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娇有点畏缩，但看王有才泰然自若的样子，再看看街坊上其他路人，其中不乏年轻姑娘，都是像她一样年纪，完全没有不自在的模样，她也放开手脚，跟在王有才身边。
只是……
田娇走没多久，有点忍无可忍，她拉拉走在右前方的王有才衣袖，“我们不能在这里走？为什么旁边的人一直往我们这边瞧？”
王有才一向对别人的目光不太上心，闻言把目光扫了周围一圈，附近路人纷纷闪避王有才的视线，他心中有数：“没事。“
听到这话，田娇暗暗嘟囔：“你又来。”
田娇的声音太低，王有才没听清，“阿？你说了什么？”
田娇狠狠拧一把王有才的手臂，看见他疼的脸色扭曲，满意道：“讲话说一半，我听不懂。”
王有才对着自己红肿的皮肤呼呼吹气：“你也拧太大力了，疼阿！”
田娇扮个鬼脸：“我拧你不疼，那我还拧做甚？平白费我的力气？”说完哼着歌越过王有才，“前面有书店，我去瞧瞧。”摆摆手示意王有才跟上。
王有才摇头，负手慢吞吞地跟在后头。
进书店就看见田娇正喜滋滋的在挑书，王有才凑头一看，全是市井话本。
“孙府能让你看这个？”王有才好奇问。
“不能。”田娇用一种“你是笨蛋”的眼神看着王有才。
王有才更不能理解，“那你买被方氏发现就不怕被骂？”
田娇回以一个更难以置信的表情给王有才：“难道你不会帮我收着？有才哥哥就这么狠心？”状似泫然欲泣。
喔，原来是把他算进去了。
“……你高兴就好。”
挑完书的田娇兴致勃勃，表示她要去药铺。
“药铺有什么好看的？”王有才难以理解。
“我要看你去书院前睡觉的地方。”田娇坚持道。
看着田娇坚定的眼神，虽然王有才不明白睡觉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但他还是从善如流，然后在心里把下午的行程──去庙会看特技表演删除。
很久以后田娇才知道原来那次约会有这个行程，气得给王有才一顿连环粉拳。
“为什么不早点说！”
“我怎么知道……想说庙会也不急阿，唉唷！”
他们到了药铺，问了掌柜得知王大夫不在。
“早上有个急诊，王大夫临时出诊去了。”掌柜拈须道。
虽然有点可惜没有遇到王大夫，但田娇还是高兴地参观王有才以前的住处。
在田娇住在孙府后，没多久王有才也跟着王有德到城里的私塾念书，王有才有着前世记忆，加上一些现代的方法，不得不说他念书的确相较于同期，显得相当出类拔萃，让教书先生惊叹王有才是难得一遇的天才。
没多久就被举荐到松山书院念书，因此虽说药铺是王有才当时的住处，其实总共也待不到两年。
房间不大，就在王大夫的房间旁边，里面就只摆的下一张床跟一张椅子和衣柜，看的田娇眼眶红红的。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么？”她问王有才。
现在王有才看着这里，也觉得这房间实在过于寒酸，王大夫问过他要不要做添置，他当时怎么回答的？
──不需要，有床能睡就够了。
那时王有才读书不辍，睁眼闭眼都在背书，就算是梦里都满脑子四书五经，他要比别人更优秀才行，才能得到推荐，否则平庸的表现，只能让王有才被困在这县城里，就算他还能达到同样的成就，也要多花更多时间，走更多弯路。
别的不说，至少到他有把握考乡试，还得再多花五年。
“你在书院也是这种的么？”田娇努力压制住声音的哽咽。
“没有，比这里好多了……恩，比这里大两倍，然后采光好，床也软，被子是鸭绒，然后……然后伙食也好。”王有才看到田娇看似情绪激动的模样，有点手足无措，开始结巴的解释。
“真的？”田娇湿漉漉的杏眼直勾勾瞅着王有才。
“真的。”王有才拍胸承诺。
田娇好像被安抚住了，转身不再提这件事。
他们在药铺里晃悠了一下午，中间还看起话本，田娇沉醉的说：“你说书生会喜欢狐狸精么？”
“不会。”
“狐狸精那么美，书生为什么不喜欢？”
“因为他要进京赶考，哪天功成名就，有更多名门良媛供他挑选，为什么他要跟一个不能见光，没办法暴露身分，还会吸食自己精气的鬼在一起？话本这样写，其实是书生中了迷魂术。”
王有才本来慷慨激昂的讲，直到看到田娇那越撅越高的嘴，基于生存本能，他识相的赶紧改口：“但这话本不一样，不是我讲的那样，应该是真的互相喜欢！”说完还用力点头增强说服力。
田娇撇撇嘴，懒的戳穿他。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跟春红说好的时间。
“今天就这样过了，还真快。”田娇不舍地说。
“等等你要去春风楼跟孙家姑娘会合？之后呢？”王有才问道。
“恩……不知道呢，依照五姨的性子，不会甘愿吃完饭就回去，但有二舅在，应该不会让她随心所欲，想什么就能做什么。”
“喔。”王有才意味深长的喔了一声，“那我知道了。”
田娇想问王有才在莫名的喔什么，却被他狭长桃花眼中流转的光芒迷惑住。
王有才轻笑，清润的声音说道，“那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第38章
将信将疑的田娇到了春风楼。
她还没走进去，就看见春红两眼放光的快步赶来，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田娇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春红到没说什么，终归自己是下人，主人家怎么吩咐怎么做就是，她只是担心田娇的安危，看见她安然无恙也就放下心。
春红把田娇领到二楼的厢房，里头都是熟人，但没有孙家二少爷。
“二舅呢？”田娇好奇问。
“说要招待朋友，在其他包间。”孙如月意兴阑珊的倚在窗边嗑瓜子，“我还以为你要到晚上才回孙府。”
田娇看孙如月期待的目光就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
所以她只是微微一笑不接话荏。
没多久孙承谨走进来，看见田娇已经回来，宽和得笑了笑，“人都到齐了，那就让他们上菜？”
春风楼是城里名头最响的酒楼，碍于规矩深宅女子很少有机会在外头吃饭，所以田娇算是挺期待的。
看着鱼贯送来的菜，田娇眼睛都发亮了。
松鼠鳜鱼，鱼肉滑嫩，酱汁酸甜可口。
东安子鸡，香辣咸香，很下饭。
冬瓜盅的汤头浓郁又清爽，十分解腻。
田娇吃得浑然忘我，酒楼上的都是知名的特色菜，让她兴趣大增，嘴巴鼓得像只松鼠不停歇，惹得孙如月一直盯着她。
田娇边吃还边偏着头表达“？”的意思。
至于能阻止田娇的春红早就被孙如月赶去旁边休憩了，美其名体恤下人。
其实是孙如月自己不想碧燕在旁边唠叨吧，田娇暗道。
用完饭，田娇坐着惬意得喝着消食茶。
孙承谨这时候过来，问了他们状况，听完大家回应，他点点头──
就见孙如月抢先开口：“二哥，你不会就这样让我们回去吧？”
孙如月用手指指下面熙熙攘攘的人潮。
华灯初上，天色刚暗下来，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挂起灯笼。
这是本朝特殊的习俗，如果家中有未嫁女儿，上巳节会在门口点灯，通常灯是越繁复美丽越好，渐渐的，闻到商机的商人便以此斗灯来聚拢人潮，数不尽的商家纷纷在晚上挂起灯笼争奇斗艳，变成独有的“上巳节灯会”。
孙承谨被孙如月抢话，他也没生气，平和道：“想看灯？”
孙如月点头如捣蒜。
“也不是不行……”
等半天没下文，孙如月沉不住气，截了话尾：“不是不行，不就是可以？”
孙承谨晒然：“我只是没把握，真的看完灯，五妹会不会又嚷着要放烟火，弄得没完。”他耸耸肩。
孙如月眼见自己信用受到了莫大质疑，发誓赌咒全都来一遍才得到孙承谨勉强的同意。
最后还嘱咐一番，“可不许乱跑，现在街上人多，小心些。”
整群人浩浩荡荡的准备下楼去灯会。
田娇觉得自己如坠梦境，奇怪，为什么方氏没有要他们回去？二舅这般轻松就答应让他们逛灯会？
她觉得自己不在现实，喃喃自语“我大概是在作梦”边跟着大伙下去，直到看见楼下的人，她才恍然大悟。
难怪王有才说他们会很快见面！
原来跟孙承谨一起在包厢的人就是他，还有孙如月之前相看对象赵公子。
大概是孙承谨这个本朝好哥哥想要帮妹妹找机会跟可能的未婚夫相处，方氏默许，孙承谨牵线，才会这么顺利。
孙如月看到时果然脸红了，看來她也猜到二哥这么好说话的原因，原本大嗓门得她都变得扭捏斯文起来。
田娇极力克制自己戳穿孙如月面具的欲.望，看到王有才正对得自己嘻嘻笑，她用力的瞪他一眼。
他们一群人走到街上，王有才觑了个空溜到田娇旁边，得意地看着她：“有没有觉得惊喜？”
惊喜没有，只是当时在春风楼吃饭时，田娇还在心中替王有才可惜没吃到，现在想想还真是浪费感情。
天色已经全暗，天上满天银砂，璀璨生光，地上人声鼎沸，烛火氤氲，香雾缭绕宛如仙境，大街上与小径仿佛两个世界，寂静与繁华只隔一线。
不知何时，田娇跟王有才落在了后头，孙如月腼腆作淑女模样跟赵公子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的孙承谨跟孙如华两人神色平常得说说笑笑，好像都没人注意到落在最尾端的田娇跟王有才。
“二舅知道？”田娇没头没脑得低声问。
衬着灯火，王有才的脸有半边晦暗不明，神色却难得温柔，他趁没人注意时悄悄握住田娇葱白的手指，拢在左手里，田娇被王有才的举措吓到，吓得想要挣开，但被紧紧握住。
“恩，他知道。”
田娇看着王有才满含笑意，眼中有着点点星光的眼睛，听到他隐含欢悦的回答，她突然不忍心挣开，索性让王有才握着。
反正没人看见，她这样对自己说。
两个人伴着灯火，拉出狭长的影子，静静走在街道上，仿佛可以走一辈子。
***
田娇回到鸣翠院，瘫软在贵妃榻上，由着春红帮自己卸钗脱鞋，懒洋洋的不想动。
“姑娘今天应该玩得很尽兴？”看着田娇半眯的眼睛，春红怕她睡着，忙找话题提振精神。
“玩得很高兴啊。”田娇打哈欠咕哝一句。
春红帮睡眼惺忪的田娇更衣完，熄灯离开卧房，她躺在床上看着床沿垂挂的百花嵌铜纹银香球，熏着淡淡茉莉味儿的安神香味道，心思飘远。
她想到了今天见到的王有才。
之前只是在药铺短暂说过话，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才是这八年来第一次与王有才长时间相处。
她想着王有才比自己修长高挑的身材，厚实温暖的胸膛，清亮如淙淙溪水的嗓音。
好像有些熟悉，但又让田娇觉得陌生。
要不是他偶尔会露出来的鄙视神情，让田娇觉得回到小时候，她甚至不敢主动跟王有才说话。
跟八年前比，他变得更有气势了。
也让她时不时会看着他发愣。
这些差别让田娇感到惶恐不安。
王有才说，回来是为了考试。
他陪她玩水，骑马，吃饭。
不喜欢姜却还是吃下去，看不出不悦。
书院里怎么可能有鸭绒被子，她又不是没见识过宿舍的模样，就算待遇再好房间再宽敞，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
在街道上，他一直走在她的外侧，人潮多，时不时会有人擦撞，但田娇一点都没有被挤到，因为当其他人靠近时，他总是会伸手去挡。
她没有问为什么王有才要这么做，因为她觉得可以自己想。
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微微搧动着，胸腔似有小鹿砰砰乱跳，双手放在胸前，想压抑住汹涌而出的情绪。
就算现在不能，她慢慢等，答案也一定会出现。
更何况，他如何改变，他都是有才哥哥呀。
她的有才哥哥。
第39章
衬着清寂的星光，王有才摸摸盆沿，里头的水已经放得有些凉，拿起旁边的布巾沾湿擦拭自己的脸。
不远处的书桌上摊开摊开一卷纸，上面满是字迹。
王有才到桌前，点亮书桌前的烛盏，将那卷纸仔细看过一遍。
跟其他竖排繁体不同，这卷纸上面写的都是横排以及简体字，甚至还能看到几个英文单词。
时间：春天
地点：城外树林小溪、旧宅饭馆、庙会（字上划线）
衣着：白衣附注：像白马王子
态度：要温柔深情，充满魅力（需在镜子前练习一百遍笑容。附注：眼神很重要）
参与人员：娇妹、孙家两个丫头、孙二少、其他杂鱼
附注：与孙二少聚餐时提醒他逛灯会
王有才摸摸下巴，满意的点头，虽然最后没有完全维持住迷人表情，但大致上还算成功。
这就是王有才回来后策画的与田娇的第一次约会。
这一世他既然想要加倍对田娇好，那么前世没有的东西全部都双手奉上才是，前世两人成亲匆促，婚后也时刻为生计发愁，根本没有想过要花前月下。
但田娇没有想到，这代表王有才可以忽略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