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案之河清海晏——凤久安
时间:2018-06-18 09:18:00

  “去籍之前,你叫什么?”
  “……”小乔想了好久,手在空中划道,“凛,凛凛敛敛,从敬畏之意,是那个凛字,大约是母亲找孝贤皇后赐的名,可惜我却不能用了。”
  沈情将他的话在心中逡巡一圈,尚为找到什么有用的关联,暂且放了下来。
  
  小乔说完,又道:“好些年不用,差点都忘了这个名。”
  “……乔凌。”沈情说,“我以后叫你乔凌。”
  
  小乔忽然笑了起来:“你们崖州人说话,很有意思,除了声糯音软,平日里,我听你的官话讲得蛮好。没想到名字连起来念,竟会念不准。”
  
  “只我俩的话。”沈情说,“我就叫你名字,乔凌,我叫你,希望……希望你能应我一声。”
  沈情吸了口气,郑重又小心翼翼地轻声唤了他的名字:“乔凌。”
  
  小乔张了张口,目光落在她胸前,想起那个玉牌上的凌字,头猛然一痛,挑了眉道:“啊,我知道了,你……故意念错的吧,你想他了?”
  沈情静静看着他。
  她日夜思念,装在心上的人,就在她眼前。
  她刚刚叫了他的名字,以另一种方式。
  小乔说:“沈大人,大不敬。那是昭懿太子的名字。”
  
  沈情沉声道:“我晓得那是谁的名字。”
  “你……想让我帮你吗?”小乔说,“我多少明白你的心意,如果你是太想念他,想与他说说话……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的帮帮你,以后你随意叫我就是,被当成谁都可以,反正我无籍无名,此大不敬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担心你与别人说,你也不担心我说给别人听,我想,只要昭懿太子没异议,你如何叫我,都是可以的。”
  
  沈情轻声道:“你是懂我的……”
  “我们是朋友。”
  
  “乔凌。”
  小乔笑着应:“嗯,沈情。”
  “谢谢你当初救我,我想报答,我一直想报答……”
  小乔仔细想了想,说道:“太重的恩就不用太记在心上了。常言道,救他人性命,就是救自己的性命,你做好自己,长寿无忧,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沈情眼圈红了,她走过去,抱住了小乔:“是,长寿无忧的应该是你……我想知道……我想救你……”
  小乔似乎有些惊讶,但沈情真的把他当情感寄托,他也不能残忍回绝她,于是小乔轻轻拍着她,笑道:“嗯,我跟你都无忧。”
  
  沈情没有让他困扰,她很快放开了小乔,擦了泪花,说道:“今日圣娘娘节。”
  “好快。”小乔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讶,“竟然病了那么久,可怕,以后再也不碰酒了。沈情你吃过香糕吗?”
  
  沈情摇头:“没有。”
  “今天做给你。”小乔说,“圣娘娘节,晚上的月最亮了,月下吃瓜果香糕,别有一番滋味。”
  
  晚上,明月挂枝头,小乔早早地就用荷叶包了香糕,这会儿放凉后,浇上枣汁,推给了沈情。
  他仔细地擦拭着手,对沈情说:“你表情很奇怪。”
  沈情咬了一口香糕,假装被吃的堵了嘴,没应。
  
  “今天要燃火了。”小乔又道,“听说是从云州开始,沿鸭川的村落燃起冲天篝火,一直到京城昭阳宫的圣娘娘像前。”
  
  沈情对这个被先帝‘发扬光大’的神女教新规知之甚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燃火?”
  崖州的神女教从来不这样,在她家乡,自从发了洪水后,神女教的境遇跌入谷底,被崖州人厌恶,又因崖州的神女教与先帝新后所信的神女教教规不同,因而,尽管崖州离神女教发源地云州最近,但崖州人却没几个信的。
  沈情问,小乔就乖乖答了:“给神女引路啊。圣娘娘节这天,是神女下凡普度众生,寻找宿体的时候,她当年走的,就是从圣地到昭阳京的路,沿着此路燃火就是为了照亮这条路。”
  “哦。”沈情神情颇为冷漠,甚至还有些不屑。
  
  “这么说,沿途各州,都要为她引路?”沈情说,“她每年这时候下凡一次吗?”
  可笑。
  小乔惊奇道:“咦?你不知道吗?”
  “嗯?”
  “神女就是圣太后。”小乔说,“十二年前的今天,她下凡人间,后与先帝结缘,沿着鸭川一路被百姓抛花撒福入主昭阳宫,七月初九,立了皇后。”
  小乔说完,自己愣了一下,总觉得七月初九这个日子很熟悉,可他却忘了为何会有熟悉感。
  想不起的,就不再想。
  小乔接着道:“以后每年的今天,她走过的路,落脚住过的地方,都会燃起篝火。听闻这个时候向圣太后祈福,她都能听到。”
  “先帝……”沈情却是感慨皇帝凉薄,“先帝竟然是这样无情无义之人。我以前读过一本记载先帝与孝贤皇后日常起居的《比翼录》,随手翻一页,里面书下的都是夫妻真情,就是寻常夫妻都难能如此亲密,更何况帝王家?着实羡煞旁人。只是讽刺的是,当时读《比翼录》时,新后风光无限,先帝把他的真情,又给了这位新后,而书里的孝贤皇后,早已化作青烟,死了,血凉了,就被曾经最亲密的人忘了,连皇子也……旧爱终是比不过新欢。”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小乔好奇道。
  “不这么想,还能如何?”沈情说,“什么三痴,帝王痴情,我看全是假的。曾经与妻子的山盟海誓,转头就能给新人。”
  
  子时,院外的打更人大喊:“燕川燃篝火了,亮了,大家不想睡的,就出来看祭火哟!”
  临昭这个留不住人的地方,也谈不上信仰何人何神,充其量,大家就是站在岸边看个节日的热闹,连向神女祈福的都没有。
  
  小乔叫了沈情来,挪了桌子,两个人站在桌在上,紧紧挨着,趴在墙头,一边吃香糕,一边远眺。
  
  小乔说:“凉州也燃了火。”
  “嗯?凉州?凉州不是离得远吗?”
  “虽然神女没有从凉州经过,凉州无燃火点,但凉州的官员,一向懂得如何讨好圣心,所以除了昭阳宫的祭台,十三州最高的祭台是在凉州。”
  
  沈情颇是不屑的哼了一声,又指着南边远处水与天连成一线的亮处,问道,“这边的火光,是哪里的?”
  
  “这个方向,应该是元村。”小乔笑了一下,说道,“神女入朔州后,经过元村,看到元村山上的景致十分漂亮,就在路边停留了一会儿,和先帝在元村口题了首诗才走。”
  
  “临山?”
  “嗯。”小乔说,“所以他们的祭台搭得越高越危险,若是一个不慎,燃了山,那就是大灾难了。”
  沈情想起白宗羽的话,道:“怪不得要请安国侯去元村监管节祭。”
  “往年是请京兆府或是礼部的人去。”小乔说道,“今年请了安国侯。”
  
  “元村,离临昭也不远嘛。”沈情道,“在这里都能瞧见火光。”
  小乔道:“……我正要与你说。”
  “嗯?”
  小乔把最后一口香糕咽了,才慢吞吞说:“往年,是看不见元村的火光的。”
  沈情:“……啊?”
  
  小乔面无表情道:“嗯。往年我在这里,只能看到燕川的祭火,元村离得远,从没见过元村的祭火。”
  沈情:“所以,我们现在看见的是……”
  “可能是大火吧。”小乔说,“看来要报官了。”
  “这火……”沈情也咽了最后一口香糕,“应该……不小吧。”
  小乔点头:“看来安国侯运气不好呢。”
  “元村归哪个县衙管?”
  “临昭。”小乔笑,“就是咱们这个县衙。”
  沈情:“……”
  
--------------------------------------------------------------------------------
作者有话要说:
噫,今天去看了牙,长出了四颗智齿……都要拔,我……【呵呵,我运气真好】
于是,我现在要等它不疼了,再去拔牙。
【心塞】
 
36☆、一首旧诗  
 
    元村的火烧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 天阴沉沉的,过了没多久, 带着夏天气息的暴雨气势汹汹拍了下来, 临昭这边的官员个个怂, 本就不敢去救火, 现在雨势猛烈, 狂风卷巨浪,更是连乘船出港都不敢了。
  
  好在元村那头的火光渐渐熄灭了。
  临昭县衙的官员等到午时, 雨小了,才匆匆指了几个人坐船去探情况, 一个多时辰后, 船慢悠悠回来, 船上多了几个人,搀扶着一身黑灰, 疲倦不堪颓唐不已的安国侯白宗羽。
  
  站在岸上等候的官员看到白宗羽, 大大松了口气:“安国侯无恙就好!”
  
  白宗羽下船站定, 虚弱地咳嗽了几下,慢声道:“夏大人, 等雨停后,请送我回京城,让我向皇上太后请罪吧。”
  官员为他撑起伞,一行人先回了衙门。
  “风大浪大, 刚刚我们的船出不了港。”临昭的官员说,“不知元村情况可还好?”
  白宗羽摇了摇头道:“是我监管不力, 昨日欢庆过后,夜风起来,祭台没有固定好,被吹倒了……”
  “可是山被烧到了?”官员非常能自我安慰,说道,“安国侯也莫急,虽然祭火没能烧好,可依下官看,这山火并没有烧起来,又下了这么久的雨,该熄的也都熄了,这是意外,皇上和太后想来也不会怪罪安国侯您……”
  
  白宗羽摆了摆手,说道:“夏大人,你不知……昨夜祭火没向山那边倾倒,只是把村子……烧着了。”
  “啊?”
  满屋官员都是一惊。
  
  “火来得太快,昨夜元村的村民们……”白宗羽垂下头,低声道,“这是重罪。”
  官员心中冰凉:“安国侯何意?元村的村民们可都在?”
  
  白宗羽轻轻摇了摇头。
  “这……下官……”临昭县衙的官员已经不知问什么好了,安国侯的这个摇头……是元村村民都不在的意思吗?
  元村是个小村,虽然村民只有七十多个,可要真都被烧死了,安国侯这个侯可是就要被削了。
  而且,他们还都死在圣娘娘节这天,不吉。
  
  白宗羽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低声说道:“或许,这就是神女显灵吧,你我虽不知这些村民的善恶,但天……或者说神女,应该是知道的。一个村的人,全被烧死,可能真的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大恶之事。”
  
  “下官……想问安国侯。”夏大人战战兢兢道,“安国侯昨夜,可在元村?”
  
  白宗羽面色平静语气平稳道:“没有在村中,我昨晚,歇在观景亭。我看着祭火台倒在了村中央,燃了房子,一个挨着一个,烧了起来,但我害怕烧身,因而没去救。”
  
  他如此坦然地实话实说,倒让夏大人无言以对。
  
  沈情来时,雨还在下。
  风浪太大,为了安全起见,夏大人招待白宗羽歇在了县衙,至于元村那边,白宗羽说,他带的府兵会帮忙抬尸善后。
  “雨停后,还要劳烦夏大人找些船把他们拉回来。”安国侯许是知道自己这个侯位不保了,语气比平时更加和善。
  
  沈情还不知道昨夜的火烧了一村的村民,她问白宗羽:“我见火光一晚上时间就看不到了,想来烧的应该不是山吧。”
  
  白宗羽原本颓坐在椅子上抱着茶杯出神,听她这么说,抬起头,眼中竟有几分笑意,只不过有些冷。
  
  他道:“没烧到山,可也不是什么幸事,祭火烧了村。”
  她太聪明,白宗羽想。
  倒也省事,和聪明人说话,不累。
  
  沈情抓住了重点:“村中可有伤亡?”
  “我没见,但看火情,想来府兵没有骗我。”白宗羽慢悠悠道,“无一幸免,全都葬身火海。”
  
  沈情皱眉:“……元村多少人啊?”
  “可能有六七十个吧。”白宗羽道,“不是什么大的村落,田也少,村里多是一些上了岁数的,我以为只要祭火台搭的离山远些,就会平安无事,故而也没上心。”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