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白脸不行换黑脸了?文夫人自以为了然,只管从容听着景泰帝继续道:“再说前些日子国库失银那事儿, 朕问你银子哪儿去了,你怎么说的来着?‘陛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妾一亡国女子, 生死皆悬之他人。自然是人想让妾说什么, 妾就得说什么,想让妾做什么,妾就得做什么!\'”
景泰帝捏着声音, 学文夫人学了个十成十。又道:“朕一直都想不明白,见省为啥就掏心掏肝儿的待你好?你又为啥一点儿这好都不领,反一个劲儿的算计他?哦,朕糊涂了,朕和他夺了你家的江山,你能不怨恨才怪!可见省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这些事情都是两人亲历的,文夫人再无法狡辩。可恨原以为手段极高明、万无一失的计谋,怎就那般阴差阳错机缘巧合的化解了呢。文夫人每每思及此心中都即气恼又无奈。现下只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我也不明白,陛下为何还留着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是打定主意,朕碍着你闺女不能下这手。”景泰帝冷笑道:“不过朕好歹能把你流放的远远的关起来,叫你别给朕和凤竹添乱。但是呢,如果你答应朕这回,帮朕去劝说见省,朕便既往不咎,再给你个洗心革面的机会。”
这威胁倒比杀了她来的更实在。答应又如何,使个缓兵之计先拖住他就是。多捱一天是一天,到时候这朝局还不定是什么样呢。于是文夫人痛快应了:“谢陛下恩典。”
“你最好再别想着耍花样,下去吧。”景泰帝厌倦地挥挥手。
文夫人走了,屋子里剩下景泰帝一人——侍从们都给景泰帝打发到了门外守着。“行了,出来吧。”而景泰帝转身看向身后。
他身后,原本是一架平凡无奇的书架,此时如门户一般被推开,傅见省从后面走了出来。
景泰帝走到他藏身之处往外看看,“都听见看见了吧?知道这女人是什么货色了吧?”并道。
“是儿臣愚钝,竟被这等前朝余孽欺瞒。”傅见省垂着头,满面的羞愧。
“这些事儿,原本朕没想着告诉你。说实话,朕见你被她玩弄于股掌间,心里还挺高兴。”景泰帝叹息道:“可现下不一样了。唉,真是天意弄人。见省,爹以前多有对不住你的,你就都忘了吧。”
傅见省慌忙跪倒于地:“儿臣不敢,都是儿臣糊涂。”
景泰帝过来亲手扶他起来:“不过刚和她说的你娘那事儿,爹是动真格的。她做过的那些事儿换成哪个男人都不能忍。见省,爹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江山。”
“这......”傅见省眼中满是不忍。
“你再想想吧,爹不强求你。”景泰帝拍拍他肩膀,转身往外走。傅见省还愣在原地。
然景泰帝没看见的是,随着他的走远,傅见省的目光慢慢恢复冷漠,甚至浮现点讥讽。
“对了,倒还有一事想问你。”突然景泰帝又转过身来道。
傅见省急急抬袖作揩泪状,遮挡住自己真实的神色:“是,父皇请示下。”
“你到底为啥对文氏那般好啊,若说是你和她有一腿吧,看着也不像。她年纪也太大了些,你要什么样儿女人不能有啊。”景泰帝好奇地道。
“父皇,记得几年之前,儿臣守渭原的时候么。”傅见省答道。
“记得记得,那不正是虞廷围剿咱们最厉害的时候么。多亏你死死守住渭原,要不咱们就完啦。”景泰帝想起以前沙场征战的时日,感慨万千。
“是,那时虞军不似以后那般无能。他们计谋百出,与儿臣战了个旗鼓相当。”傅见省道:“后来儿臣抓了一个统兵大将,审问后才知道,虞军对付儿臣的计谋方略,全是远在京城的文氏所出。儿臣从那以后,便存了一份与她知己相惜的心。谁知道,是儿臣错看了她。”
“哦,竟是如此。”景泰帝解了心中疑惑,这才真正离开。
皇宫钦安殿里,周玄周嫣等一直等在这里,早等的焦急。见景泰帝回来,一窝蜂涌上去问:“爹可照咱们商量的说了么?”“他们可上钩了?”
“上钩了?你去钓鱼了?朕许你一个人去钓鱼了么?可知这般日没你伺候朕是如何的烦恼?”猫皇也窜到他脚下,挠着他裤脚添乱。
“说了说了,俄亲自下的钩他们能不上么?”景泰帝草一边抱起猫皇一边与子女们道:“哄的他们滴流转!跟俄耍心眼?他们还太嫩了!”
“不愧是爹!那咱们就再给他们加一把火......”周玄等七嘴八舌与景泰帝商量。
猫皇见景泰帝人虽回来了,却只管与旁人说话不理睬他,忍不住心中动火,嗷地伸爪冲景泰帝脸上来了一爪子:“放肆的奴才!”
苏凤竹给吓了一跳。却见景泰帝非但没恼,反是着意体贴抚慰:“哦,小心肝,怎么生气了?不见爹爹想爹爹了?”
苏凤竹忍不住扶额:“陛下啊,上赶着当你儿子的人已经够多了,您还要认它!”
“那又如何,”景泰帝与猫皇脸对着脸蹭:“咱们小乖乖可是个小公主!”又向众子女展示:“看它脖子上这项圈,俄叫人给它找的,好看吧?配它吧?!”
“甚得朕心。”猫皇也得意地抓抓自己颈下那颗硕大的光彩四溢的红宝石。
若说他糊涂吧,偏这些细枝末节知道的清楚。苏凤竹暗暗叹气。
“你就只管要它不要我了是吧。”周嫣看他爹这样对一只猫好,竟不由地生了一丝醋意。
“怎会怎会,大公主小公主,都是爹的好乖乖。”景泰帝笑眯眯把猫皇凑到周嫣面前:“来,这是大姐,叫姐姐,叫姐姐!”
唔,这个真是大姐不是小姐姐,朕要小姐姐,不要她!猫皇高傲地撇过脸去不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先来个短的,晚上还有一更。
☆、晋江独发
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我突然又起了一个念头。”苏凤竹边为周玄解发梳头边与他低语。
“看把我媳妇儿给操心的。”周玄知道苏凤竹给这事儿闹的心神不宁, 故意打岔。他一伸手把苏凤竹拉进怀里,又拈起妆台上苏凤竹的面脂盒子, 一扣扣了半手, 一巴掌糊了苏凤竹满脸:“脸上怕不都给操心出皱纹来。多抹点, 把皱纹抹平......”
“你干什么呢, 哪里要这许多, 糟蹋我面脂,好不容易配出来的呃!”苏凤竹一边抹脸一边心疼地嗔道。
“哦, 那分我些便是。”周玄便把脸凑过来,冲着她满头满脑的乱蹭乱亲:“媳妇儿你拿糖配的么?尝着也这般甜。”
苏凤竹任是再大的烦忧, 给他使出这一招, 便都烟消云散了。“小野狗又来了。”她笑着躲他:“好了, 说正事,说正事了。”
“你高兴才是最要紧的正事。”周玄头抵着她额头说。
苏凤竹给他这甜言蜜语弄的心都酥了。“人都说美人儿会迷惑的那君王不理正事。”她点点周玄鼻子道:“可这事儿搁你身上, 得换个个儿!”
“你说我把你迷住了?我把你迷的神魂颠倒是不是?”周玄忍着笑道:“那就别忍着了, 咱们赶紧春宵苦短罢......”
“又乱用词儿。”苏凤竹深吸一口气推开他:“好了, 闹够了,听我说。”
“咱们先前不是琢磨着, 依着慧云的话,只能知道这事儿是我娘的手笔, 却看不出我娘有没有和傅见省串通么。”苏凤竹严肃道。
“是, 傅见省的那些隐私,你娘通过枚冷就能知道。凭这个也没法断定他俩有勾连。”周玄点头。
“而以我对我娘的了解,她这样做的目的是挑动你和傅见省争斗, 好搅乱朝局。”苏凤竹又道:“若是她和傅见省窜通,这样大的事、这样精巧的计谋出自她手,傅见省怎么也得对她有所警觉。所以不如不让傅见省知晓更为妥当。咱们就断定傅见省是真的被咱们的这两位娘,一明一暗联手给蒙住了。”
“没错,所以咱们想出拿‘去母存子’去离间他和我娘。”周玄道:“而今你又想到什么了?”
“若是傅见省没被蒙住呢?”苏凤竹道:“若是我娘的确并未与傅见省串通,但傅见省看出这是个骗局,却将计就计,以为自己图谋好处呢?”
“嗯?”周玄皱眉:“事关自己亲身母亲,要说看穿这骗局,倒也不无可能。但当真如你所说,那傅大哥的城府,也就太深了。”
“我也是刚刚想起,傅见省早年间,手下还没多少人马的时候,他的打仗风格原不是现下这样大开大合横冲直撞的,也没几个人说他宽厚。”苏凤竹有一下没一下揪着周玄头发,眼神迷离,显然是陷入久远回忆中:“那时候的他是以恒心毅力见长,尤其善于潜伏设陷,伪装等待。时机一到,便以雷霆之势出击,将敌人撕个粉身碎骨。这,才是他真正的脾性吧......也难怪陛下一直提防他......”
“是么?竟还有这一说,我都没听说过,媳妇儿你那儿听来的?”周玄惊奇问道。
苏凤竹这才回过神来。“啊,那时我听我父皇说起过。”她遮掩道:“总之若他是将计就计,那去母存子这一招不一定灵。”
“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别想了,好好睡觉。”周玄亲亲她,抱起她往床上走。
苏凤竹还惊魂未定,心中暗责自己不小心:实则是因为她当年帮文氏理政,亲手对付过傅见省,所以才知道的这般详尽。
纵然与周玄百般恩爱,但苏凤竹心中明白,自己曾打理虞朝朝政、对付乱党这事儿,除了烂在自己肚子里,最好再没别人知道。
再说卫王府中的刘桂兰。景泰帝走后,她越是回想这日这事儿越是火大。看看周老二把文氏差点没捧到天上去!周老二的花花草草虽不少,却是是第一次敢当着她的面这么捧别的女人,刘桂兰平生第一次产生了地位被取代的威胁感。
不行,万不能放任不管!这日刘桂兰正在专心琢磨怎么撕文夫人,就听下人们说,文夫人来了,正与殿下在书房中说话。刘桂兰立刻跳了起来:“来的正好!”气势汹汹往书房而去。
书房里,文夫人正把景泰帝那去母存子的话说于傅见省听:“......陛下叫我劝殿下,我不敢不依.我也知道以殿下的脾性,让殿下做这样不孝的事情,实在强人所难。还请殿下自断吧。”
“让夫人为我操心了。”傅见省沉默了一会儿道:“夫人素来为人处世都是如此体贴入微。”
“现下唯有殿下信我敬我,而我呢,说句托大的话,是把殿下当儿子依靠。”文夫人面露慈爱之色:“我不体贴殿□□贴谁呢?凤竹么?呵,她巴不得我离她越远越好。”
傅见省笑一下:“夫人这话,倒让我想起了一人,几年前我在渭原那时候,那个龚氏老夫人。”
哪个龚氏老夫人?文夫人毫无头绪,当年的事儿根本就是不她打理的她如何能知道!她只管保持微笑看着傅见省微微点头。
果然傅见省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样,自己一个人说的起劲:“那时候,虞军抓到了她,想拿她威胁她儿子龚正投降。我那时都肯了,岂料这龚老夫人是个倔强的,两军阵前与他儿子喊话,说他儿子降了她就自己撞死。我们那时候是什么法子都没有了。岂料夫人在京中得知了,竟一道旨意下来,叫虞军放人。就因为这件事,我开始敬重夫人。”
叫他这么一说文夫人依稀记着是有这么回事,于是笑道:“我那时候想着,拿着孝道逼降一个叛军,却会逼叛无数天下人。这万万使不得的。”
傅见省闻言眼瞳一缩:的确是有这么回事,然而双方阵营,却是反的。是傅见省拿着龚老夫人逼虞军大将龚正。
傅见省低头来回走动几步:“再说如今元妃娘娘这事。便是父皇不认我,便是我无法认祖归宗,我也万不能不孝敬娘娘。”
唔,他竟至如此?这话有几分真心?文夫人心中琢磨着,面上却作感动之色:“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殿下放心,殿下孝道动天,老天一定会给殿下一个两全的结果的。”
傅见省笑笑,方欲再说什么,下人通报,刘桂兰来了。
“哟,文妹妹来了啊。”刘桂兰进来,斜眼看着文夫人:“怎不到我那儿坐?书房,这是男人家办事的地方,可不是咱们该来的!”
“是,娘娘教训的是。妾只是有一言告于殿下,如今说完了就好走了。”文夫人低眉顺眼地道。
“走什么走呢。”然刘桂兰一把扣住她手腕,却是又换上了笑脸:“我这正烦闷着呢,想着文妹妹来,和我一起耍子,且巧妹妹就来了!”
文夫人浸淫宫廷多年,如何看不出刘桂兰这气不顺,这一起耍子,怕不是给她耍。因此愈发推脱道:“今日天热,却是觉着有些头晕,怕不是中暑了......”
“中暑了?中暑了正好!”刘桂兰笑道:“我正要邀妹妹一起去坐船游湖,解解暑气!”
和你游湖?呵呵,怕不游到湖里面。文夫人百般推脱。
“夫人莫要推辞了。”然不料傅见省道:“这样炎热的天儿,我也正想着到湖上凉快凉快。不如便一起去吧。”
文夫人见傅见省也去,心下稍安。“不如也请王妃世子,还有枚夫人一起去”却又拉扯上旁人,人多这刘桂兰发起疯来也有个回还。
卫王府紧邻着蓬莱湖,王府游湖是极便宜的。不到半个时辰,一干人等就已经来到船边了。
“来来来,文妹妹,你小心着,我扶着你。”上船的时候刘桂兰就往文夫人那儿伸手。
“娘娘自便,妾扶着枚夫人。”然文夫人只管拉定枚冷不松手,拿枚冷当护身符。
一时船开了,“哎呀呀,看看,这湖真好啊,以前咱当老百姓的时候老羡慕那些能来这儿游湖的贵人们了,谁知道咱也有这一天!你们倒是过来啊,这船边上才凉快!”刘桂兰使劲儿把人往船边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