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人多,闹哄哄的,赵煊一面要应付赵铭,一面要应付太后,时不时地还要看顾一下皇室里的几个蠢货。便是一贯折腾人的赵煊,眼下也觉得自己被别人折腾得快要力竭了。
没多久,赵铭又敬了赵煊一杯,态度诚挚。
赵煊笑笑,举着酒盏一饮而尽。酒盏里是温水,当然不会醉。
放下酒盏,赵煊漫无目的地扫了一眼大殿,想看的人不在这里,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没有什么好看的。
……
夜渐渐深了,外头的喧嚣也停了下来。
阿黎守在窗户边上,迟迟没有回床上。
窗户是关的,阿黎只是对着窗台发愣而已,并没有在看什么。再说了,这下雪的夜里,什么也没有,看什么。
屋子里炭火烧得很旺,阿黎也披着衣裳,所以不觉得冷。
她只是觉得无聊罢了,想不到今年,她还真的要一个人过。
不多时,外头的房门被打开,吱呀一声,在静谧的夜里尤为刺耳。阿黎以为是丫鬟过来催她去睡觉,刚想说她还不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冷冽的寒意,沁都人骨头都冷。
阿黎惊讶地转过身,撞入眼帘的是一身风雪,颇为狼狈,连眉毛都冻白了一层的的赵煊。
“我回来了,欢喜么?”赵煊问道。
阿黎一惊,却是半天没有上前。
欢喜么,当然是欢喜的。一年将尽夜,未归人已还,她总不至于冷冷清清了。
阿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也不会去表达,她偏过头看了看窗户,想了半天只稀里糊涂地就说道:“嗯…今晚,月色挺不错的。”
赵煊一愣,而后低低地笑了起来。
阿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微微侧头,乌发旁边,只露出个通红的耳朵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马上就要过年的份儿上,先撒个糖
第86章
夜里静得很,烛火隐隐蹿动着, 时明时暗, 静谧而又美好。阿黎侧着身子,像是看着窗边, 又像是看着地上。
可无论是关着的窗户, 还是一尘不染的地儿, 都没什么好看的。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 一高一矮,颤颤巍巍, 却是隔得很近。
赵煊看着墙上的影子, 有些出神。
这般不管不顾地赶回来,着实不像是他的作风。他做事,事先都会分析利弊,而今晚这次,他连想都没有想,脑子一热,直接就回来了。到底为了什么,他自己也想不太清楚,只是觉得,与她在一块儿更安心些。
收回目光后,赵煊又望向阿黎,见她半天没说话, 知道这是害羞了,笑盈盈地上前, 弯下腰,对上了阿黎的眼睛:“我都赶回来了,怎么也不见露个笑脸。”
“又不是没回来过。”阿黎咕哝了一声,用手贴了贴面颊,凉凉的,颇为舒服。再回头的时候,脸上的那阵热意已经散了。
方才她是口误,可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口误么,是个人都会犯。赵煊能回来,确实是意料之外的事儿了,阿黎本还以为,今儿大年夜里,自己会孤孤单单地,早早地睡下。如今他回来了,屋子里到底不会冷清了。
阿黎想完了后,再打量起赵煊,便不由得蹙起了眉。
衣裳也就算了,可…
“你这靴子怎么都湿了?”
赵煊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回来得急,眼下那一双靴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一半是雪,一半是泥。本想说得惨些,可是话到嘴边,突然又变了个调,若无其事道:“没事,外头雪大,马车驾不进府里,所以多走了一截路。”
阿黎虽然觉得奇怪,可也没有再追究了,只担心道:“那先洗个澡,免得受寒了。”
赵煊眼睛亮了几分:“再这儿洗?”
阿黎半天没说话。她的厢房可不像赵煊,里头还有偌大的汉白玉浴池,奢侈得很。她这儿,有的只有浴盆,还是她一个人专用的。阿黎很喜欢自己的浴盆,又大又新,还留着香味,以前可没有。
赵煊若是在这儿洗,岂不是要用到她的浴盆?
阿黎皱了皱鼻子,有几分嫌弃。
赵煊立马看出了她的想法,于是更加不想让了,加紧道:“这会儿天都黑了,再回主屋少不得又是一顿折腾。再者,我这一身的衣裳,都已经湿了个彻底。”
“那我叫人再拿一个浴盆进来?”阿黎商量道。
“不要!”赵煊说得斩钉截铁。
“你就不嫌弃?”阿黎睨了他一眼,这人,平日里可是最讲究不过的。
“不嫌弃,我就要用你的,别人的不用。”这么好的机会,赵煊当然不会放任机会溜走。瞧见阿黎还没动静,赵煊又委屈道:“你摸摸,我的手脚已经都凉得没有知觉了。”
阿黎挠了挠手心,又瞥了赵煊一眼,闭了闭眼睛,眼不见为净:“小鸢,给王爷备热水!”
赵煊打量了阿黎的闺房,得逞地笑了笑。
外头守着的丫鬟听出,脆脆地应了一声。
不多时,便有好几个丫鬟端着热水进了屋子。丫鬟都是手脚伶俐的,知道这回是给王爷洗浴,早吩咐了人去主屋那儿将王爷的寝衣拿过来。说来,王爷虽然日日到姑娘这儿来,可姑娘的屋子里,还一件王爷的衣裳都没有呢。
几个丫鬟们琢磨着,今儿晚上王爷会不会留下来。多半会吧,毕竟是年三十儿呢。
待弄好了,小鸢才走进了对赵煊行了一个礼,毕恭毕敬道:“王爷,热水已经备好了。”
赵煊嗯了一声,挥手让她们都下去。
阿黎也想下去,可是她身上也穿着寝衣,且外头还下着雪,天寒地冻的,能到哪里去?
赵煊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临走时,还故意同阿黎说了一声,那话听在耳边,无端生了许多暧昧。
阿黎闷着声儿不发一声儿,等人拐过落地屏风,进了里头,方才对着房梁翻了个白眼。没多久,里头就传来哗哗的水声儿,断断续续,一直没停过,撩人得很。且那声儿还特别大,像是特意给人听的。这赵煊,平日里不显,这时候却这么,这么……这么什么,阿黎也说不出来。
她听着听着,又羞又恼。她后悔了,方才是脑袋抽了才会让赵煊用她的浴盆。
里头的水声还没听,外头的阿黎实在不好意思听下去了。她今夜太迷糊了。都是月亮惹的祸!
算了,明儿叫人再换一个。
赵煊侧耳听了听,待听到外头来来回回的脚步声终于停了,不禁摇头失笑。还以为这丫头有多大的定性呢,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说实话,这盆子于赵煊来说显得有几分小了,他素来用的都是屋子里的那浴池,这么狭仄的盆,真是处处受制。不过,即便如此赵煊也不愿意起来。
毕竟这是阿黎的。
阿黎的……赵煊想着,又笑了起来。
他这般磨蹭,阿黎在外头等了两刻钟,觉得里头水都要凉了才催促道:“你好了没?”
“急什么?”里头传来不急不缓的声音,说话的人躺在中,悠哉悠哉,惬意得很。
“随便你吧,反正水凉了冻着也不是我。”阿黎小声的嘀嘀咕咕,觉得这人真是能作。
赵煊凭着自己的好身板儿,以及荡漾的心情,愣是在里头又磨蹭了好半天才出来的。
毕竟以前服侍了这么长时间,且多数时候,阿黎还是以奴婢自居的。见赵煊湿着头发出来,阿黎便从旁边拿起一条干帕子上前了。
赵煊也乖觉,主动地坐好。
他现在兴致好得不行,浑身都是阿黎的味道,让他再满意不过了。
都在这儿洗澡了,阿黎也就没有在意他坐了自个儿的床。将头发略擦干了后,阿黎又让他多穿上一件衣裳。
“今儿是准备守岁么?”
赵煊反问道:“你往年都守吗?”
阿黎点头道:“闲着无事,每回都和奴婢那两个小姐妹守着。”
“那今年也一样吧。”赵煊并不太在意这个,他只是想和阿黎多说说话。说不准,她今儿晚上开心了还能叫自己留下来。
自打在她这儿洗了个澡,赵煊便觉得自己无比自信起来,也有了更多的底气!
大抵是想得太美了,赵煊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道:“我今儿能留下来么?”
阿黎目光幽幽地盯着他,什么也没说。
赵煊被她看的生了几分赧然,最后招架不住道:“我胡说的。”
还是过几日再提这个事吧。
这一茬过后,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个话了。阿黎觉得有点儿别扭,又有点儿惶恐。不是惶恐赵煊留下来,经过这些日子的磨合,阿黎多少也摸清了赵煊的想法。
他说的留下来,恐怕就是纯粹的留下来。
阿黎对比没有多少惧意,她惶恐的是,自己竟然会一点都没有生气,也不像之前那样,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口不择言地反抗。
事情俨然变了许多,可人也变了。只是不知,变的到底是赵煊,还是她?
眼下时辰本来就不早,两人说要守岁,就真的受到了那一刻。
在阿黎跟前,赵煊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说了不会留在这儿,他也没有什么脸面留。虽然看出了阿黎还是有些松懈的,不过赵煊觉得还不是时候。
又披上几件衣裳,赵煊便带着人回去了。
好在厢房和主屋没有多远,几步过后便到了。赵煊回去之后,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儿,召开王安,避开了众人,对着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片刻后,王安一脸纠结地回望着赵煊。
“王爷,属下能将这事儿交给李全呢?”
“他还有别的事要处理。”赵煊果断地否决了。一事不烦二主,反正王安知道的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多添一二件。
王安苦着一张脸,李全有别的事儿做,他难道就没有吗?
天可怜见的,他王安真的不是个太监,他是侍卫啊!这样难以启齿又丢极了脸面的事儿,王安实在不想干!
他这幅尊容落到赵煊眼里,可就没那么顺眼了:“怎么,不想干?”
王安宁死不屈,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赵煊面色骤冷:“不想干就滚!”
“干干干,属下这就去,不,明儿等那边有消息了就立马去办,王爷消消气。”王安立马软和了,忙不迭地保证道。
他们王爷对着外人和对着阿黎姑娘完完全全就是两张脸。对着阿黎姑娘时候就可劲儿地装,对着他们就恢复了原本的阴晴不定,不对,是压根儿没晴过。王安本来还想挣扎挣扎,可一想,如今大过年的,何苦跟自己的屁股过不去呢。
他可不想躺着过一整年,李全那厮,还不得笑话死他!
赵煊脸上好看了些,又道:“说完了?”
王安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行了,就这么点儿事,说完了就滚吧。”
得了,还是得滚,早知道就不答应了。
王安面带忧色地出了屋子,心中惆怅不已。他这张老脸,迟早要绷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机智如我,陶醉中……
阿黎:不要脸!
王安:更不要脸的还在后头,我都不好意思说。
第87章
第二日一早,阿黎起身后不久前便瞧见了主屋内的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地赶过来。
见了阿黎, 小丫鬟一点儿没遮掩脸上的焦虑, 似乎本就是做给阿黎看到:“姑娘,大事不好了!”
阿黎关上首饰盒, 转身道:“你别着急, 慢慢儿说。”
“王爷昨儿夜里着了凉, 这会儿正病着呢。”
阿黎忽得冷笑了一声。她想到他昨天赖在浴盆里半天不出来, 那会儿,盆子里的水估计早就凉了, 是以心里对他生病的事儿也不惊奇。不止不惊奇, 阿黎懒得同情,毕竟这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她当时听着那声儿,真是恨不得直接将赵煊溺死在浴盆里。
可惜,阿黎一贯怂,对着赵煊的时候尤其怂。便是有这个贼心,她也没这个贼胆儿。
阿黎只道:“你们王爷着凉了,不去请太医,早早地到我这儿干什么,我又没有药给他吃。”
“请了,怎么没请呢。”小丫鬟急地走到了阿黎身边,仔细地与她分说道:“今儿天儿一亮,就从太医院请来了太医, 太医来看了一眼,道是受凉, 也给开了药。可,可王爷嫌那药味儿太难闻,又推说自个儿身子健朗,过一日就好了,不必喝完。”
阿黎立即沉了心,不免关切道:“所以那药,他到现在还没有喝?”
小丫鬟连连点头。
她们王爷每日都练武,寒冬酷暑,一日不落,这身子自然也比寻常人好得多,一年到头都没见得生病。正因为极少生病,所以底下人也多没想到,她们这位爷,原来是位不喝药的主儿。
小丫鬟今儿过来找阿黎,也是听了秋月的吩咐。因不赶耽搁太久,这才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姑娘您说,王爷这样可如何是好啊?”
“如何是好?”阿黎说得有几分恶声恶气,片刻间就下了决心,提了裙摆道,“我这就跟你过去看看。”
阿黎起身,只领着一个丫鬟便出去了。
临走时候,阿黎忽然记起一件事儿,回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对着旁边吩咐道:“那里头的浴盆,你们让人给我换一个。”
“姑娘放心,这事儿奴婢知晓了。”小鸢也知道王爷昨儿用了姑娘的浴盆。这事儿,说来还挺难为情的。
姑娘虽住在王府里,与王爷又是极亲密的关系,可到底还是个清白姑娘,身份也没有定下来。若是定下来了,也不必这般讲究,可如今还没有尘埃落定,用得避讳着些。王爷可以用她们姑娘的,她们姑娘却不可以用王爷用过的。
否则叫人知道了,姑娘脸上也挂不住。
阿黎知道小鸢一贯妥帖,交代了之后遂放下心。言罢,阿黎便跟着小丫鬟一道儿去了主屋。
昨儿晚上下了一夜的雪,今儿更是积了一地,便是早上这道上的雪都扫开了,可是到底比平常难走许多。