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问:“你准备怎么找她?”
沈情脸色阴郁,一言不发坐在桌前想了许久,一拍桌子,在烛火的颤动中,说道:“神女庙!”
绕来绕去,此案绕不开神女教,那自然也绕不开神女庙!
沈情说:“神女庙那个洒扫少女你还记得吗?”
小乔回想道:“那个白衣红裤的女孩子?”
“对,神女庙是有洒扫侍神女的。”沈情说,“我们去问问她,不管有没有用……”
天亮后,沈情和小乔等在神女庙前,等待洒扫侍女前来开门。
门口等了许多人,都等着进神女庙,给圣娘娘烧头香。
有人见到沈情和小乔,拨开人群,过来招呼:“你俩来了?是不是很准!就知道你们会回来还愿供香!”
这热情的老大娘就是当时在庙中按住沈情脑袋让她跪下磕头的那位,她露着长牙,一脸得意道:“我就说凉州只有这里的庙才最灵验!你看看,每年有多少达官显贵在这个庙里供神女像!”
人群拥挤,夏日多汗,神女庙前臭烘烘的,加上庙里种的隐香树,沈情被熏的面无人色,几乎要昏倒。
小乔托着她,说道:“沈情,撑住,问完我带你吃面。”
沈情绿着脸,说道:“隐香树臭成这个样子……简直是在侮辱香字。香与臭,怎么能……颠倒。”
小乔道:“凉州拍马屁的功夫真是独树一帜,无人能比。我还是第一次见神女庙内种这么多隐香树的。他们真是想把所有和神女有关的东西都往一起搬。”
沈情道:“臭椿早上臭味更浓,若不是为了案子,我才不会一大早饿着肚子来这里闻臭椿……”
“来来来,大家伙让一让,请神女入庙!”
街上,一队人扛着三尊神女像走了过来。
“正门开,迎神女入庙——”
众信男善女看到神女像,立刻跪地磕头,念念有词,祈福消灾。
庙门打开,侍神女伏地,脆生生喊:“弟子何苏恭请神女娘娘入庙。”
沈情拉着小乔退后,躲在一旁的屋檐下,捏着鼻子看着三尊新神女座像入庙。
“凉州府范喜则范大人敬赠!”扛神像的人一边走一边喊,“祝风调雨顺,百泰民安,愿娘娘保佑!”
“凉州府何潇女何大人供奉——愿圣娘娘保佑,五谷丰登!”
“凉州府常攀峰常大人供奉,愿圣娘娘保佑,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门前的百姓磕头的磕头,痛哭的痛哭,还有连连呼多谢凉州府的清廉官,一时间好不热闹。
沈情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道:“坐像是一个师父做的吧……都长一样。”
“无礼!”她身旁合掌跪拜完的老大娘变了脸,说道,“这是金师傅的手艺!金师傅是神女亲点的师傅,凉州城除了金师傅,其他的谁敢给神女娘娘铸像?!”
“金师傅?”沈情问道,“你们凉州城内的做工师傅吗?”
“那是使者!我们凉州所有官员家中只要供奉神女像,那都是去金师傅家里请。”老大娘说,“你这女人,怪不得之前生不出孩子来!对神女娘娘好无礼,神女娘娘在看着呢,说话不讲口德,这就是罪孽,以后都会让你还回来的!”
“嗬。”沈情黑着脸,撇了撇嘴角。
有新的神女像进庙,神女庙今日不向众人开放,侍神女到门口合掌,说道:“各位请回,奉娘娘令,今日要做安像法事,不再进香。”
众人遂在门口拜了拜,散了。
沈情这才过去,敲了敲庙门,好久之后,侍神女开了条门缝,探出半张脸,离近了看,这位侍神女颇为傲气。
“小姑娘,我姓沈,我是昭阳京……礼部仪制清吏司的。”沈情说道,“太后听闻凉州神女庙香火旺,特遣本官来此察看,求取经验,好回京城督办神女庙。”
侍神女不紧不慢道:“可否借大人的身份牌一观?”
沈情微笑着点头,手指掩着大理寺三个字,把身份牌亮出来朝侍神女晃了晃:“姑娘识字?”
侍神女轻轻哼了一声,她开了门,施了一礼,把沈情他们请了进来,并说道:“自然,我是侍神女,我父亲是北郡通判常攀峰,母亲是北郡池县县尉何潇女。”
双官之女,出身不低,竟在神女庙做侍神女?
沈情笑道:“竟不知侍神女如此出身,失敬。”
侍神女带着点倨傲之色,得意道:“侍神女可不是谁都能做,何况我们凉州的神女庙,八年前奉先帝旨意,在此请建神女庙,侍神女受圣娘娘神光眷顾,满三年就可直入朔州官学,仕途顺畅。想来做侍神女,还要看自己够不够格。”
女孩还是年纪小,说起这种事,满脸得意。
“怪不得……”沈情冲小乔一笑,眸光冷了几分。
原来是借神女之名求仕途。
“你们庙中,可有管事?”
“管事?”侍神女好笑道,“大人糊涂,神女庙自然是归凉州府官咯,管事……大人可见过范喜则范伯伯?”
“还不曾。”沈情有意引道,“我刚到凉州,听说你们神女庙有个管事,是位眼睛不方便的婆婆。”
“……厉神婆?”侍神女鼻孔朝天,重重哼了一声,说道,“她算哪门子掌事,厉神婆和她儿子,不都得听范伯伯的?”
“厉神婆,是瞎了一只眼的那个吗?”沈情问道,“他们不在庙中住?”
“不在啊。”侍神女道,“厉神婆住她儿子家,城南的金寨,他儿子是做神女像的,哝,就这些,她靠着他儿子,才捞了个神婆当,谁知道平日都上哪收香火钱去,不过是些下等手艺人罢了,他们也配住庙内。”
沈情拱手道:“失敬失敬,竟不知你们拜神的,也分三六九等。”
小乔悄声道:“你含蓄些。”
沈情:“她听不懂。”
这侍神女,脑子简单,看起来像是个没好好读书的傻姑娘。
难怪要通过做侍神女讨前途了。
“对了,我们还想问问。”沈情道,“这个做神像的金师傅,他那个金寨,在城南哪里?”
“城南孤山吧。”侍神女道,“我听范伯伯说过一次,你们去打听打听呗,凉州府随便一个官都知道的,鼻子底下一张嘴,问呗。”
侍神女说:“果然如爹所言,你们京城的官,都好笨。”
“哟……”沈情笑了出声,“多谢你。乔儿,我们走。”
“喂,你们不看主殿了?”
“我们只看神像就够了。”沈情回神,笑的灿烂,“多谢。”
从庙里出来,小乔说:“找孤山。”
沈情:“嗯,我就是这么想的……”
小乔说:“我没跟你说。”
“嗯?”
“我们先去吃饭。”小乔道,“之后,去找那个独眼神婆。”
沈情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了圈周围的树:“你刚刚那么小的声音,人家能听得到?”
“不一定在上面,你乱看什么,不许看。”
“嗳,行吧。”沈情乖乖收回了目光。
范喜则一大早神清气爽回府,府中人报:“平宣侯来信。”
范喜则漱了漱口,手指甲沾了水,捻了捻胡子:“念。”
“除之。”
“什么?拿来我看!”
范喜则抓过平宣侯的回信,看完,喃喃道:“不要让他们回京……又要不见尸首……”
静了许久,范喜则哼声一笑:“高修啊高修,也就老夫能解决掉你这个心头患!来人,去问问,从京城来的那个沈司直和跟着她的那个仵作现在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 嗯,本案马上就要进入恐怖夜话阶段了~~期待吗!!!
☆、高家村旁的金寨
沈情问凉州府的主薄:“老哥, 打听一下,我想请个神女像, 带回京城供在家里, 听说凉州有个金师傅雕神像出神入化, 不知他这个工坊在哪?”
沈情是不得已才来问凉州府官员的。之前她沿街打听, 凉州城的百姓们都说不用亲自到金寨去, 而是到神女庙去捐香火钱,说明自己要多大尺寸什么样式的, 等十多日,再去神女庙领就是了。
“根本不用你跑路。”百姓们说, “金师傅做好会直接贴上你家的名字, 放在庙里, 到时候你敬香时去取就是了。”
“这个,我想去他的工坊……就那个金寨, 去那里挑挑样子, 你们可知道在哪?”
“啊, 你想捐雪花银?是不是想要大个的?人身像?哟,那就贵了。”
“这个……我略有些薄产, 想来应该能支付得起。”
“问凉州府的官儿去。”百姓道,“想请大的入庙, 一般人还不给, 我们凉州有凉州的规矩,想要请等身神女坐像,必须得由官员引荐, 金师傅看眼缘,他点头,才会给你做。”
小乔忽然问道:“神女庙里的等身坐像,除了金师傅,别人做吗?”
“别人怎会?”百姓道,“金师傅一家是神女亲点的,别人哪里敢沾这个活儿,做不好,神女娘娘会降罪的。”
沈情在心里默默骂了句,去他爹的降罪。然后笑眯眯拱手,到凉州府找官员来了。
主薄还是知道一些的,悄悄把沈情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道:“你想请神女像?”
“对啊,查不出旧案,请一个求求。”沈情回答。
官员道:“不如这样,你给我说要什么,我去跟金师傅带个信。”
“我想亲自去看看这位师傅。”沈情笑道,“我这人有毛病,不亲眼看一看做活的工匠,就不放心。”
官员道:“哎!保准好手艺,你放心。”
“我还是想去他工坊看一看,用料手艺之类的,不看心里不静啊。”
官员正犹豫着,忽见范喜则身边常走动的家仆匆匆进来,看见沈情,愣了一下,转了转眼球,咳了一生,放慢步子,走来施了一礼:“沈大人。”
官员了然,默默推开。
沈情疑惑:“你是?”
“我是郡守府的,小民姓孙。”那位家仆堆起满脸笑,“郡守大人今日忙于公务,疏漏了,今日惦记起大人来,让小民来问问沈大人,吃的可都还习惯?住的可都还习惯?可有什么需要帮的?沈大人尽管说。”
“你们大人……”沈情好笑道,“今日忙完了?”
“哎,今日没之前那般忙碌了。”家仆道,“所以,我家大人想请沈大人到迎客楼一聚。”
沈情忙道:“这就不用了,说起来这几日也没见你们家大人,我刚好有事要问。”
“大人您讲。”
“我见范大人今日在神女庙供了尊神女像。”沈情慢悠悠道,“看起来还不错,说是金寨的金师傅做的,这个金寨在哪?我也想去看看,若是合眼了,也请一尊回去。”
家仆道:“金寨?小民不知,小民这就去问我家大人,今日之内给您回话。”
家仆回到郡守府,给范喜则说了。
范喜则摸着胡须,想了很久,道:“本来想摆出送命席给她送行……既然她偏要撞上来,那也省去我不少功夫,你去跟金骜说,让他备好酒宴,等沈司直上钩。”
家仆找到客栈来,给沈情送了路线图。
“金骜师傅住在城东南的四步坡,挨着高家村,离凉州城远,路上可能要一个时辰。大人,车马给您备好了。金师傅这人有些脾气,您到了地方,就说是我家大人请金师傅做的,他肯定上心,给您做好了。”
沈情道:“实在是麻烦了,多谢。只是这马车……”
沈情笑着指了指楼上:“我还要等我那个仵作,他这人磨蹭,需得收拾很久,马车您就先遣了吧,快要天黑了,让人家等着,着实不便。”
“哪里哪里,路费已经打点好了。”家仆说,“天要黑了,驿站的车不好装,沈大人坐这辆就是。”
沈情背着手,老神在在的点头,一转身,嘴里喊着乔儿快点,上楼了。
进了房间,沈情把路线图记好,放在了窗边。
之后,她和小乔一边说笑,一边吃了两块肉饼,又优哉游哉喝了一盏茶后,才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碎渣,慢悠悠下去,给了车夫一些钱打发了他:“对不住,劳您久等,我们今日不去了。”
车夫愣了愣,不情不愿地赶着车走了。
沈情在路边站了会儿,才又上楼。
等到半夜,暗卫终于来了。
小乔展开新的地图,皱着眉看了会儿,递给了沈情:“高家村旁边的宅子就是金寨,暗卫去看了,前头是住人的,中间三亩院子放的全是神像,后头还有工坊,有人做工。看起来不像假的,另外,看到独眼老人了,她也在金寨。”
“高家村?”
“平宣侯的老家。”小乔说道,“看样子,这个雕刻神像的金骜,也是高家村的人。”
“坊间传言……平宣侯高修,是凭借雕刻手艺,进宫伺候先帝,因深得帝心而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