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我去寻柳婶的时候,正好听到徐安家的在跟她女儿说话,她女儿您应该有印象,就是那个夫人房里的三等丫鬟灯儿,您猜我听着了什么?”
姜云娴瞥她一眼,故弄玄虚。
黄鹂嘿嘿一笑,“那小蹄子,眼高手低,仗着自己长了一副好模样,想要去大少爷房里呢?”
嗯?姜云娴提起精神,是件大事。她云枢哥哥都要成亲了,还想去他房里做通房不成?那不是碍眼嘛!
黄鹂继续道:“那个徐安家的还算清醒,让她女儿别白日做梦。可不嘛,咱们大少爷现在是官居从五品的员外郎,能看上她那样的?真是痴人说梦。可您知道她又说什么吗?”
姜云娴急着知道后话又气黄鹂这般吊她胃口,猛地起身道:“总之不是什么好话!”
黄鹂怕惹急了祖宗,忙道:“姑娘莫急,你是不知道那灯儿的小心思有多少!她想着来您房里呢!”
姜云娴疑惑,“来我房里做什么,我又不缺丫鬟。”
“您和李公子的赐婚圣旨都下来了!等到您出阁的时候不得添一两个模样好的丫鬟带去夫家?她是又惦记上李公子了!”
姜云娴醒悟,怒的拍桌,手都伸到她这来了!“我手下你们这些丫鬟姿色还能比不上她?想攀高枝想疯了吧!”
黄鹂尴尬道:“姑娘……”
姜云娴觑她,“别说你没想过,虽然我是没想过。”没想过和别人共侍一夫。
她认识李式的时候才十岁出头,一直到现在,两人感情甚笃,都是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
想到李式,心里又是一阵甜蜜。
李式只比她大四岁,却是个天下皆知的文武双全的才子。
这还要说起去年的一桩大事。
去年殿试结束时,新科状元李式出自将军府的消息长了翅膀似的立刻惹得满城议论纷纷,落榜的人起哄最为厉害,习武之人和他们文人抢什么饭碗?敢情想弄个文武双全传为历史佳话?
殿试上皇帝揪着胡子也相当无奈,实在是和李式一比,其他试子都不能入眼了,论才华,榜眼不及他;论容貌,探花差他甚远,尤其他对治水的见解极为深刻,他傻了才不用他!李将军的这个二儿子他原先见过,武艺也没的说,他当时还夸他必将是一良将,好小子,在这将他一军!
可谁知,就在皇帝都认了命,任职的诏书都写好了,北方的蛮夷突然来攻,皇帝将李将军急召入宫,李式却同行而来,在殿上直呼愿与父一起前往保家卫国,皇帝无奈许诺,却暗愁万一他此战功成名就……是该让他当文臣还是武将?
等到开年三月父子俩大胜归来,李将军自然赏赐无数,封了一等镇国将军。李式却提出愿以战功换一纸婚书,对方便是吏部侍郎姜大人的三女姜云娴。
皇帝心里暗赞李式想的周全,这一提议既不会让他为难,能得到他的欣赏,又能娶得美娇娘,心里一万个满意,自然当即下了赐婚的圣旨,于此同时也让李式休息一天后立即任职——一早就为他准备着的工部主事。
明明早已辞职告老的原主事被迫多干了一年活,看到李式回来,又高兴又心酸的,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而现在李式又被一件事绊住了脚步。
工部每年4到10月都为了水利头疼不已,去年冬天雪多,今年汛期说不得得提前,为早早去做准备,李式又被派去山东黄河流域监督防洪工事。
眼下过了汛期,姜府长子又即将大婚,李式定已动身回京。
想到这,姜云娴心里又开心又骄傲,与她互有情意的人是个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男子,这怎能不让她高兴。
姜云娴正自顾自乐呵着,青竹走进屋来,说李公子捎来了礼物给她。
青竹道:“姑娘现在看看?”
姜云娴抿着嘴唇,却忍不住笑意,“拿进来吧。”
拆开李式送来的箱子,一屋的丫鬟都冒着星星眼,箱子里虽不是琳琅满目,但都是些女孩子很喜欢的小玩意儿。
被服侍着试了试其中包装最精美的胭脂,姜云娴看着镜子中一张带着羞涩的脸小巧可爱,尤其那一双润润的大眼睛似含着春花秋月,美的让人心颤,淡抹胭脂就已经美的让人挪不开眼了。
“这胭脂颜色正衬姑娘!”青竹赞道。
黄鹂接话,“李公子真是有心,搜罗来这么多东西。”
姜云娴心里高兴,嘴上却没说什么,哪能当这么多人面说自己未婚夫好呢?那也忒不要脸了些。
黄鹂又拿出两卷卷轴,道:“姑娘你看,这还有字画。”
姜云娴看了看,接过来走到书桌前,先摊开一幅纸张泛黄的,入眼便是笔力遒劲的字,正是她崇敬的前朝某书法家的真迹,章法疏朗通透,形断意连,风神潇洒,这份礼可以说是非常投其所好了。
忍着露出太过高兴的神色,姜云娴不舍地放下手中的卷轴,展开另一幅,却是一幅细致的人物画,背景的绿柳红花几笔画就,人物用笔却细腻传神,画中的女子作侧身回首姿态,淡蓝色罗裙,一条长及地的粉紫披帛仿佛集了整个春天的媚人春.色,长发及腰,眉眼虽不甚清晰,却能一眼看出顾盼生情的灵动神态。
画的右上角还有一列字,字体俊逸洒脱,“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左下角的署名旁又有一句:“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旁边伺候的黄莺大胆道:“这幅图画的是我们姑娘?这写的词句跟这画不太搭呀!”
☆、前世
青竹杏眼一瞪,不满她没眼力见,“画的这么像,自然是我们姑娘。”
姜云娴还在对着那两句话发愣,她记得这两句的下一句是:“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姑娘,”黄鹂眼尖道,“你脸怎么红了?”
姜云娴心虚狡辩:“哪有!是胭脂抹多了。”
青竹忍俊不禁,道:“依我看,李公子真真是用了心。听说今年洪水迅猛,刚筑好的堤坝都毁了一半,虽然抢救及时,城镇也还是淹了几个,陆路变水路,李公子又公务繁忙,还抽空寻礼物,可见是真情意了,等到姑娘嫁过去……”
“好了好了!”姜云娴打断她,“一个个的都巴望我赶紧嫁过去,是觉得咱屋子小了想换大房子吗?”
此言一出,整个屋子的丫鬟都笑了出来,就连姜云娴都被自己逗笑了。
打心底里说,这房子比起京城同品阶的大臣确实小了点。谁让当初买这房子的时候父亲还是个正六品的小官呢,家里倒是不缺钱,只是为了避风头。后来官虽然升上来了,但是府里人口少,倒一直没想过换个宅子。
父亲原本是惠安候的小儿子,祖母是祖父的续弦,也是曾祖父死去同袍战友的掌上明珠,曾祖父为了照顾她,便将她嫁给了自己丧妻不久的嫡长子。
但祖母心气儿大,并不愿意领这份情,更何况当时的祖父已经有三儿两女,不情不愿地成婚生子后,每日除了打理庶务就是吃斋念佛。等熬到惠安候驾鹤西去,眼看自己不喜欢的惠安候嫡长子上了位,她就让自己唯一的儿子自立门户,自己搬出来和儿子住,起码清净。
所以虽然姜府不大,但人口简单,父亲只有两个姨娘,一家人基本上都是其乐融融的。
“对了,叶二姑娘不是递了帖说今天要来,现在都巳时末了怎么还不见踪影?”青竹道。
姜云娴摆摆手,“她家那档子事,我清楚得很,指不定又是跟姨娘吵起来,或者跟那个远房表妹斗心眼呢!哎,我是不急着她来的。”家事比较重要。
话毕,门外就传来了清脆的女子声音,“云娴,在做什么呢?”人已经踏进门来,一身鹅黄色襦裙,梳着个堕马髻,显得活泼俏丽。
姜云娴走过去迎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刚还在提你怎么还没来……”
叶琪拉住她的手抱怨,“还不是郭表妹,说我打碎了她的笔洗。那笔洗是外公送的,有些麻烦。”
姜云娴为闺蜜不平,“想来又是她捏造的?她就这么看你不顺眼?”
叶琪道:“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巴着我哥,又想着别的男人。不说了……”看到屋里放的箱子和拿出的物品,又好奇道:“哪来的这么多东西?”
姜云娴道:“都是李式刚托人捎回来的小玩意儿,你看有没有中意的,我送你。”
叶琪捶了一下她的肩头,“哈,谁要你的如意郎君送你的东西!万一到时候他问起哪样东西你中不中意,结果你却说这样东西被我拿走了,那我岂不是要被他记恨上?”
姜云娴拉住她捶她的手,笑道:“你这是在调侃我呢?既然你不看,我就让人拿下去了。”
黄莺会意,指挥着粗使丫鬟把箱子抬到隔壁仓库。
叶琪惊呆了 ,看着箱子从眼前路过,盖子合的严严实实,一点窥看不到里面。
叶琪假作生气,“好啊,你这是故意不让我看呢,先前说送我原来都是跟我客套的!”
姜云娴干脆无赖地拉住她,“你既知如此,还有什么好气的呢?等哪天我寻了好玩意再送给你?”
叶琪撇撇嘴,“这还差不多。”
“先坐下吧,正好这兔儿点心我还没怎么吃,先用些点心,待会再吃饭。”
叶琪顺势坐下,又问道:“对了,李式应该快回来了?你们两家婚期商议好了没?”
姜云娴咽下嘴里的一口糯糯的面,“还没呢,等他回来再一起商议吧!更何况我家还要准备元枢哥哥的亲事,总得歇几个月的吧!”
叶琪摇摇右手食指,“不不,你们可是圣上赐婚,就算排场要大点,也拖不了那么久。”说着又道:“没想到你明明比我小两个月,却要比我先成亲。”
弘朝流行晚嫁,尤其是世家贵族家的女儿,二十岁之前越晚嫁说明家人越珍贵女儿,而姜云娴将将十六,所以原本姜家是不想这么早将姜云娴嫁出去的。
姜云娴朝她贼兮兮地挑了挑眉毛,“你上回不是说你娘已经看好了那个大理寺丞周家的公子?你们可有见过面?”
叶琪却是摇摇头,“还在商议,说是对方还没考中进士,定得考中之后才议婚事。我娘还说他是个有骨气的。”
姜云娴惊讶,“下一次春闱还在两年以后呢!你能等得?”
“我娘还在物色其他人选,不一定就是他。哎,哪像你啊,有个那般出色的人物与你情投意合!要我说啊,以李公子的才华,未来封侯拜相都不是难事!”
姜云娴低头吃点心,“这话可不能说早了,万一那个周公子也是个有出息会疼人的呢?”
叶琪脸一红,“这还八字没一撇的事,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得信誓旦旦的。”
姜云娴偷笑。
两人一起用毕午饭,又同床睡了一觉,醒来后就出了院子四处散步。
叶琪边走边道:“今年的乞巧节我怕是不能陪你了,今早才到的消息,说是我远在江苏的姑姑病重,母亲要带我去看望她。”
“什么时候走?”
叶琪道:“就在两天后,江苏路远,来回都费工夫,定在两天后还是因为有好些东西要收拾带过去,不然今晚就得走的。”
“那倒无碍,我大婚之前你总能赶回来的。”
叶琪笑道:“可不是,怎么着都不能缺席你的好日子啊!”
姜云娴还待说话,斜眼看到那边下了朝回来的大哥带着小厮正路过这儿。
一身浅绯的官服衬的姜元枢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入鬓长眉和形状坚毅的薄唇显得有些严肃,整个人却在看到自家妹子的那一刻冰消雪融如东风过境。
叶琪也有些看呆眼,趁着人还没过来,附耳与姜云娴极快的说了一句:“这京城未出嫁的女孩子羡慕的人除了你,就是你嫂子了!”说完正正经经地转身见了个礼。
姜云娴听了这句话,有些哭笑不得,自家大哥刚满二十二,去年年初才与杨家小姐杨如栩订了亲,说是嫂子不过调笑罢了。对方品貌皆佳,言情书网,杨大人当年与父亲因是同窗,两家关系也一直不错,才定的这门亲。
她觉得虽然大哥一直表现的很君子,但应该对杨家小姐也是有意的。
姜云娴乖乖招呼了大哥一声。
姜元枢看到有女眷在这也没有靠近,背起双手,只停下步子说:“今晚去正厅用餐,不在母亲的舒月院,别跑错了。”
咦?姜云娴疑惑抬头,却见他好像并没有跟她解释缘由的打算,甩甩袖子就继续走了。
叶琪也疑惑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姜云娴摇摇头,“我们再逛一会,待会晚了就该送你回去了。”等到两人各自成婚,相见的次数难免少一些,能相聚这么久的机会怕就少了。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地就说了出来,叶琪也跟着感慨,两人一唠,竟就到了申时末。送叶琪走时,叶琪的眼眶已经有些湿润,“都怪你,害我伤情。”
姜云娴从手腕上脱下来一个绿汪汪的翡翠手链套在她手上,“这是我从小带的,你带着就当我在你身边了,这样不就永不分离了?”
叶琪听了这话笑道:“你这小妮子,想的什么主意!”一只手却抚着腕上的翡翠手链,爱不释手似的。“那我走了。”这才转身带着丫鬟离去。
等姜云娴回到自己的晰澈院,已经日垂西山。
换了便服的姜元枢已经等候在屋中,手执着不知道从哪摸来的书,吕媛媛眼瞧着,只觉得夕阳的红光透过窗柩照在身着天蓝色广袖长袍的大哥身上,显得尤其的好看,五官立体,眉头一皱便显得严肃,却也丝毫不损他的俊美,反而有种独特的味道。
“哥哥怎么到我这来了?”熟悉甜美的女声成功引得姜元枢的注意,姜元枢放下手中的书,朝着她点点头,“回来了。”
姜云娴一哂,好嘛,这是把这当自己屋了。
“母亲那有些事让我交代你,这个我们待会一道去正厅的路上我再与你细说。”姜元枢停了下,“倒是你这屋子里几十本话本,我翻了一点,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