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太后倒还镇定:他倒是好大脸皮,敢自己戳破这层窗户纸。但光嘴上说说又有什么用呢?还是在收买人心!“陛下这是说什么话!陛下再说这样话,嫂子就要跟你翻脸了啊。”她板起脸道。
“俄这话当真是打心眼里的话!大实话!”景泰帝还哭道:“嫂子,俄问心有愧!”
“好了,陛下醉了,去歇一歇吧。”范信芳便拉他。
景泰帝踉跄站起,却还说道:“不,兄弟,嫂子,俄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大哥的孩儿,就是俄的孩儿,以后哪个有本事,哪个做太子,坐这江山!”
他虽是喝醉了,然话语铿锵有力,在场所有人不由得都把这话在心细细琢磨。
“你别听他瞎嚷嚷。”周嫣则与苏凤竹附耳道:“想让他把吃进嘴里的肉吐出来?做梦!依着他的脾气,临死之前正巧把手里的东西全糟蹋干净,那是最最好的。”
苏凤竹噗嗤一笑。
乐太后给郑律递个眼神,郑律忙扶住景泰帝往外走。“本宫来照料陛下吧。”陈贵妃起身道。乐太后忙一把把她按住:“到了嫂子这儿就好好松快它一天,放心,嫂子做事儿你不放心?”
陈贵妃只得作罢。
乐太后张罗着,一时簇拥了景泰帝离了宴席,到后殿一间洁舍。
“没事,俄还能再喝两斤!”景泰帝醉相百出。
“陛下,陛下还是歇会儿。”乐太后凑到景泰帝耳边低声道:“陛下往那床上看,嫂子给陛下预备了个好人儿呢!”
景泰帝扭头看去,就见那轻纱遮掩的床榻上,若隐若现一个玲珑躯体。“到底是嫂子疼兄弟!”他哈哈大笑,推开郑律往那里走去。
众宫人、侍卫忙低头退出屋子——按前朝制,便是皇帝临幸女子之时,也该有宫人在床榻边伺候着。只是这新帝不喜,少不得得改了。
此时的郑律,脸上的不忍、惊慌再隐藏不住。乐太后用力拉了他离去。
“我,我受不了了。”半路上郑律甩开乐太后的手,瑟瑟抱住棵树。
“你这像什么样子,给我振作起来!”乐太后斥道。
“我,我真支撑不下去了,”郑律捂脸而泣:“我回房缓一缓......”
说着踉跄离去了。
“你们,快跟着伺候好了!”乐太后忙指使跟随的宫人们。
看着儿子的身影消失,乐太后才慢慢回了宴席。宴席上依旧和乐喧哗。乐太后从容与众人应酬,实则心中已绷到最紧。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片刻钟之后,有宫人急急冲进大殿:“启禀太后娘娘,不好了,陛下下榻的房屋着火了!”
“什么!”顿时满堂皆惊。“陛下!”乐太后哐当摔了手中酒杯,左手扯范信芳,右手拉陈贵妃:“快护驾!”
众贵人于是呼啦啦跟着乐太后往那屋子而去。
反倒是周嫣周青等不急不忙:“他命硬着呢,哪儿就能把他烧死了。”
“就是这儿!”一时众人到了那屋子门前。只见门扇紧闭,但刚还站了半个走廊的随侍宫人、侍卫影踪全无。乐太后心中顿时察觉不对,但身边的范信芳已然一马当先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陛下,陛下可安好!”
其他人等紧随他身后冲入。然而待看清屋内情形,众人皆瞠目结舌,余皇后陈贵妃等冲在前面的女眷忙不迭地掩面回避。
乐太后一犹豫的空儿,倒被人群挤到了后面。看到众人这反应,就知道更是不对:如果事情按自己谋划的来,那现下该一干男子回避、陈贵妃冲上去与周老二厮打才是......
她分开众人展目望去,眼前的情形让她目滋欲裂:
一个侍卫打扮的陌生壮汉正慌慌张张往赤/裸的下/体上套裤子。而他旁边,床榻之上,她的律儿,兀自撅着个白花花的屁股伏倒榻上,脸埋在被褥里,似是羞见人......刚刚前面冲进来的人看到的是何等情形,可想而知......
“阿律哥哥露屁股,不害臊!”还是周橙天真无邪的童声打破沉寂。
“去去去,嫣儿把你弟妹带走!都,都散了吧!”范信芳气急败坏地道。
那壮汉噗通跪倒,捣蒜般磕头:“小人,小人是与豫王殿下你情我愿的,是豫王殿下命小人伺候的,豫王殿下说要定亲了要小人服侍最后一回......”
“不,不,是你们陷害我孩儿!”乐太后这才如梦初醒,踉跄冲过去给郑律遮盖:“律儿,律儿是谁害你?律儿你怎么样,是不是被下了药,啊?”
郑律是醒着的,然而人如同木偶一般,眼珠子动也不动,只痴痴低垂着。给他娘一晃,此时倒回了魂儿。“不,我不认识他,是他抓了我来,折辱,折辱于我!”他转眸看清众人目光,只觉自己如被千万把利刃凌迟。他捧头崩溃大叫:“杀了他,快杀了他!”
然而落在其他人眼中,不过是郑律恼羞成怒了而已。原本也有人同乐太后一样怀疑,他被下了药。然而现下见他活蹦乱跳,倒拿捏不准了。
这种事情,原也不需坐实的。事已至此,郑律往后在朝堂上还有何颜面可言。
“来人,把这人拉下去,斩了!”范信芳指着那壮汉喝道。
“丞相饶命啊,殿下,殿下救命,殿下,看在往日情分的面子上,您救小人一命啊!”那壮汉的嚎叫之声久久在房中回荡。
“咦,怎地诸位都在这里?发生了何事?”此时吴用出现在门外:“陛下正歇在回廊那边屋子里,听到这边喧哗,怕惊了圣驾,故而老奴过来看看。”
“是你们,是你们害的我儿!”乐太后冲过去抓了吴用厮打:“周老二在哪儿?他怎能对我儿做这样的事!”
“这,这是怎么说的?陛下还醉酒睡着呢,太后娘您这是怎么了?”吴用捂着头,一副茫然委屈的样子。
“太后慎言!”范信芳捏着额头去拉架:“孩子小玩起来没分寸,这也是常有的事儿。你如何能够污蔑到陛下身上!陛下对你们恩宠何等的隆重,你对的起他么!”
“你和他是一伙儿的,你和他一伙儿害我们孤儿寡母!”乐太后又去打范信芳。
“我,我不管你们这些破事儿了!”范信芳一跺脚,推开她大步离去了。
威武侯王雪川铁青着脸,走过去把那一纸大红庚帖掼在郑律身上:“我女儿从不曾许与你!”
“不,王大哥,你相信我,是周老二害我们,是周老二!我律儿不是那样人!”乐太后哀求王雪川。然王雪川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刘二哥,赵三哥......你们帮我,我夫君当年待你们不薄,你们要帮我啊!”乐太后又扯了几位将军哭喊。
“郑大哥那般的英雄豪杰,怎生出了这样儿子!”“太后这哪儿能赖到陛下头上。”“孩子还小,不知轻重,还是好好教着吧。”......然而他们要么鄙夷要么搪塞,都推开她离去了。其他人也窃窃私语着散去,一时屋子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
“周老二我与你拼了!”乐太后踉跄往外跑。还没等跑出去,一只龙靴踏进来,还带着两分醉意的景泰帝一把把她推了个倒仰。
“周老二,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乐太后破口大骂:“你怎么能这样糟践我孩儿!”
“你们又是如何糟践朕的孩儿。”景泰帝双目似炬扫过他们母子:“这是你们的报应。朕,从不是什么积德行善的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于是作者君快刀斩乱麻解决了郑律。
☆、晋江独发(补足)
“大姐, 郑家哥哥他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为什么要把我们撵走啊?”被带离之后,周紫一脸认真地问周嫣。
“好像是被人剥了裤子打屁股了?”周嫣也不甚明白, 看向苏凤竹:“是吧, 弟妹?”
“呃......”苏凤竹望天:“好像, 是吧。”
她身边的兔儿咬着嘴唇嘿嘿的笑。
周青到底是男孩子, 虽是年纪小, 却不似他大姐无知。此时看兔儿这个样子的笑,顿时便震惊了:她, 她都明白的?这么纯真可爱的兔儿,怎么会知道这些肮脏的事情?这笑容, 分明是男人之间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笑......
苏凤竹咳嗽一声, 反手过去把兔儿的笑给抹平了。
自然是她及时向景泰帝通风报信, 景泰帝将计就计,才有了刚才那一幕。然而苏凤竹没想到的是, 景泰帝这还击手段, 真叫一个惊世骇俗啊, 啧啧。
不过想来也是因为乐太后这计太恶心人了的缘故。若不是兔儿误打误撞,察觉了这阴谋, 酒醉的景泰帝决然无法察觉侍寝之人是顾圆儿。然后乐太后引在场的这满朝文武及内外命妇,以救驾之名当场撞破——虽说是并无血缘, 但到底是以父女相称近十年。顾圆儿怕是再没脸面活下去, 而景泰帝的声誉极威望,也必将被重重损伤。再一重,陈贵妃又如何自处。她与景泰帝怕不得彻底决裂, 景泰帝会失去一大助力。而乐太后,又解决了顾圆儿这个纠缠她儿子的麻烦,又削弱了景泰帝的实力,百利而无一害——所以彻底激怒了景泰帝,以最恶心的方式回击。
郑律,算是废掉了,整个郑家以后也都没脸在朝堂上露面了吧。虽说还有个郑行,像是个立的起来的人——唔,他现下和周玄在一起,可要提醒周玄小心了。苏凤竹思忖着。
于是回去后,便研墨铺纸给周玄写信。
“又给他写信,都没给兔儿写过信。”兔儿赖在她身边,脸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看着。
现下苏凤竹对兔儿这“给周玄做什么做什么没给兔儿做什么做什么”的句式已是非常之熟悉,闻言看也不看他,只抬手揉揉他的头。
兔儿便又往前凑凑:“今儿兔儿可算立了功了吧?什么奖励都没有么?”
苏凤竹无法,想了想突然童心大起。顺手另取了张花笺,提笔行云流水地写了一行小字:天下第一之好弟弟。然后一折一撕,便撕出个花朵形状。伸舌在背面轻轻一舔,然后拍到兔儿额头上按按牢:“奖励你!”
兔儿已经看到她写的字,倒是一副极欢喜的样子,并不拿开这纸,反顶着凑到苏凤竹面前晃来晃去:“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弟弟?这是姐姐亲封的哦,以后不许耍赖!”
我家弟弟真的好可爱啊!苏凤竹忍不住抱抱他:“这有什么好耍赖的,兔儿最好了!”
与此同时的玉华宫中,太医正在给顾圆儿诊脉。
“你直言就是,不必顾忌。”景泰帝看着太医额上那一层细汗,心中已经有数了。
果然,太医伏地,哆哆嗦嗦禀报公主有孕。
此时才得知一切的陈贵妃几乎发狂:“我要杀了郑律,我要郑家都不得好死!”
景泰帝拦住了她。他还要郑家给他做仁义招牌呢。“朕今儿做的,是最好的报复了!你细想想是不是?他现在怕是活着比死了都难受呢!你若是吵闹开,大家伙儿少不得知道今儿这事儿是朕算计郑家,也知道圆儿给郑律糟蹋了。”他道。
陈贵妃听他这般一说冷静了些。“妾只恨,自己没用,也没管教好圆儿,都是妾这个当娘的没用......”她俯在景泰帝怀中痛哭。
“好了,事情发生都发生了,再自责也无用,还是想想怎么了解吧。”景泰帝拍拍她的背,看向顾圆儿。
“陛下的意思呢?”陈贵妃哭道。
“先把那孽种堕了,把身子养好,别叫外人知晓。”景泰帝低声与她道:“待朕慢慢给她寻摸个靠得住的人嫁了——万不能再和郑律有瓜葛了。”
早已清醒过来的顾圆儿,此时蜷缩进被子里,浑身瑟瑟发抖,无声哭泣。
在假山里被迷倒后,其实她还有迷迷糊糊有一点意识的。这一点意识,足够她清楚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当郑律扶着醉醺醺的景泰帝来到她身边,当郑律离开,顾圆儿如坠冰窟:他怎么能够这样对待自己!
好在那想象中羞愤欲死的情形没有发生,景泰帝叫人把她带走,送回了玉华宫。清醒之后,她听闻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这样.....顾圆儿不能明白:明明她用一颗真心对他,明明一切都很美好,最后怎么会变成这样!
“圆儿啊,你听爹说,”此时景泰帝坐于床沿,拍着她道:“这事儿不是你的错啊,是郑家母子居心不良!你是个好孩子,做错的事儿改了,你还是爹娘的好孩子,啊!”
顾圆儿慢慢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她娘改嫁之时她已经懂事儿了,又叫她奶娘挑唆着,惯来不怎么把景泰帝当爹。然今儿看着他,竟觉着无比的慈爱,忍不住唤了一声“爹”,又哀哀哭起来。
第二天一早,见顾圆儿精神好了些,陈贵妃亲手喂她,喝下了堕胎汤药。
“娘,疼,疼!”顾圆儿满床打滚。
“好孩子,疼过这一会儿,便不疼了。”陈贵妃含着泪抱住她。她疼,岂知她这当娘的更要疼上千百倍。
偏在此时,心腹宫人小声报她:“乐太后来了。”
陈贵妃猛地回首,面目狰狞:“她还敢来!”
乐太后精神憔悴,看起来一夜之间老了数岁。但眉宇之间,倒见着愈发坚毅。
陈贵妃看着这样的乐太后,只觉着无比的可憎。“你还敢来!”屏退了宫人,陈贵妃上来就上演全武行。
乐太后不躲不避受了陈贵妃一个巴掌,然后深深伏拜于地:“妾向娘娘请罪!之前的事情,全是律儿鬼迷了心窍做出来的,妾,妾是丝毫不曾知晓啊!”
“你不知道?”陈贵妃冷笑:“鬼才信!”
“妾知无法见谅于娘娘,只求能弥补于万一。”乐太后说着,从袖里掏出一本册子:“这是妾在剑州的封地,妾愿奏请陛下,以之供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