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蘅也没想到,自己策马过来会听到阮黎说他和朝阳可怜的话。
刚下朝,他正在回衡王府的路上,突然看到阮黎的马车,阮黎靠车窗边不知在想什么,想起最近有关她的流言,便策马靠近,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异样。
他听过太多羡慕嫉妒的话,那些人从来只看到光鲜的表面,从未想过在这后面是一条多么残酷无情,用鲜血铺出来的路。
生在帝王之家,在那偌大、充满勾心斗角的皇宫里,说它是世上藏污纳垢,最肮脏的地方也不为过,从小就需要警惕周围的人,身边亲近的人也不一定可信,因为它也是一个能够泯灭人性的地方,即使长大了,也未必挣脱得了它给予的桎梏。
贺蘅没想到,看似大大咧咧,什么事都不在意的阮黎也有这么心细的一面,她看的其实比谁都明白。
马的速度缓了下来,马车便渐行渐远。
“王爷?”李南追过来,不明白王爷怎么又不上去跟阮小姐说话了。
“走吧,回府。”贺蘅没有解释。
李南一头雾水,却不敢追问。
刚回衡王府,没过多久,沈子安便上门来了,步履急促,脸上也不见平日的跅弢不羁。
“真被写诗的人说中了,何明远不止有问题,而且是大大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二更在晚上八点~
☆、第三十六章
沈子安一进书房就将查到的证据放到贺蘅的书桌上, 他一拿到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眼下离科举越来越近, 就怕时间不够处理。
贺蘅一目十行的看完, 脸上如深渊的水平静无波澜,这一刻才让人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深沉到令人震惊的冷静理智。
“你就不意外吗, 科举试题泄露了,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严重的话, 你可能会被陛下撤掉职位。”沈子安无法理解他还能这么淡定的原因。
“再急也没用,当务之急是查清楚何明远如何得到试题的, 他是不是源头, 又透露给多少人知道。”贺蘅从容道。
“好, 试题是你出的,知道试题的人有几个,你觉得会是谁泄露了。”沈子安被他影响, 也慢慢冷静下来。
“试题一出便封存在礼部,如果有人知道, 必定是偷看了试题。”贺蘅说。
偷试题的人绝对想不到,贺蘅出完试题连半个身边人都不告诉就直接封在礼部,原本打算一箭双雕, 让贺蘅怀疑身边的人,令其内讧,再打机会收买对方,这个希望就此落空。
“那就查礼部的人, 礼部能接触到考题的人并不多,应该能查到。”沈子安说。
“不,先别查。”出乎意料的,贺蘅没有认同他的提议。
“这么明显的事,为什么不查,难道你要等考试开始不成?”沈子安都快咆哮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贺蘅站起来,整理下衣衫,“我要进宫一趟。”
沈子安一愣,“难道你要向陛下说出考题泄露一事?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是这样一来就要说出写诗的人吧,没有他的提醒,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现,可以陛下的性格,他一定会让人彻查写诗的人,不查出来是不会罢休的,还会怀疑这人是不是也是考生。”
“这件事我不会说,对方既然隐瞒身份,想必是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原因。”潜意识里,贺蘅并不想让庆隆帝知道写诗人的存在。
贺蘅当天就进宫将此事禀告庆隆帝。
说完,御书房的气氛就像粘稠的液体,流动得很缓慢。
“你说的可是真的?”庆隆帝的脸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眼神阴暗。
“儿臣所言句句属实。”贺蘅单膝跪地地说道。
庆隆帝垂下深不可测的眼眸,“那么你又如何确定是礼部的人偷看了试题?”
“禀父皇,儿臣出的试题从未告诉任何人,连身边亲近之人都不知道,当时就封存在礼部,既然泄露了,必定是有人偷了试题。”贺蘅解释道。
“好,这件事朕会让人调查,如你所言是事实,朕一定会严惩不怠。”庆隆帝满脸怒容。
之后庆隆帝让贺蘅留下来陪他用晚膳,贺蘅没有拒绝,父子俩吃了一顿比较和谐的晚膳。
贺蘅离开皇宫,天空已经黑了,夜色撩人又寂静,又像一张噬人的黑暗大口,很快便将贺蘅的身影吞没了。
两日后的早晨,阮黎在柔软的床上睡得正香,忽然一阵喧闹声从前院传来,把她吵醒了,起床气严重的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谁在前院吵?”阮黎阴沉着脸坐在梳妆镜前,由春花帮她梳头。
“春花已经叫人去问,马上就会回来了。”春花动作不停,一边回道。
话音刚落,被她遣去打听消息的小丫鬟就回来了,喘着气。
“听说是谢家派来的冰人,带着好多聘礼上门来下聘。”
“阮如曼可真是猴急。”阮黎就没见过这么急着跳火坑的人。
简单的梳妆打扮后,春花又把重新热好的早膳端过来。
阮黎赶时间,几口就喝完了,看得新来的小丫鬟目瞪口呆。
“走,我们去前院看看。”
她挺好奇的,谢家有多重视阮如曼。
到了前院,还没进去就看到谢家抬来的聘礼,谢家的冰人正跟阮老太太和张氏说话,舌灿莲花,把两人说得笑容满面。
这桩婚事,说起来也是两人一手促成的,因为谢皓在所有对阮如曼有意的人之中,身份最高,阮如曼自己也同意了,于是一拍即合,就这么快速的下聘了。
阮夫人作为当家主母,只是坐在一旁喝茶。
阮黎走进来,被张氏眼尖的瞄到。
“阮黎来了,你还不知道吧,今天是谢家来下聘的日子,大家族出手就是不一样,这聘礼多的啊,连院子都摆不下了。”
明显的炫耀,不就是在记恨之前的事,现在逮到机会就反击。
阮黎扫了眼院子里的聘礼,是挺多的,表面上谢家对两个小辈的婚事挺重视的,实际呢,连个谢家人都没来,只派了一个冰人。
阮黎看了眼尤不自知的张氏,再看笑容勉强的阮老太太,这位倒是心里门前清,想必冰人上门时已经注意到这一点,只是那又怎么样。
谢皓是谢家正经的嫡子,而阮如曼只是个庶女,在阮老太太心里,高攀的就是阮如曼,能嫁给谢皓已经不错,因此哪怕心里有些不高兴,嘴上也没说什么。
两人与冰人商量了大半个时辰,把什么都定下了,连同成亲的日子,然后才跟阮夫人说。
“那就这么办吧。”阮夫人半点意见也没有,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不用她操心。
阮老太太和张氏很满意。
得到准话的冰人做完一切流程,留下聘礼便回去复命了。
人走后,阮如曼才娇羞的现身,看着院子里的聘礼很是满意,转过身来跟阮黎炫耀。
“姐姐,我比您小几个月都要出嫁了,您可要抓紧了,别等我出嫁了,还没有人上门提亲。”
阮黎说,“放心,我跟你不一样,我一点也不着急着把自己嫁出去,我还想多侍奉爹娘几年,爹娘把我养这么大不容易,我是个孝顺的女儿,出嫁了机会就更少了。”
阮如曼脸僵了,好似她是个不孝顺的女儿一样。
张氏哪见得了女儿吃亏,立刻说:“我只要如曼嫁得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
张氏又跟阮夫人说,“姐姐,不是我想说,您可不能这么纵容阮黎,您都不知道外面把她传得多离谱,人人都说阮黎为了讨好衡王,从章丞相的孙女手里抢走了一支簪子。”
说到这事,阮如曼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妒恨和后悔。
如果早知道那支簪子是衡王母妃的遗物,当时无论如何都会从阮黎手里抢过来。
张氏说这话何尝也不是悔恨,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曾经离她们多近,就这样白白流走,还便宜了阮黎这个贱人。
可再多的不甘,已经换不回往日重现,只好拿这件事刺激阮夫人,却不知自己的段数和阮夫人差的不止一节。
“阮黎的事不劳你挂心,真相我已经听阮黎说过了,如曼当时不也在场,她为了买支一模一样的簪子应付姑母,找到银楼去,结果簪子前一天已经被阮黎预定了,由此亦可见,谣言不可信,如曼你在外面走动的时候,也多替阮黎解释一下吧。”
阮如曼被说得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更不敢去看阮老太太。
虽然这事已经过去了,但曾经发生过也是事实,谁知道老太太心里还介不介意。
“行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提做什么,”阮老太太目光如炬的看着阮夫人,似已经放下簪子的事,“如曼的嫁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谢家都下聘了,自然是准备好了。”阮夫人伸手,王婶立刻从身上拿出一份嫁妆单子放上去,阮夫人放到桌上,“这就是如曼的嫁妆单子。”
张氏立刻拿起嫁妆单子,打开细细的看一遍,看完,说满意,也不算满意。
这些嫁妆以庶女的身份列的,其实还过得去,但是和赵秋灵的身家相比,却差远了,但是赵秋灵为不落人口舌,还在嫁妆单子上加上几件她自己出的昂贵首饰,要是还闹起来,可就丢脸丢大了。
张氏把嫁妆单子递给阮老太太,老太太看完没说什么,张氏也不好再说。
阮如曼回到房里,才迫不及等的拿过那张嫁妆单子,看完顿时一脸不满。
“娘,赵秋灵也太吝啬了,如果是阮黎出嫁,一定是十里红妆,我这些连半里都没有呢,以为给几支首饰就能打发我吗?”
“有什么办法,她列的嫁妆单子半点错处也没有,我们就是想找借口发难都不行。”张氏唉声叹气的坐下,她们母女怎么就这么苦。
大厅里,阮黎也在说这件事,拉着阮夫人的手臂,“娘,您干嘛要给阮如曼那些首饰,我看她们一点也不领情。”
“她们领不领情是她们的事,我们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反正也不着几支首饰,能用它们换平静的生活,别人嘴里不说闲话,已经很划算,你也要记着……”
阮黎接过阮夫人的话,“知道了娘,最近不要太随性,我都记着呢。”
“记着就好。”阮夫人欣慰的点了点头。
回到自己的院子,春花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迎面走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阮如曼的结局我都想好了,谢家是个火坑,不会轻拿轻放的
☆、第三十七章
“小姐, 这是衡王府那边送来的点心,里面好像还有一张纸。”春花说。
阮黎展开信件, 仔细阅读, 内容不多,只有几句话, 原来这些点心是贺蘅因为外界的流言而送来的赔礼, 很抱歉让她遭受了这些。
阮黎看了下点心,都是没吃过的新品, 想了想便回了一封让他不必介怀的信,她一点也不在意外面的流言, 接着让人送到衡王府。
贺蘅收到回信, 正准备再次进宫, 看到阮黎体贴的话语,俊颜展露出像太阳初升的温暖笑容。
他将信折起来放到怀里,一跃上马进宫了。
这次进宫是因为庆隆帝已经查明是谁窃取了试题。
贺蘅赶到书房, 发现赵侍郎也在。
“见过衡王。”赵侍郎也看到他,毕恭毕敬地施了礼。
“赵侍郎。”贺蘅也回道, 紧接着又拜见了庆隆帝。
“免礼,这次叫你过来是因为人已经查到了,把人带上来。”庆隆帝沉着脸, 帝王的威仪显露无遗。
不一会,一名官员被带进来,押着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筛糠, 大冬天里,豆大的汗水从下巴不停低落。
“好大的狗胆,为何要偷试题!”庆隆帝拍着桌面,震怒喝道。
一股震慑的龙气扑面而来,李至扑通一声,整个人软倒了,“求陛下开恩,臣,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在龙威的震慑下,他把一切都交待了,原来他是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那名封存试题的官员把钥匙落下了,因为家里欠了一大笔外债,实在无力偿还,又怕被知晓,一时鬼迷心窍才动了歪念头。
赵侍郎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李至就在他手下做事,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必须知道。
“你把试题都卖给谁了,卖了多少人?”贺蘅厉声问道。
李至颤抖道:“我只卖给十名学子。”
“这十人是谁?”
李至一一说了。
贺蘅皱起眉,这十人里,竟然还有柳玉龙的名字,看来又是对方的把戏。
庆隆帝让人把李至先押下去,李至害怕极了,被押出去后还在求饶。
“你们怎么看?”庆隆帝问道。
赵侍郎想了想,拱手道:“臣认为,此事事关重大,封存试题的地方不是他一个小官随随便便可以进出的,或许还有隐瞒的东西。”
“你呢?”庆隆帝又问贺蘅。
贺蘅回道,“回父皇,儿臣与赵大人的想法一样,如果有人背后指使他,那么他刚刚说的话,便未可全信,儿臣认为可以派人搜索他家里,说不定会有名单。”
“贺蘅,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庆隆帝说道。
“儿臣领命。”
在刑部严刑拷打之下,李至撑不住说要招了,结果趁监官不注意时,咬舌自尽,不过贺蘅秘密派去的人在对方家中搜到一张名单,上面登记的正是买考题的考生,以及花了多少银子买的,和他那天在御书房说的对比,有几个考生的名字对不上,也就是说,他是受人指使,故意栽赃陷害,打算一暴露就拖几个无辜又有实力的考生下水。
“岂有可理,朕立刻命人将这些考生抓起来,胆敢买试题,朕要他们终生参加不了科举。”庆隆帝在御书房里大发雷霆。
“父皇,儿臣认为,此事不宜声张,”贺蘅阻止道,“李至已经自杀,指使他的人还未揪出来,儿臣认为可以让科举正常进行,揪出幕后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