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砚顿时睁大了眼睛,“不吃红烧肉?”
“不、不吃啊……”被这么个大块头怒目圆睁的看着,周沙不禁感觉到了些许压力,并且摸不着头脑,“怎么了吗?”
“啧,那你一定会和一道美味就此失之交臂而悔恨不已。”章砚一脸惋惜。
“……”
众人边说边走,三三两两地从会议室走出来,在等电梯的间隙里飞快地决定好了等会儿要吃什么,互相打趣着。
食堂里的人并不多,除了红烧肉的窗口在排队,其他的地方都没什么人,倒还显得有几分冷清。众人挑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各自取完餐便回来落座。
“咦?”看到肃海只打了一杯饮料回来,季甜有些惊讶,“副队今天没胃口?”
肃海难得地笑了笑,“我带了饭。”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靠窗的位置摆着一个三层的黑色便当盒,侧面有白色印花,看上去像是白梅带雪。
肃海打开盖子,第一层整齐地码着几块炸得金黄焦脆的鸡排,上面细细洒了一些孜然粉,旁边两只小圆盒里还盛有沙拉酱和番茄酱,两只圆盒和鸡排被另一只长圆形的盒子隔开,这个盒子里装着几颗盐水烫熟的青菜,还碧绿碧绿的,看着十分鲜嫩喜人。
第二层也有三只独立的长圆形盒子,分别装着大颗的坚果、青红的提子和蓝莓,第三层是主食,香菇腊肠焖饭,满满地铺了一整盒,米饭吸饱了油脂,粒粒焦黄透亮,一整朵的香菇扁扁的,小伞一般,颇有些可爱,腊肠切碎,散落在米饭里。还有些葱叶洒在上面,斑斑驳驳的一点绿。
之前趁着大家去取餐的时候,他把便当稍微在微波炉里转了一下,这会儿便冒着腾腾热气,香味也丝丝缕缕地散开,勾得人食指大动。
“卧槽……肃队,你这是开大?”一队的郑明光取餐回来,看看自己的揪面片,顿觉十分心酸。
“不开大,普通吃饭。”肃海从袋子里拿出环保筷,暗色的筷身上布满细密的纹理,他看了郑明光一眼,“还有,不是肃队,是肃副队。”
肖正宸“噗嗤”乐了,凑过来道,“肃海同志真是时时刻刻都一本正经,这可不太好。小郑说的没错啊,等哪天你愿意了咱俩就换一换,我也不要多的,这块鸡排给我就行。”
肃海眼疾手快挡住他的筷子,淡定道,“不行。”
“什么不行?是当队长不行,还是吃你鸡排不行?”肖正宸追问。
“都不行。”
“……”
明明是不相干的对话,周沙却莫名在里面听出一股炫耀来,感觉副队在暗戳戳地向四周泼洒着谈恋爱的酸臭,不禁感叹着,“感觉副队自从脱单以后,整个画风都有点儿不对了,以前虽然也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是没这么想烧烧烧……真是不习惯啊。”
肃海旁若无人道,“那你还是快点习惯的好。”
“……更想烧了!”
“单身狗的怨念快化成实质了。”陈佳期笑嘻嘻地,“你的嫉妒之力是不是马上就压不住了?”
周沙哀怨地看了她一眼,“不然呢?副队还是单身狗的时候我就在相亲了,如今呢,副队不仅脱单,还同居了,每天还有人给准备便当!我呢!我相亲对象换了仨!”
“哈哈哈哈哈哈……”
这话不仅没拿到一点同情分,还充分娱乐了大家,周沙非常郁闷,不由对这个连单身狗都要互相伤害的世界感到了一丝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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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病名为爱 07
在座的大部分都是从警校毕业出来的,少数几个是军人转业, 就算有的不是科班出身, 在这个行当里干了几年,别的不说,吃饭那都是一等一的快。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 陈佳期和季甜两个女孩子从阿姨那里拿来了一大壶热茶, 挨个儿给众人杯里添满, 这才坐下, 开始说起正事来。
“崔迪是两年前去许县当地一家叫做‘星星桥’的私人幼儿园当老师。这家幼儿园的园长跟崔迪的妈妈原先是高中同学,也正是走了这个关系, 崔迪一个职高毕业, 学物流管理的女孩子, 才能找到这份工作。”季甜说道, “一开始,对于崔迪能不能干好这份工作, 所有的人都持怀疑态度。结果令人没想到的是, 崔迪一上岗,就表现得非常好。她虽然在唱歌跳舞、洞悉小孩子心理方面没什么优势, 但是她的脾气出奇的好, 无论小孩子怎么哭闹,十五分钟、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崔迪都能非常耐心地哄着他们, 从来对他们不大声训斥,更别提体罚了。”
“呃……那她还挺厉害的。”章砚有点儿感慨, “我一听小孩儿哭头都大了,别说哭十五分钟,五分钟我都要炸。上回帮我姐带了一天孩子,我的妈呀,简直是人间惨剧。”
“有多惨?”周沙好奇。
“想要辆玩具车我不给他买,抱着我的腿干嚎了老半天,怎么说都没用,还边嚎边问‘舅舅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宝宝了’……我做错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几个人哄然大笑,还不忘又问道,“所以你真的在外面有别的宝宝了吗?”
章砚一噎,斜眼看了看发问的郑明光,“你想打架啊?”
说笑了一番,话题又回到正轨上。季甜继续道,“我问过幼儿园的其他老师,奇怪的是他们都表示,崔迪本身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甚至可以说有点刺头,有时候会为了办公室里哪个老师说话声音稍微大了点,就当场发脾气。这一点在崔迪原先的同学那里也得到了证实,崔迪从小到大,就是一个暴脾气,别说一点就炸了,不点她,光是放那儿就挺危险。所以一开始谁也没想到,她在面对小孩子的时候,会有那么多的耐心,还那么温柔。”
“崔迪在星星桥幼儿园工作了两年零三个月,这两年都被评为先进员工,非常受小孩子的喜欢,在家长中间也广受好评,如果不是后来出了一件事,她大概不会辞职。”
季甜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金玲月,原先是星星幼儿园大班的学生,父母都去南方打工了,留下她和奶奶在家相依为命。金玲月的奶奶爱打牌,而且一旦打牌起来就非常忘我,有好几次都忘记去接金玲月放学。之前的老师下班以后,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到,实在没办法,又不放心让小孩子一个人回家,只好自己把人送回去。后来崔迪接手了这个班以后,也常常碰到这种情况。一开始,她也会把金玲月送回家,但是几次之后她发现,金玲月就算回了家,吃饭也是个问题,牌没打完,就算房子着火了都叫不动她奶奶,更别提给金玲月做饭了。所以后来,再碰上这种情况,崔迪就把金玲月带回自己家照顾。”
“先头几次,金玲月奶奶还着急过,但接了崔迪的电话,听到老师这么说,就放了心,干脆撂开手接着打牌去了,后面就更不管了。有一次,大概有半个多月的时间,金玲月都是住在崔迪家里。”
季甜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似是口渴了,低头喝了点茶水,又喝得不多,像是借由这个举动来缓解喉间莫名燃起的焦灼。
“我感觉要反转了……”汪勇像是被气氛感染了,也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今年四月的一天,金玲月的奶奶正打牌,忽然有人跑过来叫她,说是金玲月蹲在家门口哭了有十来分钟了,让她赶紧回去看看。当时金玲月奶奶正走背运,输了不少,这下总算是有个借口,便把牌一推,说不打了,急忙回家去了。”
“到门口一看,果然发现金玲月在哭。奶奶一开始以为小孩子饿了,哄了两句就去做饭了,没想到饭做好了,金玲月还是哭,怎么都说都没用。金玲月奶奶问她今天怎么自己回来了,她也不说,又问她回来的时候给崔老师打招呼了吗,没打招呼的话,让崔老师担心,明天上学可要被批评的。没想到这一说,金玲月哭得更厉害了,到最后直打嗝,气儿都差点上不来。金玲月奶奶吓坏了,赶紧又哄她。同时也觉得有点奇怪,金玲月平常是最喜欢崔老师的,只要一提崔老师,她就特别听话,再不愿意做的事情都会乖乖去做,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
季甜叹了口气,然后不再停顿,一口气把接下来的故事全部说完,仿佛只要中间哪里稍微做点停留,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勇气和决心就会立马消散地干干净净。
“后来金玲月哭累了,又被哄着好歹吃了点儿东西,奶奶就早早打发她去睡觉了。然而正是在给金玲月换衣服的时候,奶奶在她的大腿内侧发现了一个牙印,一个一看就是成年人的牙印。”
虽然这个结果在座众人都或多或少地猜到了,心里有些准备,但是原本朦朦胧胧的猜测就这样□□裸地被人揭开了那块虚无的笼布,还是让人感觉到不太舒服。
“金玲月奶奶虽然这一辈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可是平常跟街里街坊打牌时也听到过不少类似这种的事儿,当时就明白可能发生了什么。老太太当时没做声,而是又翻来覆去地把孙女全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这一次,在左胳膊内侧,发现了一块吮咬后留下的红斑,老太太就越发肯定心里的猜测了。第二天一早,她就带着金玲月去医院检查了。”
“孩子……孩子还好吧?”汪勇问得颇为沉重。
“不幸中的万幸,检查结果显示,金玲月没有受到更进一步的猥亵。”季甜说着,从一旁的文件袋里取出几张复印过的报告单,“没有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唉……”陈佳期叹了口气,扁着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结果出来以后,老太太仔细问了金玲月,起先小孩子怎么都不说,问急了就开始哭,老太太也是脾气上来了,一定要问出个结果,一老一小僵持了半天,最后金玲月抽抽搭搭地说是崔老师之前带她出去玩,一起的还有一个叔叔,叔叔对她很好,给她买零食和玩具,身上的印子也是叔叔弄出来的。”
“金玲月一直跟着奶奶生活,父母外出打工,两三年回来一次,她的成长轨迹里,一直缺失了‘父亲’这个角色。所以一开始,她对跟着崔迪一起出现的这个叔叔根本不抵触,再加上叔叔又给她买零食玩具,带她出去玩,她甚至很喜欢这个人。”
肃海眉头微皱,刚想开口,周沙抢了先,“等等,等等……”他摆了摆手,挑起一边的眉毛,“你的意思是,金玲月不止一次地跟那个恋*童*癖见过面?崔迪也在?”
季甜点了点头,“准确的说,是崔迪带着她去见那个人的。”
“我可去他妈的吧!”周沙猛拍了一下桌子,巨大的声响引得食堂里其他人纷纷回头来看,“这人是不是有毛病?皮条姐啊??小孩儿还那么小,她干这事儿恶不恶心?!!他妈的心理变态啊!她小时候怎么没遇上个这种老师,那跟她是一拍即合啊,最好再碰上一性变态,还活这么大祸害别人干什么啊……”
看他越说越没谱,肃海隔着桌子伸手过去在他肩膀上按了一下,“行了。”他说,又看了季甜一眼,“你继续。”
“嗯……之后金玲月奶奶就带着她找上了幼儿园,把这事儿跟园长说了。园长一开始不相信,老太太不仅拿出了医院的报告,还当场把金玲月身上的痕迹给园长看,再加上金玲月断断续续又把事情说了一遍,园长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只能叫崔迪过去对峙。”
“然后呢?”汪勇闷闷地道,“这狗东西怎么说?”
“……”一边的郑明光听不下去了,啧了一声,“老汪,说话归说话,咱别带立场啊,好歹也是人民警察。再说,这人都不在了,对死者也稍微保留点儿尊重。”
章砚撇了撇嘴,“我看老汪没带立场,他站的就是正义的立场。这傻逼玩意儿干得这叫什么事儿啊,还不兴说她两句了。”
因为被肃海瞪了一眼而没有及时发言的周沙连连点头,表示附和。
肃海叹了口气,不欲在这里多做纠缠,朝季甜示意了一下。
后者心领神会,便接着说了下去,“崔迪当然不承认,说那个男人是自己的朋友,他们确实带金玲月去过游乐场,但也是出于一片好意,至于金玲月身上的痕迹是怎么来的,她确实不知道。金玲月奶奶听她这么说,当然不乐意,拉着一直大哭的孙女就要去报警,被园长好说歹说拦了下来。双方又开始一阵拉锯,而金玲月面对崔迪,表现出来的那种害怕和畏惧是做不了假的,老太太和园长都看在眼里,心里都有计较。最后实在没办法,崔迪退了一步,只说事情可能是在自己上厕所或者做饭,留朋友和金玲月单独相处的时候发生的,她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件事最后也确实按照这个说法处理了。幼儿园方面进行了经济赔偿,同时辞退了崔迪。园长顾忌着和她父母之间的关系,对外说她是主动辞职,就是这样。”
第95章 病名为爱 08
“……”
这样的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在座的每个人其实多多少少都有所预料。
说到底, 一直到今天, “猥*亵*儿*童”这种现象在国内还是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很多家长或者出于对性的羞耻,或者根本没把这个当做一回事,当孩子向他们诉说自己的遭遇、寻求帮助的时候, 换来的往往是呵斥苛责, 质问“你脑子都在想些什么肮脏的东西”, 或者就是轻描淡写的“不会的, 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在这种情况下,儿童受到的保护是非常少且有限的, 一旦遭遇到侵害, 别说是及时应对, 甚至就连事后的追责都很困难。
就像金玲月的奶奶, 她相比于其他家长,没有把金玲月身上出现的痕迹当成一个开过头的玩笑, 而是带着孙女去医院做了检查, 之后又向幼儿园负责人讨要说法,这已经相当难得了, 然而她的努力也仅限于此。因为金玲月没有受到更严重的侵害, 在老太太的意识里,孙女就是被坏人“欺负”了一下, 她要帮孙女出一口气, 而这口气,恰恰是可以用金钱抹平的。
毕竟, 只是当时痛一下的一个牙印而已,又值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