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闲话,阿黎这个忽然离开了西院的洒扫丫鬟,在离开的这几日再一次被当作了主角儿,传的很是厉害。
有人说她是走了狗屎运,有人说是孙嬷嬷开了后门……这些都是红豆告诉她的。阿黎回来的时候,红豆和玲珑刚好也在屋子里。
红豆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念叨。编排完了这起子爱嚼舌根的丫鬟婆子之后,红豆指着阿黎原来的屋子道:“你走了之后,那间屋子就又有人住上了。人走茶凉,若真如此啊,原本我还想着会不会多空些日子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补上了。”
阿黎顺势看过去,却见那屋子门窗紧闭,看不见里头半分。原本系在树上的秋千,也被人卸了去。
她住了七八年的小屋子,这么快就又变成别人的了。
“如今住在那屋子里的是两个小丫鬟,不过瞧着脾气不大好。有一回我回来,刚好碰见之前那只野猫来蹭吃的,一个劲儿地窝在你门前叫唤,结果被那两个小丫鬟给打走了。”
“你没有收留它?”
“我何时这般好心肠过?”红豆讽刺了一句之后,又道:“我原本还想着时不时地去摘些花瓣,可这会儿换了个人住,便不大方便了。你不如趁着这机会,直接将花都搬到正院的屋子里去,以后也好做胭脂什么的。”红豆建议道。
“这样好么?”
“有什么不好的,孙嬷嬷那日可都默认了这花是你的,搬走也没人敢说什么。最多,将王府里的花留下来就好了。”
“也好,下午我就让人搬回去吧。”
红豆点点头,忽然又兴奋道:“对了,我前天去了外头的铺子,将你做的雪花膏给那里面的掌柜看了,他对着东西极感兴趣,说是可以帮咱们买,还是原来的价,卖出一盒咱们能得三两银子,如何?”
阿黎当然是求之不得。
“这方子除了我别人也瞧不出来,你只管应了他,回头我再多做几盒。”一盒三两,若是她勤快点,一个月肯定能赚不少。
光是想想,阿黎就浑身颤抖。
“我还打听了个消息,这京城里的铺子,地段一般的一个月也只要五百两银子,若是以后有机会,咱们直接租个铺子好了。”
红豆还是没有放弃自己弄一件铺子的打算,甚至已经提前打听好了租金,有了规划。前一次提的时候,阿黎还不大相信,只是这会儿有了雪花膏,阿黎觉得事情似乎可以期待期待了。
若是以后不用租,能有一件自己的铺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24章
经过红豆一番诱导之后,阿黎觉得自己仿佛找到了人生目标。她这么多年可都是浑浑噩噩过来的,懒散,又没有动力,如今既然有了目标,便尽量往这上面努力吧。
两人又各自憧憬了一会儿。阿黎尚且能自持,红豆却陷进去了,甚至还兴冲冲地转过头,问起了玲珑要不要加入她们。
玲珑出于友爱,并没有对两人多有打击,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敢兴趣。红豆知道玲珑不愿意离开王府,因而也没有多劝。
打红豆屋子里出去后,阿黎想了想,最后还是绕了个弯儿,去了孙嬷嬷屋里。
这整个西院,大大小小的有着不少管事,掌管采买厨房等各项事则,上下之间,自有一套森严的规矩。不过,这些管事还是听命于孙嬷嬷,由此可见孙嬷嬷地位非比寻常。
阿黎过来的时候,还没有进屋就被人拦下来了。
孙嬷嬷正在和一位管事说事情,是以外头守着的小丫鬟就没有让她进去。约莫两炷香的功夫,门从里头打开,阿黎转过身,就看到那位管事夹着一个本子走出来,脸色有些差劲,甚至连阿黎站在旁边都没有看到,径自走了出去。
来得仿佛不是时候啊。阿黎摸了摸鼻子,在小丫鬟做了个请的姿势后,还是选择进去了。来都来了,若是不进去看看的未免有些不敬。
内室里,气氛并不似阿黎想象的那般凝重。
方才那两人之中,似乎只有那位管事是被气到了,而孙嬷嬷如今心情还不错,见到阿黎过来的时候还难得地给了个笑脸。阿黎受宠若惊,赶紧弯腰行礼。
“来这儿坐吧。”孙嬷嬷身子未动,仍旧稳稳地坐在那儿。可这短短的一句话,已经算得上是礼遇了。
阿黎乖巧地坐下,冲着孙嬷嬷笑了笑。
“别笑了,傻气。”
阿黎脸一僵,委屈巴巴地收起了笑意。
“今儿怎么过来了?”孙嬷嬷问道。
“这不是特意过来看您老人家的么?怎么说也是您将我送到正院里去的。”
孙嬷嬷睨了阿黎一眼:“这话听着可不像是感激的话。”
“怎么会呢。” 阿黎继续笑地灿烂,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在孙嬷嬷面前她有些蠢,就是两个人都坐着,都能被她坐出矮人一头的状态来。
或许是孙嬷嬷给她的影响太大了,回想起这些年孙嬷嬷的眼神鄙夷和话语摧残,阿黎觉得她这辈子都别想在孙嬷嬷面前抬起头来了。
兴许是幼年吃了不少苦头,又常年吃不饱,阿黎虽说已经十五了,可身子骨还瘦瘦小小的,和十三岁女孩儿差不多。孙嬷嬷则不同,纵然上了年纪了,可精神矍铄,也健朗地很,骂起人向来是中气十足的。
这两人坐在一起,未免有些奇怪。可再怎么奇怪,也都过去八年了。
孙嬷嬷定定地看了阿黎一眼,之前的态度也渐渐软化了,声音温和了些道:“这些日子在正院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我原本还想着大丫鬟之前应该会有些明争暗斗,不过到了那儿才发现,她们还是挺好的,尤其是秋月姐,待人和善,又是乐于助人的性子。” 阿黎想起秋月对自个儿的帮助,还觉得很感激,道,“嬷嬷应该也认得她吧,秋月姐头一天就知道我是您举荐过去的,看在您的面子上对我也多有照顾。”
“秋月啊,确实是个好孩子。”孙嬷嬷微微一笑,神情里透露着满意,这与看阿黎时的恨铁不成钢全然不同。
阿黎撇了一下嘴角,忽然有些嫉妒秋月了。
孙嬷嬷说完,又问道:“那王爷呢,王爷对你如何?”
“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人,能对我怎么样啊。” 阿黎咕哝道。
“阿黎,老实点儿。”孙嬷嬷又摆出一副吓唬人的模样来了。
不过这对阿黎是极管用的,她低下脑袋道:“之前不是告诉嬷嬷了么,王爷他讨厌我来着。”
孙嬷嬷感叹了一声,似追忆一般道:“王爷那性子,竟然也会对不相干的人有厌恶情绪。”
阿黎脸黑了黑:“被厌恶的人正坐在您面前,您怎么说也不能用这种欣慰的语气吧。”
“你有这样的态度,皆是因为不了解王爷。”
阿黎心中嘀咕,她还不想了解呢。那么个糟糕的性子,就算了解了她也不会喜欢。他们两人,注定了只能相看两厌,又或者,人家根本就没将她放到眼里过。
无奈孙嬷嬷一提起赵煊就停不住,往日如此,这次亦然。阿黎不敢打断她,只能由着她念叨:“王爷啊,曾经也是乖巧懂事,心思细腻的人。可就是因为心思太细腻了,什么都知道,什么也瞒不住他,所以才过得那样苦。”
哦,完全看不出来啊,阿黎冷笑。
孙嬷嬷狠狠地掴了她一下,痛地阿黎龇牙咧嘴,再也不敢造次。在孙嬷嬷面前,她从来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以前有太皇太后在,多少能护着王爷一些。可惜太皇太后那时候,年纪终究大了些,没等到王爷及冠就去了。留下我们这等没用的奴婢,想护着王爷,可叹心有余而力不足。”
“嬷嬷您这么为王爷着想,为何不留在他身边呢?”
“你以为我不想?”孙嬷嬷捶了捶腿,叹息道,“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我们随着王爷去了西北府,那地儿可不像京城,苦地很。我这身子,也是在那时候熬坏的,后来调养了好长时间才有起色。不过,留在王爷那儿是不再想了,王爷长大了,也不爱旁人近身伺候,我还不如退到西院里来,怎么说也算是为王爷分忧了。”
“嬷嬷。”阿黎轻轻地唤了一声,将孙嬷嬷的思绪重新拉回来。
“怎么了?”
“您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孙嬷嬷拉着阿黎的手,恳切道:“让你知道些王爷的事,以后也好为他着想着想。”
阿黎:呵呵,那是不可能的。
“也算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拜托你了。”
“嬷嬷您太高看我了。” 阿黎赶紧推脱。
孙嬷嬷只当没有听见:“王爷讨厌你,正说明你还能入得了他的眼了。这已经不错了,再努力努力,说不定就能平常心看你了。嬷嬷对你有信心!”
阿黎看着自说自话的孙嬷嬷,已经完全放弃挣扎了。她不知道今儿的谈话怎么就拐到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明明开始还好好的。
拜托她去照看赵煊,笑话,赵煊还需要她来照看?只怕她还没出手,旁边的王安李全就能把她捏死。
最后,阿黎也只是随意应付了孙嬷嬷一声。
孙嬷嬷应该也是看出了阿黎的不情愿了,只是她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从孙嬷嬷那儿告辞之后,阿黎再次回到正院。她本想去自个儿屋子的,结果半路上就被秋月拉过去做苦力了。
阿黎茫然地跟在她后头,一路走到了茶房。秋月一边指挥人将茶水糕点准备好,一面与阿黎解释道:“方才府上来了几位客人,正好你回来了,可以和我一块儿去奉茶。”
“来的是哪个啊?”
“郑国公家的大公子吧,还有一位是李小将军,两人也算与王爷有交情了。”
阿黎对这两个都没有印象,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几天前,她的生活只有扫地和养花,对周围的事也不大上心,更别提朝堂上的人了。
不多时,几个小丫鬟就弄好了茶水。秋月给阿黎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地捧着木托盘,往正堂走去。
阿黎踏过门槛,隐晦地扫了一眼。里头有三个人,赵煊坐在上首,左右两侧各坐一人,看着都挺年轻,一个儒雅,一个英武。再想想秋月之前说的,阿黎便将两人对号入座了。
秋月在前,阿黎在后。她看着秋月往赵煊那儿走,便脚步一转,朝着边上那个疑似李小将军的方向走去了。
茶水放到小桌子上时,阿黎正准备退下,忽然察觉到眼前这人在她脸上扫了一眼,而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荤素不忌。”
“啪。”
阿黎一怔,余光里看到茶盏被摔地粉碎,里头的茶水溅了一地。
阿黎和秋月自觉地跪了下来。跪地力道太大,阿黎光是听着声音都觉得膝盖疼,可这会儿她却没有了知觉了,一个劲儿地将头埋在地上。
赵煊看着李昊,脸上阴恻恻的。
第25章
赵煊声名在外,虽说喜怒无常了些, 盖因着摄政王这层身份, 还没有多少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李昊坐在下首,被这突如其来的怒气弄得有些懵。待反应过来, 知道赵煊这怒火是冲着谁发的, 心里的傲气一下子迸发出来, 连素日里的那点忌讳也没有了, 直直地对上赵煊的视线:“我不过是说个顽笑话,你也要计较么。还是说, 在你眼里我竟比不得一个奴婢?”
赵煊扫了一眼地下跪着的人, 冷冷道:“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多舌。”
“你护着她?”简直是笑话,护着一个丫鬟!
“你待如何?”赵煊分毫不让。
都是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李昊哪里会愿意被这样下脸,也怒了,道:“王爷府上的奴婢,还真是得罪不起,真不知道您这样护着一个奴婢,院子里的那些个姨娘该作何想法。”
“善直,住嘴!”一直稳坐一方的郑明泽无奈地开了口,生怕这人毛病犯了,将赵煊给得罪个底。这种浑话, 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他以为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谁?
“我说错了什么?不过是对着一个丫鬟念叨了两句而已, 怎么就惹得他横眉竖眼了?”
“行了,少说两句吧。”郑明泽也头疼了。
“罢了罢了,我看这王府门槛甚高,是不大欢迎我了。”李昊颇有些赌气地说道。
赵煊挑了挑眉,讥讽道:“原来还有些自知之明。”
“你——”
“善直!”郑明泽放下茶盏,揉了揉额头。
“王安,送客。”赵煊收回了视线,冷淡地说道。
王安本在一边站着,也是将这事看了个清楚。他深知王爷是个护短的性子,只是没想到这回护地这么紧。不过,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了,他也就往外站了一步,走到李小将军跟前,道:“李小将军,请吧。”
李昊嚯地一声站起来,眼看王安还要将他送出去,脑袋一热,说了一句“不必”,便气势汹汹地出去了。路过阿黎身边,还咬着牙冷哼了一声。
这世道,还真就是这样。有权有势的人家,但凡是一条狗,也比旁人精贵些,今儿他算是看清了。
郑明泽几乎是在他站起来的瞬间也站了起来。原想着劝他好好说话,可是看着旁边不置一词,有些阴晴不定的赵煊,便只好将劝说的话给咽了下去,由着李昊离开了正堂。
直到瞧不见人影,郑明泽方才气馁地坐下。彼时,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怡然与儒雅,苦恼地对着赵煊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不长眼的人,自然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他也是无心之失,况且,他这阵子过得也不大好。”
郑明泽与李昊两个幼时就认得,当时他们俩是赵煊的伴读,感情也还算不错。不过后来发生了不少事,赵煊也去了西北,三人的情分就这样断了。时至今日,也没能冰释前嫌,只是表面上看得过去罢了。
如今赵煊地位可谓是如日中天,郑明泽本也不想过来巴结,只是家中老父一再催促,这才上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