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昨晚凌昭阳跟她仔细分析的形势,她听得头皮一阵阵麻,不敢相信,也害怕相信,以致于她顶着一对黑眼圈,睁眼到了天明,没想到,预言成了真。
凌昭阳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干净利落得不像话,夏若扑到他办公桌前道:“你就这么走了?你知不知道以后你要背着泄露商业秘密的罪名过一辈子,你的档案上会留下污名?”
凌昭阳掂了掂手里物品的重量,仿佛在掂量这个公司在自己心里的分量:“你着急个什么劲啊,我跟公司签合同时,就没转档案过来,当时公司一片乱,说过段时间再转,然后就没下文了,我档案还好好地活在人才市场,这狗屁开除令,对我来说没啥影响。”
“可是你的声誉呢,被毁了也不在意?你没看那些人的眼神,他们……”
“拜托,我来这里两个月,他们对我冷嘲热讽我都没放心上,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八婆的看法?只有失败者才会拿成功者曾经的失败当茶余饭后的笑柄,而世人只会在乎成功者的成功事迹,根深蒂固的偏见。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改变不了,你唯一能做的呢,就是成为比他们还成功的成功者,这破公司算个球?求我回去我都不回,以后我开的公司绝对要比它大比它好。所以说夏若,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才会被她们逮着空隙对你冷嘲热讽,要是你压根不管她们,你看她们还能嘲啥,嘲个屁。”
夏若想说什么字正腔圆的话反驳,却发现人类赖以沟通的语言,在这时候反而成了最苍白的东西。
“而且,这些跟我没关系了,”凌昭阳笑了,目光里的情感,看不清摸不透,明明是怀着笑,但脸上每一个器官都像透着悲哀和不舍,“我要出国去了。”
夏若的脸色变了。
——“束桦霖,我、我喜欢你。”
——“对不起,若若,我要出国了。”
曾经的话语浮现耳边,不同的人,同样的话,只是束桦霖的话语前好歹有一句“对不起”,而凌昭阳却连前缀都没有,就这么突然地将可怕的消息告诉她。
这种感觉,就像将一颗炽热的心高高捧起,而后松开手,送它一个自由落体,摔得粉身碎骨。
他们的爱情,还未生根发芽,便融烂在土壤里。
夏若跌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吹口哨整理东西的凌昭阳,为什么,他能这么面不改色,甚至愉快地离开,曾经说过要留下来陪她的话呢,他忘了么?
第32章
不是墨水的末:天啊,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件,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出国?
夏天不加冰:他说要出国学习,赚大钱。
不是墨水的末:好志向,回来就用钱压死那些草泥马的人渣,要不你跟他去吧!
夏天不加冰:没钱谢谢,再说我跟他去干什么,又不是什么关系。
不是墨水的末:那就努力成为什么关系!
夏天不加冰:别了,我怕,要是再向某人那样拒绝,我心脏受不了。
不是墨水的末:可后来某人不是跟你告白了么。若若,有句话我不得不说,他总是主动为帮你,而你主动为他做过什么吗?
夏天不加冰:我……
不是墨水的末:若若你要主动出击,就算失败了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你不止是要表白,还要表达你想跟他在一起的决心啊!
夏天不加冰:我还是没有勇气,我怕是我一厢情愿。
不是墨水的末:若若你变了,以前的你大胆坚强,现在却卑微胆小,从前的冲劲哪去了?你一方面想要幸福,一方面又被动地想等待幸福上门,可能吗?从我为你安排的相亲,到现在,你有哪一次主动去追求什么?若若,人家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原地等你,你错过了就没机会了。
夏若放下手机,陷入长久的沉默。
记忆就像是风筝,被时光的风带走,持着风筝的人还在原地,而风筝却越飞越远,那铭刻在风筝上的故事也逐渐模糊不清了。
夏若已经说不上来究竟是从哪里开始,拨错了神经,变得这么不像自己。
或许是从一腔热情的告白被婉拒浇灭开始,又或许是从父母的爱情走向终结开始,她对爱情的热忱和渴望,全军覆没,她像被罩在心结织成的铁笼里,渴望更美好的爱情,却无法越出一步,只能被动地等待理想中的爱情送上门。
可能吗?莫末说得对,不追求,又想老天爷无偿赠予美好的爱情,可能吗?他走得坦荡荡,无所谓,不在乎声誉,不在乎颜面,可她在乎,她在乎他的一切,在乎他心里有没有她。
仿佛被召回了三魂七魄,勇气和冲劲回到了久违的躯体,夏若从椅上弹跳起来,抓住准备离开的凌昭阳。
“你什么时候出国?”
“签证办好了,快的话,七月份吧。干嘛,舍不得我啊,舍不得就早说啊,我会……”
“是啊,我舍不得你。”
凌昭阳顿时被口水噎住了:“……咳咳,什么?你再说一遍?”
夏若大喊:“凌、昭、阳,我舍不得你!”
声音响亮,气贯山河。
凌昭阳立马捂住夏若的嘴,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周围暂时没人关注他们才松开手:“……没毛病吧?怎么突然这么肉麻?”
夏若笑了,如被风雨肆虐过后的午后,投下冲破阴霾的阳光:“我很正常,我现在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她拉着凌昭阳的手,走进束桦霖的办公室,大大方方地敞开门,堂堂正正地走进去,当着束桦霖面放声道:“束总,我老公清清白白,您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诬陷我老公是泄露公司商业机密的叛徒,给我老公造成了严重的身心损害,我将会动用法律武器,维护我老公的权益!我也会跟随我老公,辞职,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来上班,工作您自己找人交接,我不会再踏入这里半步,而工资两个月未发的问题,我同样会用法律的手段解决!”
凌昭阳和束桦霖错愕地望着像变了个人似的夏若,要是从前唯唯诺诺的她,哪里会像这样勇敢。
“以上是公事,接下来是私事。”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宛如雷鸣电闪,顷刻间劈裂了空气,留下震耳欲聋的回响。
办公室安静了,连带着办公室外工作的职员们也被按下了消音键。
“我为什么打你,你自己知道。从此以后,我们连朋友都不是,再见了,束桦霖!”夏若冷冷一笑,“你就带着你的利益和自以为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吧!”
夏若潇洒地带着凌昭阳走了,临走前她不忘给曾经共事的同事们一个忠告。
“你们如果一辈子都带着狭隘的目光,屈居在这个吃人的地方,不思进取,以看他人难堪为乐,那你们总有一天会被时代淘汰,被曾经取笑的对象站在你们头上。”
可悲的是,没有人将她的话当作一回事,刘琴甚至站起来鼓掌,幸灾乐祸地哂笑:“说得好像你离开,就能成大事一样,说到底,你还不是个靠男人养的家庭主妇?”
这句话彻底触怒夏若,她回头就冲刘琴一笑:“说到底,你就是个连男人都不要的low货!”
刘琴愤怒地冲夏若大吼,而夏若早已离开,自动屏蔽聒噪的泼妇声。
“呐,我告诉过你别做傻事的,你不听,是你的问题,不关我的事。”凌昭阳直到被拖到太阳底下,才后知后觉地回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那个常年不自信,只想做个安静的小包叽的人,居然雄起了,一定是哪里哪个细胞发生变异,异化成了没有神经思维的超级英雄。当然,他同时升起难以名状的窃喜,她终于会为他而改变了。
“是啊,我听太多某人的教训了,现在不想听了。”夏若摊手,“所以只能按照自己心意来了。”
“按照你的心意?”凌昭阳眉头一挑,“什么心意,嗯?”
夏若浅笑如画:“想知道?不告诉你。”她背着双手凑到凌昭阳近前,“除非,你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
“你定,去你觉得最能让人放松心情的地方。”夏若大方地拍包,“我请客。”
凌昭阳捏着下巴想了想,一个很久没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地方冒上心尖。
鼎沸的人声有如激昂澎湃的交响乐曲,尖锐的乐声是年轻人在高空的尖叫,低沉的乐音是父亲逗孩子的低声轻笑,高低起伏的乐音像连绵不绝的进行曲,从刺激的海盗船奏到惊险的鬼屋,再低回婉转地奏向充满少女情怀的旋转木马,在这里,你不会因为声音的嘈杂而心烦意乱,甚至想融入这份进行曲的快乐,与人共享喜悦。
这里,是纵情放松的游乐场,是欢声笑语的天堂。
刚踏进这里,翻山越岭的疯狂飞车几乎贴着发根飞过,夏若噤若寒蝉,忍不住摸不摸发顶,就怕这撮秃毛挺过了工作压力,没挺过车上的尖叫声浪波攻击。
“那个,”眼看自己的双脚要违背意志地被拽向疯狂飞车,夏若指了指瑟缩在角落的旋转木马,“我们先坐这个怎么样?”虽然他们两人都各自回家换了一套方便的休闲服,可她还不想刚来就乱了发型啊。
“嗯?”凌昭阳叉起腰,把夏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晕车?”
“不晕,”夏若诡秘地一笑,“不过我怕我上去就下不来了。”
“……哈?”
十分钟后,两人坐进了疯狂过山车里,凌昭阳雄赳赳气昂昂地直视前方,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我跟你说,待会上去以后,你不要害怕,没什么大不了的,怕的话就喊出来,然后像这样握住我的手,懂没有?” 他拍了拍夏若的手,点点头,“握稳了啊,可别松手了,准备开车了。”
“……”夏若看着那暗搓搓缩到她手下,被她握住的大手,那个……确定这是握手的正确姿势?
车开动了,缓慢地行进到最高处,夏若感觉自己的手像患了帕金森似的发抖,奇怪地一看,哦,不是她抖,是某人的手在抖,带动她抖。
夏若把手收回。
凌昭阳立马把她的手抓回来,压到自己手上:“我刚不是跟你说了,害怕就握住我的手,然后到了冲下去的时候,怕就喊出来……啊啊啊啊啊啊!”
过山车极速俯冲,从高处几乎垂直坠落,端着的心脏刹那间自由落体,跌到近乎窒息的角度,又飞速高升,窜上高空,一口气还没换过来,又是360度高速大旋转,心脏刚按回去,又跳出了胸腔。
凌昭阳脸色跟裹了油墨似的,乌青发黑,甚至吓得紧闭双眼,夏若却跟没事一样哈哈大笑:“凌昭阳,原来你怕这个啊!”
怕上去了下不来,不是说她怕坐这玩意,相反,她最喜欢玩这些惊险刺激的游乐设施,怕上去了就舍不得下来。可怜凌昭阳打错了主意,想拉个同样不敢坐的人一起做发声练习,结果错拉了熊心豹胆。
惊险刺激的飞天体验终于落了地,夏若笑哈哈地拍了拍凌昭阳:“凌大帅,到站了,该下车了。”
凌昭阳悄咪咪地睁开左眼,很好,确认安稳落地,这才睁开左眼,得意洋洋地……呃,扶着夏若的手站起来:“我就说么,有什么好怕的,我天不怕地不怕,我、我就是,”他哇地一声抱住夏若,“我腿动不了了……”
“……”夏若一脸黑线地把某个双腿打抖的人拎出来,“传说天不怕地不怕的凌大帅,请问你丢脸不?”
凌昭阳死死抱住夏若,猛烈摇头,死不承认:“我不,我这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那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夏若坏心眼地一笑,指着不远处的跳楼机道,“要不要再能屈能伸一次?”
于是十分钟后,凌昭阳八爪鱼似的挂在夏若身上,哭着大喊老婆欺负我,引来路人纷纷侧目,对夏若指指点点。
气得夏若又把凌昭阳拽进鬼屋,听了一场高低起伏的男高音演唱,爽快地过了把瘾。
“呐,看在你那么开心的份上,赏你的。”夏若递给凌昭阳一个蛋筒冰淇淋,露出温柔大姐姐的和善笑容。
“不要。”凌昭阳倔强地扭头。
“要嘛,乖啦。”夏若笑得快疯了,凌昭阳这小子居然还撒起娇了。
“不要不要,”凌昭阳晃着双腿,嘴巴撅得老高,“哼。”
“要嘛要嘛,”夏若坐到他身边,把冰淇淋贴到他唇畔,“来,尝尝,很甜哒。”
“有你甜么,”凌昭阳嫌弃地道,“没有就不要。”
“我甜不甜我怎么知道?”夏若笑了,天真地还沉浸在凌昭阳的撒娇里,没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掉入陷阱。
“那我,试一下。”
手被轻轻握住,冰淇淋忽然失了控,点到她的脸上,凉意初生,柔软又滚烫的唇便落到了脸上,极尽温柔地拭去那抹冰凉。
时间停住,怦然跳动的心也悄然停下。
“原来,你像奶糖一样甜。”
这就像风雨肆虐的雨后,从花骨朵里冒出了一点花尖,把生命的希望绽放。
又像是一杯苦涩的咖啡中,落入一粒方糖,让香醇里带着清甜的芳香。
更像是在没有星空的黑夜,翩翩起舞的萤火虫,将夜点亮得如白昼般闪耀。
甜到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甜进每一根沸腾的血管里,让细胞都充盈着甜蜜的美好。
原来,吻比你更甜。
第33章
脸颊像浸染了红墨的染布,一点一点地被红晕染上,夏若怪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你干嘛?”
凌昭阳抹了抹嘴唇:“尝冰淇淋甜不甜啊,怎么,你以为我尝什么?哦,我知道了,你以为我亲你是不是,要不要脸,我怎么会亲你呢,你有冰淇淋那么甜吗?”
“你……”夏若又气又想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做什么,但她哪好意思点破,“小气吧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