,望着台下时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但来自四面八方的、清脆的鼓掌声提醒了她,下面全是人,有上千个听众——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紧张,鞠了一躬后坐下。
  她头发是扎起来的,侧脸以及悬在琴键上的手臂对着观众。
  周阳开始动了,寂静无声的音乐厅中,是夏盈光轻轻弹奏的温柔的前奏部分,第十秒左右一提的小提琴部分加入,紧接着竖琴、扬琴和大提琴中提琴,以及爱尔兰哨笛。
  在第一分三十秒,是她长达一分钟的钢琴独奏。
  她没有谱子,也无需看周阳,也不知道观众是什么反应,觉得好听与否。
  她弹得那样错综复杂却又敏捷清晰——清晰得能让人把每个音符听写下来。
  这首曲子有个最大的特点,是它几乎没有高`潮部分,而且在这样高的舞台上,和其他乐团的马勒德沃夏克相比,它实在太简单了,简单到了小儿科的地步。
  在交响乐舞台上,鲜少有乐团会挑选这样的作品进行改编演奏,而且绝大部分的外国人都没听过这首曲子,他们或许更熟悉Karry G改编的萨克斯风版本的《Jasmine Flower》。
  虽然简单,但它极为打动人心,说是交响乐作品,其实更像是钢琴协奏曲。
  演奏结束,整支乐团起立鞠躬致敬,台下观众都有曲目单,知道这支东方来的乐团只带来了这么一首作品,于是鼓掌声再次响起。
  那鼓掌声热烈的,几乎让准备下台的音乐家们有股返场的冲动。按照惯例,乐团会事先准备1-3首返场曲目。整场音乐会结束之后,返场曲目的数量视现场观众的反响而定。平时演出时,他们通常都会返场演出至少一首,通常都是观众爱听的曲目。
  这次他们根本没有准备。
  夏盈光到现在,还不知道演出的效果如何,她刚才过于专注,直到下台,她才听见别人说:“太棒了,远超想象,比排练水平好太多!”
  在如此多的乐团、如此多的交响乐作品当中,他们的作品微小得不值一提,但这让他们团里许多音乐家都感觉人生仿佛都圆满了:“以前还羡慕国交国爱他们总是去国外演出,现在我们也来过琉森了,是国内第一支受琉森音乐节邀请的乐团!”
  夏盈光把包拿出来,把手机开机,跟往常一样,演出结束,她就出去找李寅,但演出实际上还在继续,他们只不过是这场音乐会的一个插曲,李寅在音乐厅中无法中途离场,夏盈光走到侧门,这里能看到演出。
  这时,她碰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是个白人老头,打扮优雅,一身的敦厚学者风范,温文尔雅中流露出坦荡大气。
  夏盈光好像知道他是谁,但又叫不出来名字,因为她对外国人有些脸盲,觉得他们长得都很像。
  她认识的钢琴家比较多一些。
  那老头似乎也来看演出,但或许是因为迟到、或者其他原因离场,于是站在二楼侧门观看。
  他认出来了夏盈光,但没有说话,在第一乐章结束的中途,才蓦地出声说:“你好,你是《Jasmine Flower》的那位钢琴演奏家?”
  夏盈光的英语不能说特别好,只能勉强交流,有时候别人说话口音重了点、或者快了些,她就抓瞎了。
  她知道对方多半是哪个知名人物,因为她有印象,但肯定不是钢琴,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她很腼腆一笑,说我是,心里还在思考对方到底是谁,这么大的年纪,而且就气质而言,应当是指挥才对,到底是哪个指挥?
  对方说:“前两年我去过你们的国家剧院演出,听过这首曲子的童声合唱,记忆犹新。”
  “但你的演奏,让我感觉很不一样。”他说了一个长句,夏盈光没听懂后面的。
  对方说话带着口音,夏盈光只能听得半懂,知道对方似乎在夸自己,受宠若惊地说谢谢您。
  她这时候,突然有些想起来这是谁了,可是怕认错,不敢叫对方的名字。
  这个富有魅力的老头盯着她的眼睛问:“美丽的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Summer。”这是她的姓氏。
  对方说:“我是马蒂亚·伊拉里奥。”
  伊拉里奥一说出名字,夏盈光立刻就对上了人!前年的时候,这位指挥家带着莱比锡布商大厦管弦乐团在国家剧院进行了演出,前上半场轻盈浪漫的“莫扎特”,下半场气势磅礴的“马勒”。
  那是一次教科书式的完美演出,他是那种非常善于利用自己的技巧和风格来使乐队发挥潜力和形成辉煌音响效果的指挥家,而且很喜欢挖掘新人,目前被斯卡拉歌剧院聘请为音乐总监。
  意识到了对方是谁后,夏盈光蓦地就愣了,似乎不想象这样的大人物在跟自己说话,并且夸了自己。
  伊拉里奥说:“今年十二月,我将在斯卡拉歌剧院指挥理查·施特劳斯的《莎乐美》,正在寻找钢琴伴奏,”他直截了当,“我认为你很适合为《莎乐美》作钢琴伴奏,如果你对此有意,可以联系我。”
  他递出名片,接着很快在第二乐章开始前离开。
  夏盈光手里的这张名片很简单,黑色底色,白色的签名以及一串电话号码。
  她久久地盯着这张名片,还是不太相信这样的事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她什么名气都没有,只不过刚刚才第一次在这样的大舞台上演奏了一首曲子,就收到了伊拉里奥的橄榄枝……
 
 
第73章 
  从琉森回国, 夏盈光才听说杨姐被乐团开除了。
  原因是在琉森的几天,她把丈夫带到主办方给乐团安排的酒店, 跟自己住一个房间。
  实际上, 这件事本身不严重,甚至不值得一提。
  原因是因为一提首席要离开乐团了,副首席上去, 副首席的位置便空了下来,而她是很有力的竞争人选,甚至在之前, 总监已经找到了她, 隐晦地提了句, 说让她当一提的副首席。
  她在这个时候违规, 跟她争位置的人想把她挤出去是很容易的事。
  夏盈光一听说, 就立刻去了总监办公室。
  杨姐正在办公室跟总监说什么,夏盈光站在门外, 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声音压抑中带着一点哭腔:“我在乐团工作了七年了, 刚毕业就来这里!现在就因为一个刚进乐团不到两个月的小丫头要当副首席,就要开除我……”
  那个刚进团的“小丫头”,是本市某个音乐教育家的女儿, 那音乐教育家有好几个学生,都是现在著名的青年的钢琴家。而他女儿还年纪尚小, 但已经拿过好几个国际大奖了, 前途不可限量。
  那音乐教育家和总监是朋友, 此次他女儿来乐团,就是因为他们南爱受到琉森音乐节邀请的事传了出去,一时名声大噪。
  而总监还对朋友许诺:“我们现在也算是一个一流乐团了,不比国交差多少,她来我们这里,我立刻让她做副首席。”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小杨怀孕了。
  总监语重心长:“小杨,不要自己恶意揣测,乐团需要新鲜血液,你是团里老人了,去哪里发展都一样……”
  夏盈光不知道自己现在进去是否合适,在她犹豫之间,办公室里已经吵了起来,总监甚至拍了桌子。
  这时夏盈光不再犹豫,敲门直接进入。
  总监脸色不太好,看见她倒是和缓了些:“小夏,你有什么事?”
  杨姐一看夏盈光进来了,转过脸去擦眼泪。
  夏盈光看了看她,走到她旁边,无畏地对总监说:“杨姐那天违反乐团规定并不是有意的,都是我的原因。是因为我要执意出去住,杨姐一个人住酒店害怕,我便让她叫她丈夫来陪她。”
  总监面不改色:“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夏盈光同样不露怯,站得笔直,和他对视:“是因为我的过错才导致她违规,那么我的责任更大。”夏盈光知道她就要当一提的副主席了,但不知道里面还有其他的猫腻,她目光清亮,声音回响在放满奖杯挂满荣誉照的办公室中:“如果一定要开除她,那也是先把我开除了。”
  杨姐站在她身后,一听她这样说,错愕地拽她:“别乱说话!”
  总监头疼地很,盯着夏盈光,不客气地道:“跟你没关系,出去。”
  他没想到,夏盈光这个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居然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但这时候的夏盈光,出奇地固执,瘦小的身躯站在那张黑色办公桌前,气势丝毫不弱:“总监,您要开除她,就先开除我。”
  “好哇,”总监不怒反笑,他认为夏盈光是在威胁自己,“以为自己上了个琉森舞台,就是个大钢琴家了吧?我不信我们乐团没了你就不行了。”
  相反,夏盈光还没毕业,要想再进一个一流乐团,是很难的一件事,哪怕她的老师是张琴,而张琴现在在国交,平时国交的演出都是她做钢琴伴奏,但一有国外的管弦乐团来交流,她就不行了,会换下她,请更出名的钢琴家来伴奏。
  总监一字一句地道:“你要走便走,没人拦你。”
  他说:“小夏,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不过小杨是一定要离开的。”
  杨姐拉着夏盈光细瘦的胳膊,轻轻一摇头,说算了。
  夏盈光拍了拍她的手背,最后看了总监一眼,说:“总监,这段时间多谢您的栽培了。”说完,她转身就出去了。
  总监没想到她真敢走,气笑了,在她身后道:“多少大学生,想进我们团都没法进!你倒好!要不是当初你老师拜托我,我们团怎么会收一个大一学生?”
  夏盈光听得一顿,但并没有理会。
  出去后,杨姐说:“总监平时是个大度的人,没想到在这件事上……气量小成这样。”她歉意地道:“对不起啊盈光,连累你了。”
  夏盈光说没关系。
  她这几天就要去学校办手续,再次出国,去意大利米兰,去斯卡拉剧院,跟随伊拉里奥大师学习,并参与歌剧《莎乐美》的演奏。
  这件事,她已经给李寅说好了,李寅思考了好一会儿,无意识地摩挲手上冰冷的戒指:“在国外排练?演出结束就回来?”
  他没理由拦住夏盈光,不让她高飞,但李寅始终不想放走她,夏盈光越飞越高,这让他很不安,似乎自己亲手戴在她手指上的戒指,再也拴不住她了。
  夏盈光对杨姐说:“你小提琴拉这么好,一定会有更好的机会的。”她想了想说,“杨姐,你去国交面试吧?我老师在那里,她说国交很好,机会很多,艾森巴赫经常去国交做客座指挥。”
  杨姐摇摇头,继而轻轻一笑,低头道:“因为工作,我跟老公结婚几年都没要孩子,现在想休息休息,等孩子生下来,再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工作。不瞒你说,总监不开除我,可能这个孩子我就不要了……现在我反而松了口气。”
  夏盈光才知道这件事,愣了愣,杨姐说:“等孩子生下来,我再请你来吃满月宴。不过,盈光,你现在也被我连累开除了,你怎么办?”
  “不碍事的,”她笑弯了眼,“我才读大二,时间还很长的。”
  杨姐直直地看着她,说了句:“你真是好看,心态也好。”
  “不过时间啊,可不长。别人说舞蹈演员吃青春饭,各行各业都是这样,我们做音乐也是,年纪大了还没有出头,基本就没有机会了。你天赋高,人又漂亮,趁着这几年努力一把,过几年再回头看咱们这乐团,就不值得一提了。”
  夏盈光在乐团工作了近十个月,江南剧院对她来说是有回忆的,这段时光能让她回忆一辈子——弹钢琴让她感到由衷的快乐,同事也好,指挥也都很好。
  往日排练的曲子像昨日一般还历历在目着。
  她没什么东西要收拾,当天她没找到周阳人,便直接回去了。她给李寅说了这件事,李寅听她为同事出头跟总监呛,居然夸她做得好。
  过几日的演出,夏盈光买了票进来,看见昔日同事在剧院舞台上表演,周阳虽然矮,但他站在指挥台上时,气势无人可匹。
  散场后,夏盈光让李寅先回车上去等自己,她去了后台,同事们有的跟她说话,有的没有,认为夏盈光都被开除了,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了。
  但许多人,知道她为杨姐挺身而出的事,还是认为她很有骨气,虽然结局不太美好,两个人都被踢出去了……
  周阳收拾好东西,跟夏盈光一块出去,说:“那天我不在,但是听说了,真没想到是你干出来的。”
  夏盈光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的脾气跟着李寅变大了。
  周阳说:“人一辈子走走停停,是很正常的事,你也不必过于介怀。我现在年纪大了,但正是一个指挥当打的年龄,香港管弦乐团邀请了我,我或许下个月也要离开了。”
  他扭头看向夏盈光:“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香港发展?你学校那边好说,我认识你们校长,我给你去说。”
  夏盈光这才说出《莎乐美》歌剧的事。
  她只给李寅一个人说了,没告诉任何人。
  周阳起初极度诧异,同为指挥家,他当然知道斯卡拉的音乐总监伊拉里奥是多么厉害的大人物,过后很快释怀,或许老天爷,本身是很眷顾这个女孩子的。
  他们一同下了电梯,周阳道:“有了好机会,就要好好把握,不过伊拉里奥是指挥家,虽然是钢琴家出身的指挥家,但拜他为师不太合适,不过他的太太,应该说是前妻,反倒是个很厉害的钢琴家。对了,我给你讲过小泽征尔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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