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御医本也说了,养伤期间,切忌操心。谁知,五木观之事,你还偏去掺和!如今落下病根,也不知养不养得回!”
  “你有这份心,也就够了。”朱凤英笑了笑,“说来,我见你近日很是忙碌,难得有个空闲。若公务在身,倒也不必念着我。左右,我不过是为着此处景致来。”
  “是有些忙。”郓王点头道,“只是,咱们许久不见,我心里总也是念着的。正好你来,再忙的事,总能放一放。”
  朱凤英瞥他一眼:
  “每每与你好生说话,便这般不正经!”
  郓王看了看四周景色,只道:
  “忙里偷闲,听你骂我几句,也总是好的。成日对着那些折子文书,人也闷得不成样子。”
  “怎么,竟这样忙?”朱凤英惊道。
  郓王点点头,方道:
  “近来礼部与吏部事多,加之太子那里,又有许多要帮衬之处。”
  朱凤英看着他,越发见出心疼来:
  “你看看你,眼圈都熬红了!”
  见她这等模样,郓王一时心有所动,只深深凝视着她。
  朱凤英却有些羞,忙避开他的眼神,只嗔道:
  “呸!又作出那样子!”
  郓王低头笑了笑,再不逗她,正欲好生说话,却被帘外人打断。
  那是郓王亲信,立在离湖心亭不远之处,只听他唤:
  “殿下,陛下急召。”
  帘中二人举目对视。急召,定是有大事了!
  朱凤英有些担心,遂问:
  “你才下朝来,怎么又有急召?”
  郓王朝帘外看了一眼,思索半晌,方道:
  “若所料不错,应是北地流民之事。近来战事吃紧,流民愈发成灾。这些日子,我与太子皆是忧心忡忡。想来,父皇更是放心不下的。”
  朱凤英点点头:
  “那你快些去,总是国事要紧。过会子,我自己回府便是。”
  郓王应声,再不耽搁,遂马不停滴地入宫而去。
  朱凤英望着他的背影,只蹙了蹙眉。
  他这般来去匆匆,想来,不多时,宫中定有大变数。
  眼下瞧来,郓王连日忙碌,是因着陛下已逐渐放权于太子、郓王。
  只是,这般作为,也不知陛下是个什么打算!
  朱凤英忽忆起,昨日七娘来朱府寻她。
  七娘只将许道萍的事与她一一道来,想要讨个主意。
  朱凤英与许道萍,本也是惺惺相惜之人,断不会坐视不理。
  只是,她当时也没什么法子,只叫七娘先拖些时日,再从长计议。
  可今日见了郓王,言语之间,朱凤英也觉出些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加之北地流民成灾,倒不是送许道萍入宫的最佳时机。
  如此,倒不必她们设法拖,谢府自会拖下去。许道萍也暂得保全。
  朱凤英长长舒出一口气,一时又有些后怕。若非所有巧事皆赶到一处,她对于许道萍,只怕也是无能为力的。
  从前,二人总在一处吟诗作对,感怀吟赋,相互慕其才情。
  如今,朱凤英已是准郓王妃。而许道萍,却依旧是孑然一身,没个倚靠,到底是可怜得很。
  不过世事便是如此,有人忧愁,便有人欢喜。
  几日之后,汴京城中又迎来了一件街知巷闻之事,蔡三娘子的生辰就要到了。
  自五木观之事后,城中百姓已许久没什么事可议论,好不容易遇着一个,自然要广而告之。
  说来,不过一位世家小娘子的生辰,在汴京原算不得什么大事。
  莫说世家小娘子,便是帝姬、宗姬,在都城汴京,也无甚好稀奇的。
  只是,蔡三娘子的生辰纲之中,有一件,却是顶难得的。
  听闻,蔡太师对这个孙女颇是宠爱,得了好东西,便先顾着她,连兄长们亦是不及。
  只听茶坊之中已传开来,有人遂道:
  “都听说了么?蔡家那小娘子的生辰,体面可大着呢!”
  有人附和:
  “怎么不知?听闻光是金银玩物、茶叶瓷器,便尽值十万贯呢!”
  此话一出,座中众人无不惊愕。
  眼下陈年的外患尚未有好的决断,又新来了流民之灾。这般巨额之数,竟只是为了小娘子的生辰?
  又有人道:
  “这有什么稀奇?还有你们不知的呢!说出来,可吓死人!”
  众人一时满脸好奇,皆伸长了脖子要听,还有人不停催促着。
  “说是在深海打捞了一颗夜明珠,足有手掌那般大。”那人一面比划一面道,“工匠打磨,废了好些时日,若能一睹,也不枉这一辈子了!”
  有人只叹道:
  “这样的物件,不知又费多少银钱?”
  另有人笑道:
  “银钱?这可是无价之宝,岂是银钱能衡量的?”
  市井的言语,传得很快。至蔡云衡闺中时,她倒不以为意,只笑道:
  “如今街市上,什么话也拿来胡乱传!那样大的夜明珠,若真有,我亦想一观的!”
  一旁的丫头亦掩面笑起来:
  “可不是!都说三人成虎,果是不错的。对了,小娘子让我送的帖子,适才已送去谢府了。”
  蔡云衡点点头:
  “那谢七娘如何说?可是会来么?”
 
  ☆、第二百零六章 宴清都2
 
  一提起七娘,那丫头便满脸的不快:
  “只是叫她房里的丫头收下了,却并未说什么。还与我甩脸子呢!”
  蔡云衡笑了笑:
  “那有什么?她一位正正经经的世家小娘子,还需对你和颜悦色不成?”
  “话不是这般说的。”那丫头有些讪讪,只撇嘴道,“好歹我也是小娘子的贴身丫头,看在小娘子的面上,也总该和和气气啊!”
  蔡云衡起身至妆台前,一面挑着首饰,一面道:
  “七娘任性惯了,在她跟前,我又有什么脸面?”
  “况且,”蔡云衡顿了顿,接着道,“我已言明要抢她心尖之人,若还能有好脸色,那便不是她谢七娘了!”
  那丫头有些不解,只问道:
  “既是如此,不与她下帖子也就是了。左右两相清净,各人干各人的,谁也不碍着谁。”
  蔡云衡摇摇头,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那丫头的头。
  她方笑道:
  “这是什么道理!我蔡氏女儿,岂是那等捻酸之辈?”
  那丫头只愣然地望着蔡云衡。
  蔡云衡又道:
  “我慕陈先生风流才情,是一码事;喜谢七娘的性子,欲与之做个君子之交,又是另一码事。岂可混为一谈?”
  那丫头遂点点头,虽不甚明白,可听小娘子的也总没错处。
  说来,生于如此权贵之家,有这等爽利性子,着实难得。
  寻常富贵之家,因着权利双盛,难免遭小人妒忌觊觎。故而,心思不得不深重一分,遇人亦不得不多一分防备。
  似蔡云衡这般的,坦然随性,却与她蔡氏门风大相庭径。
  于七娘这里,她又如何不明白蔡云衡的为人?只是思及陈酿,她心中总也不是滋味。
  只见七娘双手握着蔡府送来的帖子,神情涣散,犹豫不决。
  阿珠正进来添茶,见着七娘呆愣愣的模样,只笑道:
  “举着这帖子看了半日,小娘子究竟去是不去?”
  七娘摇了摇头,一时也没个决断:
  “想来,许多小娘子皆会去的。我若不去,是否落了刻意?”
  一旁的琳琅闻着,只道:
  “大夫人说了,咱们与蔡府,确是不必交往过密。只是,世家间的体面,也总是要的。小娘子若真不愿去,备份礼也就是了。倒不是什么大事。”
  “我瞧着,小娘子并非不愿去。”阿珠转而笑道,“上回蔡三娘子于五木观受伤,咱们小娘子不是还特意去看过一回么?”
  七娘看了看她们几个,只噘嘴道:
  “今时不同往日!”
  环月正打理香炉。她一面去下玉钗拨火,一面笑道:
  “咱们七娘子,何时变得这般扭扭捏捏起来?”
  闻听此语,屋中之人皆笑了起来。
  这原本是打趣七娘任性胡闹,谁知于七娘而言,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谢七娘何时这般优柔寡断起来?
  蔡云衡要争,是她的事。而如何待蔡云衡,是七娘自己的事。
  从来君子之交淡如水,酿哥哥说过,做人行事,但求一句问心无愧。
  蔡云衡既仰慕酿哥哥,那是说酿哥哥好。
  蓼蓼的酿哥哥就是很好啊!
  自己又胡乱生什么气来?
  七娘定了定神色,又看了看那帖子,只向屋中人笑道:
  “去!为何不去?蔡云衡这人,是极有意思的,与我的性子也算契合。她的生辰,我自当去贺一贺的!”
  一时,屋中三个丫头只面面相觑。
  这小娘子变得也太快了些吧!方才还满面犹疑,如今却似豁然开朗。
  这些小娘子们,是越发看不透了!
  七娘的决定一下,她的院子里自然也忙碌了起来。
  又是备着七娘参加宴会的衣裙,又是备着给蔡三娘子的贺礼,忙忙碌碌,不可开交。
  蔡三娘子也是真随性。照理说,既送了帖子至谢府,好歹也应捎上谢菱。
  可谢府之中,她唯请了七娘一人。
  不过,小娘子起头的宴会,多有任性之处,倒并不会有人于此事上多做文章。又不是朝臣的正经宴席,自然没那么要紧。
  只是,七娘这里一热闹,事情不免就传到了谢菱这里。
  前日,赵廷兰托人送了好些珠钗金银来,说是感谢。谢菱也不推辞,只照单全收。
  原是赵廷兰的海棠林之故。
  春日海棠落了,秋海棠却一片繁盛,游客络绎不绝,自然赚得盆满钵满。
  谢菱正悉心点算着这些首饰,不是露出一抹笑来。、
  却是身旁的丫头钏儿,面带不平之色,只抱怨道:
  “小娘子还有心思看这些物件呢!七娘子院里,如今可热闹呢!”
  谢菱顿了顿,转而又笑道:
  “那有什么?七姐姐的院子,一向是热闹的。”
  钏儿叹了口气,又道:
  “我闻着也来气!那蔡三娘子的生辰,只邀了七娘子,却丝毫不提八娘子,哪有这样的礼数?”
  谢菱放下那些珠钗,只笑了笑:
  “蔡三娘子与七姐姐同历五木观之事,也算得生死之交。她与我素不相识,也没什么交情,又为何邀我去?”
  “话是如此说,”钏儿依旧有些愤愤,“可旁人瞧着,总是不大体面的。”
  谢菱看了看她,忽低声道:
  “不体面之事多了,若事事皆认真计较,咱们还活不活了?”
  “况且,”谢菱忽垂下眸子,“我本就是个不体面的人!”
  即使身为朱门贵女,庶出的身份,也总是不体面的。
  何况,又摊上那样一位生母,偏还被逼致死。如此种种,哪有什么体面呢?
  “小娘子,”钏儿一时失言,亦跟着难过起来,“我并非此意的。”
  谢菱点了点头:
  “我明白,你是个忠心的,不过是为我不平。只是,这本是蔡三娘子下的帖子,也不与七姐姐相干,你有生的哪门子的怨气?”
  谢菱此话在理。钏儿也不过是一腔抱怨没处撒,胡乱怨怪。
  可谢菱却是无比清明的。
  她看了看案头那些珠钗翠缕,只道:
  “不去也好。蔡府之人,还是少结交的好。”
  钏儿见谢菱自有主张,遂不再说那些话,只打趣道:
  “是,小娘子如今有了赵小郎君,什么也不在意了!守着这些银钱,只管快活也就是了,何必管那些俗事?”
  谢菱轻轻憋笑,只摇了摇头。这丫头,胆子也越发大了。
  时至蔡云衡生辰,已近初冬时节了,汴京城亦早早落下夜幕。
  七娘院中早已备好车马、贺礼,只待七娘梳洗打扮毕了,方能往蔡府去。
 
  ☆、第二百零七章 宴清都3
 
  天气越发寒冷,又是夜间出行,一应打点自然比往日更周到些。
  七娘着了件嫣色织银狐裘袄,下系珠白月华裙,琉璃禁步颇是相称。
  髻上一支卧凤点翠步摇,更是淑妃赏赐,不可多得之物。
  临着出门,丫头们替她披了件攒翠羽斗篷,递上南瓜四方铜手炉。
  又是一番端详,见再无不妥,众丫头仆从遂拥着七娘上车去。
  七娘心性本就活泼,一路行来,总忍不住掀起车帘一角,朝外瞧去。
  汴京城的夜市很是热闹,百姓们用罢晚饭,也总爱出门逛上一遭。比之白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前头耍傀儡戏那个,七娘上元时还见过呢!她最喜爱看他的傀儡戏,只觉汴京再没人比他的手艺更好。
  其实,从前家中宴会,也请傀儡戏艺人来逗乐子的。那些绝技表演,自是街市艺人所不及。
  只是,这个艺人不仅让人偶演,他自己也演。
  一颦一笑,一招一式,皆跟着傀儡人偶而来,极其生动。
  也不知他变作了傀儡人偶,还是傀儡人偶变作了他。
  七娘看得出神,直笑了起来。
  一时马车行过,她又隐约闻着勾栏瓦舍传出的南戏之音。咿咿呀呀,丝竹袅袅,只觉颇是悦耳。
  还有她爱吃的糖水摊子,从未见过的新式杂耍,一路行来目不暇接。
  若非念着有事在身,七娘直想下车逛去。哪日带蔡云衡同来,应也是不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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