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口借蜜——朕的甜甜圈
时间:2018-06-15 09:13:46

      虞安拿肥皂打衣服,搓的时候越搓越火大,回想起刚才每一个争论的细节,懊悔着明明有更有力的回击方式,怎么就说了那句不痛不痒的呢!
      回忆着回忆着,不小心回忆到他在饭桌上问的事。
      考试……他说分数挺高。
      她知道啊,她想报的专科和专业肯定没问题。
      可虞安在当时考完后其实就冷静下来了,她九月如果去读书,虞孟清怎么办?那个在外地上中学的小兔崽子又怎么办?
      想的脑壳疼,除了放弃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她低头用力地揉着衣服,好像要揉掉她所有的异想天开。
      在虞安视线触及不到的身后,男人本来正垂眸面无表情地抽烟,懒懒靠在墙上,一抬眼却看到了她。
      她穿着纯白棉质短袖,灰色运动裤,沾到些水的中段贴合着腰部曲线,渐渐变得透明起来,腰线好细。
      人身后背景一半是沉坠的夕阳,一半是渐渐侵上的深蓝夜色,颜色浓重下衬得她肤色极白。
      背上那对沾翅欲飞的蝴蝶骨透过布料微凹出来,几乎是瞬间抓住了奚清楷的目光,他黑眸不着痕迹的一暗,轻度近视让他不得不微眯着眼看她。
      所以有句话说的没错来着,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动心动性。
      奚清楷不动声色地用指尖摁灭了烟,正要走过去,听见闷热风里有一阵好轻歌声。
      断断续续,是粤语,有些轻快又带痛意。
      ……任旧日路上风声取笑我,任旧日万念俱灰也经过……毋用再争取更多。
      ……珍贵岁月里,寻觅我心中的诗……
      令奚清楷停住脚步的,不是虞安唱歌这件事。
      是他能清楚看见,她哼着唱着,不时吸吸鼻子,眼泪直直从眼眶里掉进满是泡沫的水盆。
      奚清楷见过人在他面前哭,在他面前跪,在他面前死。
      他任别人捅过他刀,掀过他场子,毁过他尊严,他从前只要赚钱,聪明得可以拨开重重雾,自顾自的走路。
      彼此都知道交手是定生死,手下不留情,即使伤亡又怎么会有悔意。
      所以,奚清楷从来都不知道,眼泪竟能比枪比刀还要锋利夺人。
      她哭起来没有声音,只是捂着额头,咬紧了牙关,直到沿着水池滑下来,蹲坐在地上。
      虞安没能完全蹲下去,在那之前,她被一把捞起来了。
      奚清楷单腿蹲在地上,让她斜靠在自己怀里,说话时很轻柔,月色溶溶,更加衬出男人温文淡然,垂眼的一刹那好看的令人心神震荡:“虞安,有时候你真是虚伪的很讨打。”
 
  ☆、Ch.18
 
      她注意到了, 奚清楷两次跟她提到了同一个词, 用来形容自己。
      他说胆小。
      一次是她之前去申城,在晃动的公交车厢里, 雨滴淅淅沥沥砸在玻璃上, 她听见他自言自语道, 是我胆小。
      在厨房吻她前, 奚清楷说就算我胆小吧。
      在虞安内心深处,她存下的胆小惧怕不比任何人少。
      七岁以前, 她是个哭包, 有点风吹草动的咧嘴就哭,经常比孟姜女哭长城还声势浩大。
      下意识觉得眼泪是武器,可以载她到目标彼岸。
      刚开始她妈还会哄一哄的, 直到有次她在床头磕着了脚,大拇指上一块指甲掀掉了,妈妈却将她推进了储物间,冷冷地说你哭完了再出来。
      后来他们不再惯着她,爸妈把原因也摆得很清楚, 她是姐姐,是要照顾弟弟妹妹的。
      她只能把胆小藏起来。
      所以虞安比谁都清楚, 这类人要做出什么突破性的改变, 都是要咬咬牙,才能横下一条心的, 而且过后, 百分之九十九会后悔。
      尽管她不认为奚清楷真的胆小, 但无疑,他亲她是处于冲动,而她不需要这样的冲动。
      虞安想,你自己知道你做了些什么破事儿,把一切推到这么尴尬的境地,你还在这说我虚伪,你他大爷的要不要脸。
      她毫不掩饰地把心情摊开在脸上,奚清楷也看得分明,他用大拇指轻拂过她泪痕未干的面颊,右手还牢牢地握住她的肩,男人胸膛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到虞安身上。
      “我就问你一句,缺钱,缺时间,还是都缺?”
      虞安定定看着他,顷刻间明了了一件事。
      他猜到了。
      虞安犹豫着想要否认,可鬼使神差地,她开口却没有转移话题:“我就随便考考,我不喜欢上学。”
      奚清楷低头看她,淡淡道:“虞安,你连自己都能放弃,还有什么不敢扔的?”
      虞安登时就火大了,从他怀里弹出来,站得笔直盯着他,眼眸沉沉,一字一句道:“顾凯,我要放弃什么,留下什么,都是我的事。
      如果我真想放弃,你早就见不到我了。”
      奚清楷说:“我知道。”
      她手腕上有一道很浅的疤,年代久远,不仔细盯着看不出来,但位置很敏感。
      自杀时划到静脉要死很难,划动脉却很难抢救。
      早在春末夏初,虞安换下长袖的第一天,他就看到了。
      奚清楷捉过她细瘦白皙的手腕,翻过来,轻摩挲着那道极浅的疤痕,在她抽回手之前,唇角牵出很浅的弧度:“我不想问,不是不想问,或者觉得没必要,是因为问了你也不一定会告诉我。”
      他放开虞安的手,将自己的左手手腕送出去,和她并排,手腕上的疤痕可以连成一条线。
      虞安就着微弱的光线勉强看清了,她不可置信地抬头:“你……”
      奚清楷:“因为不管你什么时候问我,我都不会谈。”
      他笑得更深:“可今天想了。
      跟你说过的,我弟弟。
      我还跟我爸住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吸粉,他每天最开心的娱乐活动是把我弟绑起来打。
      有次卖他白面的人带了只很凶的狗,用很细的绳子拴着,他当时就花五十块买了下来,把狗带回家,跟我弟丢到一个单间里……那时候附近也没卫生所,为了打疫苗,我们走了挺久。”
      奚清楷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唇角弯得很好看,“你介意我抽根烟吗?”
      虞安摇摇头,想了一秒又抬头看他,静静道:“你介意分我一根吗?”
      奚清楷抽一根给她,把打火机一起递了过去。
      火光一闪而过,很快燃起细细的烟,她垂眸夹烟的姿态娴熟而冷淡,眉骨眼窝下巴,皆生得小巧精致。
      但最吸睛的,还是下一秒她呛个半死的白眼。
      虞安皱了皱鼻头,瞪他一眼,责备里不自觉带三分娇嗔,是个男人恐怕都会万分受用。
      奚清楷依旧老神在在,不自觉地接过她手指间夹得那支烟,失笑道:“尝一口就知道了,不要染上瘾。”
      他自然地低头抽了一口虞安的烟,在她阻止之前。
      虞安愣了下,干笑道:“大哥你是不是……用错了?”
      他漫不经心看了眼,完全不是才意识到的样子:“哦,是啊。
      算了,就这样吧。”
      是到很久以后,虞安才知道,算了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彼时的奚清楷已是高处不胜寒,和从前一样,他讨厌别人靠近他,洁癖极度严重。
      除了曾经共用一支烟的人。
      例外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往回走的时候,虞安跟他并排,只到他的肩膀。
      她觉得好玩,把步伐和迈腿的动作调到与他同步,不经意问了一句:“最近你有没有自己攒点钱什么的?”
      虞安早去精神科问过,不知道成因医生也没法给出相应的建议,可能还得去省城才能找到靠谱的呢,那治疗方案也是要钱的,没有个三五万备着……
      她等了会儿没等到回音,踏进门里的时候余光才扫到他。
      “杵那儿干嘛?不进来?”
      奚清楷站在门外,安静地看着她:“能再走一会儿吗?”
      虞安扶着门把凝视了他几秒,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盆子扔到地上,一脚踢远,抓过他的手就往外走去。
      一直走到离家两三百米的一家米粉店旁,店倒是差不多关门了,香味还在。
      虞安这人一被香味分心就没法好好说话,又大步流星地把他拉到对面人行道上,两个人站在树下,她提了一口气正要说话,树上有什么东西掉在她头发里,虞安揪了揪头发,气哄哄地把揪出来的小虫子捏碎扔到地上,嘴里念叨着‘丁点儿大还来烦老娘’。
      奚清楷虽然这半年都快看习惯了,但每次都还是忍不住想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很有趣吗?也就那样吧,犯傻犯的比较清新脱俗。
      难得的是清醒时够清醒。
      其实他从前都会忍住,但最近发生的那个小曲折突然打碎了他曾经的努力——不在一个注定会离开的地方动感情。
      这点怕是太难了。
      “顾凯,我问你,你就回答我,是,不是!”虞安手指头点了点天上,“对着月亮,你不许说谎。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发问相当有力,但奚清楷能看出来,她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紧张和颤抖。
      他想了很久,在虞安心灰意冷的前一刻,从兜里掏出了个牛轧糖,塞到她手里。
      奚清楷看着她,渐渐地,眼神变得柔和而无奈:“我非常,不想离开你家。
      我以为我是不舍得家,因为习惯了。
      但现在,我发现我应该是舍不得你。
      所以就算我攒了钱,我都给你,糖也给你……你不要赶我走好吗?”
      感情可以是快乐,愉悦,享受,人、事、物,寄托着所有短暂或漫长的情绪,非得是爱吗?
      奚清楷最开始只是想看她多笑笑,到现在就算不笑,也想看着她。
      就这样吧,奚清楷想,又没到死去活来的地步。
      可喜欢,总归是无法推诿的。
      云层在天边滚动,把月亮包裹起来,深蓝色天幕像海洋,虞安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多想,踩在他脚上,踮起脚,一下拉过了奚清楷的脖颈。
      他只诧异了一秒,很快俯身,圈起她的腰加深这个吻,吻得虞安脸红缺氧,奚清楷撤离的时候笑了:“你不会一直在憋气吧?”虞安一脸绝望地看他:“我还得练练。”
      “好。”
      奚清楷捏起她脸颊上的肉,轻晃了晃,眼里不自觉地染上笑意:“慢慢练。”
      生而为人,要尽量快乐。
      抓住吉光片羽也是好的。
      *
      他俩这个事刚开始还想瞒一阵。
      但是发现行不通。
      奚清楷去了趟津门,最近去的少了。
      因为有一笔注资进来,数额比以往那些小打小闹的几十上百万高太多,他本来已经懒得费心,在考虑转让事宜。
      这个场现在是香饽饽,有人愿意接手,给的钱做过桥资金绰绰有余。
      但这注资来的蹊跷,他想先去弄清楚。
      路绪不在主场,他让一个麻利的手下小戚跟着奚清楷,那小助理同奚清楷打交道的少,虽然敬,但少了几分畏,说话也很会看眼色,上车后就从副驾驶转身笑道:“凯哥,您有喜事啊?”
      奚清楷挑眉:“喜事?”
      “可不嘛。”
      小戚道,“是我们有大嫂了吗?”
      奚清楷敛眉,不咸不淡一笑,抬眼扫了扫他:“你平常去赌场玩吗?”
      小戚呆了一呆,他半年都没打麻将了,这尼玛怎么发现的。
      奚清楷看出来这是没玩过,遂跟司机打了个招呼,黑色轿车掉头朝环城高速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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