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情手一抖,不由自主按住了胸口纪铁连写的崖州水患案宗。
“后来又来了位岑大人,也是没过多久,在家中上吊了……”老板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做了亏心事,被鬼缠身,挂到梁上去的!水灾刚结束那几年,武湖的县令,县官,死了不下十个,后来新来的刘县令,说这里有邪灵作祟,请神女做了法事,这才安稳,再也没死过官……”
沈情一拳砸在桌上。
纪铁连的案宗上标注过:“天顺二十七年至天顺三十一年,这四年间,所有上报到崖州府,有关武湖水患的案宗,全部石沉大海……”
“怪不得再无人敢碰……”沈情道,“原来,查案的,想还公道的,质疑的,全遭了毒手。”
“走。”沈情说,“我们这就去崖州府。”
小乔拉住她:“去那里问什么?”
“不问什么。”沈情说,“本官是寺正,寺正开口要旧案宗,谁敢不给?”
暗六道:“喂……他们又不傻,你要,谁给你啊!”
沈情:“你才傻。”
她说:“我奉旨巡察崖州府,审查旧案,我管他什么旧案,只要他们能放我进存放卷宗的地方,还怕我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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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乔儿,你真相了。
她就是想看看,她开局后,你们这些人,能给她唱什么戏。
戏精彩了,她陪你们唱唱,不精彩了,她会往里面加人物,添火添剧情,她没目的的,越精彩越好。
82、生死逃亡
沈情刚进崖州府, 就遇到了同窗。
“沈知恩?”一位相貌端正,身形瘦高的年轻男子放下笔, 惊喜道, “真的是你?知恩, 你不是在京城吗?听闻你在大理寺领了寺正一职, 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沈情亦惊喜道:“萧秉?原来你在崖州府?”
名叫萧秉的人面带笑容, 嘴上却道:“惭愧惭愧,给大人们整理公案, 勉强度日罢了。”
“哪里,你书读得那么好, 将来必有大用!”沈情拍了拍萧秉的肩膀,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 这可真是……”
沈情遇见同窗,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小乔的表情高深莫测, 挑起眉品了品面前这位文绉绉的崖州府官员。
“这位是?”萧秉抬手, 礼貌指向小乔, 小乔躲开了视线,无奈同他一礼。
“忘了介绍。”沈情拉住小乔, 说道,“这是大理寺的乔仵作。”
她又跟小乔介绍:“乔儿,这是我同窗,萧秉, 萧大哥,他学问好得很, 经史子集无一不通……”
小乔轻声见礼:“萧大人。”之后,他面无表情,轻轻撇开沈情的手,提醒道,“沈大人别忘了正事。”
沈情也顾不上观察他的情绪,一拍脑门,说道:“对,还是先说正事。”
萧秉问:“可是公事?”
“不知你们晓不晓得……”沈情一边说一边琢磨,抬起手对着门外随意一拜,道,“圣上有令,让我巡查各州的旧案悬案,年底交差,你可能也听说了,我那旧案查到凉州……咳,其他州的案子,不知底细,实在难入手,搞不好,差事没做好,还在人家的地盘掀风浪,实在是……”
萧秉很快就懂了:“确实确实,查案什么,还是查自己的原籍更为稳妥,风俗习惯也都了解,官府这边也更方便些……”
“咱崖州府的卷宗司在何处?”沈情道,“还得麻烦萧大哥带路。”
萧秉道:“在西院合仁阁,沈大人随我来。”
沈情稍稍将心归了位,萧秉转身后,她冲小乔眨了眨眼。
没有人问她要手谕,也没有人问她要查案文书,沈情就这样跟着萧秉来到了合仁阁。
看管卷宗的老官吏听闻大理寺沈寺正来此查旧案,二话没说,立刻开了阁门,请他们进去。
萧秉道:“北边这些,是近十年内的案宗,南边这些时间就久了,不好查,沈大人,不如在北边前头几排找一找有没有合适的案子。”
“好,我来看看。”沈情也不急,随手拿起一卷,拆开封条,看了起来。
萧秉就在旁边,絮絮叨叨说着这些年的为官生涯,并借机询问沈情京城如何。
小乔就在南边书阁前徘徊,找天顺二十七年至二十八年之间的卷宗。
“梁文先在京城,可还好?”小乔听到萧秉问沈情,他手顿了一下,留意着听沈情的回答。
沈情道:“人太耿直,连世故圆滑都做得小心翼翼,又不愿折腰,又不愿出风头,夹在缝中随波逐流,稍微不留神,就会站错了人,差一点被人当枪使……不过善人自会有福,待朝中局势稳定,梁文先这种踏实有才之士,必能得到重用。”
小乔听罢,微微一笑。
随后,他目光停在第七排最上方的卷宗上。
这卷宗放得高,上面却又被其他卷宗压着,封条上连名字都看不完整,若不是小乔长得高,恐怕难以发现封条上那二十八年下头,是个被压了一半的武字。
小乔眼神一变,伸手把卷宗扯了出来。
卷宗上满是灰尘,封条上写着:天顺二十八年,武湖县衙。
“那位乔仵作呢?”萧秉伸长了脖子望去。
小乔放下卷宗,慢慢走出来,对萧秉礼貌一笑。
沈情抬起头,见小乔微微摇了摇头。
沈情眉头一皱,欲要自己去找。
这时,小乔开口道:“沈大人在崖州念书时,是住在沈府旧宅吗?”
沈情心领神会,道:“乔大人想去看看?”
小乔就笑着说:“天下谁人不知,沈相嗜书如命,听说她那旧宅子里,全都是书。”
萧秉笑道:“沈相嗜书如命,也爱书如命,当年沈相升迁至京城,一本书未拿,可知是什么原因吗?因为沈相说,她怕那些粗人运书的时候,弄皱了她的书,她怕乘船北上时,弄潮了她的书,更怕万一船翻了,她的那些书,要喂鱼啊……”
“这倒是实话。”沈情道,“沈相离开崖州时,留下了十几位做活细致不识字的仆役,就住在旧宅里,平日里,都是在大宅做了饭,由人送来给那些侍候书本的仆役们吃,就是我,当年也只被允许住在前院。旧宅后院子里的三个书阁,我是不能去的。”
沈情说完,道:“乔大人,我们到沈府旧宅去看一看吧,当年照顾我的那个老阿妈不知还在不在,倒是有点想念了。”
小乔点头。
出了崖州府,沈情登上马车,说了旧宅的地址,便问小乔:“有没有?”
“失踪案。”
“又是失踪案?”沈情道,“案宗上具体怎么说?”
小乔一笑,伸出手指,碰了碰嘴唇,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卷卷宗。
沈情:“乔儿!”
她捧着这卷卷宗,惊喜道:“你真是!!”
小乔笑道:“窃书不叫窃,还请沈大人放在下一马。”
沈情狂喜,拉住小乔的手,摇了摇,连忙拆开卷宗,一目十行看了起来。
小乔道:“武湖大水之后,县衙的第二任县令梅舒将疑点整理上报,除了移交堤坝焦黄碎块的证据外,还提到了州牧府六名仆役失踪案……天顺二十七年九月,一名绣娘报官,声称自己的情郎,也就是州牧沈非府上的一位杂役,已有两个多月没来看过她,寻到府上,沈府的人都说不知去向。梅舒找来这位绣娘,抄写了一份口供,在这份口供上,绣娘说,她的情郎曾对她说过,家主吩咐他到武湖做些事,报酬丰厚,回来后便能与她成婚。”
沈情看完了卷宗,锁眉不语。
小乔继续讲道:“后来武湖大水,她在家等了一个月,情郎却没回来。去沈府寻,大家都说不知她情郎去了何处,只知道是去往武湖方向。她心中焦急,就来报官,没想到,沈府除了她情郎,还有五个人,也是一去无踪。”
小乔指着案宗,又道:“梅县令还提到了上一任县令王令大人意外之死的可疑之处,认为王大人及其家眷的死,都与武湖决堤有关。要么是参与者,要么是知情者被灭口……”
“也就是说。”沈情道,“县令梅舒怀疑,这六个人,是被授意,去武湖炸堤坝的。而王令大人,应该是知情者……”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崖州水患之后,又遭瘟疫,不知绣娘他们,是否还能找到……”沈情叹了口气,沉默一会儿,沈情问小乔,“对了,你突然提起沈非的旧宅,可是想到了什么?”
小乔低头,从衣服里取出了一本书。
“我带着这个。”
沈情愣住:“……《比翼录》?!”
“这是你从白宗羽那里拿出来的。”小乔说,“我听你提起过,沈非这里,也有一本。”
“对……她抄录过一本。”
小乔说:“沈情,冯左史当年,不仅将帝后之间的私房话抄录后,寄送给白宗羽,也顺便抄录一份,给了沈非。”
“为何?”沈情问完,又是一愣,“你想起来了?”
“大概有些印象。”小乔道,“冯左史写完这些,会在皇后的要求下,再念出来给她听。当然,白宗羽的回信,冯左史也会在皇后的要求下,念给她听。”
“为什么?”
“因为皇后……”小乔说,“可能是,想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否能比得上自己和皇帝吧……程启与傅瑶,秋利与他夫人,也都会在宫里举办的茶会中,分享夫妻之情给帝后听。但因冯左史与白宗羽分居两地,皇后以前的同窗沈非,远在崖州,因而,为了听到他们的夫妻情话,就只能通信。”
沈情惊道:“皇后一直与沈非通信?”
“大多由冯左史寄信。”小乔道,“皇后以佘兰族人自居,她对沈非和她的佘兰族夫君十分感兴趣,所以,会要求的更频繁些。沈非也一直不断地在给她写信……”
沈情想到了什么,有些兴奋道:“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如果运气好的话,当年皇后和冯左史写的信,可能就在沈非的旧宅中。”
“大人,到了。”暗四停住了车。
沈情说:“你们也跟我来吧。”
她带着三人敲开了沈府旧宅。
开门的是个满脸褶子的老仆,见了沈情,她表情震惊:“知恩姑娘!”
沈情对她恭敬一礼:“阿妈,我来崖州办点公事,今晚想在这里歇脚。”
“快些来,快些来,回来就好。”老阿妈身形有些佝偻,热情摆着手,“姑娘,沈相在京城住着,可还习惯?”
“嗯,她很好。”
“哎哟,姑娘又瘦了,快些进来,阿妈给你拿腌菜去,今日本宅还送来了些瓜果,快来快来。这些是姑娘的书侍吗?”
沈情笑道:“他们是我同僚,大理寺……哦,宫里来的,我们一起到这里办差事。”
小乔点头,轻声道:“叨扰。”
“宫里的大人?快请进,我给你们收拾床铺去。”老阿妈絮叨着床被不够,小步跑远了。
沈情轻车熟路把他们几个领进院子,道:“你们先休息,等他们都睡了,我带你们上书阁去。”
小乔问:“你是不是在这里……偷看了许多书。”
“这还得多谢沈非,虽然人坏,挑书读书的本事可比我强。我看见书馋得很,让我守着一座金山不流口水是不行的,所以,我摸出了一条偷书捷径。”
沈情踱步到前院的一口枯井前,说道:“旧宅的仆役,只侍候书,且在白天侍候,因沈非怕夜晚点灯巡书阁时,不小心烧了她的书,所以不允许仆役晚上留在后院书阁。所以,这些人晚上就会回到前院来。前院东园有口井,他们平日里吃水,就都到那里去。而这口井……”
沈情抬头一笑,两眼弯弯,轻快道:“我挖通了,每晚他们出来,我就从这口井跑到后院的枯井去,偷书看。当然,也不止这一条路,还能到外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