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院子一边的精致的雕花朱檀门被一双修长白净指骨分明的手缓缓推开,吕媛媛应声望去,不期然间瞥见一片似曾相识的衣角,不染纤尘的白衣上低调地绣着银色云纹,素雅黑色长靴的步伐沉稳有力,那人察觉到她的目光顺着看过来,风华绝代的的脸上扬起一抹温暖友好的笑容。
二少夫人提着布裙急忙上前,“请问仙人,我夫君可还有救?”
路湛收回目光,茶色的眸子在的阳光下泛出暖金的色彩,“放心吧,我喂他吃了回春丸,过一会就该醒了。”不疾不徐的语气带着安抚,听着就让人心神宁静。
二少夫人感激道:“多谢仙人,仙人若不嫌弃还请先屋里坐会,我已经让人安排了客房……”
路湛摇摇头,“不用,救人不过举手之劳,倒是……”目光转向吕媛媛二人,“这么巧”
“……是挺巧的,我是随凌大人来吊唁的。”吕媛媛从惊讶中回神。这人怎么神出鬼没的,之前不是还在西边的城市吗?
二少夫人好似才想起来某人一出现就被自己遗忘了的两人,“原来两位认识?那两位是……”
吕媛媛尴尬笑笑不予回应,路湛解释道:“只是先前有缘见过。”
二少夫人举袖掩唇,“是吗?看二位如此登对,我还以为……”但见两人皆是容貌出色仙人之姿,真是说不出的般配。
“夫人莫要取笑我们了,真不像你想的那样。”吕媛媛无语,却还得解释道。
只有旁边的凌斯远暗暗观察着路湛,吕媛媛身份不凡,装的一副纯良样扮猪吃老虎,想来这人怕也不简单。
二少夫人也不再多说,道:“既然大家都相识,正好三位吃个便饭再走?”
还不等吕媛媛几人拒绝,门外又来了新客。
“弟妹!我带了些补药过来给二弟!”一个穿着灰褐色短打的两腮留着胡子的男人一进门就热络的招呼,看到院中的三人才惊疑地停下来,“这是……”
二少夫人眼波盈盈,像是对于他的到来很是欣喜,“胡大哥你怎么又来了!还带什么东西!这些天你跑来跑去就已经够受累的了,还破费什么!”才又折过身给他介绍吕媛媛三人。
有小厮上前帮他松下手上带着的补品,那人空出手,没过多的关注几人容貌,向三人抱拳,“我是百行的同僚胡单,百行兄死后我就帮着照看他家里老小。”
语气听不出得意夸耀,听着倒是真心实意地顾念兄弟情谊。
“哦?原来如此,胡兄倒是重情重义。”凌斯远感慨道。
胡单苦笑一声,“我也没做什么有用的,赵家如今有难,百行与我交好,百行的弟弟便是我的弟弟,哪有亲人有难袖手旁观的道理!”
二少夫人感动道:“胡大哥的情义我们心里都记得,以后等我们家好了,定要报答你的。你来了也好,正好帮我留住这几位贵客,好歹招待他们一下,多亏了这位路公子,替我们赶走了那假道士,来救治我夫君……”
路湛漂亮的侧脸正正地朝向吕媛媛,谦虚道:“少夫人莫要如此捧杀,府中二爷的病情并不严重,刚刚那位道士只是弄错了病因,倒也不是在弄虚作假。”
吕媛媛听着他这番实诚的话莫名有些想笑,只觉得这话虽听着像带着讽刺却很可爱。
此时路湛原先出来的那间屋子又出来一个小厮,脸上带着欣喜,还未到众人面前,就急不可耐的放声说道:“二少夫人!二少爷他醒了!”
胡单朝向二少夫人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我们快去瞧瞧二弟!”
二少夫人脸上抑制不住的狂喜,转身对路湛道:“仙人真是华佗再世!我赵家必将感恩仙人!”说完就提起裙子不顾仪态地和赵单一起去了房中。
这可就让院中的三人尴尬了,趁这时候走好还是不走好呢?尤其是吕媛媛二人,他们俩明明是来查案的,遇到这么些事,倒耽误了她们的进度。瞧着路湛步伐自如的跟着进了屋,吕媛媛二人无法,只得也进去看看情况。
屋里二少夫人已经扑在床前抹着眼泪和床上的男人说话,之前出去汇报的小厮忙前忙后端茶递热水,胡单就在一边看着,偶尔说两句安慰的话。
看到路湛几人进来,床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面容憔悴的男子挣扎着要坐起来,无奈被二少夫人嗔怪地按下,只得道:“这位便是你说的救了我的命的人吗?果然是仙人……”
☆、龙王像(四)
“正是呢,我刚要留他们用午饭。”二少夫人抹抹脸上的眼泪,才侧过身子好让床上的男子看到路湛几人。
男子白的没有血色的嘴唇咧了咧,“可不是,恩人可一定要留下来,好让我报答你的恩情,两位大人也是,劳动你们大驾,我却没法出去迎接。”
“无妨,病好了就行,我救你不是为了图回报。”路湛顿了一下,“只是听说令堂命陨,府中最近不大好,恐怕令堂也很难走的安心,不如让我为她超度一下,好让她早早去往地府报道来世投个好胎。”说这话时吕媛媛感受到他有意无意投射过来的视线,便朝他微微一笑。
二少爷双手撑着床板,“这可怎么好?哎,有劳仙人了。”
路湛但笑不语。
吕媛媛二人作为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自然目睹了接下来的超生作法过程。
路湛做超生道法和一般的道士有些不一样,怎么说呢?简陋至极。
路湛让人搬来一个台子,上面摆上黄酒,再让把赵老太太的棺材放在台子前,赵老太太死了不过五六天,但那棺材一抬出来,隔着棺材吕媛媛都能闻到那浓重的尸臭味,下人也都屏着息小心翼翼地把棺材抬出来,赵家家底一般,下人也少,所以胡单还帮了把手。
吕媛媛本来无聊地在一边看着他们忙活,突然感觉到裙子被人扯动了一下,低头去看却是一个身高只到她大腿的男娃,小脸肉乎乎的,很惹人喜欢。
“姐姐你好漂亮啊!”稚嫩的童音不带任何杂质,让吕媛媛听了心情舒畅。
“你也很可爱呀!”吕媛媛忍不住逗他,“你是这家的娃娃吗?叫什么名字?”
小男娃有些傻里傻气的,“是啊,我叫赵千行,我爹叫赵百行,哈哈!”
“赵百行?”吕媛媛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蹲下来与男娃平视,“你娘亲呢?怎么你一个人在这乱跑。”
男娃道:“我没有乱跑啊,我很乖的,但是现在没有人和我玩,二叔家的小妹妹玩的我都不喜欢……”“我娘亲……她嫁给别人了,给别人生小弟弟去了,不要我了……”说着就带了点哭腔。
吕媛媛忙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你娘亲不是不要你了,她心里一定是爱你的,而且你还有二叔二婶不是吗?他们平时不疼你吗?”
小男娃抹抹并没有哭出来的眼泪,抽噎道:“可二叔生病了,奶奶也一直睡着,他们都不关心我了。”
吕媛媛爱怜地点点他的鼻头,“他们只是暂时很忙,等忙过这一阵就好了。”
“对了还有胡叔叔,现在就他对我很好,爹爹不见了之前他都只会逗我欺负我,突然就对我很好了……”小男娃脸上带了笑意补上这句话,把脸埋在吕媛媛的手里蹭。
吕媛媛听完皱眉,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好了,你乖乖回去,不要让下人找不到你着急,嗯?”吕媛媛拿开被他蹭的手心痒的手,温言细语地说。
“……嗯。”犹豫了一下就很乖的跑回去的男娃转进中堂就没了人影。
凌斯远看到这边的场景,走过来道:“怎么了?”
吕媛媛摇摇头表示没事。
路湛已经开始作法了。作法的过程也很简单,简单地让吕媛媛觉得他其实是在糊弄人。
路湛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张画着鬼画符的黄纸唰地在空中燃尽,灰烬一点不落的落在那碗黄酒里,然后那白皙修长的手拿起那白瓷碗将黄酒浇在棺材四周再放回那只碗,撒下的黄酒突然哗的烧起来,形成一个火圈,一秒不到的工夫又突然熄灭,仿佛那火从来没烧起来过。
别人看了只觉得惊叹,吕媛媛却是看的真真切切,那把火把尸体散发的浓重死气烧的干干净净,不止死气,还有那散不去的执念……这时紧闭的棺材里慢慢坐起一个灰色模糊人影,穿过棺材盖,直直的看向路湛。
……
吕媛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惊叹,只能以一副棺材脸冷静看着,特么棺材里坐起来的这个鬼是个男的!老头子!
棺材里不该是是这家老太太?这个鬼说是他家老太爷还差不多吧!
路湛嘴唇蠕动了一下,又念了一段什么,那棺材上突然出现一个油纸伞,当然也是凡人看不见的。那老年男鬼深深地叹口气,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二少夫人和胡单,没瞅见自己在世的亲人,最终沮丧地顶着那把油纸伞离开了。
路湛抬眼,恰好和正皱眉看的入神的吕媛媛四目相对,路湛朝她笑了笑,耳边的头发顺着滑到了他脸上,撩的她的心颤了一下。
奇怪,他俩怎么老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默契……
路湛接着吩咐下人把东西归放原处,特地吩咐了二少夫人不要再停灵,否则超生就难起效,应该尽快让老太太入土为安。
见二少夫人应了是,路湛两袖轻轻就要告辞,吕媛媛趁势上前道:“叨扰了夫人这许久,我们也该回去了,府中现下困难,我们也没带礼来,怪不好意思的……”
二少夫人正想圆了这话,凌斯远突然道:“是挺不好意思的,我们没带东西来,却还得带些回去。”
众人皆不解,他接着道:“得向您借个人回去,没别的,就是问问话……胡兄,不知可方便?”
突然被点名的胡单愣了一下,发现凌斯远确实是朝着他说的,讪笑了一下,“不知大人找我一个衙门小吏有什么事?”
凌斯远放轻了声音安抚道:“只是这赵家最近异事连连,你对赵家比较熟悉,我也只是了解了解情况,现在赵家也没有其他好询问的人了。”
胡单知道他指的是如今赵家掌家的是一个妇道人家,不方便问,遂叹了一口气道:“好,我跟你去。”只是两腮胡须轻微的抖动还是泄露了他的紧张。
二少夫人担心地看了看他,见他点了点头,虽然有些不快,还是朝凌斯远屈身行了个礼,“家里事多,那妾身这里就不送各位了。”话毕等着路湛几人一一离开后,才折了回去。
却说路湛几人出门后,凌斯远二人带着胡单往凌家宅子去。但走了几步,吕媛媛忍不住停下看向身旁白衣翩翩倾国倾城的某人,“路公子,我们就此别过吧。”
路湛茶色眼眸弯弯,“你们不是查案吗?不介意旁听吧?我出来游历也是为了见识人生百态。更何况我们既然相识,若有困难我还能帮一把。”
吕媛媛望着他那张脸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但是周围已经陆续有人往这边看了,尤其是些怀春少女,为避免造成交通堵塞,吕媛媛只能道:“那你戴个帷帽之类的遮一遮?”
路湛不知从哪真变出一个白纱帷帽来,却直接扣在了吕媛媛的头上,“这个还是适合你戴,更何况我早在脸上施了法术,只有我想让谁看到谁才能看到,她们看的恐怕不是我。”
嗯?吕媛媛撩开眼前垂下的白色皂纱,不解地看着他,再往四周一看,那些小姑娘还在往这边看,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还说看的不是他,他就是那种哪怕看不清脸只凭着通身气派就能让一大群人拜倒的人。
凌斯远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路人竞相围观的情况,只得带着他们加快了速度回到自己的府邸。
*
“咚”的一声!
胡单坐着的椅子直直地往后倒下去,发出了极大的声响,胡单双眼圆睁,两腮的胡子也呼呼的一起一伏,做好架势就要冲出去。
吕媛媛敏捷地拦住他的去路,接着将他按在墙上,“啪”的一下将一把匕首插入他脑袋旁边的墙上,趁他怔愣的空档用锁链将他双手缚住,“想跑?”
看着女人凑近的娇俏的脸蛋上凌厉的目光,胡单抖抖索索,刀光正印在他吓得发白的脸上,“不敢……不敢……”
路湛看这情形体贴地踢过去另一把椅子,吕媛媛利落地将身形比自己高大很多的男人按在椅子上坐下,用锁链将他跟椅子绑的严严实实。“谢了。”吕媛媛朝路湛道。
路湛只轻轻一笑。
“事情败露就想跑了,嗯?”吕媛媛居高临下地看着胡单。
胡单惧怕地摇摇头,“不……”这女人根本就不是人啊!
吕媛媛看了看他试图挣脱锁链的手,笑道:“这不是凡物,你挣不开的,只会越挣越紧。”这可是地府锁厉鬼的铁链,他能挣脱才有鬼了。
凌斯远也被吕媛媛快刀斩乱麻式的判案方法惊了一下,但想到对方毕竟是地府的阎罗王,手段强硬些也很正常。
“来,仔细说说吧,赵百行怎么死的。”凌斯远百无聊赖地啜了一口茶问道。
☆、龙王像(五)
这胡单虽也是在府衙里混过的,懂得掩饰,但毕竟是自己犯了事还是露出些马脚,怕事情败露就想要逃。
他们原本并不确定,只是非常平常地问些话,因为关心赵百行是不是因为那龙王像死的,难免就问的细致些,胡单一听问到赵百行的死开始时倒也淡定,还很具表演天赋的显露些悲伤,只说他是在酒楼前喝醉了酒绊了一跤摔死的,问及赵家有没有供奉什么神像更是肯定平静地表示不知。
但见凌斯远一直问,他因为心里有鬼就有些着慌,这时吕媛媛又问他为何赵百行死后对他的家人这么好、是不是有愧于他、他的死是不是跟他有什么关系,几个刁钻问题连番轰炸,胡单连连摆手,吕媛媛却是越看越狐疑,为了龙王像一事快点有进展,便诈了一诈,“是不是你害死的赵百行?”一边右手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一把火忽地就在她手心烧了起来,幽幽绿绿的,颇为诡异,胡单更加肯定了这群人不是普通人,以为他们知道了真相这才吓得落荒而逃,也让吕媛媛肯定了赵百行的死果然与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